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虎
(华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广州 510005)
清入关后采用西洋新法定《时宪历》,是明末清初西方天文学东渐活动的一个重要篇章,前人在此领域的研究已是汗牛充栋。从清廷自身的角度看来,确定《时宪历》之重要目的,是要在改朝换代之际体现自身的正统地位,以示“正朔”之所在。从具体操作上说,需要官方天文学家据《时宪历》编制成历书,颁行天下。关于《时宪历》历书,较为重要的工作,当属黄一农[1,2]、王广超[3],屈春海[4]、春花[5,6]、王元崇[7],但他们对于顺治初年西法确立之际造历活动的讨论还显得不够全面。
本文将从山东省图书馆藏清顺治年间《时宪历》历书出发,讨论顺治元年清廷入关后,任用历局及钦天监,采用西法造历并颁发臣属过程中涉及的若干重要方面。
山东省图书馆藏有清顺治年间《时宪历》历书18册。这些《时宪历》规格款式完全相同,开本宽大,31.4×20.8cm,皆为刻本,印刷精美,字体疏朗清晰。18册历书之全貌,可见封二图1。
如《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共30页(叶),以下分别介绍各页内容:
1.封面页,暗花黄绫面,有黄绢签贴于左上角,签上乌丝双栏,内有朱印“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
2.空白衬页。
3.历书首页,列“都城顺天府依新法推算节气时刻”,及月大小干支、一年天数,右下角钤篆文“山东省图书馆珍藏印”,以及“山东省图书馆藏书印”,见封二图2。四周双边,大黑口,双鱼尾。版心无页码。
4.年神方位之图。
5.各省太阳出入昼夜时刻表,版心页码一。
6.续前表,版心页码二。
7.续前表,版心页码三。
8.续前表,版心页码四。
9.续前表,版心页码五。
10.续前表,版心页码六。
11.续前表,版心页码七。
12.各省节气时刻表,版心页码八。
13.续前表,版心页码九。
14.正月大建丙寅,及月日信息(版心无页码,以下同)。
15.二月小建丁卯,及月日信息。
16.三月小建戊辰,及月日信息。
17.四月大建己巳,及月日信息。
18.五月小建庚午,及月日信息
19.六月小建辛未,及月日信息
20.七月大建壬申,及月日信息
21.八月大建癸酉,及月日信息
22.九月小建甲戌,及月日信息
23.十月大建乙亥,及月日信息
24.十一月大建丙子,及月日信息
25.十二月大建丁丑,及月日信息。
26.上栏列“纪年男女九宫”、下栏列诸宜忌日(天恩上吉日、天赦上吉日、母仓上吉日、天德合、太岁巳下神杀出游日、日游神所在、逐日人神所在、太白逐日游方所在)。
27.上栏续前“纪年男女九宫”、下栏列诸宜忌日(百忌日、祀灶日、洗头日、游祸日、天火日、上朔日)、嫁娶周堂图、五姓修宅。
28.造历职官表,列出了该年造历之机构、职官、姓名及分工。以下笔者按职官表版式,制成封二图3(中间粗线表示版心):
29.空白衬页。
30.封底页,暗花黄绫面。
清廷在入关之前,皇太极政权就曾通过某种途径获得明朝官方历法《大统历》,据之推步造历,于崇德二年(明崇祯十年,1637)十月初一日,以满、汉、蒙三种文字颁发不同族群的臣属,并成为崇德朝定制[8]。内阁大库藏有《大清崇德六年大统历》,可为清入关前的颁历授时活动提供重要实物见证。
清崇德八年(明崇祯十六年,1643)八月初九日,皇太极崩,爱新觉罗·福临在沈阳即位,改元顺治,睿亲王多尔衮摄政。虽然《清世祖实录》未记该年颁历之事,但按惯例,新主应该在岁末颁次年新历,改用顺治年号,名为《大清顺治元年大统历》。
那么《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是怎么回事?难道清入关前即有“时宪历”之名?据历尾的造历职官表,领衔者为汤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可知该历造成于入关之后。
