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增长共赢链”的若干基本理论问题

2019-01-27 00:47
中共中央党校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分工全球化要素

戴 翔

(南京审计大学 政治与经济研究院,南京 浦口 211815)

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逆全球化思潮等呈现新特征,经济全球化进程遭遇严峻挑战。尤其是2017年以来,美国特朗普政府频频挥动贸易保护主义大棒,挑起了与中国等多国的贸易摩擦,表现出明显的逆全球化倾向。经济全球化走到了十字路口,固然与部分发达国家将许多“世界乱象”错误地归咎于经济全球化本身有关,但与此同时也说明了现行经济全球化增长模式出现了一定问题,遭遇可持续性难题。正是基于对经济全球化发展新形势的准确判断和对全球经济增长方式的新认知,2016年9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国集团工商峰会开幕式上指出,“我们应该增进利益共赢的联动,推动构建和优化全球价值链,扩大各方参与,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引导好经济全球化走向”[1]。“全球增长共赢链”概念的提出,为经济全球化发展提出了新模式,指明了新方向。

一、“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深刻内涵

在传统的假定生产要素不具备跨国流动性的国际分工条件下,传统国际经济理论对经济全球化的分析主要聚焦于贸易一体化的分析,即主要以产品跨境流动为纽带的经济全球化。因此,传统国际经济理论对经济全球化红利问题的分析,也主要集中在贸易理论层面的探讨上。总体而言,虽然传统国际贸易论证了开展分工和贸易具有“互利共赢”的可能,但对利益分配问题却一直语焉不详。与传统贸易利益问题分析相比,国际分工性质发生了深刻变化,从而“全球增长共赢链”具有如下几个特征。

(一)利益内涵转向产出增长

在以产品为界限的传统国际分工模式下,参与国际分工和贸易的利益来源主要包括交换的利益和专业化利益。无论是哪一种利益,在传统国际经济理论分析中,都是在既定的生产可能性曲线下实现的,也就是说对利益来源和分解分析并不涉及经济增长本身,或者说从单个国家角度看并不涉及产出增长问题。伴随产品价值链分解的不断深化,生产要素跨国流动性不断增强,国际分工逐步发展为以要素为边界的新型分工模式后,即所谓的全球要素分工模式后,国与国之间开展分工和贸易的利益来源和内涵,经济全球化红利随之发生了深刻变化,其中增长的利益成为主导性利益,即来自生产可能性曲线不变假定条件下的交换和专业化的传统利益,将让位于产出增长利益。

在全球要素分工模式下,无论是产品生产和过程的全球分解,还是生产要素的跨境流动,本质上都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和利用资源,是生产过程的全球化,是构建全球生产网络的表现和结果[2][3]。与传统分工模式不同的是,一旦生产突破了只能在一国国内的局限从而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整合和配置资源时,此时的生产组织模式的变革就不仅仅是产品之间的转换问题了,更主要的是全球资源的重新组合和利用会产生帕累托改进效果,从而形成新的生产函数问题,具体将表现为生产可能性曲线的外移即产出增长。因此,在这种新型国际分工模式下,国与国之间开展分工与合作的利益更多体现在增长层面,此时的贸易利益只不过是增长的利益通过“贸易”这一形式而实现的分配结果。这是因为,当生产具有了全球化特征后,生产从一开始便就成了为全球市场而生产,因此以产品跨国流动为表现的所谓贸易,更多的功能将体现在从生产者向消费者的流通,而不是原有意义上的互通有无或发挥比较优势,传统的贸易利益因此将会大大弱化。

(二)利益关系具有全球意义

在传统国际分工模式下,经典国际经济理论对分工和贸易问题的分析,本质上仍然停留在“双边”情形,所谓的“多边”贸易其实也只不过是诸多“双边”贸易的简单汇总。换言之,一国与其他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之间开展的分工和贸易,与任何第三国之间开展分工和贸易,都具有相互独立性。但是,当国际分工演变为以全球要素分工模式为主导时,分工和贸易包括贸易利益问题,由此便具有了真正的全球化意义,这是因为新型国际分工形态下,国与国之间的分工与合作呈现出绞合状。

