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伟龙
(韩山师范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本文试图探讨当代媒体变迁至智媒体时代对传统文学及文学理论的影响或挑战,但由于媒介(media)一词本来就是一个聚讼纷纭的术语,它既可指采集、感知、存储、显示、表示、传输数据的手段、方法和载体[1]34,也可指通讯社、报纸、杂志、书籍、广播、电视、电影等的总称。[2]可见媒介与媒体虽不是同一概念却很大程度上是可以相互通用的:它们都源于英语Medium(复数形式为media),是指信息传递的载体、渠道、中介物、工具或技术手段;也指信息的采集、加工制作和传播的社会组织;人们在用媒介一词时,更多强调它的介质属性,而用媒体一词时,更多指的是媒体机构。就文学理论而言,学术界也多从媒介和媒体两个方面来理解文学媒介:文学媒介指传递文学信息的专门性媒介,在这个意义上主要包括四个层面的4 种类型:(1)符号媒介;(2)载体媒介;(3)制品媒介;(4)传播媒体。而其中的传播媒介就是指包括电视、电影、网络公司、期刊杂志、出版印刷等集传播和生产职能于一身的对文学文本进行选择加工、集体生产甚至再生产并向大众与读者进行传播的媒体部门与机构。而从另一个角度,这些媒介又可以被划分为:(1)媒介物,即文学活动中非人的物性中介;(2)媒介人,文学活动中发挥媒介功能或处于中介地位的人;(3)媒介机构,亦即传播媒体。[1]46-47因此本文所说的智媒体也是从媒介和媒体互通的意义上来使用的。除此之外,由于智媒体是基于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基础之上的,因而本文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对人工智能对文学传统文学理论影响与挑战的探讨。
毫无疑问,现代是个媒体变迁的时代:从1985年第一台可以把音频、视频、图形图像和计算机交互式控制结合起来进行综合处理的多媒体计算机出现开始,短短40 多年的时间,媒体已经从当初的传统媒体经历了到为人熟悉的多媒体①多媒体(Multimedia),指在计算机系统中,组合两种或两种以上媒体的一种人机交互式信息交流和传播媒体。使用的媒体包括文字、图片、照片、声音(包含音乐、语音旁白、特殊音效)、动画和影片,以及程式所提供的互动功能。参见:http://baike.so.com/doc/3447644-3627967.html.到新媒体②新媒体(New Media),严格地说应该称为数字化新媒体。一般是指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以后发展起来的新的媒体形态,包括网络媒体、手机媒体、数字电视等,也是指利用数字技术、网络技术,通过互联网、宽带局域网、无线通信网、卫星等渠道,以及电脑、手机、数字电视机等终端,向用户提供信息和娱乐服务的传播形态。参见:http://baike.so.com/doc/5389242-5625822.html.到全媒体③全媒体(Omni Media)指媒介信息传播采用文字、声音、影像、动画、网页等多种媒体表现手段,利用广播、电视、音像、电影、出版、报纸、杂志、网站等不同媒介形态,通过融合的广电网络、电信网络以及互联网络进行传播,最终实现用户以电视、电脑、手机等多种终端均可完成信息的融合接收,实现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终端获得任何想要的信息。参见:http://baike.so.com/doc/6671207-6885047.html.再到融媒体④融媒体(Convergence Media),即充分利用媒介载体,把广播、电视、报纸等既有共同点,又存在互补性的不同媒体,在人力、内容、宣传等方面进行全面整合,实现“资源通融、内容兼融、宣传互融、利益共融”的新型媒体。参见:http://baike.so.com/doc/5732393-5945135.html.的变迁。虽然这些概念或命名有着不尽确定或重复之嫌,但通过这些概念或命名足可看出媒介的当代演变之速。然而,媒体发展和变迁的步伐远未就此为止,其中上述所谓的新媒体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因为任何新媒体都是相对于旧媒体而言的,当一种新形式的媒体出现后,原来的媒体就是旧媒体。