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虹 李彦群 吕宁兴 况 易 闫慧鹏
生态(ECO),源于古希腊文“Oikos”,意指“人的栖息地”[1]。生态学(Ecology)则将生态置于环境之中,认为生态是一定自然环境下生物的存在状态,以及生物同环境之间的交互作用,强调生物有机体与自然环境之间的耦合关联[2]。生态之于城乡规划,则包含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两类思域。自然生态是指自然界动植物与其生境的关系,是纯生物学视角下城乡空间环境的直观描述[3]。文化生态则是指人类在历史实践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与文化积累,是社会成员所共享的生存方式和区域现实人文状况的主观反映[4],具有演化性、地域性、多元性等复杂特征。文化生态的研究视野延及人类行为对自然生态及其环境图式的改变,也关注自然生态环境作用于人类文明的界面、路径与机制问题。随着生态文明思潮涌现,文化生态成为显学[5],解析文化与环境耦合形态成为多学科研究的共同热点[6]。
事实上,文化生态必须依附于自然生态之上,是人居活动在城乡各类自然生态环境中的文化现象的集合。人类与自然环境的交互作用催生出原始的生态智慧,而这种原始的生态智慧又引导与推动了独特的文化现象在自然环境中的交织生发。早期中国社会在“天人合一”价值观下[7],遵循“合其明、合其序、奉其时”①《周易·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的自然规律,坚守“道法自然”②《道德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不可胜食、不可胜用”③《孟子·梁惠王上》:“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的生存法则,无一不体现出中国传统社会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独特生态智慧观[8]。与之相类似的是,在边远民族地区,长时段的族群生长过程衍生出朴素的“人—房—地—天”共生逻辑,形成生产、生活、生态空间高度融合的地域环境。在原始的自然环境下,孕育出自相适应的民族意识、习俗和规则[9],在相对封闭的时空环境中延续其原真的环境智慧、生态逻辑与生存方式。
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要求民族地区“遵循自然规律,尊重文化传承”,其实质在于挖掘不同地域环境下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的交织形态,解析民族文化发展的本原逻辑,从而构建更优的生态文明格局[10]。而源于人与天地万物的同源性和生命本质的同一性,早期各民族族群表现出类同的生态伦理观与哲学观[11]。如存在于汉民族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生态伦理观,在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文化中同样存在。因此,解析早期中国民族传统生态智慧对健全新时代生态文明发展理论体系具有重要意义。基于此,本文以云南省临沧市临翔区南美拉祜族为例,通过对其民族社会文化与自然生态的跟踪式记录调查,辨析其文化生态与自然生态原始交织的形态特征,解读其人居生态智慧的内涵与价值,以期为民族文化基因的再续传承提供新的研究维度。
拉祜族,我国56个少数民族之一,名于拉祜语,意指“猎虎”的民族。主要分布于我国云南省澜沧江西岸临沧、耿马等地区。南美拉祜族则特指生活在南美拉祜族乡120.85 km²地域范围内4个行政村之中的拉祜族族群。较之于其他地区拉祜族人口,其在长时段历史演替过程中,从未遭受到自然灾害与外来文化的强势影响,在长期稳定的自然生态环境之中完整地遗传了原真民族基因序列,所衍生的文化生态系统彰显了其最原始的生态智慧。
南美拉祜族乡地处横断山脉怒江和云岭的南延部分,属滇西高山纵谷地区,海拔落差较大,全境最高海拔2 835 m,最低海拔1 500 m,最大垂直高差达1 335 m。境内山脉纵横交错,坡度复杂,坡向多样,东以大多依树山系为屏,西以忙糯山系为嶂,两山之间夹南美河谷,自北向南纵向延伸。独特的地形地貌环境使得动植物种群及相关子生态系统呈垂直性分布变化,从而形成高山纵谷地带典型的立体气候与垂直空间特征。
