马海霞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里就一辆破大金鹿,那可是村里的公车,村领导上镇上或县城开会才会骑上它,一般人想借用一下,门都没有。但老支书也有开恩的时候,农闲了,也贡献出大金鹿,让社员们学骑车。我爸那时是队长,在第一批学车的名单中。
我爸只用了一个下午便学会了,老支书便将我爸的名字划出了骑车名单———学会了,没有公事需要,不许我爸再摸大金鹿。
1982年,我家批了宅基地,盖了新房,欠了亲戚钱。我爸说,等还完了债,就买辆自行车,带着我逛县城。那年年底,姑姑定亲了,不久,婆家选好了结婚的日子,还给姑姑买了一辆自行车。我爸看着稀罕,年后走亲戚,借了姑姑的自行车,横梁上坐着我哥,后座上坐着我妈,我妈抱着我,去大姨家。到了大姨家,大姨一家人去二姨家串门儿去了,我爸又带着我们仨直奔二姨家。那天,我爸骑了三四十里路,一点也没觉得累。
晚上回到家,姑姑早在大门口等着了。见我们来了,一把夺过自行车,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推到小河邊,从车把擦到车尾。第二天,我爸要去看老姑,又向姑姑借车,姑姑说啥也不借了,说她还要骑车去同学家。
我爸借了两次没借出来,生气了,秋后,卖了粮食,买了辆飞鸽28自行车。我爸进村便下车,推着走回家,路上遇到熟人便说,以后骑车来家里取。
我爸这句话,让我家自行车遭了殃,成了半座村的公共自行车了,大人小孩都来借,很快就骑旧了。我妈吵我爸,我爸说,你懂啥,现在村里大半家庭都有自行车了,但咱家的自行车最旧,说明咱买得最早,属于先富起来的人。别说,我爸这自行车外交还真为我爸赢得了好人缘。家里有大事小情的,一招呼,来我家帮忙的人比老书记家都多。
我上初中时,我哥参加工作,我爸给我哥买了辆26的小轮自行车,我哥骑了三年,想买摩托车,我爸担心骑摩托有危险,便给我哥花了四百多元买了辆变速自行车,我哥那辆26自行车给了我。
我接过我哥那辆磕破得少皮无毛的自行车,一脸不开心。我爸说,别担心,他会翻新。我爸买了一桶银粉,把车子漆了一遍。我一看,急得跳脚,还不如原来破的好看呢,但银粉糊上去了又洗不下来,开学那天,我只好蹬着这辆奇葩自行车上了学。回头率颇高呀,弄得我一身银粉味儿,同桌捏了半天鼻子才勉强适应了。
回到家后,我和我爸闹冷战,我爸丢下一句话,好好学,期中考试考好了,我给你买辆新车。期中考试我进步了十几名,我爸也没食言,给我买了辆八成新的二手车。就这车,我也喜欢得不得了,那时学校车棚有人偷车铃铛,为了怕车子被盗,我骑到学校,先把车铃铛拧下来装书包里,放学再将车铃铛拧上去。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我攒了三个月工资,花了八百元买了辆进口的自行车,既轻巧又能折叠。同事有事外出,放着自己自行车不骑,非借我的骑,说我的自行车又快又省力。我有些心疼,不愿外借。我爸劝我,借,一辆自行车便能搞好同事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后来,同事们都升级了坐骑,自行车换摩托车,摩托车换汽车。我依然钟爱自行车,热爱骑行。大前年,我花了几千元买了辆自行车,经常和一群骑行爱好者骑着自行车到处旅行。我妈嘱咐我,买贵车了,别小气,有人借是瞧得起咱。我让我妈放心,现在共享单车出现了,谁还会借我的车子呀。
我妈说,嗯,共享自行车,是跟你和你爸学的,你们俩的车早就共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