比如,纸媒相对于以前的声音媒质就是新媒体,而相当于后来出现的电子网络媒体就是旧媒体了;而所谓的全媒体、融媒体都是过渡概念:因为全媒体只是形态上的全,也就是综合各种或多种新旧媒体,但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互联网媒体全面取代传统媒体,因而所谓的全媒体可能也就不复存在;而所谓的融媒体关键在于业绩融合,就目前形势而言它也只可能是一个过渡形态也即由传统媒体向互联网媒体的过渡。不过总的来说,由于无论是全媒体还是融媒体都具有不是基于未来而是基于现在的时代背景、都是出于解决传统媒体面对互联网的猛烈冲击下的当前困境而被迫做出的被动实践和安排、都不是全新媒体的创新形态等共同特点,因而也就决定了二者都不可能代表未来的媒体而只能是过渡形式的概念。那么什么才能代表未来媒体呢?业界普遍认为,只有“智媒体”即基于“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移动互联、大数据、虚拟技术等各类新技术为基础”的新媒体形式才是互联网媒体的未来形态。
虽然目前学界对智媒体尚未有一致的观点,但大致可以这样认识:所谓智媒体是指建立在大数据、移动互联、人机交互和虚拟现实等各种新技术基础之上的自强化的生态系统,它立足于共享经济,充分发挥个人的认知盈余,实现信息与用户需求的智能匹配的多元化、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的媒体形态。其特点就在于“三智”,即智慧、智能和智力。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具有智慧和高尚价值观的媒体,是可以利用技术手段来甄别假新闻和为用户提供更多、更优质的信息从而使用户免遭损失的智慧媒体;也是一种在海量信息时代为用户提供需要的个性化、定制化、精准化的信息并实现信息智能匹配的智能媒体;它同时还是一种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具备高程度智力、能够促使媒体自我学习、自我发展、自我进化和自我完善的智力媒体。进而可以说,智媒体的本质就是这种智力,即能够帮助媒体自身自我进化、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智力。[3]
那么智媒体是不是只存在于遥远的未来呢?答案是否定的。就国内而言,2016年底2017年初的几篇文章或报道颇受人们关注,这也预示着智媒体时代的来临。其中一篇是彭兰的《智媒化:未来媒体浪潮——新媒体发展趋势报告(2016)》,文中指出,如果说新媒体的发展2013年是移动化、社交化、视频化三大趋势,2014年是移动媒体的未来走向,2015年是“众媒化”和“泛媒化”,那么2016年则是“媒体的智能化”。而智媒化的特征就在于:一是实现机器及各种智能物体都有媒体化、可能改变过去是以人为主导的媒体情形的万物皆媒;二是构建新的智能化机器、智能物体与人共同作用的智能融合媒体业务模式的人机合一;三是机器能洞察人心、人对机器的驾驭能力互为推进、人机合一的具有自我进化能力的媒介。[4]另一篇是《南方都市报》2017年1月18日的《写稿机器人“小南”上岗》,报道称:南方都市报社第一篇1 秒完成的共300 余字的春运报道的写稿机器人“小南”正式上岗,而这个“小南”不仅能写800 字消息也能写3000 字报告,且最快只要零点几秒,而这个写稿机器人小南则是南方都市报社、凯迪网络和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三方联合成立的“智媒体实验室”的首个重要成果代表。报道还说:小南的未来就是“智媒体”,而智媒体机器人从庞杂、枯燥的数据中寻找模式,就准确度和速度而言比人类更有优势。人类的笔法千变万化,但总是有“套路”,也就是模式和规则是可以依循的。这时候,算法就有了用武之地。采集数据、分析数据、规划文章结构,再到最终的遣词用句,和人类一样,机器人也能做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海量的数据和高效的算法,是写稿机器人的两大利器。