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两岸高校学生交流合作的反思与路径——以深圳大学为例

古 维

在海峡两岸交流日益频繁密切的大环境下，文化交流与高校学生交流对两岸关系的发展至关重要，两岸高校学生文化交流对于携手开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美好未来意义深远。如何更好地推动两岸高校学生文化交流，为祖国和平统一大业贡献力量，值得我们深思。笔者以实地考察、专题座谈及问卷调查等不同形式，对运行中的两岸学生交流项目开展全面调研。通过对项目开展评估、问题具体分析、反馈改善意见，采用多种途径探讨新环境下如何建立有效的项目交流机制。

一、海峡两岸高校学生交流的历史与现状

对台教育交流历来是大陆高校合作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服务于国家发展战略和港澳台工作大局的需要。从1987年首位台湾学生到大陆高校读书，到1994年大陆高校开始正式招收台湾学生，高校一直在两岸青年交流中充当桥梁作用，两岸高校学生交流的机会大幅度增加，高校成为了两岸青年交流发展的起点。回顾30多年来的两岸高校学生交流，经历了单向——双向的转变。早期，以台湾方面单向输出为主。在1987年至2000年短短的13年间，陆续前来大陆高等学校就读的台湾学生，前后大约有3000人。

随着2008年两岸和平发展框架的形成，两岸高校学生交流迎来了新的发展与调整，开启了大陆学生赴台湾高校读书的第一步。此后，大量的大陆学生通过求学、交换等形式前往台湾高校。《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明确提出，“加强内地与港澳台地区的教育交流与合作，扩展交流内容，创新合作模式，促进教育事业共同发展”。随着海峡两岸一家亲的发展趋势,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大陆大学生积极主动通过交换或参加短期台湾交流项目，赴台开展文化交流。迄今为止，累计共有8万多名大陆学生赴台交流。大陆高校学生赴台交流人数的剧增，逐步改变了原有单向的交流模式，使得原来的交流结构更加趋于平衡，双方的平等互动性也日益增强。

深圳大学作为与深圳经济特区共同成长、发展的综合性大学，具有毗邻港澳台地区，便于开展两岸四地研究、交流和合作的优势和条件。从1983年建校至今，深大与台湾地区18所高校建立了姊妹校关系，分别是台湾中央大学、台北科技大学等5所公立大学和中国文化大学、文藻外语学院等13所私立大学。姊妹校中既有科系多元、完备的综合性大学，也有专注培养创新人才的职业高校。自深圳大学与台湾高校建立友好关系以来，两岸高校就人才培养、科研合作、人文与学术交流等项目进行了深入沟通与积极合作，学生交流计划于2009年9月正式启动。

截至2017年，深圳大学共有850名学生赴台参加一学期的交流学习项目，参与人数为深圳大学学生境外学习项目的人数之最，派出学生数量也位于广东省高校前列。参加交换项目的学生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学生参与面较广，从本科到研究生层面均有。派出的学生主体来自本科大二、大三年级，年龄段集中在19-21岁之间，男女学生比例为3:7。二是交换学生涉及的专业主要集中在经济、管理、法学、传播、文学、建筑等领域，80%的学生为文科专业。管理学院和文学院派出的学生数量居首两位。三是学生选择学习的地点集中在台北和高雄两地的高校，首选位于台北的高校。四是学生学习目的主要围绕“体验式学习、实践式学习”两方面，其次是“专业学习”。

二、海峡两岸高校学生交流项目的运行与问题

2016年至2017年之间，笔者开展了两地高校项目调研，旨在了解青年高校学生对两岸文化交流、青年交往、存在问题的意见及建议。调研分两部分开展：

校内调研。主要以座谈和调查问卷的形式对深圳大学派出的交换生代表进行沟通，了解青年学生对两岸文化交流、青年交往、存在问题的意见及建议。参与座谈的学生代表共40名，本科二、三年级学生35名，研究生一、二年级学生5名，分别来自法学院、传播学院、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文学院和心理与社会学院。共发出调查问卷100份，实际回收80份。