顺治元年(明崇祯十七年,1644),甲申事变。三月,闯军进京,推翻明朝。四月,清人出兵击败闯军,摄政王多尔衮于五月初二日进入北京。
很多人对清初改用西法及《时宪历》的认识,受《清史稿·时宪一》(卷四十五)所记内容影响:
(顺治元年七月)礼部言:“钦天监改用新法,推注已成,请易新名,颁行天下。”睿亲王言:“宜名‘时宪’,以称朝廷宪天乂民至意。”从之。
这一内容史源为《清世祖实录》记七月甲辰(初二日)事:
礼部启言:“定鼎燕京,应颁宝历。据钦天监称,改用新法推注已成,请易新名,伏候钦定,以便颁行。”摄政和硕睿亲王谕曰:“治历明时,帝王首重。今用新法正历,以敬迓天休,诚为大典,宜名《时宪历》,用称朝廷宪天乂民至意。自明岁顺治二年为始,即用新历颁行天下,监、局各官仍公同证订新法注历,作速缮写装潢呈览。”([9],页66)
上述材料,让人感觉推行西法的主导力量是钦天监。
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崇祯历书》在明末修成后一直未能实际采用,西法从来就掌握在汤若望及历局手中。而且,顺治元年西法的行用,过程也并不顺利。
顺治元年五月十二日([10],页221),汤若望因范文程之帮助,获多尔衮令旨,得以保存教堂及书、版、器[11]。按照魏特《汤若望传》的说法,数星期之后,钦天监向清廷进呈次年新历,却未获摄政王认可,多尔衮给予汤若望很高评价,点名要找他(这或是出于范文程的推荐)。汤若望被请入内院时,尚不明所以。经过询问,他表示能够在七月内提交次年历样,而钦天监官员也在特别推荐己方之历。为了争夺顺治二年新历编制权,汤若望在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后,于翌日当面指出钦天监所造《大统历》中的七大错误,从而获胜,对方不得不书面认错。失败的钦天监官员此后持续攻击新法,却未能奏效([11],页234—235)。
汤若望如何攻击《大统历》,从《汤若望奏疏》收录历局在顺治元年七月二十五日投给内院的移文《大统历自相矛盾略》可稍见端倪。移文自称“(汤若)望随回寓略简甲申年历日”,提出“其与新法殊异者姑置不论,即就彼本法相对亦多矛盾之处,约举五端,以概其余”([10],页2054—2055)。黄一农以为这本“甲申历”是“钦天监所制顺治元年《大统历》”[2],准确地说,该件历书当是彼时通行,又较容易获得的《大明崇祯十七年大统历》。汤若望身在新朝,以专业人士的身份站出来指摘前代旧历之失,此种行为本身,正是顺应了彼时改朝换代的趋势与潮流。
《清世祖实录》所记七月甲辰日定《时宪历》事,还可以参考《汤若望奏疏》收录的顺治元年七月初六日移文《礼部祠祭清吏司为请定新历名以重万年大典事》,署名为祠祭清吏司郎中房之骐([10],页2049—2040)。移文保存了一些档案材料,可以反映出该年七月初《时宪历》确定过程之概貌。关于编造次年新历一事之缘起,移文首先抄录了钦天监的呈文:“恭惟新主龙兴,例有颁行宝历,为万民瞻仰,查得明朝旧制,历名《大统》,今宜另更新名,所有历样,已依《大统历》法推注,装订成帙。”据此可知,钦天监最初是依明朝旧制,根据《大统历》推步造成历样(或许历样很早就已造成),编制成册进呈清廷,这与《汤若望传》相互印证。
移文还提到,摄政王令旨发生时间为七月初四,这可以反映出汤若望与钦天监争端的发生日期,也能与《汤若望传》提到的时间大致对应。但《汤若望传》没有说多尔衮并非只命历局制历,而是让双方共同完成——历局负责推算,钦天监负责注历。七月二十日,顺治二年《时宪历》民历历样造成进呈御览,汤若望《恭进万年宝历事》奏疏提到,该月十五日秋官正贾良琦、刘有庆等人到历局注历,十九日填写完毕([10],页2052—2053)。
随后,汤若望又主持编纂次年《七政历》,到九月二十九日进呈([10],页2067—2068)。