[5]确如腾讯网媒体高峰论坛有学者所言:“今年(即2016)以来,一系列人工智能大事件使人们意识到奇点将至,人工智能已开始介入人们的生活。”在人工智能的应用已开始普及的媒体生态环境下,腾讯早已开展在内容生产上的智能化——机器人写手进入媒体领域,在产品形态上实现人工智能与媒体融合的布局,如以天天快报代表的以算法重组内容应用软件的智能化。而2016年更是被业界称为“智媒元年”[6]。(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跟风和商业炒作)那么智媒体是否真的到来了呢?或退一步说,能否真的到来呢?因为如果没有智媒体,那么本文所讨论的一切都将成为伪问题,因而也就没有探讨的必要了。在此不得不论及与智媒体密切相关的人工智能了。
如上所述,虽然智媒体是以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移动互联、大数据、虚拟技术等各类新技术为基础的,但真正处于核心的还是人工智能,舍却人工智能也就无智媒体,因而也可以简单地说所谓智媒体就是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媒体或互联网与人工智能结合的新媒体。那么什么是人工智能呢?简单地说人工智能也称机器智能,英文全称为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①人工智能常分为两种:强人工智能和弱人工智能。弱人工智能认为计算机只是看起来具有智能,但并不真正拥有智能和自主意识;强人工智能认为只要运行适当的程序,计算机本身便能够具有与人类意义相同的心智。强人工智能实际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弱人工智能否定了产生这种智能的可能性。本文如无特别说明均指强人工智能。,西方科学界定义为:是人类计算机科学与设计智力有关的,在诸如理解语言、学习、推理、解决问题等方面可以用以交往的智力系统的奇特的系统。②SEHR,Volume 4,issue 2:Constructions of the Mind Updated 4 June 1995.百度百科则这样界定:人工智能是通过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企图了解智能的实质并生产出一种新的能以人类智能相似的方式做出反应的包括自然语言处理、语言识别、图像识别、机器人、智能机器与专家系统在内的的理论、方法、技术及应用系统的一门新的技术科学。③参见百度百科:URL:http://baike.baidu.com/subview/2949/5816869.htm.其目的是要人赋予机器的一种智慧与能力制造出能模拟人类类似的智能活动甚至超越人类智能机器或机器人。这个设想最初是于1950年10月由被誉为“计算机之父”的英国数学家艾伦·图灵(A.M.Turing)提出来的,在他发表于《创意》杂志的《计算机器与智能》一文中预言,人类将能够创造出能够在所有纯智能领域同人类自己进行竞争的甚至会思维的机器。其后1956年夏天由麦卡锡提议的“人工智能”被美国达特茅斯(Dartmouth)大学召开的学术会议上正式使用,此次会议旨在探讨如何利用计算机在物理学、心理学、数学等方面模拟人类智能行为。从此人工智能这一术语正式成为一门学科诞生的标志,真正研究由此开始。
当然对图灵提出的人工智能也不乏质疑和批判,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塞尔,他于1980年就提出质疑,并提出一个被广泛讨论而简明的模型。由此断言自然语言或人类思维是当前数字计算机完全不可能理解的。1999年他将自己论证图灵的模型描述为后来著名的“中文房间论证”(Chinese Room Argument)①塞尔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心智和语言哲学家,美国科学与艺术学院院士、美国人文社科总统奖章获得者,1999年他简明地描述其模型如下:设想一个母语为英语的人,他对汉语一无所知,他被锁在一个装有中文字符盒子的房间中,房间中还有一本关于中文字符操作的指导手册(程序)。又设想房间外面的人往房间里送进一些中文字符,房间里的人对这些字符依然是不认识,而这些送进来的字符是以中文提出的问题(输入)。再设想房间里的人按照程序指导能够发出中文字符,而这些中文字符也正确回答了那些问题(输出)。