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穿越:莫斯科地铁公共艺术的演变

2019-02-10 04:00潘文艳蒋进军蒋进军
公共艺术 2019年2期
关键词:公共艺术演变

潘文艳 蒋进军 蒋进军

摘要:以装饰奢华著称的莫斯科地铁,代表了前苏联时期地铁建设的成就。随着时代的变迁,当代莫斯科地铁设计也在不断地更新变化。经历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设计的过渡,如今地铁公共艺术整体上也从早期注重文学性、叙事性装饰,向当代建筑与公共艺术方向转变。莫斯科地铁公共艺术的转变,其背后反映的是社会的变迁与转型,也见证了俄罗斯时期地铁的快速发展。

关键词:莫斯科地铁;公共艺术;演变

—、地下的“奢华宫殿”

19世纪末期,地铁建设是国力强大的象征。莫斯科最早计划建造地铁是在1875年,但由于俄罗斯城市管理机构的拖延和大工业企业的过度保守而耽搁了建造时间。1918年十月革命胜利以后,并没有立即启动城市地铁的建设工程,但是新政府鼓励人口生育的政策导致短短几年间莫斯科城市人口暴增,到20世纪20年代末已逼近四百万人口大关,相当于十月革命前的四倍之多。迫于城市交通的压力,为改善城市交通拥堵问题,苏联政府于1931年正式启动了地铁建设,于1935~F5月15日建造完成了第一条地铁。

人们对莫斯科地铁的第一印象是“地下宫殿”与“地下博物馆”。莫斯科地铁与同时期或者一些更早建造地铁的国家相比,调配了全国的财力、物力来建造,代表了新兴的社会主义国家形象,把地铁打造成“艺术博物馆”的定位使其艺术性和文化性都是世界一流,“地下宫殿”的美誉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莫斯科地铁成为外国游客到莫斯科旅游的必到之处,一方面是因为地铁相对其他交通工具更加便捷,莫斯科地铁的站点网络覆盖密集,市内每间隔一分钟甚至几十秒钟就有一班地铁到站;另一方面是可以通过乘坐地铁,感受莫斯科的历史与艺术的魅力。

20世纪30至60年代设计建造的地铁相当一部分带有冷战时期的特点,这一时期莫斯科地铁呈现出“深挖掘”和“装饰化”的特点。当年为了躲避美国等欧洲北约国家的潜在核威胁,同时许多地铁线路要在莫斯科河下通行,所以莫斯科地铁首先给人的印象都挖得非常深。最深的胜利公园站,其垂直深度达地下七十四米,因此该站的电梯也是最长的,接近一百二十七米,不管是乘电梯上行还是下行,一百二十七米长的圆拱形电梯地道形成的视觉透视非常震撼。在现有地铁站中,深挖于地下的地铁数量占到百分之四十之多,而较浅开鑿的地铁则基本上是近些年建成的,当然近年建成的地铁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挖得很深,这取决于线路设计的衔接以及地质情况等因素。在苏联时期建造的地铁,基于特殊政治环境的政治理想,政府不仅将地铁看成是缓解交通压力、躲避核威胁的工具,更是宣传倡导社会新风尚,树立新社会理想的舞台。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莫斯科地铁在建造设计、选材用料、艺术装饰等方面花足了力气,做到了每一站建筑设计与装饰、艺术主题与风格都不相同。因此莫斯科地铁建成后,一度是莫斯科市民聚会、进行公共活动,以及休闲娱乐的理想场所。

建成于1938年的马雅可夫斯基站和革命广场站是苏联时期地铁设计的代表,这两站均由建筑师尼古拉耶维奇·杜什金设计完成。马雅可夫斯基站的设计为三拱立柱式结构,圆顶中最著名的镶嵌画是按照画家阿列克散德罗维奇·德涅卡的草图完成。马雅可夫斯基站垂直深度三十四米,是世界上第一个深层立柱形式的地铁设计。尽管该站的建筑是属于“新古典主义”风格,但一些前卫细节的设计赋予其“装饰艺术”风格特征,如车站灯具的设计独具特色,其中在中央大厅拱门的三十四个椭圆形凹槽中都分别放置了灯具,沿着每个圆顶的中间位置还放置有十六个壁灯,从大厅的角度来看,这些照明的壁龛看起来像枝形吊灯。该站设计赢得了1939年美国纽约世界博览会的大奖,获得了欧美专家学者极高的评价。在2009年的一项莫斯科市民最喜欢的地铁站民意调查中赢得了百分之二十五的选票,以第一名当选为莫斯科市民最喜爱的地铁站。有意思的是,2017年7月马雅可夫斯基地铁站内播放了美剧《权力的游戏》,赋予了车站剧场的功能,将“宫殿”式古典与当代流行文化结合,公共艺术的策划与传播使车站焕发了新的功能和活力。