在以要素分工为主导形态的国际分工模式下,其本质是跨国公司在全球构建布局生产网络和生产体系,从而传统的贸易利益内涵便随之转向为产出增长的利益。毋庸置疑,此时由于每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是生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从事着特定产品生产环节和阶段的生产,甚至是以特定的优势要素参与某一产品生产环节和阶段的生产,即在生产过程中产生了竞争与合作关系。即便大部分产品生产可能只是有部分国家和地区参与,而不会涉及全球各国共同参与的情形,看起来“全球性”还不够,但考虑到现实产品生产种类的复杂和多样性,全球各国毫无疑问地将会通过复杂的产品网络而编织成一个网络体系,名副其实地成为“全球”生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和组成部分。既然此时的经济全球化红利主要表现为产出增长的利益,而生产过程又是由多国乃至全国各国共同参的,那么任何两国之间的分工和合作状况,就绝不仅仅限于这两国之间,同样还会受到处于生产网络节点中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影响。正如西蒙·伊夫奈特的研究指出,中美经贸关系不仅涉及两国,还会涉及其他尤其是亚洲其他国家,如果中美两国互相排斥对方,全球创新生态系统一体化会崩溃[4]。总之,分工演进使得国与国之间的分工和贸易关系在全球生产网络体系下,越来越失去“独立性”而更具有整体意义和特征,即分工呈现的绞合关系必然决定了利益创造和分配关系上的绞合状态。

(三)利益创造强调共生共存

在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由于产品生产的非跨国界性,整个产品的生产过程全部在国内完成,因此,开放条件下的资源优化配置主要表现为生产资源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的转移。由于国家或地区之间的生产并不存在交集空间,或者说生产过程仍然是在封闭条件下进行的,因此,专业化生产所带来的效率提升和利益创造,仍然局限在国内生产要素的跨部门流动和重新整合,并不受到外部生产要素或者说生产状况的影响。可见,在基于分工和专业化的利益创造上,国与国之间是不存在相互依存性特征。但是,当国际分工演变至全球要素分工为主导的新型分工模式时,由于生产过程的全球化,从而利益创造具有了共生性特征。

由于全球要素分工的本质是跨国公司构建的全球生产网络体系,每个国家或者地区只不过是这个生产网络所布局的价值链条当中的一个或某些具体节点而已。显然,由于国与国之间的关联性已经突破了以往简单的商品交换关系,更多是通过生产过程而“链接”在一起的,因此,国与国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依存性,也就比以往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更高更紧密。生产的关联促使国与国之间相互依赖程度不断提高,甚至形成复杂的依赖网络系统,进而决定了由分工和专业化所能创造的经济全球化红利,同样具有了相互依赖特征,或者说具有了共生性特征,即全球要素分工模式演变为相互依存性和共生性。换言之,当生产跨越国界从而表现出生产的非一体化时[5],最终产品生产的效率及其完成情况,会受到每一个网络节点上每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影响,也可以说,全球生产网络节点上每一个国家和地区,参与专业化分工以后所能创造的效益和红利,不仅仅取决于自身的情况,比如内部要素资源的优化配置,还取决于与外部生产要素之间的优化配置状况;不仅取决于自身在特定生产环节上的生产状况,还取决于生产网络上其他节点国和地区的生产状况。总之,生产过程的国际分割、生产要素的全球优化配置,必然导致经济全球化红利创造越来越具有共生共存的依赖性特征。

(四)利益大小更具变和特征

无论是在完全专业化分工条件下,还是在不完全专业化分工条件下,传统国际经济理论在解释利益分配时均已经给出较为完整的阐释,即在既定的假定条件下各国参与国际分工所能创造的利益总量是一定的,国与国在利益分配只不过表现为在既定大小的“蛋糕”中切取的份额不同而已。也就是说,参与国际分工和贸易所能增加的世界福利总量及其利益分配问题,具有“常和”博弈的特征。但是在以要素分工为特征的经济全球化条件下,由于利益创造在国家之间由于具有了相互依赖和相互依存的共生性特征,换言之,每一个国家所能贡献的经济全球化红利份额大小,由于会受到全球生产网络中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因而其利益增量大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可变的。那么从世界范围内看由于同样的逻辑对于每一个国家都是成立的,经济全球化红利总量也不再是既定的,而会随着分工和合作的方式、紧密程度以及其他影响因素的变化而变化。