程序使房间中的人通过了图灵试验,然而房间里的这个人确实对中文一无所知。塞尔说:“这一论证的要点是:如果中文房间中的人通过操作适当的程序来理解中文,但他却并不理解中文,那么,任何仅仅基于同样程序的数字计算机也是不理解中文的,因为中文房间里的人所不具有的东西,任何计算机作为计算机也不可能具有。”。塞尔认为,虽然中文字符操作的指导手册(程序)使房间中对汉语一无所知的人通过了图灵试验,然而并不说明房间里的人就了解了中文,那么同样的对于仅仅基于同样程序的数字计算机也是不可能理解中文的,因而图灵实验是无效的。②The Chinese Room Argument,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Chinese-room/.在我国持质疑批判的学者也多直接或间接从塞尔的“中文房间论证”出发表明自己的见解。比如蔡曙山就认为人工智能和人类智能这两种智能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塞尔用“中文房间论证”的模型和标准来论证人工智能理论并未过时,再加上他认为人类心智和认知分为神经、心理、语言、思维、文化5 个层级,人工智能都是在模仿人类认知的所有5 个层级上的智能,在这点上人工智能在不断地取得进步,但机器学习也只是对人类认知能力的一种模仿,人工智能在高阶认知层级即语言、思维和文化层级上,总体而言并未超过甚至远逊于人类智能,因而不能对人工智能评价过高,也不必惊慌,更不能人为地制造恐慌。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会出现超过人类智能的人工智能。[7]而王晓阳则针对人工智能研究基础的问题即“人工智能能否超越人类智能”,尝试构造一个基于集体人格同一性(collective personal identity)的新论证,并认为该问题:第一在原则上无法仅在经验科学的框架中获得有效解决,第二从认知的角度而言人工智能能否超越人类智能是没有认知意义的,第三综上两点如果人工智能能否超越人类智能的问题没有认知意义,那么能否生产出一种新的能以人类智能相似的方式做出反应的智能机器的人工智能研究的这个重要目标恐怕也无法实现。[8]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那么究竟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正如有论者指出:“塞尔的‘中文屋论证’存在两个严重的问题,首先,‘中文屋’思想实验缺乏实证性的依据;其次,塞尔在这一论证中并没有区分两种不同模式的AI,而实际上,这一论证所反驳的只有符号主义模式AI,对于联结主义模式AI则无效。由此看来,‘中文屋论证’并不足以推翻整个人工智能。”[9]而事实上如果从科学技术史的角度看,一部科学技术史其实就是一部实现那些预言不可能实现的历史。因而,无论任何时候要对某一项科学技术的发展及应用作出精确预言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原来看成是纯属空想的都在后来变成了现实,如比空气重的却能飞起来的机械装置像火箭、飞机。这就是卡尔·波普所说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而对于人工智能亦应做如斯观,虽然现在看起来其离人类智能还有很大的差距,但从计算机的计算速度和存储容量的快速发展来看,人工智能在未来一段时期随着大数据技术、云计算、超算和深度学习等的发展,得到极大的推进。因而从这个角度看,想要阻止人工智能的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10]