值得注意的是,《时宪历》颁行之日,又恰逢新主登基盛典。顺治帝八月从沈阳启程,九月十九日才进入北京,二十七日,鸿胪寺上“进历仪注”,计划十月初二颁历。十月初一,顺治帝率文武百官前往天坛祭天,再回紫禁城,于皇极门举行登基大典,并诏告天下,国号大清,顺治纪元。同日,颁《顺治二年时宪历》于天下([9],页87—92)。
《大清顺治二年时宪历》是清廷履职“敬授民时”的当务之急,而《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则属于锦上添花。
清廷入主后,历局及钦天监之首务为编制次年民用历书,再就是次年《七政历》。但顺治纪元有二年《时宪历》,而无元年,又不免令人遗憾。新朝入主、新帝登基之际,若适时补造顺治元年《时宪历》,还可为顺治纪元需提供一个完整、齐备的正朔。此外,前文提到,汤若望在与钦天监争夺制历主导权时,曾极力攻击代表明朝正朔的《大统历》,举出过该历诸多“错误”。十月颁历之际,本年还有三个月,若能造成顺治元年《时宪历》作为范本,去替代前朝“旧朔”,以此渡过本年剩余月日,也是顺理成章。
《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亦是由历局与钦天监共同编制完成,此一工作之开展,当是始于次年历样进呈后。故宫博物院网页展示出一册号称《大清顺治二年七政经纬躔度时宪历》的历书[注]参见http://www.dpm.org.cn/ancient/yuanmingqing/181491.html。,但若仔细查看网页所载照片,可辨识该《七政历》名称实为《大清顺治元年七政经纬躔度时宪历》,所见其月日编排与《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相应内容一致,封面亦采用暗花黄绫,左上贴黄绢签,签上乌丝双栏,朱印历名,这与所见18册《时宪历》装帧形式相类。该件《七政历》之性质,可与《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相互参照。
《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极为罕见,或是因为本年剩余月日不多,没有太大实用价值,发行数量较少,而史籍也没有对之记录。
清廷确定《时宪历》后,为体现新朝新气象,对民用历书进行了一些变革,按照黄一农的总结,主要存在如下方面:(一)改觜前参后为参前觜后;(二)改一日为九十六刻、一刻为十五分;(三)加列各省太阳出入昼夜及节气时刻表;(三)改平气为定气,并改置闰法;(五)改日躔十二次定义;(六)其他,如上旬一日二日上加初字,调整建除十二次与二十八宿纪日顺序,等等[2]。
其实,《时宪历》还有一个形式变革——造历职官表。
造历职官表最早可见于南宋《宝祐四年会天历》,列出了该年造历之机构、职衔、姓名及分工。有明一代,造历职官表内容长期固定不变。明《大统历》之最末两页(叶),为纪年表及宜忌诸日,占据倒数第2页的全部与末页的约前2/3篇幅,造历职官表占据末页的后1/3。《大统历》末页(叶)共有36行,位于历尾的造历职官表11行:依次列出春、夏、中、秋、冬五官正5人,五官灵台郎1人,五官保章正2人,五官挈壶正1人,五官司历2人,即便相应岗位人员空缺,这些个官职也按例列出。
《时宪历》之造历职官表在最末页(叶),纪年表及宜忌诸日位于倒数第2页、第3页,较之前朝多了1页。为何会发生此一形式变革?屈春海《清代钦天监暨时宪科职官年表》[4]一文,根据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时宪历》历书所载造历职官表,着重于辑录清代钦天监造历官员姓名,惜乎未能就该项制度问题展开详细讨论。
其实,上述形式变革的背后,涉及到汤若望与钦天监几个回合的斗争。前文提到,钦天监最初曾据《大统历》法制成民历历样进呈给清廷,其造历职官表当是沿用明朝旧制。多尔衮命钦天监与历局共同造历,就涉及到两派人马争夺功劳的问题。