在全球要素分工体系下,由于国与国之间在生产过程中具有了相互依赖特征,即一国在某个特定生产阶段所能创造的实际效益,包括产品价值及其最终实现能力,实际上将取决于整个生产过程中不同生产环节和阶段的协调程度,以及中间产品之间的参数配比情况。比如中间产品的外在流转速度是否正常,上游环节的交货时间是否及时等,都会影响到专业化于下游生产环节和阶段的国家所能实现的生产效率[6]。同样,上游产品的技术复杂度水平以及质量层次等参数,与下游生产环节和阶段的技术参数和品质参数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实现匹配,同样决定了不同生产环节和阶段的中间产品价值实现程度。总之,以产出增长为表现的经济全球化红利创造,在全球要素分工体系下将具有“变和”特征,世界总福利水平的提升程度,将取决于影响各国之间资源优化配置和生产协调等的各种因素。

(五)利益分配注重互利共赢

传统国际经济理论只是论证了开展分工和贸易的互利性原理,但却无法揭示利益如何分配才能在国与国之间实现真正的互利共赢[7],因为在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并不存在一个有效的市场机制以及规则体制,能够确保分工参与国都能成为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而事实情况却表明,利益分配不公甚至导致部分国家在经济全球化中成为受损者,都是一种常态。对此,传统国际经济理论中有着很多阐释。代表性的理论如中心—外围理论、发展中国家贸易条件恶化论等,无不说明了经济全球化的红利分配不仅不能在所有国家之间实现有效共享,还可能使一部分国家成为另一部分国家的剥削对象。经济全球化红利在国与国之间的分配情况如此,在一个国家内部的不同生产群体之间的分配情况同样如此。要素禀赋理论中的价格均等化定理已经给出证明。

与传统分工条件下的利益分配情形不同,要素分工条件下的利益分配更加强调真正的互利共赢,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具有互利共赢的可能性层面上。从当前经济全球化发展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看,经济全球化之所以走到了目前的十字路口,本质上看无非就是利益分配失衡所致,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之争引发了逆全球化思潮的兴起。就上述意义而言,当前的逆全球化其实反映的正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所揭示的一条普遍规律,即传统的利益分配方式和分配格局形成的生产关系,已经不适应经济全球化发展的新需要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经济全球化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制约因素。为适应经济全球化发展新形势,全球化红利分配方式和关系必须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改变和完善。众所周知,经济全球化发展是科技进步和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和客观规律,而在当前以要素分工为主要内容和特征的经济全球化发展,生产力推动的产业组织模式和生产形式均发生了深刻变革,突出表现为世界各国同处全球生产网络和价值链条之上。以共同生产的方式将各国“链”在一起,必然要求在利益分配上要更加注重互利共赢,因为继续遵循“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必然会带来生产网络的破坏,带来价值链条的断裂,从而对生产力是一种破坏。

二、“全球增长共赢链”的现实基础

历史地看,经济全球化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8]。以时间节点进行划分,从真正的经济全球化开始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可以看作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第一阶段,即殖民扩张和世界市场形成阶段。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形成的世界两大阵营到两大阵营对立局面的结束,可以看作是经济全球化发展的第二阶段,即两个平行市场的发展阶段,这一时期经济全球化的突出特征就是世界经济中形成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随着冷战的结束,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两大阵营对立的局面不复存在,两个平行的市场逐步融为世界统一的大市场,各国之间相互依赖的程度不断加深,经济全球化进入到快速发展演变的第三阶段。经济全球化进入第三阶段后,一方面,科技进步和生产力的快速发展推动了经济全球化进程;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发展又为世界经济提供强劲动力,反过来又促进了科技进步和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从而使得全球生产格局和产业组织模式发生巨变,各国在融入全球化大生产中“链”在了一起,逐步奠定了“全球增长共赢链”的客观条件和现实基础。