在这些质疑和批判之中,人工智能突飞猛进,对此,支持人工智能和持乐观主义的专家和学者们都充满了信心。著名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和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等22 位世界知名学者在1997年8月于日本东京举行的“纪念日本机械学会创立100 周年国际研讨会”上预测,20年内将问世凭自己判断采取自由行动的机器人,人与机器人自由交谈将成为可能,甚至将创造出用蛋白质等生物体组织制成的机器人。库兹韦尔(Ray Kurzweil,被微软公司创始人比尔·盖茨誉为“预测人工智能未来最权威的人”)认为2045年是人工智能奇点到达的时期也是极具深刻性和分裂性的时间点,到时将有比人们预想快得多的超越人类智能的人工智能出现,而且这种非生物智能在这一年将会10 亿倍于今天所有人类的智慧。英国伊恩·皮尔森(电信巨头BT 公司未来学研究中心主任)也预言最早到2020年人类就可以开发出具有人类意识和超人智力水平的计算机[11]。当然人工智能的实绩也确令人惊讶,最有标志性的事件就有:1997年IBM 的国际象棋计算机“深蓝”在前5 局战平的情况下,最后一局(第6 局)战胜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2011年多年来一直风靡美国的智力竞赛电视栏目“危险边缘”(Jeopardy)里两位最成功的选手肯·詹宁斯和布拉德·鲁特,被IBM 设计的计算机“沃森”以远高于两位人类选手21600 分和24000 分的77147 分总成绩击败;作为人类智慧代表的围棋也遭此厄运,韩国职业围棋高手李世石于2016年1月9日至15日被谷歌人工智能“阿尔法围棋(AlphaGo)”击败;一位名叫索菲亚的机器人于2017年10月25日取得了沙特公民身份并扬言毁灭人类。
在新闻资讯方面,著名的如华盛顿邮报、美联社、Narrative 公司、路透社、快笔小新、Faceboo、Xiaomingbot、Dreamwriter 等,机器化新闻写作已经成为热门话题[4]。现在人工智能已经达到自动搜索、处理、分析并写作新闻资讯的程度:除上文提到的国内机器人“小南”外,美联社是最早启用机器算法写作新闻的传统机构之一,据为美联社提供机器写作的公司Automated Insights 称,其软件专长就是在没有人工的干预下“像一个人一样”写作,该软件仅在2015年就共创作了10 亿则报道;Narrative Science 则声称可以创作“与出自人类的作品分毫不差的文本”,其联合创始人Kristian Hammond 预测到2025年,90%的新闻将由计算机算法生成,其中大部分无需人工干预。而且随着机器深度学习、语义分析等能力的提高,将来机器的作用不仅仅是自动获取数据并进行填充,而是实现各方面的突破,将来理想的新闻写作将是人类智能和人工智能的结合。这些主要体现在:引导新闻线索的发现、驱动新闻深度或广度的延伸、提炼与揭示新闻内在规律,甚至可以借助机器分析对内容的传播效果进行预判,从而决定写作角度与风格。[4]Francesco Marconi(美联社战略经理)还描绘说,将来人工智能可以根据读者的心情、社会经济地位、地理位置和个性等因素,向不同的读者推荐适合的故事与讯息,“私人定制”资讯、新闻机构创造无限内容将真正实现。对于许多人认为的机器人无法拥有人类拥有的好奇心、怀疑精神与创造力等这些问题,Noam Lemelshtrich Latar(以色列荷兹利亚跨学科研究院——萨米·奥弗传播学院创始人兼院长)则认为,未来AI 可以完成的任务要远超我们想象,因为怀疑精神一样可以被数据化,即变成数据,而一个好的程序一样可以像人一样拥有怀疑精神。也就是说将来的人工智能完全可以像人类一样拥有好奇心、怀疑精神与创造力,甚至远超人类。因此Future Today Institute 创始人、数字媒体先驱Amy Webb 指出:“人工智能将影响到新闻业的方方面面。我们的编辑部将变得截然不同,记者和社交媒体经理可能彻底消失。”[12]
或许有人会认为,人工智能虽能对新闻业产生冲击,但对文学及文学创造的冲击会相对较少,但是新闻本身从宽泛的意义上来说是属于文学范畴的,因此人工智能对新闻的创作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从事文学创作。不仅如此人工智能对文学的影响也早就产生和存在了,其中“电脑诗人”“电脑小说家”的问世就是最具代表与震撼性的成果。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格伦代尔市精密仪器公司天秤观察部的沃西等人早在1962年就设计出命名为“Auto-beatnik”的诗歌创作软件,利用该软件创作了《玫瑰》《孩子们》《姑娘》《风筝》《牛排》等诗作并在《地平线》杂志上公开发表并且反响也不错。