台方调研。笔者曾于2016年赴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东吴大学、佛光大学、东海大学等四所私立高校就两岸学生交流及交换项目开展实地调研。通过与合作高校管理层代表和交流项目学生开展座谈，准确掌握了项目机构及参与对象的真实想法。2017年期间，笔者分别与来自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台北护理健康大学、台湾成功大学、法鼓文理学院、中兴大学、长庚科技大学、龙华科技大学、台北商业大学、台北大学等9所院校，来深访问的58名师生就“如何推进两岸高校学生的双向流动”开展主题座谈，并以调查问卷的形式收集了120名曾参与大陆交流项目的学生的意见及建议。

从座谈和问卷数据分析情况来看，当前深圳大学与台湾高校学生合作项目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海峡两岸高校都十分重视并积极开展学生交流项目

交换台湾学生（以下简称“台生”）的管理工作由深圳大学港澳台事务办公室负责。台生到校后，管理部门对学生的学习和生活精心安排。首先，选拔校内优秀青年学生作为志愿者，与台生一对一帮扶，帮助台生尽快熟悉校园生活，顺利完成学院报到、选课、宿舍入住等步骤。其次，港澳台事务办公室每学期定期举办迎新会和参访活动，通过欢迎会的形式，让台生感受到学校的关心和问候。然后，通过精心安排的城市参访等主题活动，让台生有机会领略深圳市容市貌，走进前沿的高新企业，感受经济特区发展，加深对大陆的了解。

台湾姊妹高校对大陆学生（以下简称“陆生”）的管理可分为课业学习和生活帮助两方面。参加交换项目的陆生可以和本地学生一起选课，也可以选修感兴趣的跨学科科目。所以在选课初期，管理部门对学生开展选课辅导，协助他们完成交换学习中最重要的选课环节。此外，文化大学组织的“学伴”、东海大学开展的“学友计划”，均是安排陆生与台生组成学习小组，协助陆生在台的专业学习。

此外，陆生到校后，相关管理部门安排本地学生义工对接。通过组织如欢迎会、学生周等主题性活动，促进陆生融入当地群体；住宿方面，文化大学和佛光大学安排陆生统一住宿。东吴大学、东海大学则选择陆生与台生混合住宿的方式。学校的健康咨询中心可以为学生提供简单的医疗及心理咨询。四所大学均要求陆生赴台学习之前购买团体意外险及医疗险，以便陆生在台期间的生活更有保障。

再者，台湾高校希望能够在接受陆生来台学习的同时，鼓励更多的台生到大陆高校开展文化交流活动，了解大陆的发展状况，为台生的就业发展提供多一份选择。同时，校方也欢迎大陆的老师来台开展文化交流及学术研究等工作。

总体说来，两岸高校积极开展合作，对双方未来的合作领域充满了热情和期待。

（二）派出学生收获显著，但也面临学分转换问题

通过对派出台湾高校学生的座谈问卷发现，95%的派出学生对台湾高校的环境、教学设施、师资力量、管理等各方面满意度高。同宗同源的亲切感、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向往以及相对低廉的学习费用成为大陆高校学子纷赴台湾交换的主要原因。而且，在姊妹校师生热情友好地帮助下，交换生能较好地融入班级和当地学生群体。派出学生普遍反映在台湾的学习收获很大，体现在个人、学习及生活三个方面。其中，近7成派出学生的问卷数据集中在“开阔了眼界、提升了生活能力、锻炼了人际交往能力”的个人收获；“体验了不同的授课及学习方式、对未来的学习或就业规划更清晰”的学习收获；以及“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担当传递大陆真实信息的友谊使者、了解台湾风土人情”的生活收获。

此外，85%的派出学生认为，台湾高校的专业课程设置灵活，贴合市场需求。以美术专业为例，中国文化大学开设了《故宫文物导览》美术鉴赏选修课。学生的专业技法学习与实践紧密结合，同时接触艺术品拍卖、艺术品管理等行业，打破了美术学生的就业局限性。此外，台湾地区高校学习资源丰富，教学方式新颖，课堂上师生积极交流互动。大部分的台湾师生热情、友善，给予陆生学习和生活上的关心和帮助。