(一)国际生产分割技术快速发展

技术进步是推动分工演进的重要因素。在技术不发达的条件下,劳动工具的分化和生产过程的分解程度不高,工场手工业还是“一个以人为器官的生产机构”,而到了机器大工业时代,技术的高度发展,使得劳动工具不断分化,生产过程不断分解,形成了以机器为器官的生产机构[9]。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和恩格斯曾有过较为深刻的阐述,“一旦工场手工业的生产扩展到这样一种行业,即以前作为主要行业或辅助行业和其他行业联系在一起、并由同一生产者经营的行业,分离和互相独立的现象就会发生。一旦工场手工业的生产扩展到某种商品的一个特殊的生产阶段,该商品的各个生产阶段就变成各种独立的行业.......,为了使得工场手工业内部的分工更为完善,同一个生产部门,根据其原料的不同,根据同一种原料可能具有的不同形式,而分成不同的有时是崭新的工场手工业”[10]。伴随技术进步,从一组完整的生产活动中分离出去的基本生产操作数量就会越来越多,分工演进为当代要素分工奠定了基础。

不同国家和地区融入全球生产分工体系,通过不同的生产环节和阶段而“链”在一起,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生产环节和过程,包括服务提供流程,首先要在生产技术属性上能够实现分割,并且具有空间上的可分离性。生产分割技术进步推动的零部件专业化、生产工艺专业化以及服务提供流程的专业化,首先实现了产品和服务价值链的分解。当这种分解一旦跨越国界后,就形成了所谓全球价值链。产品价值链的不断分解体现的正是产品生产分割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创新,从而使得产品生产过程越来越专业化,分工越来越细化,在横向维度上看会有越来越多的行业向零部件专业化、工艺流程专业化和服务提供流程专业化方向发展,在纵向维度上则表现为零部件、工业流程和服务提供流程的分解也会越来越细。上述变化从全球范围内看就是全球价值链分工的深度演进,全球生产分工体系便由此逐步构建,从而奠定了全球增长共赢链的“生产”基础。

(二)信息和通讯等技术日新月异

从技术属性上看,虽然生产分割技术的发展使得产品价值链能够得以分解,从而使得更为细致的专业化分工成为可能。但技术上的可分离性只是必要条件,并不能成为充分条件。因为分工是否能够演进,除了取决于专业化所能带来的效率提升以外,还会因为交易频率的增加而提高交易费用。只有当专业化分工由于效率提升带来的收益,高于因为交易频率增加等带来的成本增加幅度时,分工才会进一步发展,专业化水平才能进一步提高。影响交易成本和交易费用的因素是众多的,既有制度的因素也有非制度因素,其中在非制度因素中,包括意识形态、伦理道德、文化习俗以及自然环境和地理条件等。尤其是从空间上看,自然环境和地理条件通常是影响交易费用的关键因素。对此,空间经济学中的产业集聚理论已作出较为丰富的探讨,即产业在特定地理空间上的集聚和接近,可以大大降低交易费用。空间距离的加大,不仅会在运输等方面影响到交易成本,而且搜寻客户信息、建立和维护客户关系、进行交易需付出的谈判成本等,都会大大提高。

分工演进不仅仅是一个越来越专业化的过程,从空间上看,同时也是一个在地理疆界逐渐延伸和扩展的过程,逐步从企业内部扩展到国内某一地区范围,再扩展到全国进而冲破国界发展成为全球分工。在此过程中,与此相伴随的就是市场范围的不断扩大和统一,从区域市场发展到全国市场再到国际市场。1980年代以来,分工和市场范围不断冲破国界所表现出的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因素就是通信和信息通讯等技术的突飞猛进。这方面的技术进步大大缓解了因为空间距离扩大所带来的交易成本上升问题,从而能够让跨国公司利用全球资源成本降低和远距离多时空经营交易变得更加便捷可行[11]。事实上,与生产技术上的可分离性相比,能够促使交易费用和交易成本下降的技术进步,在促进全球分工演进中其实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因为生产环节的可分离性在技术上相对容易,在一个企业内部或者在一个有效的地理区域内部早已存在,但要想突破国界在时间更长空间更大的范围内组织生产,则主要取决于后一方面的技术进步。