1998年,历时8年,耗资30 万美元,命名为“布鲁特斯”(Brutus)的小说创作电脑软件由美国纽约伦斯勒学院“头脑和机器实验室”的布林斯乔德等人研制成功,这位神奇的“电脑小说家”可以仅用15 秒就撰写出一短篇故事,[13]而且神奇的是这位“电脑小说家”创作的作品与人类小说家的作品极为相似。据现有资料表明,当年曾有人将“布鲁特斯I 型”创作的《背叛》和3 篇美国作家的作品在写作网站上让读者投票分辨哪一篇作品不是由人类写的,结果在4000 名投票者中只有1000 人答对,可见其相似程度之高[14]。而且,在2016年3月21日日本东京召开的“人工智能(AI)小说创作”报告会上,研究人员介绍了他们利用人工智能系统创作的4 篇小说并于2015 秋天参加了“星新一文学奖”的评选,其中部分创作的短篇小说通过了日本文学奖初审,当然最终并未获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小说的创作中人工智能的作用占到20%,80%经过人类编辑润色,即小说由人类事先设定好登场人物、故事框架等,人工智能再根据这些内容自动生成小说。对此日本科幻小说作家长谷敏思表示,“能够完整写出小说太令人震惊了。如果100 分满分的话我打60 分,未来令人期待”[15]。在我国,上海育才中学学生梁建章1984年成功写出用平均少于30 秒钟的时间即可创作出一首五言绝句的诗歌程序;此后创作一首难度较大的七言律诗也只需几秒钟的“电脑作诗机”由福建诗人林鸿程研制成功;刘慈欣作为电脑工程师更是设计了创作速度为不押韵200 行/秒、押韵150 行/秒的电脑诗人[16]。
由此看来,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和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的日益成熟,智媒体并非是不可能的,它业已对包括文学在内的人们的生活产生着重大影响。而且随着2016年9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G20 峰会演讲时对“人工智能”的强调,以及同年10月美国国家科学与技术委员会两份关于人工智能领域的美国国家战略报告——《国家人工智能发展与研究战略计划》(The National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及《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Preparing for the Future of 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的相继发布,标志着作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及最发达国家开始了面向人工智能时代的国家努力。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说,智媒体正在或已经来临,而我们则正处在或至少说是即将处在智媒体时代。那么智媒体的来临会对传统文学和文学理论产生怎样的影响或挑战呢?
正如上文所述,既然智媒体是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媒体或互联网与人工智能结合的新媒体,那么,首先它是一种媒体或媒体的一种形式,具有一般媒体的特点与属性;其次它是互联网媒体,是一种新媒体或媒体的一种新形式;再次它是一种人工智能的互联网新媒体。因此也就必然具有一般媒体及互联网媒体和人工智能媒体的三重属性,因而这种人工智能的互联网新媒体对传统文学理论的影响与挑战也就必然是多重而深刻的。
首先,即使作为一般媒体的智媒体也势必对传统文学及文学理论产生巨大影响,而这是由媒体本身性质和作用所决定的。关于这点在此只简单谈谈。众所周知,在传统观念中媒体或媒介只是作为信息传播的工具、载体或中介来理解的,麦克卢汉说:“在我们的文化中,长期习惯于把所有事物分裂和切割开来,以作为控制手段。在实际操作和实践中,如果有人提醒说媒介即信息,有时不免会让人感到有点震惊”。这不仅指出了长期以来人们关于媒介的误解,也是提醒人们,其实人们在引进一种新媒介必然会引进一种新信息,因而在接受信息的同时也即接受一种媒介,因为媒介和信息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其影响相辅相成。