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医科大学法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515)
王某,男,38岁,某年11月23日凌晨01:00许,受多人持械殴打全身多处后昏迷倒地。02:00许被送至某医院抢救。入院查体:呼吸、频率、脉搏、血压均为0,体温34.4℃,神志丧失,双侧瞳孔散大固定(直径5mm),对光反射消失。鼻部挫裂,创口活动性出血,左肘关节处肿胀。既往无高血压、糖尿病史,无手术史。予心肺复苏,经抢救约30 min,王某恢复自主心搏(房颤,心率150~160次/min)和自主呼吸,血压16.0/12.0kPa(120/90mmHg),多巴胺10μg·kg-1·min-1静脉滴注。复苏后完善相关检查,床边心电图示:房颤,Ⅰ、Ⅱ、Ⅲ、AVL、AVF、V2~V6导联示ST段压低,AVR导联示ST段抬高。头、胸、上腹部CT示:鼻骨骨折(双侧上颌窦、鼻骨及鼻中隔多发骨折),鼻旁窦积血,余未见明显急性病变。实验室检查示心肌酶、电解质和凝血功能异常。给予持续抢救,但患者病情危重,症状进行性加重,出现中枢性高热、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严重电解质紊乱、凝血功能障碍等多器官功能衰竭,于24日00:46抢救无效宣告临床死亡。
死亡诊断:呼吸心搏骤停。心肺复苏术后:脑外伤(脑干损伤?迟发性颅内血肿?);缺氧性脑损害;中枢性循环衰竭,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呼吸、循环、神经、肾);呼吸性酸中毒合并代谢性酸中毒;心律失常(心房颤动),恶性心律失常?鼻骨骨折,全身多处皮肤挫伤。
尸表检查:鼻骨多发骨折并周围软组织出血,左肘部裂创,左腰部挫伤,左大腿外侧、右膝部擦伤;胸部正中偏左侧见长2.2cm的线性擦伤(图1),背部及其他部位未见异常。
图1 胸壁线性擦伤
尸体解剖:硬脑膜外、硬脑膜下、蛛网膜下隙、脑实质均未见出血,小脑扁桃体轻压迹。心脏肥大(425g),左心室壁肥厚,厚1.4cm,右心室壁厚0.4cm,室间隔厚1.2 cm;各瓣膜完好,三尖瓣、肺动脉瓣、二尖瓣、主动脉瓣分别为10 cm、7 cm、9 cm、6.5 cm;左、右冠状动脉及其主要分支管壁未见明显增厚。前室间沟与冠状沟交叉偏左0.5 cm处对应左心室内膜下见约0.3 cm×0.3 cm×0.2 cm出血(图2A),左心室前下壁心内膜下见约0.8 cm×0.8 cm×0.5 cm出血(图2B),室间隔上段左心室面心内膜下及心肌见3.5cm×1.4cm×2.0cm出血(图2C)。
组织病理学检验:脑水肿,脑干未见出血等异常。左心室壁及室间隔大量心肌细胞肥大,心内膜下出血区域心肌纤维断裂,心肌细胞胞核及横纹消失,片状收缩带坏死,广泛性心肌间质出血、水肿,间质少许中性粒细胞浸润;传导系统未见异常。弥漫性肺水肿。肺间质小血管、肾小球广泛微血栓形成。脑、肺、脾等小动脉管壁未见明显增厚。余组织器官检查均为阴性。
图2 3处心内膜下出血
毒(药)物检验:乙醇、正丙醇及常见毒(药)物检验结果为阴性。
法医病理学诊断:(1)多发心脏挫伤,心脏肥大(425g);(2)鼻挫裂伤、鼻骨多发骨折并周围软组织出血,全身多处小挫擦伤;(3)弥漫性肺水肿;(4)肺间质、肾小球微血栓形成。
王某在心脏肥大的基础上,因心脏挫伤致急性心力衰竭而死亡。
