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威
2014年2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主持召开座谈会,明确提出了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的要求,2015年4月30日,中央审议通过《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进一步提出了打造以首都为核心的世界级城市群的发展目标。京津冀三地把握机遇、顺应大势、历经五年努力和奋斗,在交通、环境和产业等重点领域率先突破,取得了协同发展初步成效,也面临着深化京津冀协同领域、到2020年实现规划中期目标的紧迫任务。世界城市群发展实践表明,产业协同是区域协同的重中之重,是深化区域合作的核心要求,基于比较优势进行产业链的分工布局,能够有效提升区域竞争力。根据世界典型国家发展经验,高新技术产业增速高于GDP增速约1倍左右,高新技术产业的竞争已成为国际竞争的制高点。在经济全球化、科技革命迅猛发展和新的时代背景下,以高新技术产业链为纽带,在更高水平上推进京津冀高质量协同发展,是深化区域合作、打造以首都为核心、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城市群的重要路径。
京津冀产业对接协作的重心不是一般性的产业转移与合作,更核心的在于由区域产业转移向以高新技术产业链为纽带的跨区域协同深化,增强区域发展内生动力,实现区域产业的融合互动和区域整体竞争力的有效提升。
高新技术产业成为三地经济增长新动能。北京以高新技术服务业为主导,以电子信息产业为龙头,2018年全市金融、科技、信息等优势行业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超4成,贡献率合计近7成。天津以战略新兴产业为特色,2018年规模以上工业中,高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长4.4%,快于全市工业2个百分点,占比13.3%;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增长3.1%,占比21.8%,其中航空航天、新材料、新能源汽车及生物医药等产业发展强劲。河北以高新技术制造业为核心,2018年全省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长15.3%,其中高端技术装备制造领域、新材料领域和生物领域分别增长23.1%、17.7%和16.0%,高新技术产业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的比重为19.5%。(以上数据来源于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 2018 年统计公报)
研发环节在三地已经呈现协同效应。京津冀三地以北京科技资源为依托,充分利用北京发达的科技体系、人力资源和科研机构,尤其是以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为核心,设立跨省际的区域分支机构。据“京津冀区域高新技术产业链构建课题组”调查统计,目前已有476家中关村企业在河北设立1029家分支机构;清华大学与河北共同建立了清华发展研究院,在固安建立科技孵化基地;北京大学与河北合作项目超过160个,与天津合作项目超过170个;中科院北京分院与天津共建电子信息科技产业园,与秦皇岛共建数据产业研发转化基地,已有9家研究所的12个企业入驻。
生产环节呈现北京向周边疏解态势。北京在疏解起步阶段将一些产业链低端、劳动密集型等一般制造业转移出去。随着三地协同发展进程加快,北京的汽车、新能源、医药等现代制造业也呈现疏解态势,制造业疏解力度加大。天津、河北利用土地、劳动力、资源、能源优势,承接这些产业,同时加强基础建设、配套能力建设,逐步扩展了产业链条。据“京津冀区域高新技术产业链构建课题组”调查统计,河北目前已经拥有高端装备制造业基地3个、新能源汽车基地3个、电子信息产业基地4个、新材料基地6个、新能源基地和生物工程基地各9个,对接北京、天津的产业转移。
产业链在三地间出现双向延伸现象。京津冀地区产业链双向延伸逐渐增强,北京企业将生产环节转移至津冀地区,同时天津、河北地区的企业将研发、营销、以及企业总部等环节转移落户至北京,园区和企业按照比较优势优化区域布局。据“京津冀区域高新技术产业链构建课题组”调查统计,截止到2018年5月,北京中关村企业累计在津冀设立分公司3049家、子公司3100家;天津与北京中关村管委会合作,共建武清、北辰、宝坻、东丽、滨海新区五大创新社区,天津市与河北省共同打造的天铁产业园正式开建。河北省的部分龙头企业,如河北省建龙钢铁集团、恒利药业、石家庄制药集团,将研发环节及企业总部转移落户至北京。
五年来,京津冀协同发展取得一定成效,但对比国内外先进地区,按照以产业协作深入推动区域协同发展的要求,还存在一些突出的问题和困难。
1.三地产业自成体系,产业合作不足,尚未形成基于产业链的专业分工与合作。长期以来,三地在产业政策上追求大而全结构,产业自成体系、自我配套、结构趋同的情况突出;区域高新技术产业布局缺乏层次和整合,联系度不高,没有形成研发、制造、配套完整的产业链条;目前三地在制定高新技术产业规划时,依然追求本地的全产业链发展,重叠较多,还没有站在区域产业链的角度进行资源的合理配置,制约了产业链分工格局形成,没有实现相互借势发展。这是目前三地产业协作面临的最主要问题。