同时媒介对人的影响又是极其深远的,可以说人们不仅生活存在媒介之中,而且同时一切媒介都存在于人们的心理、私人生活、伦理、道德、美学、经济、政治以及社会各方面,以致人们的一切都与之接触,其影响是如此普遍深入并彻底地改造人们。而且“媒介本身的存在改变了人类认知世界、感受世界和以行为影响世界的方式,而媒介传递的内容信息与媒介本身对人类社会发展带来的影响相比,则是相对次要的。”[17]不仅如此,媒介之为媒介还在于它具有:建立一种三元和多元存在关系即三元和多元关系性;使存在者之间和谐共生消除对立、斡旋,调和建立起平等交流的主体间关系的谋和性;发挥“双重容纳”之功能,吸纳双方或各方存在者的信息再将之汇通融合并使之反馈各方形成信息回流的容纳性;对主体间关系形成后的信息活动的现实发生的赋形性;以及对信息的增删、变形、修改及再造的建构性或生产性等。[1]36-38从传播学的角度而言,完整的文学活动实际上可以看成是某种特殊的信息生产(制造)和传播的过程。同时从文学的存在方式而言,其无论是动态(原生口语时期、书写-印刷时期、电子-数字时期等)还是静态的存在方式,文学都是以媒介形式或是在媒介中存在:即以符号媒介的形式表现或承载于载体媒介之中,形成制品媒介并为特定的传播媒介所传播。故可以说:“没有媒介就不存在文学”。[18]再者,媒体或媒介的变迁不仅将影响到包括文学文本、文学形态、文学话语、文学观念以及文学创作与文学接受批评等在内的文学活动,而且对与之相关的文学机制、文化意识、受众意识、社会意识、经济意识、政治意识、品牌意识、策划意识、经营意识等都将发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19]19因此,即使作为一般媒体(介),智媒体的出现也必将发生如历史上因媒介变化而给文学带来的巨大影响(如纸张的出现之于金石甲骨、活字印刷之于传统书写、电子网络之于纸质印刷等)。
其次,从智媒体作为互联网新媒体角度而言,由于互联网新媒体是通过与手机、数字电视机、电脑等终端相联结的以互联网为核心的网络渠道完成信息的传播与服务的数字与网络的技术,实现其在其传播方式和传播内容方面的海量、超文本、即时、共享、个性、定向、交互等功能特征。因此这种新媒体技术带来的是包括其中的内容创新的信息内容的无穷变量,而又由于新媒体的传播方式和内容都不再是以以往的单线或线性流向为主导,这将导致对其价值判断和有效利用的多种乃至无限的可能性,其实质就是一种新的新媒体技术文化和价值观[20]。而这又不得不提及所谓的网络文学了。自互联网出现以来,学界就极大关注这种运用计算机网络技术的新媒体对文学产生的影响,现在热门的超文本文(诗)学、网络文学及数码(字)诗学等,其提法虽然不尽一致,侧重点也各异,但实质却大体相同。
简单说来,这种因媒体新变而产生的网络或超文本、数码文学相对于传统文学而言最大的不同体现为:一是包括计算机网络作为文学载体媒介的传播性生成、计算机网络作为“赛博格作者”的创作性生成和计算机网络作为文学存在境域的存在性生成的网络生成性;二是创作模式上从语言再现到数字虚拟性;三是文本形态上从“文字-图画”(主要为文字)符号文本到复合符号性赛博文本;四是审美方式上从古典性的“静观”、现代性的“震惊”到更具深度和广度性的“融入”。[1]203-229具体就文本而言,这种数字化超文本的网络文学在叙事方式上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而代之以非线性的书写系统,作家可以在文本的任何一个地方打断、撕开,开辟新的叙事路径,情节之间不再是严密的对应关系,原因和结果不再追求严密的逻辑,文本内部结构松散、语意断裂,作家可以在文本的任何地方进行缝补、接续,因而又呈现相互关联和串通从而保持文本叙事上大致的完整性。在叙事主体上,作家作为原来那种全知全能型、独断式的叙事主体对叙事权的垄断被完全打破,很大程度上将叙事权交给了读者,读者共同参与作家的创作活动决定情节的发展方向,同时读者在阅读文学作品时可以选择不同的阅读路径,这也导致了即使是相同的故事文本也将有不同的故事情节和截然不同的发展结局,真正做到了以读者为中心。在创作规则上这种数字化超文本的网络文学因其用众多辞片和超链接建构了一种超文本特有的多重叙事结构和一种永无止境的阅读,因而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区别也将消弭,很多时候读者也是作者,作者也是读者[21]。有学者用数字性、过程性、交互性、沉浸性、跨越时空的即时体验性,以及在造型呈现上亲近于数字虚拟,在艺术语汇上趋向于多媒融合,在行动上贴近于实时交互,而在价值追求上指向平等、参与和共享等[22]概括计算机互联网新媒体艺术的特征,而这对网络文学也适用。