(三)贸易和投资自由化高歌猛进

时空距离是影响跨国交易的一种自然障碍,而贸易和投资壁垒则是影响跨国交易的人为障碍。因此,如果说信息和通讯等技术的突飞猛进,是在非制度层面上解决交易费用问题,从而推动全球分工演进的话,那么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快速发展,则是在制度层面上解决着全球分工的交易费用问题。在国际分工从传统的以产品为界限的分工模式,转变为以产品价值增值环节为界限的分工模式后,贸易壁垒对分工的影响作用会更大。产品生产环节在全球布局和拓展以后,最终产品生产的完成,会涉及中间产品的多次跨境流动。显然,任何贸易壁垒包括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如果说在一次跨境流动中还不足以产生实质性影响的话,那么在反复多次的跨境流动中,由于会产生循环累积的效应,从而就会放大贸易壁垒的作用,进而给最终产品生产完成带来较高的交易费用和交易成本[12][13]。因此,以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为表现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降低,对于国际分工的发展,尤其是深入到产品生产环节和要素层面的分工深化,具有极为关键的影响和作用。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导建立的国际组织如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贸易组织,在构建全球经贸规则和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尤其是世界贸易组织,作为推进贸易和投资自由的主要国际组织,在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方法,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此外,与贸易有关的投资措施也是世界贸易组织管辖的一项多边贸易协议,其目的就是要便利国际投资和促进投资自由化。总之,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制度的全球推行,大幅度降低了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降低了产品和产品生产环节跨境流动的交易成本,从而为全球生产网络的构建,提供了必要的制度保障。第三轮经济全球化的繁荣发展,无疑是与WTO推动下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高歌猛进是分不开的。

(四)生产要素跨国流动日益增强

在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带动下,除了一些不具备流动性的生产要素比如土地和优惠政策等,以及一些流动性相对较弱的生产要素如低技能劳动,其他具有较强流动性的生产要素,跨境流动的频率和规模都在不断增强。以资本跨境流动为例,1990年代末期,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就已突破万亿美元大关,达到1.07万亿美元;21世纪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其中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突破2万亿美元大关,高达2.26万亿美元。2008年—2009年受到全球金融危及冲击,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规模虽有所下降,但伴随全球经济的复苏,对外直接投资已呈现恢复性增长。比如,2015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已经从2009年的1.1万亿美元恢复到1.76万亿美元。即便不考虑跨国公司开展对外直接投资时,自身带动的生产技术跨境流动,仅从以技术转让为表现的技术跨境流动角度看,同样表现出强劲的增长态势。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数据库的统计数据表明,2017年全球技术转让的市场金额为4526亿美元。如果考虑都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所自带的技术跨境流动,那么其实际规模要远远超出上述统计数据显示的水平。毋庸置疑,生产要素跨境流动性的逐步增强,对于资源在全球范围内的优化配置,从而构建起真正意义上的全球生产网络,或者说为全球增长共赢奠定了坚实的要素基础。

(五)新的生产力因素不断涌现

科技进步和生产力发展是推动经济全球化的根本力量,也是国际分工演进的根本推动力量。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爆发的以信息技术为主要内容的第三次工业革命蓬勃发展,不仅扩大和加速了商品的跨境流动,而且也促进了资本、技术、人员和信息等生产要素在世界范围内的加速流动。这正是当前以要素分工为主要内容和特征的经济全球化快速发展的生产力基础所在。当然,技术进步和生产力发展在推动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同时,反过来也会受到经济全球化的影响,即国际分工的深化、比较优势的发挥以及国际经济交流合作程度日益提高,又会创造出新的生产力,从而在二者间形成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机制。总之,生产力因素在推动国际分工演进中具有决定性作用。当前,伴随科学技术进步的突飞猛进,一些新的生产力因素正在涌现和形成。比如,互联网核心技术的迅猛发展,已经使得其在经济领域中得以广泛运用并不断开拓网络经济新空间,促使生产和消费的国家界限愈发模糊,全球生产网络和消费网络将更加具有交织性和复杂化。而高速发展的机器人和智能制造,将会对制造业发展带来一场新的变革,极大提升制造业生产能力和扩张制造业版图,等等。这些突破性的技术进步叠加生产技术变革后,必将为世界各国之间实现联动增长和利益深度融合,带来新的国际分工机遇,夯实更加坚实的“全球增长共赢链”的生产力基础。

