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飞
我呱呱落地
父亲在遥远的南方井下采煤
隆隆炮声,淹没我第一声啼哭
父亲说,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
狂奔的煤车、冒烟的火车头
都没有搭载我的第一声啼哭
与煤结缘,是煤把我喂养
煤的精髓浸透全身
从上到下,从外到里
浸透我的筋骨,浸透我的灵魂
其实,一块煤的诞生很简单
炎热季节里,让空调乘凉
寒冷季节里,让周边温暖
冷暖交汇时,让远方苏醒
火焰千姿百态的形状
火焰各种各样的物状
我被定格在自画的画面里
不再有诱惑,不再失眠
煤在燃烧,煤要燃烧
煤必须燃烧得干干净净
物我两忘。我寻找到该找到的
张开手掌,握住了心安
在火焰的指尖上,冰雪融化了
冬季的秘密暴露无遗
狰狞和阴谋已无藏身之处
那些苏醒的小草
拥抱着大地失声痛哭
在煤的沉默、厚重里,我看见
泪水浸透脊梁,鲜血托起荣光
墓碑被鲜花环绕,围成了火焰形状
一块优质煤镌刻在墓碑中央
我还看见路过的人,都指着说
这个矿工生前,一定
懂得生活哲学,一定很优雅
立冬那天
我端详一块煤,想知道
它的冷暖和思量
这对我来说
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煤的厚重、安详
像我沉默寡言的父亲
井巷风亲近過,煤尘驻足过
矿灯微弱光亮轻柔抚摩过
岩层间滴落的淋水
引来了春天鸟鸣
亮丽、和煦、温暖
足够滋养我的一生
在被岁月漂洗、浸染之后
满头银丝喜悦、知足
融入西天的云彩
父亲是一轮夕阳,行走人间
煤却越发显得晶亮、年轻
炫耀着处子般的能量
从手掌直逼心脏,时刻准备着
为颤栗的寒冬怒放
黑色为宁静的井巷披上轻纱
由远及近,一群熟悉的矿灯
脚步声,趴在支柱群上歇息
被井巷风轻轻呵上一口气
吹入煤海,波光粼粼
一粒、一粒,接住
从穹顶漏下来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