另外，也有15%的派出学生提出专业学分对接、转换问题。部分派出学院对专业学分的认证指引不清楚，学生在选课初期存在不确定性。曾经发生过三起学生选择了两校专业名称一致的课程，返校后学院不认可专业学分的案例。

（三）来深交换台湾学生数量少，存在不对称交换特点

两岸教育文化交流存在着学生输入和输出的严重不对称状况，即陆生赴台数量远超出台生来大陆学习，两岸学生的积极性及文化认同感差异明显。以深圳大学近五年来开展的两岸学生交流项目为例，输出赴台学生人数为860人，而来参加一学期交换生项目的台生人数仅有17人，占陆生数量的2%，输出与引进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失衡。传统固化的学生学习交换项目已逐步失去吸引力，跟不上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以及学生日益增长的成长需求。

随着两岸形势的不断变化，两岸青年交流政策也随之发生改变，愈加要求往来平衡。自2017年开始，广东省内高校需要严格执行交流对等原则，即不能单向输出，与两岸姊妹校之间的交换生数量必须一致。在政策影响下，深圳大学两岸高校学生交流项目不对称交换所带来的弊端瞬间凸显，导致赴台学生数量持续性暴跌。深圳大学在2016年派出的台湾交换生为152人，2017年锐减至32人，2018年春季仅4人，派出的人数呈断崖式下跌。项目内容的升级需求，外部的政策压力，使深圳大学的两岸学生交流项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冬”。

据调研数据所得，90%的台湾交换生为台商子弟，在来深学习前基本都来过大陆，对大陆情况有所了解，有一定接纳度。学生集中在本科三年级，年龄段为19-21岁，男女学生比例相当。因为家庭经商的缘故，学生的专业主要是管理和经济方向，生源主要来自位于台北、宜兰和桃园地区的佛光大学和开南大学，来深的学习目的为“加深对大陆的了解和体验深圳特区的经济发展”两方面。此外，相比一学期的交换生项目，短期文化交流活动更受台湾高校学生青睐。这类活动一般以10天为活动周期，融合学习交流、参观访问、专业调研、文化研究等多样内容。近年来，已有来自中国文化大学、中央大学、义守大学、云林科技大学、龙华科技大学的近百名学生代表来深参加深圳大学暑期文化交流营。

（四）台生大陆学习期间，国家认同提升的同时也面临学分、实践与经费等困惑

三十年来，两岸由隔绝到交流，并不断得到深化和发展，两岸民众往来和各项交流越来越频繁和密切，但主要局限于经贸交流。根据台湾民调，大多数台湾民众对两岸关系中大陆的定位是生意伙伴，而非大陆对台湾的定位是亲人。显然在两岸经贸往来密切的基础上，必须同时开展文化教育合作和青年交流，才能带来两岸民众情感的融合和精神上的趋同。

无论是在座谈或回收的问卷中，笔者发现，“真实、发展、机会”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或长或短的停留时间，让台生对大陆的发展，对大陆人民的友好有了不同程度的认识，也带来了内心的触动与一定的两岸情感收获以及国家认同。过半数的台湾师生认为，两岸高校间的文化交流活动为他们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大陆，一个蓬勃发展的城市，一个友善的环境以及能够联系自身发展的就业良机。

但是对于如何推进两岸高校学生的双向流动，他们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首先，“学分不被认可”是制约两岸高校学生交流的主要原因。台湾地区教育部门目前仅认可台生在大陆985、211高校的交换学习学分。鉴于这个现状不容易改变，校方代表建议姊妹校之间多方探索合作途径，挖掘学生的兴趣点，结合学生实际需求，可以重点考虑创新就业人才方面的联合培养。

其次，单纯的学习体验不能满足自身的发展需求。座谈会上，台生代表认为，半年的时间如果只是安排传统的课堂学习，没有结合“学以致用”的专业实践，吸引力就不大。专业学习固然重要，但是绝大部分的台生更看重这一段大陆学习经历能带来什么样的收获，能否满足自身的发展需求，能否带来更好的机会。由此可见，台湾高校学生更关注实践类教学、结合社会需求及产业对接的应用型专业学习。

