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龙小龙
徐红晖/图
谁,来抚平它的褶痕?
除非,你是盘古,你是女娲,你是那个再造时间的神。
而事实上,你不是,你若力道不均,若手法不当,你便促成了大地硬生生的断裂,让尚未痊愈的刀斧之疼,雪上加霜。
失重的叶子,禁不起风吹。骨折声,比雷霆干脆。谁,去纠正那些延续多年的误读?
似乎一旦悟透了黄金屋和颜如玉的道理,显贵与尊荣便唾手可得。人们一次次将它体内的肋骨抽取出来,做成生命的权杖,左一挥,欢声震撼;右一挥,众生匍匐。
为什么,有限的、不可再生的资源,总被看成取之不竭的源泉?
在这个秋天,我眼里的大地分明快被掏空了。就像我的身体,我的领地在向角落深处退缩,直至若有若无,任由形形色色的目光穿来穿去。
多么渴望拥有一次划时代的、铭心刻骨的审视与挑剔啊!
——我的宽容与豁达,究竟是谁自由的通途?
——我的空旷与虚无,究竟是谁理想的圣境?
在我的影子里,藏着与生俱来的苦涩与悲壮,就像一些生僻字,可以忽略不计。
北方的海。
你说,就在很远的北方。
当你说起北方的时候,我已经在北方的海面浪迹多年。
我曾在闪电交锋的缝隙中逃奔,也曾在浪花的丛林里小憩。
我试图把身体交给辽阔,任它随着岁月沧桑变幻。却总是感到自己轻盈而渺小,在北方的海域,我顶多是片来自南方的树叶。
你从茫茫夜色中递出手臂,将一枚星火植在辽远的彼岸。
距离,便失去了距离。
在你的意念里,北方的海是蓝色的,生着一副寒凉的身体。单凭这点,你简直就是一名伟大的思想家。
去过北方的人,都怕冷。
心有北方的人,必须燃烧自己的骨头取暖。他们怀里永远揣着一小片海水之蓝,乡愁的点火器。
天地间。世界除了山水,便是众生。除了生活杂事,便是诗意的辞藻。
但是,除了忙碌却不一定尽是闲暇。闲暇中我约你品茶,听你说文解字。
而五一这天,阴郁的风吹遍川北。
该是劳动人民放下手中的活计休憩的日子,你却要到另一个世界劳动去了。
一枚雨点用一整天时间从我身体穿过。
其缓慢的过程,像锯子割裂我的身体,必将成为一种原发性的疼痛。
天地之间,竟然如此逼仄和渺小。
文字的墓碑无处安放。
把它放进明净如洗的夏天吧,定格在五月起点,伫立在嘉陵江的封面。
从此,南方不再流浪。
高铁的车身比普通火车矮半个世纪。
那一年,我南下广东,坐的是普通火车,还花了十元钱请一个彪形大汉,把自己从窗户外面塞进去。现在多好,拿手机微信红包订一张车票,也可以不去打印出来,用身份证刷一下,在火车站一抬腿,就上车了。
烧煤炭的绿皮火车,越跑越快,终于褪去颜色,变成了银白的子弹头。当然,也有坚持慢跑的绿皮火车,在生态风景地慢跑,但它们的动能不再依靠原始的燃烧。
一个人何曾不是这样,先是穿开裆裤跑,跑着,跑着,就西装革履了。感谢火车提速,让心与心的距离越来越小。
所谓相思难熬,不再以远近来衡量,对恋人来说,隔一层纱便如隔着海角天涯。
高铁。高度的高,高级的高。高速的高,更是打心眼里高兴的高。
时间是一辆最厉害的高铁,许多往事来不及回眸,乘车的人们,便被带入了新的里程。当你发觉身不由己地步入了快节奏的生活,你才如梦初醒。
凡与速度有关的梦,大部分都是真的。
房屋。麦子。童年。女孩。
以及我们。
太多事物都是一晃而过——不知什么时候,土坯墙的茅草房就变成了红砖墙的四合院。我们每一次经过时,都没有看见它的主人,由此可见生活忙碌的程度。
低矮植物从地下冒了出来,鸟群传播麦子灌浆的喜讯,填充青黄不接的时间空白。荒芜的山梁成为大地饥饿潦倒的过去式。
背着竹篓在树林里打柴,光秃的枝丫和满地的落叶,岁月的惆怅跟他们无关。他们关心的,是树上那群小鸟的爸爸妈妈傍晚之前能否飞回来。
要么是火车跑得太快了,要么是你跑得太快了。快得我一转身,就再也没有看到你突突的胸脯、桃花般的容颜了。
也许从此不能再见面。
世界一晃而过。纵有上天入地的本领,纵有博古览今的情怀,纵有高瞻远瞩的宏阔壮志,必须用代代延续和传承的力量,以亘古恒远的信念,才可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