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龙泉窑塑像

□ 高英爽

图1 宋 龙泉窑何仙姑像

图2 元 龙泉窑释迦牟尼坐像

龙泉窑是著名的青瓷窑，它烧制了大量的民用器皿：碗、盘、盆、渣斗、瓶、炉等，也烧制出不少仿古铜器和玉器造型的器物，如鬲、觚、琮等，除这些之外还烧有为数不多的塑像，现在分别藏于各大博物馆，今选出一些藏品，与同好共赏。

一、宋代龙泉窑青釉瓷塑

南宋龙泉窑何仙姑坐像(图1)，通高17.5厘米，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端坐于山石之上的何仙姑，吊眉细目，额头与鼻部突出，发梳两垂髻，着右衽长袍，斜襟，衣领、腰际结有飘带，右手垂膝，左手执荷枝放至右肩，服饰、荷枝施青釉，釉面开片，其余部分都露出褐红色胎骨。何仙姑双目平视，神态安然，既不美若天仙，也无仙风道骨之感，而是以俗世妇女形象表现，反而更具有亲和力。

除此之外浙江省博物馆还藏有南宋龙泉窑韩湘子像和钟离权像。韩湘子像通高18.4厘米，韩湘子端坐于山石之上，面容恬淡，闭目修行，左手上举，似乎持物。右手下垂放于山石之上。他头戴方巾，身着博袖宽袍，腰际系有束带。头饰、服饰均施青釉，其余部分露胎。

钟离权像，通高18.8米，钟离权坐于山石之上，头顶两侧各扎一髻，肩披蓑衣，袒胸露腹，裹腿，脚踏草履，神态似笑似嗔，狡黠可爱。头饰、服饰均施青釉，其余部分露胎。

二、元代龙泉窑青釉瓷塑

元龙泉窑青釉释迦牟尼佛坐像(图2)，通高25.4厘米，现藏于首都博物馆。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面相沉静，双手结禅定印。头上作螺形高肉髻，大耳垂肩，上披袈裟，下着僧裙，袒胸，饰有表示吉祥的“ ”字符号。莲花座下承以束腰六棱基座，基座上层六个棱面印有各种花卉，束腰部饰卷草纹，下为垂云纹，佛像脸、胸及手的裸露部分，不施青釉，涩胎呈褚褐色。其他部分釉色青中泛绿，整个佛像造型别致。

同时首博藏元龙泉窑青釉骑 观音菩萨像(图3)也堪称精品。通高24厘米，菩萨头戴花冠，双目微闭，面相端庄，表情祥和。上身着下垂式袈裟，下身着棱形串珠纹纱裙，胸部袒露，带有佛花，显得华贵端庄。结跏趺坐于仰莲花座上，双手结禅定印于脐下，座前有三条璎珞线垂饰。观音菩萨身下所骑是绿釉。为龙九子之一，形似狮子，由于人们都没有见过它，就以狮子为原形，在其头上加上两个角，作为，观音骑于其上，称作“骑观音”。这是观音三十三种分身形象之一。此塑像的脸部、胸部、手部和的眼、口、足部都涩胎，露出褐色胎土，其余部分施碧绿青釉。

元龙泉窑龛式观音(图4)，高45、宽26、厚16.5厘米，现藏于天津博物馆。这尊观音拱形佛龛，龛顶一轮红日，龛眉贴塑祥云。龛内分四层，观音结跏趺坐在莲座上。头上方佛光闪烁，观音头戴宝冠，双目微闭，面容庄重高贵。袒胸，上着袈裟，胸前佩璎珞，身着羊肠裙，裙上佩有璎珞纹，纹饰简练。第二层观音左右两侧分别站立善财童子和龙女，手捧物作伺奉状；第三层左右两侧各立一座协侍菩萨，一尊直立，双手并拢捧于胸前；一尊身体微屈，双手合十，两位协侍菩萨神情虔诚，似乎在听观音菩萨讲经论法。龛底层中央浮雕海水浪涛，波涛之上是盛开的莲花。观音的脸、胸、手以及双眼，均涩胎无釉呈赭红色，其他部分为青釉。