2.三地产业落差较大,区域产业集聚效应不明显,难以形成产业链的相互衔接。一方面,京津地区产业定位高、发展快,与周边河北产业差距较大,在产业梯度上存在断档,产业链难以对接 ;河北主导产业分布相对分散,产业集中度较低,对京津高新技术产业支撑不足;另一方面,京津地区相对来说国有企业较多,中小企业不够发达,大企业习惯单独打拼、自我配套,市场化专业协作配套不够,制约了区域产业集聚和产业链形成。这是目前三地产业链协作面临的最大困难。
3.北京对津冀地区技术输出和成果转化率低,研发优势尚未在产业链协作中充分发挥。从2017年北京各类技术合同的输出情况看,输出至外省市的占比达80%;输出至津冀地区的占输出外省市总数的5.7%。北京技术合同输出和成果转化覆盖了全国主要城市,并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北京研发成果对京津冀区域的带动作用不够。这是未来三地产业链协作中的最大潜力。(数据来源于北京市2017年统计公报)
4.三地高新技术产业缺少高水平合作与高附加值环节,产业链整体竞争力不强。三地高新技术产业链短链、断链现象突出,以生物医药产业为例,三地在中药、化学药品、生物药品研发、生产、销售等方面各有优势,但是缺乏深层次、高水平的合作,产业链条短,重复投入多,低水平竞争现象突出,拉低了整个产业链条的竞争能力。依据产业微笑曲线,北京和天津高新技术产业主要处于全球垂直产业分工中低环节,缺少关键核心技术和自主高端品牌等以高附加值为核心的高端环节,区域产业链竞争力有待提升。这是未来三地产业链协作中的提升方向。
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是世界六大城市群之一,被公认是全球综合实力最强的城市群,占地13.8万平方公里,占美国总面积1.5%;2016年城市群总人口约为6500万人,占美国总人口的20%;2016年城市群GDP达到4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6万亿元),占全美GDP比例超过20%[1]。
一是以纽约为核心形成了完善的产业层级结构。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拥有完善的产业层级结构,在各层级城市间形成了完善的产业分工格局。纽约作为城市群中最核心的城市,处于产业层级结构的顶层,是全球金融中心,集中了众多全球性跨国公司的总部,是联合国等重要国际组织所在地,聚集了各类专业管理机构和服务部门,形成了强大的全球服务、管理的控制中心。
二是以波士顿、费城、华盛顿、巴尔的摩四座中心城市为骨干实现了错位而不同质的发展。四座中心城市处于城市群产业层级结构中间层位置,功能定位各具特点,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波士顿是美国重要的高科技中心和全球创新创业的引领者,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塔夫茨大学等众多顶尖高等院校聚集,是重要的世界高等教育中心。费城是美国重要的教育中心和经济中心,金融服务业、医疗健康产业、生物科技产业、信息技术产业和旅游业发达。巴尔的摩与华盛顿联系紧密,是大西洋地区的第二大港口,航运业非常发达,科技产业迅速发展。
三是五个中心城市带动周围中小城市协同发展。五个中心城市周围众多中小城市构成了城市群产业层级结构的第三层,是中心城市的腹地,是城市群的黏合剂,为几大中心城市生产生活提供服务与便利。处于不同产业层级的城市都能充分利用自身特点并发挥优势,与其他城市形成合作和互补的发展模式,最终形成一个在产业发展方面多样协同的城市群。
四是形成了多主体联动的区域协调机制。城市群内区域之间的协调是基于“政府—非政府—市场”多重作用。政府层面,联邦政府主要对环境等敏感问题在全国层面出台法案,安排相应的基础设施建设;各地方政府在交通、环境保护、社会服务等领域进行合作。非政府组织层面,民间组织在区域管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22年成立的纽约区域规划协会,是一个独立非营利性地方规划组织,与美国建筑学会、美国规划学会、美国公共管理学会等学术团体长期保持紧密合作,形成一个包括地方政府、专业团体、商业社区等利益相关者的发展联盟。市场机制层面,由于各城市间的资源禀赋不同,交通优势、技术优势等多方面存在差异,通过发达的市场竞争和合作机制,驱动各城市优势互补、错位发展。
根据2016年5月国务院批准的《长江三角洲城市群发展规划》,长三角城市群包括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安徽省共26市,国土面积 21.17万平方公里,占全国2.2%;2016年区域总人口1.5亿人,占全国11.0%,地区生产总值14.7万亿元,占全国19.8%(数据来源于2017年中国统计年鉴)。长三角产业协作已成为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主要趋势,对长三角经济发展发挥着重要支撑作用。
一是建设各类协作园区,奠定协作基础。截至2018年底,长三角地区上海、江苏、浙江、安徽四省市参与建设的园中园、共管园、托管园、共建园等各类协作园区已逾200个。其中,江苏、安徽数量最多。协作园区主要采取“总部经济、异地生产、统一经营”的建设生产基地模式;股份合作、按照股本比例分成模式;“飞地经济”等模式。