本案尸体检验前预期与最终鉴定意见之间存在差异。根据委托方提供的案情,死者在遭受外伤后短时间内呼吸、心搏、血压均为0,入院治疗1d后宣告死亡。临床检查除鼻骨骨折及相对轻微的多处挫擦伤外,未见脑挫伤、出血及明显胸部外伤。故在尸体检验前,推测脑干损伤或自身患有原发性心脏疾病的可能性大。但尸体检验排除颅骨骨折、脑出血、脑干损伤等,且脑疝不明显,镜下未见脑原发性疾病及脑干挫伤;心脏除质量偏重(425 g)、左心室壁稍厚(1.4 cm)外,亦未见冠心病、高血压、心肌病等心脏原发性疾病。故鉴定重点在所发现的3处心内膜下出血上。
实践中,引起心内膜下出血的原因有很多,如中毒、心肌梗死、濒死期出血、心肺复苏、心肌缺血再灌注以及心脏挫伤出血等[1]。本例经案情调查及血液检查排除中毒,未见引起心肌梗死的原发性疾病,故予以排除。鉴别难点在于:(1)濒死期心内膜出血,多由濒死期交感神经兴奋和大量儿茶酚胺释放导致,出血部位最常位于室间隔上部,且以左心室面居多[2-3]。本例1处心内膜下出血位于室间隔上部,2处位于左心室面,确是濒死期出血的多见位置。但不可忽视的是本例患者表现为伤后立即昏迷、倒地,短时间内心搏、呼吸骤停,无法忽略心脏原发性损害3处心内膜下出血均不仅局限于心内膜下,特别是室间隔上部出血,除心内膜外,还几乎累及全层室间隔心肌细胞,且出血部位对应镜下表现符合心肌挫伤24h可出现的病理学改变[4]。(2)心肺复苏、心肌缺血再灌注导致的心内膜下出血。心肺复苏使得缺血的心肌再灌注,也可导致心内膜下出血,但这种出血一般比较局限且不累积全层心肌,其心肌收缩带坏死范围与再灌注面积一致[5]。而本例出血并不局限于心内膜下,心肌收缩带坏死范围局限于出血部位及周边,与再灌注面积不一致,不符合心肺复苏后心肌缺血再灌注损伤导致的心内膜下出血。综合分析,认为本例的心内膜下出血符合心脏挫伤所致。后经委托方进一步调查,案发凌晨时分路灯灯光较暗,受害人被多名嫌疑人追逐,逃跑时侧身倒地后翻身仰卧,众人遂上前围殴。虽不能明确具体击打位置,但可以证实其受伤部位均为仰卧时可击打到的位置(面部、胸部、腰、四肢等)。当钝性暴力直接作用于心前区或背部时,心脏受到来自胸骨、脊柱的冲击伤和(或)对冲伤从而造成挫伤。当钝性暴力直接挤压胸廓时也可造成心脏挫伤,挫伤部位与受力面一致[6]。故分析认为:(1)死者胸部正中偏左侧长2.2cm的线性擦伤与心脏挫伤、出血位置对应;(2)死者身材偏胖,尸体检验见脂肪厚、胸肌发达,加之事发在冬天衣着较厚,虽实际作用力存在,但力的作用效果在体表的表现轻微;(3)死者心脏肥大,肥大的心肌细胞耗氧增多,在应激状态下更是加重氧的供需矛盾[7];(4)受害人遭受多人殴打,鼻部及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使机体处于剧烈应激状态,兴奋交感系统并促进机体释放大量儿茶酚胺,既可加重对心肌细胞的毒害,也是造成多器官功能障碍的高危因素[8]。
在鉴定实践中,心脏挫伤往往伴有严重的胸壁软组织挫伤或胸骨、肋骨骨折,胸壁轻微损伤甚至无损伤的情况很少[6]。心脏挫伤的诊断目前尚缺乏统一、理想的标准[9]。即使胸壁损伤很严重,心肌出血、坏死也不能轻易诊断为心脏挫伤[10]。只有经充分调查案情,排除其他死因,鉴别中毒、心肌梗死、濒死期心内膜下出血,或心肺复苏、缺血再灌注损伤的前提下,才可考虑心脏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