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大学 艺术学院 226007)
南通古称静海,公元958年改名为通州,可追溯到后周时期,得以此名主要是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南通地处江海之滨,溯江而上,可达吴、粤、楚、蜀;内河渠道则通齐、鲁、燕、冀;向东出海更可通向远方。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南北文化在这里交汇、碰撞、融合,产生出过渡地带的显著特征。它既有别于江南文化的婉约柔美,也迥异于江北文化的粗犷豪放,构筑了南通文化的个性特征,为南通纸马的发展提供了文化基因。南通纸马作为南通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其民俗意涵是南通文化的直接体现。本文从历史、地域的维度阐述南通纸马的文化渊源,了解其民俗意涵,根植于对南通纸马艺术这一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效保护,是对南通地方文化的积极探索,树立民族与地域文化自信。
南通城的形成与发展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其文化之深厚不言而喻。南通纸马虽只是这数千年文化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但也能投射出太阳的光辉。
古青墩人是南通最早的原始先民,生活在南通西北部(今海安),距今五千多年前的父系氏族时期。他们的祖先是五帝时代东夷部落中的一个分支,为躲避中原部落间的争战,后迁移到南通,最早播下了北方文化的种子,并留下了北方文化的印迹。在青墩文化遗存中发现的彩陶、黑陶,说明古青墩人受仰韶文化、龙山文化的影响,与北方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历史渊源(主要包括齐鲁文化和巴蜀文化)。南通历史上经历了几次大规模的人口入迁,据史料记载,晋时战乱,北方人口大举南迁,至东晋,南朝三百年陆续迁至长江下游,又至元初,北方又有犯人流放到通州,在今如皋安家落户。由于怀念故土,难以排解乡愁,把故乡的宗教信仰、生活习俗带到新的土地上。南通纸马在此环境中发展起来。
“纸马”起源于自古以来马被用作祭祀品而沟通人神的特殊属性,是民间进行宗教祭祀和祈求神灵活动时,用来焚烧的雕版印刷品。在中国北方称为“甲马”,甲为一等品,对人们来说,生活中的好马在陆地上驰骋,而信仰中的神马在天空中飞翔。“由于马能上下天地,连接阴阳,交通鬼神,以利天下,所以被人们用来邀神送神。”马的这种连通天地的神性,让其成为沟通人间与天堂最好的象征媒介。这让人联想到汉代佛教传入中国后,兴建的第一座官办佛教寺庙——“白马寺”,以马命名,或出于此意。在南通原始先民留下的古青墩文化遗存中发现的仰韶文化是中国北方文化的代表,其发祥地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中国佛教的“祖庭”——白马寺,就位于河南省洛阳市,两地相距100多公里,在文化的宗原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南通纸马传播的区域,主要以北方文化影响较多的北三县(如皋、如东、海安)最为活跃。
首先,在南通纸马题材中,佛像系列纸马是较为常见的。有释迦摩尼、阿弥陀佛、弥勒佛、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准提菩萨、十殿阎王、目连等多种图像。与纸马一并使用的,在丧葬祭祀等仪式中,还有经咒、文疏、路引、纸镪袋、度亡赦文、还原赦文等,哄托着纸马的佛教背景。
其次,在南通纸马的形制上有一个重要特点,在主神图像的上方加有“龙楼”装饰,就仿佛石窟的外框,在陕西药王山石窟造像中,石窟佛像的上边框正是刻作两条相交缠的飞龙,作为纸马“龙楼”的先型。主要有殿宇式和帷幕式两种造型,在一些神像图形顶部外加图案,以哄托主神,营造神圣气氛,扩充纸马文化内涵,强化纸马的画面装饰效果和艺术表现。
其三,在南通纸马神像的造型上。北方纸马在不同地区所呈现出的造像风格虽各有不同,但主体特征也有相似之处。如:神像的人物比例,大多强调头与上半身,而弱化下半身躯干,有的甚至只取头、颈、肩,以下一概省略,如:北京纸马《东岳大帝》和河北永年的《九家姑姑》纸马。这与南通纸马造像的五短身型,头与身的比例1:3相似。
其四,在构图的章法布局上。南通纸马的神位立位以框架式构图的手法比较明显,注重神祇的地位高低,主神在中间,以正面形象为主,两边分别站立着辅神或侍者,一般成对称形式而立,面向主神微侧。主神形象要大于两边的侍从,各自的区域框架明显,这种常规的框架式布局形式和北京纸马极为相似。如北京值纸马《至圣孔子先师》和南通纸马《蚕丝娘娘》。