适应于自然条件约束与族群防御需求④历史上,拉祜族被佤族、傣族、回族等民族驱赶而居无定所。南美乡的天然纵谷地形有效地满足了避难要求,河流和山谷为防御提供了“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南美拉祜族世居海拔1 800 2 000 m的山腰地区,沿山体等高线纵向延展,嵌于东西两翼山体,形成24个自然聚居单元。在立体化的空间分布特征下,其横断面表现为“山林—聚落—农田—河谷”的垂直梯度自然生态格局[12](表1)。
表1 南美拉祜族垂直梯度自然生态要素及其主要特征
《新唐书·南蛮传》曾有记载:“嶲州新安城……南有杂东蛮、锅锉蛮;西有磨些蛮,与南诏、越析(诏)相姻娅。”唐宋时期,拉祜族的先民“锅锉蛮”就已迁居古南诏国附近[13]。至明末清初,澜沧江流域拉祜族与傣族、回族、佤族械斗,部分战败逃至深山之中,逐渐被挤压至南美地区,致使其几乎不与外族通婚往来[14]。封闭的深山也阻隔了外来宗教文化的强势入侵,使得南美拉祜族民族文化基因的血缘原真性得以完整保留,并显性表达在其日常生活与生产行为之中。数百年藏于大山深处的生长过程衍生出南美拉祜族独特的“地域文化内核”,在特定的自然、社会、历史环境下,其民族信仰、社会结构、建造技艺、火塘文化、聚落肌理融合构成了民族文化基因原真表达的地域性文化生态系统(表2)。
作为南美拉祜族文化生态的重要内容,原始“自然崇拜”的民族信仰是南美拉祜族一切文化现象的本原逻辑,在独特的民族信仰下形成特定的社会结构与社会秩序,成为南美拉祜族族群聚居、建设、生活的重要准则。其所形成的聚落肌理记录了在特定历史断面和特定技术发展水平下人居聚落演变的文化印迹。而存在于聚落之中的“栅片房”⑤“栅片房”:南美拉祜族传统民居建筑,拉祜族语音译,相关学术文献称为“木掌楼”。本文以“栅片房”作为南美拉祜族传统民居的统一称谓。建造技艺折射出民族图式里的生态信息与在地情怀,“火塘客厅”则见证了民族记忆中的远祖行踪和山川故事。
不同的地域自然环境培育了迥异的文化内质,基于差异化“缘地策略”适应性形成自然与文化生态的理性交织[15]。在特定的地理环境、历史断面、民族语境下,南美拉祜族自然与文化生态所呈现的原始交织形态彰显了其人居环境与自然环境和谐发展的生态智慧。这种生态智慧主要表现在族群聚居、社会生产与人居建造3个层面。
2.1.1 响应“缘地策略”的聚落布局形态
虽然没有文字记录,但南美拉祜族以口耳相传的古根古调诉说着民族发展的历史与文化。在《牡帕密帕》第一篇“造天造地”中便提出“万物有灵”的生命观念和“崇拜自然、敬畏自然”的生存法则,揭示了其民族生存意识与文化观念中与汉民族“天人合一”精神内核相通的古老生态伦理观[16]。这种“与万物为一体”的生态智慧在南美拉祜族族群聚居过程中得到充分实践,其建设、演变历程真正遵循了依山形、就地势、顺应自然环境的“缘地策略”。早期南美拉祜族族群聚居选址位于海拔较低的河谷地带,但每年不定期的汛期导致其村寨遭受严重破坏。因此,南美拉祜族形成“半自发退让”的空间聚居模式,选择低风险空间分层为聚居地,逐层递推,逐渐形成依序延展、代代相守的聚落空间肌理(图1)。
表2 南美拉祜族文化生态系统核心要素及其特征
图1 南美拉祜族传统聚落空间布局肌理
此外,这种“缘地策略”的生态智慧也体现在其族群“定居—狩猎—种植—繁衍”的聚居过程之中,影响了其后期聚落布局形态(图2)。早期族群以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散点式择地而居为主,无规模化聚居形态;而后衍生社会生产需求,逐渐划定狩猎、种植等生产空间;在此基础上族群繁衍、分居形成传统村寨。这种生长规律遵循了山地生态独有的垂直梯度格局,合理划定族群聚居的空间分区,在不突破环境容量的前提下,实现了族群的有序、有度聚居。
2.1.2 遵循“裁成辅相”的生态聚居法则
