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雯洁
摘要:玛格丽特·杜拉斯是法国著名的小说家、剧作家和电影艺术家。她在自传体小说《情人》中向世人讲述了一个深沉而无望的爱情故事,她的作品中也总是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东方氛围。幼时在印度支那的经历令她永生难忘,而成年之后对那段过往的追忆和思索又使那些埋藏已久的东方情结重新落地生根。本文将从杜拉斯记忆中的东方世界,和她东方情结的由来这两大方面来揭开杜拉斯东方情结的神秘面纱。
关键词:杜拉斯;《情人》;东方情结
同大多数现代作家不一样的是,杜拉斯的小说中,她的个人生活经历就是她反复开掘的素材。童年在印度支那的生活体验,东西方两种混杂的文化身份,都成为了她日后创作的灵感源泉。笔者以为,《情人》中浓重的东方情结,皆来源于她童年的生活情感经历。
一、记忆中的东方世界
杜拉斯在很多书的前面这样介绍自己,“玛格丽特·杜拉斯出生在印度支那(现为越南南部的嘉定市),在那里她父亲是数学老师,母亲是小学教员,除了童年时代在法国有过一次短暂的逗留,她直到十八岁才离开西贡。”可以看到,杜拉斯人生的前十八年,几乎都在印度支那度过。而童年作为人生的起点,虽然短暂,但对人的终生发展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那时她对东方世界的印象,便奠定了之后一生的东方记忆。
(一)生活在东方的女性
“我注意看西贡街上的女人,偏僻地区的女人。其中有一些女人,十分美丽,非常白净……她们什么也不做,只求好好保养,洁身自好,目的是为了那些情人,为了去欧洲,为了到意大利去度假,为了每三年有六个月的长假,到那个时候,她们就可以大谈这里的生活状况,殖民地非同一般的生活……在她们中间,有些女人发了疯……有些女人就这样自尽,死了。”这是《情人》中杜拉斯第一次描写印度支那的女性。她不在意这些女人的衣装服饰,不在意她们的美容修饰,更不在意她们是否穿戴珠宝之类。她在意的是“这些女人自作、自受、自误”,她们似乎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等待情人的归来。当时男尊女卑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女性的家庭地位低下,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但是杜拉斯丝毫不在乎什么道德礼教约束,她不属于这个文化范围之内。她不会寄希望于男人,也就更不会让自己活得委屈。
阿杜有着旧时东方女性的明显特征,勤劳勇敢,认真灵巧,有着一颗忠实的心。虽然不曾上学,却有一把好手艺。但在杜拉斯这样独立自主的西方女性看来,她也是可怜的。她几乎对所有当时的东方女性都怀有怜悯之意。因为男尊女卑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二)母亲
母亲受法国官员欺骗,在柬埔寨附近买了一块容易被潮水侵袭的庄稼地。而她七年来总在重复着修建堤坝,却次次都失败了。杜拉斯早都看透了残酷的事实,却无法阻止母亲愈战愈勇。这个顽强固执的女性,让杜拉斯又爱又恨了一生。
父亲的早逝让母亲独自撑起这个家,生活的重压让这个柔弱的女人精神性格有些扭曲不正常,杜拉斯的大哥哥便成了母亲此时的精神依靠。母亲的爱大多倾斜向了大哥哥,得不到母爱的杜拉斯心中的恨意自是不必说的。但作为母亲,她总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在女儿被学校的老师用有色眼镜对待时,是她去学校为女儿解围,而且支持女儿去标新立异的打扮自己,这给了杜拉斯不少自信。
其实在杜拉斯心里,母亲有一种美,“从她处事决不半途而废、决不撒手不管,对待自己的姐妹,对待艰难困苦,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一些什么呢?恰恰在这种属于种族的荒诞的大智大勇中,我发现有一种深邃动人的美”。这种“深邃动人的美”正是法国女性在艰难困苦中磨练出的独有的意志,是母亲最坚强的样子。而这样的母亲,杜拉斯是敬佩也爱慕的。
(三)海伦
海伦·拉戈奈尔是杜拉斯在印度支那地区上学时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当她和中国情人缠绵纠葛时,海伦是唯一能触摸她灵魂的人。“她很胆怯,总是躲在一边,默默地坐在那里常常一个人啜泣。她有山区长大的人那种红润中带棕色的肤色,……她在其中很不相同,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海伦·拉戈奈尔,她不知道她很美。”[5]87与杜拉斯相比,这个女孩子太过纯洁,她对世界的不了解,对自己的不自知,让杜拉斯總是升起保护欲。而她对海伦暧昧复杂的感情里,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我因为对海伦·拉戈奈尔的欲望感到衰竭无力。我因为欲望燃烧无力。”这种类似同性之爱的情感,是欲望与爱情的结合体,皆来源于杜拉斯涌动不安的心灵欲望。在描写海伦的最后,杜拉斯这样说:“海伦·拉戈奈尔是属于中国的。我没有忘记海伦·拉戈奈尔。”海伦象征着另一个杜拉斯,是她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当杜拉斯坐着渡轮返回法国,也就意味着她将另一个自己留在东方。
(四)中国情人
这个男人的名字没有在小说中出现,他第一次出场的形象就是富有鲜亮的。他坐着利穆新汽车,穿着浅色柞绸西装,目光灼灼的盯着杜拉斯,这让一个正处在自恋时期的白人女孩不得不感到骄傲。当他们真正相遇时,又参杂着百转千回的情愫。“他慢慢地往她这边走过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胆怯的。开头他脸上没有笑容,一开始他就拿出一支烟请她吸。他的手直打颤。这里有种族的差异,他不是白人,他必须克服这种差异,所以他直打颤。她告诉他说她不吸烟,不要客气,谢谢。”虽然隔着十几岁的年龄差异,他们二人沟通起来却丝毫不受阻碍,心灵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但明显的种族差异和杜拉斯思想中的西方话语权使她对东方男性保留着一种轻视的态度,没有丝毫畏惧胆怯。所以情人的形象从开始就是弱势的。