南通与江南隔江而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南通历史上也有多次南方文化北上的进程。据史料中记载,汉初,东瓯王举国徒江淮间,几次移民都有一部分散落到海陵(今泰州市)一带,他们将吴越文化带到这里;到六朝时期,长江口出现的壶豆洲便有流人煮盐为业,这些流人主要来自江南崇明、常州、苏州、无锡等地,直到现在基本上保留了吴越文化的特征。
在南通纸马的发展历史中,也能确切的查找出一些关于南方文化对南通纸马产生直接影响的史料。在王伯敏的《中国版画史》中,记录了南通木版画(包括纸马)传承了苏州桃花坞年画的技艺手法,并在此基础上,与当地民风乡情融为一体,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徐湖平的《木版年画》中,更加详细地记载了南通人王金华从苏州学艺,并把木版年画技术带回南通,使之扩展的事迹。在南通纸马的工艺制作上,传承了苏州木版年画的印刻工艺,以黑白线描为稿,在桃木板上雕刻出轮廓线和装饰线,用毛边纸拓印,光一稿黑线版就可独立成画,再加极少的色彩套印。
其次,道系神的纸马是南通纸马神像体系中最为浩荡的一支,包括道教相关的天尊、仙人、祖师。具体有:天师真人、和合二仙、张仙、利市仙官、赵公元帅、三茅真君、天灵宫,太乙救苦天尊、真武大帝、三官大帝等等。作为本土宗教,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广泛,虽不能明确指出道教的起源与出处,但道教传入南通确有记载。晚唐大顺二年,由江南茅山,经镇江、常州传入南通,道教在南通民间兴起,为南通纸马增添了一份广博而厚重的信仰背景。
地域文化对南通纸马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指南通的地理环境,在文化的形成及发展中,通过影响百姓的活动,而对文化施以影响。南通独特的地域环境所形成的文化隔离,也有效地保持了其文化的独特性。
南通地处江海交汇处,是长江冲积而成的平原,在近两千年里,这块平原曾经历过四次沙洲并接大陆的过程,也经历过两次大规模的境土坍塌,还有山体的移位和海湾的消失等重大事件,至20世纪初,南通境土才初具规模,形成了滨江临海的独特格局。由于当时的社会生产力低下,落魄于洪荒海角的南通先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很弱,对自然的崇拜、灵魂的崇拜在南通纸马的题材上显得特别突出。自然崇拜包括天象崇拜、山川崇拜、生物崇拜。比如,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四方之神、山神、泰山石敢当、水母娘娘、龙王等自然神;灵魂崇拜包括祖先崇拜、鬼魂崇拜。比如,西王母、女娲、盘古、嫦娥、皇帝、蚩尤、有巢氏、神农氏等祖先神和飞煞、游魂、替人、收温等巫神。
南通古时主要依附于农业、渔业和制盐业的小农经济,这是农耕文化的主要表现形式。南通先民在长期的生存抗争中,形成了自己的精神结构:勤劳、坚韧,同时又略显谨小慎微。对家庭生存与发展的考虑是普通百姓的关注点,镇宅护院、谋求生计是南通先民思想的根本出发点。此时,俗神崇拜成为南通纸马的重要题材,人的智慧和劳动的造物在精神层面被神化,出现了许多“家神”和“物神”纸马,如“家神”包括家堂香火列位高增、司命灶君、门神、门栏神、宅神、禁忌六神、催生送子娘等;“物神”有牛神、桥梁之神、船神(顺风大吉)、猪栏之神、牛栏之神、圈神、仓神、八蜡之神、眼光神等。
要构建文化自信不仅要从历史文化、地域文化切入,同时需要从现实维度着手。在“包容会通,敢为人先”的新时代南通城市精神的感召下,南通纸马的未来发展已然初见端倪。
随着时代的变迁,乡村生活中的民俗活动,在城市化进程中改变了原有的面貌,南通纸马的巫术、宗教等与新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将随之逐渐淡化,但南通纸马的民俗传统和艺术审美将以文化符号的形态穿越时空。它们将成为新时代文化符号和艺术元素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基因。在南通纸马文化符号的再创与重组中,不仅承接了传统,而且包容了时尚,推陈出新,发挥特殊的资源优势,展现再生再创的活力。
离我们逐渐远去和消失的事物,往往没能真正关注人逐渐变化的需求,南通纸马的功能用途已很难满足新时代人的精神需求,南通纸马的发展需要发扬人性关怀,贴近现代人的生活,将其文化象征与当今人的现实需求挂钩。如纸马造型的转变,以符合现代人的审美;再如,对纸马中过时的内容进行一些改动,加入现代元素,使其传递出现代人的精神信仰;还比如,纸马存在的形式也可以发生转变,由一张通过仪式焚烧的纸,转化为现代人的生活物件,同样传递美好的精神需求,折射人性的关怀。
南通纸马中蕴含着深刻的历史信息、文化信息,其内涵特征也具有深远的文化价值与现实意义。追寻南通纸马的历史溯源,展望新时期南通纸马发展的现实途径,为构建民族与地域文化自信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