三、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的迫切需要

在新的国际分工条件下,如果不能尽快形成“全球增长共赢链”这一新的合作模式和增长方式,不仅不能顺应经济全球化发展新形势和新需要,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新一轮经济全球化红利的创造,甚至成为经济全球化健康持续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因此,在新国际分工条件下和经济全球化新形势下,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已经成为当务之急。

(一)新国际分工条件下市场经济的内生需求

在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利益的来源主要包括交换的利益和专业化的利益,尽可能地使得交换的利益向自身倾斜,尽可能地以有利于自身贸易条件而将他国专业化创造的利益占为己有,不仅是国家追求自身社会福利最大化的目标使然,同时也是跨国公司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市场使然。然而,当国际分工发展演变到全球要素分工阶段后,虽然市场经济的“自由竞争”和“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基本原则并未改变,但是分工形态和合作方式的变化,促使市场经济的主体尤其是作为微观主体的跨国公司,在行为选择方面开始进行了巨大的调整和变化。由于跨国公司与东道国本土企业同处于同一产品生产的价值链条上,甚至是不同国家的生产要素共同生产价值链链条上某一特定环节和阶段,因此,任何一个企业“自身利益最大化”能否得以实现,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其他企业的利益实现情况。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实现,实力较强的跨国公司会在一定程度上兼顾“共赢”。从实践角度看,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在构建全球生产网络时,对东道国本土企业进行一定的技术指导、进行员工培训等方式产生的主动“外溢”效应,以提升配套企业的发展能力,就是明证。由此可见,在全球要素分工这一新型国际分工形态下,“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市场逻辑会产生对“增长共赢”的内生需求。

(二)新形势下经济全球化可持续的必由之路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尤其是两个平行世界市场不复存在以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模式主要是在自由市场经济主导理念下构建和推动的。这一时期经济全球化发展模式的突出特征就是“夺市为强”。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夺市为强”的发展模式会带来两个方面的严峻后果:一方面从外部看,会加剧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之间的失衡程度,从而不断挤压经济全球化可持续发展的空间;另一方面从内部看,会加快发达国家部分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的国际梯度专业,从而导致内部产业结构失衡、产业空洞化等问题,进而导致国内利益分配失衡和矛盾的激化,反全球化的呼声就会不断高涨。全球经济治理理念和治理措施未能与时俱进,国内治理手段和治理能力的缺失,就会导致矛盾和问题不断积累和放大[14]。经济全球化过程中逐步积累的诸如发展失衡、治理困境和公平赤字等问题和矛盾,已经成为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上述问题,就必须摒弃传统的“夺市为强”简单发展模式,转向构建“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型发展模式。唯有如此,才能推动经济全球朝着更加健康和可持续方向发展。这也是新形势下经济全球化可持续发展的唯一选择和必由之路。

(三)进一步做大世界经济红利“蛋糕”的途径

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所出现的各种问题和矛盾,实际上还是需要通过发展的方式来解决,而不是在遇到问题时就退回到“一个一个孤立的小湖泊、小河流、小孤岛”[15]。继续做大经济全球化的红利蛋糕,对于问题的解决无疑具有决定性意义和作用。如果说传统国际分工条件下经济全球化红利蛋糕的进一步做大,必须依托于贸易和投资自由化的进一步推进,从而提升各国专业化分工水平的话,那么在全球要素分工条件下,做大“蛋糕”不仅可以通过上述传统渠道和方式得以实现,更为重要的是,还可以通过改变和完善国际经济关系的方式实现。即通过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型发展模式,进一步完善利益分配格局,即便保持其他条件不变,对经济全球化红利创造也是有益的。这是因为,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由于各国产出增长具有相互依赖和相互依存的特征,全球生产和消费更加具有交织和胶着性。在全球要素分工深度演进背景下,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有助于进一步做大世界经济红利的“蛋糕”。