图3 元 龙泉窑骑观音菩萨像

图6 明 龙泉窑鱼篮观音

图4 元 龙泉窑龛式观音

此外扬州文物商店也藏有元龙泉窑龛式观音(图5)一件，高40.5、宽24.5厘米。这件观音与天津博物馆藏品大体相似，高度略矮，因龛体层次为三层，少了协侍菩萨那一层。龛眉侧面多了一只贴塑的无釉绶带鸟。观音及善财童子、龙女的面部都是涩胎无釉，露出褐红色胎骨，其余部分满施青绿色釉，釉色青翠可爱。同时吉林省博物馆也藏有一尊元龙泉窑式龛观音，尺寸更小，高只有24.2厘米，龛体层次为两层，只有菩萨主体和童子、龙女部分，波涛部分虚化，整体佛龛塑造的较为简化，人物面部无釉，其余部分满釉，釉色偏青黄。

三、明代龙泉窑青釉瓷

明龙泉窑鱼篮观音(图6)，高22、宽10.5厘米，现藏于天津博物馆。观音头戴包头披巾，面容沉静，双目微垂，似看非看，仿佛世间万物早已洞悉心中，双耳垂肩。上身着袈裟，袒胸，胸前佩串珠，下身着羊肠裙，裙上配有璎珞，跣足。菩萨姿态自然，左腿舒放，右腿曲膝，双手合拢，抱于膝头。手臂佩有双镯，坐于海水江石之上，其身边立有长柄鱼篮一枚。观音脸部、胸部、手部和脚部均涩胎，无釉，露出赭红色胎土，其余部分施青釉。

明龙泉窑玄武像(图7)，高26、底宽13厘米，现藏于天津博物馆。此尊坐像为玄武坐像，男性形象，头部微低，作沉思状，发丝整齐后披，露出宽阔的前额，双目炯炯，直鼻方口，大耳垂肩。身着长袍，袒胸，胸前配饰模糊不清，腹部中央隐约可见龟蛇纹样。两手下垂，分别扶在腿上，左腿盘起，右腿下耷，右足露出，跣足，安然坐在山石之上。塑像的头部胸前无釉露胎，其余部分施青釉。

明龙泉窑弥勒坐佛(图8)，高20、底宽12.4厘米，现藏于天津博物馆。此尊弥勒坐于石座之上，头戴包头巾，笑眉笑眼，笑口大开，大耳垂肩。身着袈裟，袒胸露腹，大腹便便，脖颈佩戴佛珠一串。左腿舒放，左手扶膝，右腿盘起，右手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跣足，形象十分可爱。这个塑像的脸部、胸部、手脚均涩胎无釉，其余部分施青釉。除此之外天津博物馆还藏有另外一尊弥勒佛像(图9)，高16、底宽13.3厘米，这尊佛像的形象更贴近生活，像是一个老人的样子。席地而坐，光头大耳，袒胸露腹，面带笑容，怡然自乐。

从这几例可以看到龙泉窑瓷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人物的脸部、胸部、手脚部位都是涩胎无釉，而呈现出赭红色，以体现肌肤的本色；而其他部分均施青釉，肌肤与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图5 元 龙泉窑龛式观音

图7 明 龙泉窑玄武像

图8 明 龙泉窑弥勒坐佛

图9 明 龙泉窑弥勒佛像

涩胎装饰是一种创新的装饰手法，是龙泉窑独有的特色，它提高了塑雕的艺术效果，使青釉与涩胎相映成趣。这种风格自然淳朴，为世人喜爱，并且其他窑也学习借鉴了这种风格，如首都博物馆藏有元青白釉坐式观音(图10)，观音形象秀美，其脸部、胸部施青白釉，身上披的袈裟除了衣边以外都是涩胎无釉。湖田窑以青白釉著称，但这件作品却不是其一贯风格，它既学习了龙泉窑，又反其道而行之，可以看出龙泉窑和湖田窑之间的相互影响。