源于自然崇拜的原生民族信仰,早期南美拉祜族一直秉持敬畏自然的行为准则。但在长时段的民族徙居过程中,迫于社会生产、族群防御的生存需求,南美拉祜族化“被动适应”为“主动适应”,逐步顺应自然运行规律,表现出近似“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⑦《易传》:“天地交泰。后(君)以财(同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的生态智慧[17]。即在认识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对自然加以辅助、节制或调整,突破自然条件的约束,因地制宜,使自然条件满足族群社会生活、生产行为需求。
图2 南美拉祜族“定居—狩猎—种植—繁衍”聚居演变图
图3 南美拉祜族岩子脚村整体鸟瞰图
图4 南美拉祜族垂直分层的立体生产空间格局
无论是在南美拉祜族早期族群聚居,还是分居立寨的发展过程中,都遵循着“裁成辅相”的生态聚居法则。以岩子脚村为例,村寨选址在山脉与河谷的交错地带,顺山形地势垂直延展,主动调适山体陡坡度,形成“背山面水、负阴抱阳”的村落格局,既满足了日常生活资源需要又兼顾了生产劳作的空间需求(图3)。坐西朝东的建筑布局形态既顺应了南北向的山体走势,也为族群提供了充沛的日照与开敞的视野,便于其日常生活、观察与对外防御。
2.2.1 垂直分层的立体生产模式
在遵循“裁成辅相”生态聚居法则的基础上,南美拉祜族逐渐衍生出适应山地垂直生态格局与生物群落水平结构的生产逻辑,表现为垂直分层的立体生产模式。即在河谷、缓坡、陡坡、高山等不同地形区,结合社会生产需求与自然动植物群落生长习性,形成不同的生产空间分层(图4)。其中,河谷为生产灌溉水源;滨水缓坡地为茶叶种植区;旱缓坡区以生产性农田为主,主要种植玉米、水稻、荞麦、马铃薯、油菜等农作物,也有部分牲畜养殖;跨过中间生活聚居区,则是核桃、烤烟等经济林木作业带;最高层则为原生自然山林,是南美拉祜族生存的生态屏障与狩猎场所。
2.2.2 “不违其时”的生产劳作智慧
首先是不违农时。“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遵循万物有序、季节更替的生产劳作理念是中国早期传统生存与劳动智慧结晶。早期南美拉祜族以狩猎生活为主,虽然无传统农业生产行为,但也遵循“春夏捕猎、秋冬养山”的狩猎规律。而后在周围汉族、傣族封建制生产方式的影响下,由狩猎生活进入农耕文明时代,遵循“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的生产规律。并创造了其民族独特的生肖历法,依据历法确定节气与耕作时序。
其次是不违人时,即作息节律。南美拉祜族延续原始刀耕火种的人类农耕文明,一直以来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动理念,从不过度劳作。日落之后便围坐火塘,吃饭、喝茶、取暖、聊天,保障了身体的机能调蓄,提升了人居生活的幸福度。
“栅片房”是南美拉祜族传统民居建筑的主要形态,属于典型的早期干栏式建筑结构形式。其独特的檐柱杈柱式干栏结构与“支撑—捆扎式”构造形式,以及在地性的建筑材料应用技术、神秘的建造仪式都蕴藏着丰富的人居建造文化内涵,是南美拉祜族民族建造生态智慧的集成化表达。
2.3.1 “合其序”——天道敬畏与自然崇拜下的兴造时序觉悟
其一,是遵循建筑取材的时序。落后的社会生产决定了南美拉祜族只能选择最原始的建造材料。数百年来天道敬畏与自然崇拜造就的民族信念总结形成了最具生态合理性的伐木取材原则——“七竹八木、月亏取树”⑧“七竹八木、月亏取树”:南美拉祜族在农历七月竹子成熟季节砍伐建造所需竹材,农历八月树木最好的时节砍伐建造所需木材;同时要求必须在月亏之夜砍伐,这样竹木可以受到最少的虫害。。既保证了竹木等建材的韧性、强度、密度、抗虫等质性达到最佳,又可以避免因非时令砍伐造成的山林损害。
其二,是遵循独特的建造仪式、秩序与禁忌(表3)。在“栅片房”建造的选址、择时、动工、入住等过程中,都需“摩巴”占卜以保吉利。同时,在立柱、架梁、铺顶、搭火塘等施工阶段,有严格的工作秩序,且要求必须“一日建成”。房屋建成之时,还需要经过一套完整的祭祀仪式,才能真正入住。这些都体现了南美拉祜族崇拜自然、敬畏自然、祈福自然的生态智慧。
表3 南美拉祜族“栅片房”建造过程、仪式与禁忌
图5 南美拉祜族“栅片房”建造技艺图解
表4 南美拉祜族“生命体”丈量标准
2.3.2 “合其地”——环境格局约束下的相地缘地意识
以家庭为单元的个体建筑在建造过程中同样遵循“依山就势”的生态聚居法则,表现为顺应山体等高线走向,合乎于自然地理环境特征的小建筑、小用地、小组合的建造格局。同时,采用小工程、低成本的建造模式,不破坏自然生态格局肌理,在保障家庭个体生活生产需求的前提下,在“栅片房”格局、自然环境、生活生产行为之间形成最经济合理的空间关系。