(四)增进全球各国利益共赢联动的新型合作

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各国发展环环相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协调合作是必然选择。我们要在世界经济共振中实现联动发展。在全球化要素分工时代,世界经济是一个大型经济体,而各国和地区都是这个有机组成的一分子,各国和地区的经济增长与发展,具有明显的共振和联动特征。在这样一个相互交织的系统性世界经济中,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都难以独善其身。从价值链分工角度看世界各国之间已经具有了联动特征,那么不难想象,进一步从要素分工角度看时,各国之间的联动发展关系将更为密切。从实践现象看,2008年发端于美国的次贷危机,迅速波及全球而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现象,等等,无不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全球经济具有共振联动的发展特征。在世界经济大融合和各国共振联动发展的新时代,协调合作、互利共赢才是发展的根本之道。世界各国只有注重利益共赢联动,才能实现增长联动;只有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也才能更好地实现利益共赢联动。

(五)推动构建和优化全球价值链的模式选择

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在当前全球价值链分工格局中,发达国家占据着全球价值链的高技术和高附加值环节和阶段,对全球价值链具有绝对的控制能力和主导能力;而发展中国家则主要处于全球价值链的劳动密集型等环节和低附加值生产阶段,在分工地位和利益分配能方面呈现出巨大的差距。这种不对称和严重的不对等性,对全球价值链的发展无疑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而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的干预措施,无疑会成为全球价值链发展的重要制约因素,甚至会导致全球价值链的收缩。因此,为了促进国际分工的顺利演进,必须推动构建和优化全球价值链,而打造“全球增长共赢链”对于构建和优化价值链,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果把全球价值链看作是一种生产力因素,“全球增长共赢链”看作是一种国际生产关系的话,那么全球价值链就是“全球增长共赢链”的客观基础,而“全球增长共赢链”则反过来会影响到全球价值链的发展。国际分工要进一步演进,经济全球化要持续健康发展,就必须推动构建和优化全球价值链,改变当前全球价值链分工不合理的局面及其脆弱性,这就需要打造起“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型合作模式。

四、“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构建原则

全球要素分工的兴起及其深度演进对“全球增长共赢链”产生了内生需求,并为其提供了客观的生产力基础。但是,从历史演进的逻辑看,经济全球化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因此我们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坚持经济全球化现有发展轨迹,世界经济就能很自然地进入“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型合作模式和关系。在经济全球化发展走到十字路口的关键阶段,如何才能构建起“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型合作模式,事关经济全球化发展能否顺利推进,甚至关系到经济全球化是否会开历史倒车问题。

(一)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理念是行动的先导,其引领作用必须随实践发展而“与时俱进”。当前,经济全球化发展进程受阻,究其根本主要是因为引领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传统理念,已经不适应新形势和新变化的现实需要,新阶段经济全球化发展亟待有新理念加以引领[16]。虽然自由市场经济制度是人类文明史上重大的制度创新,相较于“占地为王”的野蛮扩张方式推动的经济全球化,建立在绝对优势和比较优势基础上的“夺市为强”推动的经济全球化,似乎更加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也表现得更加文明。然而,在西方经济学构建的以“经济人假设”和完全竞争为逻辑起点的自由市场经济框架下,“丛林法则”带来的弱肉强食现象以及国际分工和交换中的主权利益不平等现象十分普遍,国际经济关系于是面临着解决公平公正问题的巨大挑战[17]。在此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引领新阶段经济全球化的先进理念。因为在身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中有他,他中有你我”的交织、复杂的经济生态系统中,处于生产网络中不同节点的各国之间的关系,如同一个人身体不同器官之间的关系一样,每一部分都是健康的并且各部分之间必须实现协调才能保证身体的健康,反之,如果不同器官之间一旦出现“过旺”或者“过虚”,都有引发衰竭的危险并波及和连带其他器官衰竭,最终危及生命健康和安全。从上述意义看,当经济全球化发展进入到全球要素分工阶段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特征也便随之出现,因此,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也必须以“人类命运共同体”加以引领。2017年2月,“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被首次写入联合国决议[18],并载入“防止外空军备竞赛进一步切实措施”和“不首先在外空放置武器”两份安全决议,体现了这一理念已经得到广大会员国的普遍认同,必将成为引领新时代经济全球化的新理念。