顺治元年七月二十日,汤若望进呈《时宪历》民历历样,在上奏介绍《时宪历》新增太阳出入及节气时刻表内容的同时,他又提到双方人员分别负责的推步及注历工作:
……微臣一一殚竭心力,率同本局供事官生朱光大等,生儒宋可成等,星夜儹催,悉于本月十四日推步已完……其历中所载方位、神煞、用事等项,原无度数可凭,悉皆不用推算,不过止对日下干支,照旧本直抄填注。乃于本月十五日特传该监秋官正刘有庆、贾良琦等数员到局,将前项用事至十九日填写已毕,随即装潢告成。至查旧历末尾,列有五官等官职名,但今所进《时宪》历样一依新法,并非监官推算,例应改革,庶于大典有光矣。([10],页2052—2053)
在获得多尔衮的信任后,汤若望得以主导顺治二年新历之编制,则编历的主要阵地就转到历局,钦天监官员只能待新法推算完成,被召去注历。但此次进呈之新历样,并没有造历职官表内容。汤若望看来,自己和历局才是造历核心力量,而钦天监官员的注历工作不涉推算,只是附属性质,因此不甘心遵循前朝旧制,希望能够在另加的新造历职官表中列出己方人员。但这次他并没有明确提出要求,只是就此事请示清廷。
两日后,摄政王令旨曰:“历尾五官等官职名,既系旧制,附列汤若望之后,仍取该监前进历样来看”([10],页2053),反映出这一问题引起了多尔衮的重视,他认可汤若望之议,但似乎对于历书式样不够熟悉,而钦天监最初进呈的历样附造历职官表,因此要求取来查证。
汤若望领导的团队,还有一大帮历局人员。早在五月二十三日,汤氏上奏汇报历局的工作,就曾列出人员12名:“钦天监加通政使司经历在局仍管历法事朱光大、钦天监博士在局仍管历法事宋发、朱廷枢、历局供事生员宋可成、李祖白、儒士掌乘、焦应旭、掌有篆、宋可立、徐彦闻、孙有本、李华”([10],页2046—2047)。
八月十一日,适逢历局继续推算顺治二年《七政历》。汤若望上奏《为请给新历供费一边推算速竣兼陈本局要务事》给己方人员争取待遇,又讨论了先前编制《时宪历》民历的分工以及署名问题:
他若推算之官,旧制名列历尾。今铺注神煞者,该监止须二人,填写两日即毕,例得列名者十一员。乃本局推算者,勤劳两月,列名仅有朱光大、宋发二员。如顺天府生员宋可成、副榜监生李祖白,儒士掌乘、焦应旭,此四人者,文理优通,有志历学,访举在局,效力多年,祗以未蒙授职,不便附列。兹因颁历重典,推测缮写劳苦倍常,似应敕下吏部,查照办历事例对加职衔,以便添名历尾。([10],页2061—2062)
看来,在汤若望这次上奏时,朱光大、宋发二人已确定列名造历职官表,理由是他们俱在钦天监已有职位。汤若望顺势推举另四位历局骨干人员:宋可成、李祖白、掌乘、焦应旭,但是限于他们没有职位,不能列入造历职官表中,因此要求朝廷向其授予相应职衔。
为了顺利达成目的,汤若望在奏疏中极力强调历局人员的贡献及其优点。但若将上述奏疏与前引七月二十日《恭进万年宝历事》奏疏相关内容进行比较,就可以发现,汤若望在叙述中对编制顺治二年民历过程中的若干事实进行了微妙地偷梁换柱。八月十一日奏疏中出现的历局工作人员,除汤若望外共计16名;钦天监派出秋官正刘有庆、贾良琦等数人前去历局注历,却被说成是只有两人参与。历局方面,推算活动明明始于七月初四获摄政王令旨,到十四日就已结束,前后不过十余日,却被汤若望描述成是长达两月的辛勤工作;钦天监的实际工作时间则被悄然压缩,从十五日到十九日共计五天的注历活动,变成了区区两天。八月十一日奏疏基于参与人员以及工作时间两个方面的鲜明对比,有触目惊心之效,强烈凸显了钦天监人员的尸位素餐,让人感觉他们的贡献微乎其微。四日之后,摄政王令旨指示:“宋可成等四人量授职衔,同朱光大等列民历尾。”([10],页2062)
《汤若望传》提到失败的钦天监官员持续攻击新历,而《汤若望奏疏》收录的七月二十五日移文,可以看成是汤若望反击旧历一个重要关节点。看来,在新历历样进呈之际,双方又展开了论战。八月初一之日食,新法预测获胜。随着双方明争暗斗的愈演愈烈,以及历局的一路捷音频传,汤若望乘胜追击,积极为己方争取权益,还举荐一些原本无官职的历局人员,甚至将他们的排名推到堂堂正六品的钦天监五官正之前!