在中国推动宗教社会化、世俗化并使之绵延至今的众多因素中，有一个因素至关重要，那就是下层百姓的信仰。下层百姓以中国传统意识去理解宗教，以传统方法去实践宗教，由此而形成中国民间宗教信仰。而龙泉窑作为一个烧造时间久远的著名民窑，它的瓷塑作品恰恰反应了这种精神需求。如宋代八仙瓷塑，八仙信仰的突出特点是仙人得道之前就是百姓身边的凡人，其出身家世有完整动人的演义，其仙化过程的仙灵特征也十分典型，又有离奇怪诞的传说作为基础，这是民间所喜闻乐道的，而且八仙分别代表着男、女、老、少、富、贵、贫、贱，因此八仙崇拜有“可信性”的吸引力。反映在瓷塑上我们看到的何仙姑就并非美若天仙，反倒是一副邻家普通女子的模样。

《元史·释老志》在概述元朝宗教制度特点时指出：“元兴，崇尚释氏，而帝师之盛，尤不可与古昔同日而语。”由于从元世祖起，元朝历代皇帝都信奉藏传佛教，所以下令景德镇和龙泉大量烧造佛像。因此元代瓷塑多以佛像传世，特别是观音。元代的观音极具庄严神圣感，不论是龙泉窑释迦牟尼佛坐像还是龙泉窑骑观音菩萨像还是龛式观音都有高高在上的神圣感，与百姓拉开距离，使百姓有了敬畏之感。首都博物馆镇馆之宝元青白釉水月观音身上满饰璎珞纹，装饰性极强，彰显华贵。但它也带给人高高在上的敬畏感，这一点正如费尔巴哈所说：“宗教神迹是以人的某种愿望，某种需要为前提的。”

明代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萌芽阶段，国家政策、社会生活、文化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人们的信仰也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佛教初传入中国时，在中国信众眼里，观世音还是男身，到了明代观音已经完全是柔美的女性形象了。明代吴承恩笔下的观音已描述成“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的女真人模样，《西游记》还开启了鱼篮观音像的起源，在《西游记》的第四十九回中，观音捕获一条邪恶的金鱼，并将它放在竹篮里，因此救了唐三藏。观音提着鱼篮的另一个原因，可能要从鱼篮与“盂兰盆”相近的发音来解释。盂兰盆节自唐以后在中国愈来愈流行，观音也像目连一样扮演起拯救地狱众生的角色，这可能就是盂兰盆节的名字会以鱼篮的同音异字来表示的原因，因此就有了鱼篮观音。明代期间，除了《西游记》之外，也有三部杂剧与一部传奇都是以鱼篮观音为主角，这必定有助于其形象的普及化。而民间信众更为相信的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形象，于是龙泉窑鱼篮观音正好满足了善男信女们的直观和精神需要。

玄武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灵物。玄武的本意就是玄冥，武、冥古音是相通的。玄，是黑的意思；冥，就是阴的意思。玄冥起初是对龟卜的形容：龟背是黑色的，龟卜就是请龟到冥间去诣问祖先，将答案带回来，以卜兆的形式显给世人。因此，最早的玄武就是乌龟。玄武大帝又称真武大帝，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明朝以后，在全国影响极大，民间信仰尤为普遍。这也在龙泉瓷塑上得以反映。

大肚弥勒佛是中国历史上确有其人的一尊佛。他是五代时期人，生于浙江奉化，原名契此，号长汀子，出家于奉化岳林寺。他身躯肥胖，常肩搭一布口袋，他极为珍惜粮食，看见五谷掉地，便随手捡入布袋，用以施舍穷人，人称“布袋和尚”。由于大肚弥勒佛出自民间，加上他慈眉善目，笑口常开，反而更加贴近民众，形象化地代表了佛教宽宏大量、慈悲为怀的宗旨，因此深受大众喜爱。男女老少见到他时，都激发出轻松愉快的心情。在部分寺院都有这样的对联：“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龙泉窑成功地塑造了这种形象，既满足了民众的需求，又寓教于乐，启迪人们的心灵，为庄严的佛像带来愉悦的气息。

龙泉窑的塑像，从南宋起就有作品出现，现今流传下来的不多，极为珍贵。瓷塑的装饰方法独具特色，为它窑所没有。瓷塑人物大都为佛教和道教中人，而且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民间信仰有很大的关系，具有鲜明的社会气息和时代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