2.3.3 “合其工”——原始工具技术下的适应性建造逻辑
受制于落后的社会生产,南美拉祜族传统建筑材料应用技术面临着严重的“技术约束”,在原始的砍刀、斧子与木凿的建造工具下,“栅片房”在建筑风格上呈现出一种原始而粗犷的特征,表现出朴拙与实用的加工技艺特点[18]。木骨梁柱、竹席围屏、薄片木瓦与茅草屋顶,竹篾床席(图5),这些在地性的建筑材料与建造技术既能实现自然生态环境的自我循环,也便于实现“栅片房”一日建成的独特建造要求。“捆扎构造”下的“栅片房”是“低建造技术”下的最佳适应性结果,极富大山民族的原始创造性特色。
2.3.4 “合其料”——资源与技术智慧下的利材足用
基于资源特点进行合理的建筑选材是各民族早期人居建造技艺的普遍共识。囿于高山地区材料运输的高难度与高成本,为更好地适应民族自身特征,南美拉祜族在建造“栅片房”过程中,基于对地域植物质性的高度熟悉,选择最适合于其人体构造、最适合于生活生产、最适合于就地就近取材的建造材料,如茅草、竹子、栎树、川滇桤木(水冬瓜树)等,并以建造类型、构造需要为原则,做到利材足用,从而以最经济、最高效、最牢靠的方式营造最合适民族生存与文化需要的人居空间场所,满足族群生活生产与文化传承的相关需求。
2.3.5 “合其度”——身体—环境—生存需求认知下最物以致用的尺度安排
南美拉祜族在人居建造过程中,无论是建房用地尺度、“栅片房”的建筑高度、开间、进深尺寸,还是“火塘客厅”的埋深、长宽尺寸,均采用人、动物等生命体作为丈量标准(表4)。无论是“指、掌、排”的人体丈量单位,还是基于牛羊身高的丈量基数,都是生命工程学的最原始、最本真、最适宜的应用状态,也是最为原真的人类早期智慧与民族文化生态基因显性表达的直观结果。
图6 南美拉祜族岩子脚村自然生态环境修复图
作为直过民族⑨直过民族:指新中国成立后,未经民主改革,直接由原始社会跨越几种社会形态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主要为云南省内部分少数民族。,南美拉祜族至今仍然保留着众多原始社会时期的民族文化记忆,并隐藏着巨大的生态智慧。正确认识、发掘、传承及保护利用其民族生态智慧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研究与实践价值。实现其传统人居生态智慧的多元价值表达成为新时代语境下民族文化代际传承的关键。
然而,当现代文明走进南美拉祜族社会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为其提供交通便利、提升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其传统文化带来了一定的外部冲击。南美拉祜族原真、神秘的民族文化基因正因其脆弱性、低抗性面临被删除的风险。
3.1.1 自然与文化生态的“自脆弱性”
脆弱性特征在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中皆有存在。之于自然生态,南美拉祜族所处的滇西纵谷地区本就地形地貌复杂,生态敏感性高,各类地质灾害发生的风险较大。而近年来,在南美拉祜族规模化的村庄建设下,传统稳定的山林生态系统受到一定冲击,山体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发生风险系数不断增加,南美拉祜族自然生态环境受到严峻考验。
之于文化生态,南美拉祜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原真民族历史文化只能通过族人代代口耳相传,随着老一代“厄莎”、“摩巴”等族内祭祀首领的离世和其传承人的断代,其“口耳相传”的民族记忆、独特神秘的建造技艺、代际守护的火塘文化都很可能就此消散于历史长河。