马雅可夫斯基站之所以备受欢迎,除了优秀的建筑设计外,画家德涅卡的镶嵌画功不可没。位于圆顶中间的三十五幅镶嵌画,分别描绘了一天中的四个时段,即早晨(七幅)一白天(八幅)—夜晚(五幅)一早晨(十五幅)。其设计非常巧妙,以“一日之计在于晨”和“朝气蓬勃”来迎接每天进出车站的乘客,表现了年轻的苏维埃国家公民的一天生活。

革命广场站站内是一个三拱形塔形结构,该站最大的特色是站内设置了大量革命题材的雕塑作品。最初该站的建筑师杜什金的设想在塔柱之间的拱形空间里采用革命主题的浮雕做装饰,并非是现在的圆雕形式。但是为此举行的雕塑竞赛的结果并不理想,主管部门决定请经验丰富的雕塑家马尼泽尔主创。雕塑家提出用圆雕来代替浮雕建造大量雕塑的设想,遭到了建筑师杜什金的反对,但是领导采纳了雕塑家的建议,站内的雕塑是由马尼泽尔领衔的雕塑家团队制作完成的。在站内塔架角落的基座上安装了表现前苏联人民形象的七十六个青铜雕塑,包括了二十个不同的人物形象(其中十八个重复四次,两个重复两次)。雕塑的放置从1917年10月至1937年12月的历史事件的时间顺序排列。所有雕塑,除了少先队员以外,成人按照拱形的有限空间环境进行设计,人物被设计为膝盖弯曲的形象或坐像。

因为革命广场站的雕塑十分逼真和精彩,莫斯科市民非常喜欢来这里驻足欣赏、拍照留念、抚摸雕像,时间长了民间就流行出很多雕塑具有某些神奇功能并可以应验的传言,这样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每天过来,顺途经过时会用手抚摸雕像的某些局部,人多时大家排着队按次序等候抚摸的情景屡见不鲜。民间的传言有很多,例如如果在清晨触摸战列舰“马拉特”的信号员手中的旗帜,这一天就会成功。随后,人们对革命水手的左轮手枪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因此这位革命水手的手枪不断惨遭被盗。而那些约会的青年男女则要触摸青铜女孩的鞋子,但绝不能触摸青铜公鸡,更不能触摸它的喙,不然约会必将告吹。对于学生们来说,想要通过考试的一个办法就是要抚摸“带狗的边防卫队”一组雕塑上的青铜狗鼻子。结果小旗帜、手枪口、女鞋子、狗鼻子等被摩擦得发亮,时间长了导致青铜层变薄。雕塑正在失去表面的保护并开始影响艺术造型,因此这些艺术作品的保护也成为一个新的问题。目前,主管文化遗产部门已经意识到这些问题,着手保护这些雕塑。

莫斯科类似这样豪华设计的地铁站还有很多,剧院站、阿尔巴特站、斯拉夫大道站、共青团员站、文化公园站、基辅站、库尔斯克站、十月站等在设计上都各有千秋,这些共同构筑了莫斯科地铁“地下宫殿”的美誉。

二、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转变

20世纪80年代社会转型以来,莫斯科地铁设计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总的来看,地铁设计还带有早期设计殿堂结构的特点,内部装饰上还带有前苏联时期的风格,但这一时期地铁内的装饰部分逐渐被建筑设计的简洁之风取代,“去装饰化”成为这时期地铁设计最显著的特点。当时地铁设计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装饰材料的朴素,颜色也相对单调,强调满足地铁的功能需求,这是对早期地铁设计注重装饰性、叙事性的反思,也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公共艺术审美的倾向。

建成于1983年的契尔达诺夫斯克站就很明显地反映出这种变化,该站是莫斯科地铁的第一百二十三站。因其建造的地段处于非常复杂的地质条件,再加上地面交通基础设施的复杂性,使该站的设计与施工变得非常艰难。该站的设计师妮娜·阿廖申娜在设计与施工过程中倾注了很多心血,地铁建成的同年,该站获得了苏联部长会议授予的“地铁设计”奖,一方面因为它是近几年地铁的最佳设计方案,另一方面是为了纪念即将到来的莫斯科地铁五十周年的纪念日。

契尔达诺夫斯克站站内空间中共有两排二十六个柱子,地面上是红色和深色花岗岩的几何装饰,墙上饰有主题为“建造新莫斯科”的装饰画,但是装饰画在规模和设计位置上,已经不占主导。从整体的设计风格可以看出,20世纪80年代的地铁设计已经大大不同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艺术手法变得较为纯粹和简洁,设计师更多地考虑如何满足地铁使用功能。虽然此时的设计风格已经大大简化,但是仍然保留了建筑设计上柱廊的装饰,设计风格总体上处于进入21世纪以来的过渡时期。