她明白他们最终是要分离的,这个生长于中国传统社会的男人无法脱离自己的家庭,中国封建社会对人欲的压制,还有对女性“三纲五常”的要求使杜拉斯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他因为依附于父亲才有资本挥霍钱财,所以他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最终迎娶门当户对的中国新娘。而这也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所有才有“后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同这个住在沙沥的白人小娼妇结婚。”她用“小娼妇”称呼自己,是因为她知道中国的习俗里是没有女孩会在婚前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但是她骨子里流淌着法国人特有的奔放情欲,这使她无法克制自己,而那正是她吸引中国情人的地方。
(五)哥哥
在《情人》中,杜拉斯对小哥哥的感情已然超越了兄妹,带上了那么些暧昧不明的色彩。小哥哥死訊的电报传来时,“最初,不能理解,后来,仿佛从四面八方,从世界深处,悲痛突然汹涌而来,把我淹没,把我卷走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除了悲痛我已经不存在了,是怎样的悲痛,这是怎样的悲痛”,杜拉斯内心只余悲痛。可以说,杜拉斯是和小哥哥相依为命长大的,父亲的逝去和母亲的不关注使他们只能相依偎取暖。随着小女孩对小哥哥感情的日渐深厚,小哥哥的角色也加入了父亲、母亲、情人的意味,兄妹之情也逐渐夹杂了些乱伦性质的味道。他们一同在印度支那的森林中隐匿,一同欢笑嬉闹,那些最快乐的日子小哥哥是她唯一的陪伴。这确实是份超越兄妹的爱,不过也值得让人铭记终生。
(六)迷样的东方环境
当杜拉斯审视整个东方世界时,她目光里有着十分深刻的复杂意味。“长期生活在地区性饥馑中的少年—老人,他们是那样,我们没有挨过饿,我们是白人的孩子,我们有羞耻心,我们也买过我们的动产家具之类,我们有时也吃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水禽呀,小鳄鱼肉呀,确实如此,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也是由一个仆役烧的,是他侍候我们吃饭,不过有的时候,我们不去吃它,我们也要摆摆架子,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吃。”似乎只有在同穷苦的东方人作比较之后,家境平凡的杜拉斯才能在心里得到些许安慰。夹在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杜拉斯内心是矛盾的,她同情那些社会底层的穷困人民,但是作为西方人,她又会在内心本能的将黄种人与白种人划分为两个世界的人,并且居高临下的去审视。
二、东方情结的由来
从心理学角度看,童年经验指的是儿童时期所获得的生活体验。完整的童年经验不仅仅是对童年外部经历的如实记录,而且还包括了活动主体对自身童年经的心理感受,这种独特的心理感受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和个人私密性的特征。而这,也是杜拉斯一生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
湄公河以澎湃之势强势的入驻了杜拉斯的脑海,也让杜拉斯从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了世界的广大、人类的渺小。站在船上望着河水的她,也就更能体会自己的孤独,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杜拉斯的作品比起其他女性的作品更有空间意识和独立意识。
家庭是一个人受教育的第一环境,因为家庭是一个具有面对面交往特点的初级群体,因此孩子在第一环境中接受的影响往往具有一定的权威性。教育学的观点认为,家庭不仅影响受教育者的在校学习,而且参入塑造他们的全部个性和人格行为,家庭教育复制着现实的社会关系,孕育着未来社会的风貌。她混迹于丛林平原,城市角落,隐于世间,惺惺相惜的也只有孤独的自然。女孩子的内心总是有很强的依赖感,当她与西方世界隔绝,与东方文化相依时,那么总能在一定程度上产生对东方文化的认同感,而这浓厚的东方情结,便贯穿了一生。
三、小结
文学是从表达内心的痛苦开始的。每颗渴望倾诉的心灵,一定有着关于爱和恨的沉重足音。作家若没有内心深层次的痛苦,而是把文学当作一种轻飘飘的文字游戏,那么他的文字就不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杜拉斯的文字画面感强烈,有着一种跳跃的美感,有时让人摸不着头绪,但最奇妙之处在于虽然身在画面之中,却总能冷静地如同画外音,理智的缓缓地叙述,仿佛坐在摇椅上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淡淡地拨动着你的心弦。
参考文献:
[1][法]玛格丽特·杜拉斯.王道乾译.情人[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7-139
[2][法]阿兰·维贡德莱,胡小跃,伍倩译.杜拉斯传:一个世纪的穿越[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