3.1.2 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低抗性”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推拉式发展,使南美拉祜族原有的社会结构、民俗文化等各方面产生结构性剧变,使其本就脆弱的民族生态智慧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正面临着消逝的危机。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南美拉祜族生态智慧表现出低抗性特征。无论是族群聚居、社会生产,还是“栅片房”建造,其中的生态智慧在规模化的乡村建设过程中,并未得到良好传承保护与利用。传统“栅片房”变换成如今砖瓦楼,传统依山就势的民族村寨被遗弃,仅有的传统文化生态的保护也是固态标本的保存模式,并借旅游开发手段盲目提升民族文化的经济效益。这种商业开发仅仅是一种纪念物般的静态保存,往往隐含着一定的表演性、趋利性倾向,既缺乏南美拉祜族融于自然的生活生产气息,也缺失了其原真民族文化基因。
数百年适应自然生态与社会环境的传统文化调适与变革形成了南美拉祜族独特的民族生态智慧[19]。只有从特定地域、特定文化、特定生态背景下展开讨论,化传统固态化保存为活态保护,才能实现其生态智慧在新时代生态文明语境下的再续传承与科学利用。
3.2.1 顺应特定的自然生态环境,修复生态智慧传承的空间载体
无论是早期被迫服从自然,还是后期主动适应自然,南美拉祜族的生态智慧都是顺应其特定自然环境的最优选择结果。因此,保护与传承其生态智慧必须建立在尊重其特定山形地势与自然生态环境的基础上。通过修复其赖以生存的河谷、农田、山林等自然生态环境,合理调整自然生态系统中生物群落的垂直结构与水平结构,从而提升自然生态的稳定性,降低自然生态破裂的风险,为民族生态智慧传承提供最适宜的自然空间载体(图6)。
3.2.2 理解特定的文化生态内涵,建立原真性
活态保护样本
既有的文化挖掘往往隐含着趋利性的商业开发,传统民族信仰、建造技艺、火塘文化等文化生态逐渐沦为旅游产业的展示产品,其“人房共生”的文化生态内涵逐渐消失,文化传承流于固态化、表层化。因此,在深入理解南美拉祜族文化生态内涵及其价值基础上,通过挖掘、普查、建档立卡,确定具有南美拉祜族原始生态智慧文化印迹的保护样本,采用原真性活态保护理念,延续人、建筑、环境三者共生的生存逻辑,实现具有民族生活气息的活态化保护与传承。
3.2.3 构建合理的生态基础设施,形成在地式自循环的生活机制
生态文明建设的最终目标是生产、生活行为同生态环境的和谐统一。建设合理的生态基础设施是推动自然引导生态系统与社会人文图景有机整合的重要基础保障。在修复自然生态环境的基础上,采用在地式、生态化的基础设施配套理念,依托自然山林原有材料,形成自体循环的生态消费系统(表5),从而提升生态环境的外部抗性[20]。同时,合理划分其族群生产、生活及生态空间,营造建筑融入环境、空间渗入自然的景观生态格局。
本文基于南美拉祜族的持续跟踪调查发现:在长时段的族群生长过程中,南美拉祜族自然崇拜的民族信仰中衍生出朴素的“人—房—地—天”共生逻辑,既是人类早期民族文化基因选择性表达的遗传结果,也是原真性的民族文化与自然环境高度融合的直观显现,更是特定地域环境、生态承载、技术约束和话语线索下的民族人居建造文化与生态、技术的最佳契合。敬畏自然法则、遵守生态规律的传统建造技艺,依山就势、代际延展的传统聚落肌理,分层种植、就地居住的生产生活方式都折射出南美拉祜族在长期自然选择过程中所积累的创造性原始“生态智慧”。但在现代文明冲击下,这些生态智慧面临着被人为删除的巨大风险,对于国家和民族而言都不利好。因此,保护与传承生态智慧对于民族文化基因序列的保护具有重要作用。此外,本文也希望通过对民族生态智慧及其内涵机制的深入讨论,为我国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提供一定的现实启示。
表5 南美拉祜族自循环生态基础设施
(1)对于特定的民族文化村镇来说,跳出历史性、社会化与自然生态语境空谈生态建设是没有意义的。应从特定时间断面、特定地域、特定文化、特定生态语境下展开民族文化村镇研究。
(2)脱离特定的民族文化语义而去强调生态系统建设也是机械且苍白的。特定的地域环境方能孕育独特的地域文化。只有充分理解这些特定的文化生态内涵,才能深层次挖掘其民族生态智慧的本原逻辑与内在价值,从而为其文化生态保护提供充分的图文资料与技术支撑。
(3)生存于特定的自然环境中的民族村镇,通过合理的基础设施配套模式+在地式、低冲击、多重融合、自体循环的生产生活机制建设,有利于自然引导生态系统与社会人文图景的有机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