如果说智媒体的共性是作为一般媒体和互联网新媒体,那么作为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媒体就是智媒体的特殊性了。其作为一般媒体和互联网新媒体对传统文学产生的影响已作如上简单表述,那么其作为特殊性的人工智能的互联网新媒体又会对文学及文学理论产生或可能产生怎样的影响呢?这恰恰是最主要的。
在我们看来,虽然媒体的变迁和计算机互联网媒体的出现对文学的影响非常之大,但此前的媒体变化无论是基于互联网的多媒体、超媒体、全媒体或融媒体等,其作为媒体也即媒介的本质(如果有所谓本质的话),即仍然是对信息进行收集加工制作和传播的社会组织或信息传递的工具、渠道、中介物、技术手段或载体。对于文学活动也一样,媒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文学生产的思维方式、传播方式和接受方式”,但其作为“文学生产、传播、交流、消费的纽带”和“整个文学生产流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和载体”[23]的本质并没有改变。而当作为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媒体的智媒体出现之后,也即当“模拟人类的智能活动制造出类似甚至超越人类智能机器或机器人”真正实现并以智媒体方式广泛运用后(虽然现在还没完全达到),由于人工智能自身“智慧、智能和智力”的特性,这种智媒体就不再同于以往任何媒体了。
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它不再仅仅是信息传递的工具、渠道、中介物、技术手段或载体,同时亦是对信息进行收集组织加工和传播的收集者、组织者、加工者、传播者甚至是制造者;它不仅仅只是作为生产、传播、交流、消费的纽带和生产流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和载体,而且其本身就是或可能就是生产者、传播者、交流者和消费者;它不仅仅只是具有传统媒介的三元或多元关系性、谋和性、容纳性、赋形性和建构性或生产性(这种建构和生产主要是指媒介在信息传播中对信息的修改、增删、变形和再造等)等特性,更重要的是甚至可能具有像类似信息生产者、传播者、交流者和消费者的主体性和能动性等等。总之,伴随着数据处理能力的飞速提高,新的运算能力和算法使得人工智能领域呈现出飞速发展和逐步广泛应用的态势。进入到21 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下半段,人类即将进入到人工智能时代[24],媒介或媒体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只具有单纯物质属性(虽然这也非常重要)了。而随着智媒对传统媒介或媒体的性质和媒介生态的彻底改变,也必将对传统文学及理论产生巨大的影响和挑战,这绝非只是“催生新的文类和新的艺术类型”[24]“极大地丰富了艺术表现手段,提高了创作能力”“开拓了艺术想象空间”“促进了文艺观念的变革”[25],以及以上所述的作为一般互联网络媒体等的一般媒体变化对文学及其生态带来的改变或影响。因为此时的媒介及其所制造的“媒介文化”已成为文化空间里占据主导地位的结构性力量,媒介已经实现了从工具理性向功能主体的转换,多种媒介不仅影响到文学的传播途径、传播方式,全方位地改变了文学的生产、传播与消费及文学的再生产与再消费,深深潜入到创作者、读者与批评家的思维与意识中,而且影响到思想意识、审美趣味、语言工具等,媒介与文学的关系格局也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19]176
解决了以上问题,那么即将或已经到来的智媒体时代将对传统文学理论产生或即将哪些具体的影响呢?限于本文的篇幅,只能在另文进行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