二是产业链整体转移,形成集群化深度协作。为利用长三角腹地的廉价土地和劳动力资源,大量劳动密集型企业迁移,并带动配套企业协同迁移。如2015年末,京东方第10.5代薄膜晶体管液晶显示器件(TFT-LCD)生产线在合肥新站区开工建设,吸引康宁公司(10.5代液晶玻璃基板项目)等多家配套企业到合肥落户,形成半导体显示产业链集群化布局。
三是上海创新优势与周边空间纵深对接,推动区域高质量产业协作。上海科研机构和科技企业以新思路、新模式打造“跨(省)界园区”,在更广阔产业空间落地创新成果。2017年上海金山区枫泾镇与浙江平湖市新埭镇交界处,由金山、嘉兴和张江高新区共建、规划面积87平方公里的“张江长三角科技城”加快推进,重点发展智能制造、健康医疗、新一代信息技术和现代服务业,促进传统制造业向知识、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在长三角产业协作中,更值得关注、体量更大、跨界更多的还有一条沿G60高速公路从上海一路延伸到嘉兴、杭州的科创走廊。目前,长三角各地已达成共识,将G60科创走廊打造成“中国版 101公路”。
四是依托区域合作框架,创新产业协作机制。形成“决策层、协调层、执行层”三个层次区域合作决策和协调机制。决策层为“长三角地区主要领导座谈会”,由三省一市主要领导参加,决定区域合作的方向、原则、目标与重点等重大问题;协调层为“长三角地区合作与发展联席会议”,由三省一市常务副省(市)长参加,落实主要领导座谈会部署,协调推进区域重大合作事项;执行层包括联席会议办公室、重点合作专题组,具体推动区域合作工作。完善地区产业合作机制,设立区域行业协会、园区共建联盟、区域企业服务联盟、区域发展促进基金、区域利益分享和环境保护补偿机制及开展海关、能源、科技、信用等10余个专题领域合作等。
参照国内外经验,以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城市群为目标,坚持三地一盘棋思想,以高新技术产业链协作深化区域产业对接和转移,引领区域高质量协同发展。
着眼于三地具有较好协作基础、区域发展优势和国际发展前景的产业领域,按照有限目标原则,集中精力打造3-5个重点高新技术产业链,率先实现区域分工与产业协作,为跨区域产业协同积累经验。如三地都重点规划发展的集成电路产业,中国市场需求占全球62.8%,一直高度依赖进口,芯片自给率只有8%左右。从集成电路全产业链来看,高端环节在集成电路设计,汇集了最高的技术含量和知识产权。北京作为全国集成电路产业重镇,独占2017年前五大中国芯片设计公司中的三家,在移动智能终端、半导体存储器、图像传感器等领域的技术水平走在全国前列。目前北京、天津和河北已分别发布了集成电路产业三年行动计划,有条件以北京设计为龙头,贯通区域集成电路产业链条,做强做大京津冀集成电路产业集群,带动区域智能硬件、智能制造创新发展。
三地应根据自身的优势环节做好产业对接,北京在研发环节、高新技术服务、承担国家重大科研项目、面向国际市场信息交流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重点关注高新技术产业链两端的市场研发和市场品牌环节;天津的设计、制造业基础好,在高新技术产业链协作中,重点选择优势领域与北京加强技术合作,增强区域产业核心竞争力,在提升产业链高附加值上实现突破,针对部分产业链短、示范性强的领域优先进行合作;河北省的发展空间、人力资源优势明显,可在交通区位好、产业基础优的城市,布局制造、应用和服务环节,快速做大产业规模。
三地高新技术产业链协作要紧密结合产业基础比较好的区域和园区,重点以现有区域产业承接平台为主要载体,完善高新技术产业环节的配套服务体系,以高质量服务牵引区域协作,积极引导高新技术产业链向重点园区和平台集中。如进一步聚焦保定新能源产业园、沧州渤海新区生物医药产业园、正定中关村集成电路产业基地、天津智能科技产业示范基地等特色化、专业化的产业园区和平台,通过跨区域孵化平台+共建产业示范园区+特色产业基地等方式,做长区域高新技术产业链条,做强区域产业集群。
全球正步入新一轮科技创新与产业变革机遇期,高新技术产业成为高度国际化产业,世界各国都把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以高新技术研发作为主攻方向,以占领国际市场为基本目标,力争在未来取得最有利的国际竞争地位。三地应紧跟国际高新技术产业动态,面向产业发展未来趋势,瞄准具有较好发展前景的集成电路、生物医药、节能环保、新材料、新能源、智能装备等重点领域,提前谋划产业分工布局;强化高新技术发展预测,在技术引进和自主创新基础上,推动行业性、领域性技术升级,形成区域有自主知识产权、有特色的主导产业,加快形成适应未来国际竞争的高新技术及其产业体系,提高区域及国家的核心竞争力。
三地要深入对接做好高新技术产业协同规划,根据三地重点发展的领域,找到协作的关键点,设定协作发展目标,规划重大基础设施的统一布局、重要科技创新资源的统一开发、高新技术产业的跨区域空间布局、重要配套和扶持措施的统一;着重抓好区域重大科技创新项目协同,跟踪世界科技创新前沿,集中力量开展针对重大、重点领域的联合申报、联合攻关,占据高新技术的前沿领域;强化高新技术产业机制协同,构建政产学研各类主体间的跨区域协同机制和区域高科技产业载体之间的协同机制;推进高新技术产业政策协同,争取国家跨区域产业协同专项政策支持、建立区域高新技术产业协同企业利益保障政策和区域产业协同政府利益分配等支持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