(二)坚定拥护和倡导“两个自由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尤其是WTO组织框架下推动的贸易和投资“两个自由化”发展,促进了世界各国之间的“资金流、技术流、产品流、产业流、人员流”的全球流动。也正是因为有了除了商品之外,各种生产要素大规模和频繁的跨国流动,从而推动了国际分工从传统以产品为界限的模式向以要素为边界的全球要素分工发展。换言之,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发展是当代国际分工赖以深度演进和进一步发展的制度基础和基本保障,也即是夯实“全球增长共赢链”分工基础的必要条件。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以美国等发达国家为首构建起来的全球经贸规则,总体上更加有利于发达国家,反映的是发达国家利益诉求,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WTO等国际组织和机构,提供了经济全球化所必需的规则、治理机制和体系,国际经济秩序相对合理[19],尤其是其中的贸易自由化和投资自由化,符合了国际分工演进趋势的需要,顺应了经济全球化发展之大势所趋,成为当代国际经济规则中合理的部分内容之一。因此,坚定拥护和倡导“两个自由化”,在经济全球化处于十字路口,尤其是在目前发达经济体“逆全球化”的认知和政策已经成为现实的关键阶段,不能随波逐流落入“逆全球化陷阱”,就显得更加重要和紧迫。也正是因为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中国在多种场合公开呼吁要坚定拥护和倡导贸易和投资自由化,表明了坚定维护多边主义、支持多边贸易体制的决心。并且再三申明:“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在这一方面,中国已经用自己的实践行动给予了有力证明。2018年11月份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设立各种自由贸易试验区和打造自由贸易港,不断扩大市场准入尤其是服务业、金融、保险等行业的对外开放,努力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等实践举措,显示的正是中国扩大开放、坚定拥护和倡导“两个自由化”的态度和决心。

(三)进一步完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

客观而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美国等发达国家主导下建立起来的全球经济治理规则和体系,对战后促进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和世界经济的繁荣发展,无疑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然而,伴随经济全球化深度演进尤其是国际分工质态的深刻变化、全球经济失衡问题加重、新兴经济体崛起、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等,现行全球经济治理的局限性日益显现,在维护全球经济秩序的功能方面表现出严重不足[20]。面对全球经济演变出现的新形势以及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滞后性,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顺应了时代要求和各国加快发展的愿望,提供了一个包容性巨大的发展平台,具有深厚历史渊源和人文基础,能够把快速发展的中国经济同沿线国家的利益结合起来。完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就是要改变以往“一家独大”或者“赢者通吃”的不合理的体制机制。经济全球化发展应该以共享为目标和宗旨,让所有的国家和地区能够在平等的规则下参与经济全球化,并为所有人受益、寻求利益共享和实现共赢提供保障机制。

(四)走出“包容开放”的发展新道路

在融入经济全球化发展开放型经济过程中,中国始终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注重改革开放的成果惠及大众。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解决了13亿多人口的温饱问题,让7亿多人口摆脱贫困的实践,就是走包容开放的有力生动阐释。当然,“包容开放”的发展道路不仅注重开放发展利益要在内部惠及大众,在关切自身利益的同时,还要注重关切他国的利益。随着综合国力不断增强,中国比过去更加积极地开展对外援助、承担国际责任。目前,全球经济格局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经达到80%以上,但是当前的国际经济关系和全球治理体系的改革和调整尚未跟上新形势,代表性和包容性还很不够。因此,努力让经济全球化走上“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模式,世界各国均应因循“包容开放”的发展新道路。

(五)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基本原则

现行国际经济治理规则和体系的构建,主要是发达国家主导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参与度不够,代表性不够,话语权比较薄弱,没有体现出规则“共商”的精神。当然,在经济全球化发展的特定历史阶段,这是可以理解的。当经济全球化发展进入“全球增长共赢链”新时代后,由于世界各国之间具有了“命运共同体”的基本特征,大家的事情就必须倚靠大家“商量”着办,大家的事情必须倚靠大家“共同参与、合作解决”的“共建”,如此才能保障各国在融入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实现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最终实现成果“共享”。继续因循“霸权主义和利己主义”的传统做法,只关切自身利益而无视他国利益的思维模式和做法,势必加剧经济全球化中的各种矛盾和积累更多问题,因而是不可持续的,更不符合构建“全球增长共赢链”的新需求。因应这一新需求,推动经济全球化持续健康发展,必须本着“共商、共建、共享”的基本精神和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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