所见山东省图书馆藏《大清顺治元年时宪历》与《大清顺治二年时宪历》,造历职官表内容完全相同,末页(叶)共18行,字体宽大了很多。根据图3,“修政历法远臣”汤若望因“立法”之功,位置居首;“加通政使司经历管历法事”朱光大、“加钦天监博士管历法事”宋发、尚无职衔的宋可成、李祖白、掌乘、焦应旭,因“推算”之功紧随其后;而钦天监五官正、五官灵台郎、五官保章正、五官挈壶正、五官司历等诸多人员排在最末,职责仅体现在“补注”。
随着清朝逐步征服中国,《时宪历》也就成了汤若望及其西法的重要宣传材料,其影响遍及远郊僻壤。
山东省图书馆所藏18册清顺治朝《时宪历》,凭其皇绫面形式装帧,未盖钦天监印,以及前后衬页(叶),便可以初步判断它们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那么,这种形式装帧《时宪历》的使用者,究竟是何种身份?
历书作为一种物品,也是体现社会等级身份的重要表征。笔者曾经撰文提出,明《大统历》系统存在多种历书:上历(御用历)、东宫历、王历(即亲王用历,又名中历)、民历(普通官民用历)、壬遁历(皇帝御用)。其内容差异之关键,在于历注中选择活动的用事项目。明代的上历、东宫历、王历皆注三十事,民历注三十二事,壬遁历注六十七事[12]。
从清顺治元年之造历过程看来,钦天监最初用《大统历》历法推算,并用旧法注历,造成历样进呈。摄政王多尔衮令旨,是让监局共同造历,历局负责用新法推算,钦天监负责注历,还是沿用《大统历》旧法。
清人谈迁《北游录》介绍过“顺治二年十月朔颁历式”,谈及当时《时宪历》对前朝旧制的继承:“王历注三十事,东宫、亲王同,民历注三十二事,壬遁历注六十七事,系先朝式。”[13]但当时顺治帝年在冲龄,哪来的东宫呢?
颁历之日,首先要进历,即向皇帝进献御览历,然后再向臣属颁历。谈迁还记录了不同人士所获《时宪历》历书类型。首先是顺治帝受“御览历”,包括“满洲、民历、蒙古、汉历、月令、中历、七政,共七函,内用印,杏黄绫袱裹之”;其次是“皇太后历”,四函;还有“皇叔父摄政王历”,与御览历同;满洲高层亲贵所获之历,如“多隆亲王历七本,黄绫袱裹之”“浴德贝勒历、打海贝子历、满胡子公历各七本,红棉纸封。”[13]
以上人士,构成了三个等级。皇帝、皇太后、摄政王三人身份最为尊贵,其历以函装之。清廷有满、蒙、汉三种文字的历书,是继承皇太极时期的传统。皇帝九五之尊,当拥有全部各种类型的历书,包括三种文字,不同类型如民历、中历、《月令历》《七政历》等。摄政王多尔衮是实际掌权者,因此与皇帝规格相同,太后方面,即便受历之函数较少,但规格也应该一致,历书外用杏黄绫裹着,内部盖印。亲王之地位等级次之,其历七本,外用黄绫。贝勒、贝子、公,地位更次之,外用红棉纸,较为普通。
按常理说,外包裹物与内装历书封面的规格,应该有个对应关系。所见山东省图书馆藏《时宪历》封面是暗花黄绫,能与“黄绫裹”对应,若外用红棉纸,不免过于降格。
皇帝、太后、摄政王所用的历书究竟盖有何种印,尚不清楚。今检所见18册顺治朝《时宪历》历书,除了钤图书馆印章之外,别无他印。因此,只能将它们与亲王用历对应。笔者初步推测,这可能是当时赐给亲王的七本历书中之一种。
据笔者考察,明朝亲王用历又称“中历”,封面用黄绫[12]。这18册《时宪历》与存世的明代《大统历》民历之内容及历注基本相同。清初颁给亲王们的这种历书,当是将民历以亲王用历的形式装帧。
清初某亲王府,能够汇聚顺治一朝18册《时宪历》历书,并流传至今,为我们了解早期的《时宪历》及相关制度提供了极为珍贵的材料,令人赞叹。
致 谢山东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工作人员为本人查阅文献提供了便利条件,王元崇先生提供了参考文献,仇泰格先生帮忙解答问题,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