1991年建成的欢乐站是苏联时期建设的最后一个地铁站,该站是莫斯科地铁的第一百四十八站,位于市中心正北方的灰色线上。其设计与契尔达诺夫斯克站相比,剔除了更多建筑的装饰性因素,整体设计几乎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设计”感,显得朴实无华,带有“极简”的艺术风格。这与当时的社会转型、地铁的社会功能转变和人们审美上的需求有关。此时处于苏俄社会巨变时期,似乎地铁设计用“极簡和空白”去表达这特定时期的形象更符合社会和人们生活的状态。从这个角度来说,欢乐站极简的设计与当时的社会状况、人们的生活状态是对应的,是关联的,没有任何装饰与掩饰的必要,以满足最单纯的功能为目的。欢乐站的设计师最大化地剔除了各种装饰元素,巧妙地利用灯光与简洁的单拱形结构营造了极简单纯的设计效果。地道内除了大面积的灯光和较小的装饰画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装饰画的内容描绘的是1825年俄罗斯十二月党人革命者和他们的家眷。从历史的角度回溯,欢乐站的命名颇有预言和讽刺意味,似乎也印证了俄罗斯注重精神,轻视物质追求的民族特性。

以上案例可见20世纪八九十年代莫斯科地铁的设计已经与典型的前苏联时期“宫殿”般的设计拉开了距离,舍弃了一切的装饰性、叙事性元素,以单纯、极简的面貌,伴随着社会的转型与变化进入当代。当然前苏联20世纪50至70年代的地铁设计发展也出现了一些变化,但从宏观的范围看,这些变化反映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设计风格的过渡期特点。限于篇幅,在此不一一例举。

三、当代莫斯科地铁发展趋势

近年来大量建成的新地铁的投入使用表明,莫斯科地铁在材料、色彩、公共艺术设计上保留俄罗斯审美特色的同时,也呈现出设计全球化的趋势。注重设计语言、色彩、材料表现的纯粹性、抽象性和结构性特点。这些特色可以与俄罗斯先锋派的传统,与抽象主义和结构主义传统相关联,显示出全球化语境下当代建筑与公共艺术主流相结合,这是对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地铁设计过于单纯的丰富和超越,是地铁公共艺术俄罗斯地域化的当代实践与呈现。

如今莫斯科地铁共有十四条线,总长度达364.9公里,共设有二百十五个站点,其中四十四个站点是国家重点文化遗产,四十多个地铁站被列为重点保护建筑。到2021年莫斯科政府计划增加建成三十六个站点,届时地铁运营总长度将达到四百三十五公里。

“时空的穿越”感常伴随着每一个在莫斯科乘地铁的游客,你会发现,甚至是相邻的两个地铁站会存在风格上截然不同的设计,给人一种强烈的瞬间穿越的幻觉。究其原因是由于相邻两个地铁站是不同历史时期建造的,或者两站建造于不同的时代,时间的跨度很大。因此我们时常会碰到这样的情景:前一站还停留在苏联时代,下一站就到了21世纪的俄罗斯当代,相毗邻的两站地铁建筑装饰风格迥异。例如建成于1963年的红线西南站,初建和扩建(2014年建设延长站特罗帕廖瓦站)的间隔时间长达半个世纪,建筑与室内设计的反差可想而知。这样的案例在莫斯科地铁建造设计中十分常见。

特罗帕廖瓦站与位于紫色线东南方的莱蒙托夫大街站于2013年建成,与近几年建成的地铁站共同反映了莫斯科地铁最新设计的动向。两站均是单拱形浅挖的结构。特罗帕廖瓦站内的主打设计是以镜面不锈钢装饰树,因为在俄语中“特罗帕廖瓦”指的是一片自然森林公园。设计师巧妙地将灯光设置在不锈钢树叶的叶片内,站内除了这些叶片照明以外没有再设计其他的照明,和谐均匀的光线是通过叶片照明的分布计算和地道两侧镜面不锈钢的反射实现的。莱蒙托夫大街站则以鲜艳明快的色彩板块引人注目,值得一提的是,诗人莱蒙托夫的诗句和塑像并没有出现在地铁里,建筑师和艺术家更关注纯粹设计和材料上的创新、变化,这反映了当代设计的审美变化与设计发展趋势。

近些年莫斯科新建成的地铁当然远不止本文例举的两例,它们各有千秋,设计上强调每一站的特色和差异,注重新材料和色彩的应用,注重建筑师与艺术家和结构设计师的协同配合。游客穿行于莫斯科地铁中,如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市中心那些苏联时期建造的“地下宫殿”般金碧辉煌的梦幻,还有俄罗斯当代地铁“时空穿越”瞬间艺术与科技的真实。

莫斯科地铁公共艺术的魅力在于它真实地记录了苏联时代如火如茶的政治理想,见证了苏俄社会的转型变迁,体现了俄罗斯当代地铁设计的新貌。在看似不可调和的激烈矛盾中,和谐、璀璨、鲜艳而壮丽;在看似不可穿越的历史时空中,莫斯科地铁以它独有的自信、高效、美好而梦幻的方式完成了一座城市、两个时代百年历史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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