再者，政治、经费、融入因素成为台生的重要困惑。问卷调查显示，50%的学生认为“家人担忧，对大陆缺少认识是来大陆交换/交流的最大阻力”；30%的学生认为“经费问题是来大陆交换/交流的最大阻力”；20%的学生对大环境仍存在距离感、融入感不强。台生希望接触更多实用又贴合市场用人需求的实践课程，进一步参与学校多元的学生活动。交流学生期待找到创新创业、实习就业等机会。

三、提升两岸高校学生交流有效性的政策路径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我们要秉持“两岸一家亲”理念，尊重台湾现有的社会制度和台湾同胞生活方式，愿意率先同台湾同胞分享大陆发展的机遇。将扩大两岸经济文化交流合作，实现互利互惠，逐步为台湾同胞在大陆学习、创业、就业、生活提供与大陆同胞同等的待遇，增进台湾同胞福祉。将推动两岸同胞共同弘扬中华文化，促进心灵契合。这些将为我们新时期的两岸青年交流工作提供了新的指导方向。交换学习项目已为两岸高校学生搭建了交流与学习的平台，我们应该在此平台上进一步丰富内涵，将“交流与发展结合，交流与机遇结合、交流与创业就业结合”，以台湾青年所需，专门制定更多具有吸引力的来深活动项目，以此建立两岸青年对等平衡的交流模式。

（一）积极创造条件，与台生分享大陆发展机遇

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也是全面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施“十三五”规划承上启下的关键一年。经过30多年的不懈奋斗，深圳从一个边陲小镇迅速建成一座欣欣向荣的现代化大城市，成为我国最早实施改革开放、影响最大、建设最好的经济特区。

诚然，与北京、上海等城市相比，深圳高等教育发展的基础还不够雄厚，学分不被认可也是两岸交换生项目的主要制约之一。但是，深圳大学作为深圳最具规模的综合性大学，具有其他高校不可比拟的地域优势。

从 1982 年第一家台资企业落户深圳起，至今深圳已累计引进台资企业超过 6000 家，台资企业出口约占全市出口总额的 1/5，在深圳外商投资中仅次于港资居第二位。1987年，第一位回大陆探亲的台胞是从深圳罗湖口岸入境；2000年，深圳成立大陆第一家台商子弟学校，目前在深圳中小学就学的台湾学生超过1000人。每年经深圳出入境台胞 220万人次，约占全大陆 1/4；而在深圳居住的台胞及其家属有 5 万多人。2015年，第一家“海峡两岸青年创业基地”落户深圳中芬设计园。成立于2016年的“深圳赛格众创空间”成为深圳市第二个“海峡两岸青年创业基地”。

以上种种数据表明，深圳早已建立与台湾地区交流互动的良好基础，而且随着深圳城市的蓬勃发展，对台交流方式也日益多元化。所以，根据习近平总书记对于两岸青年的交流提出的“要多想些办法、多创造些条件，让两岸青年多来往、多交流”的意见，深圳大学应该更好地依托城市的发展优势，默契配合城市的发展与人才需求，着手优化深台高校交流项目。

（二）调整对台学生交流目标，由传统学习专业、联合培养向创新创业、就业能力转变

对于非211或985高校来说，培养对象及目标的转变尤其关键，应从“学习体验”到“就业发展”的方向调整。这样，参与学生的年级可以有效扩展，此举将吸引已修完学分或者是有意向了解大陆发展，寻找就业机会的高年级本科学生或研究生群体。学习与发展、实习以及就业的全新结合，能更好地满足城市发展中对人才的需求和台湾高校学生对个人发展的需求，将有效弱化学分认证带来的阻碍。

2017年11月，深圳大学与中国文化大学在原有校级协议基础上新签署了学生实习补充协议。根据协议内容，两校将互助开展为期6个月的台生实习项目。具体实施由校港澳台事务办公室牵头，依托创业学院，为来深台生度身定制与创新创业与实习就业相关的课程。与此同时，借助校友会平台，发动校友企业，为来深台生提供企业参访机会及实习岗位。项目的升级为两校的交换生项目注入了新的活力，11名中国文化大学的学生于今年春季学期如约而至，实现了文化大学近五年来深交流学生数量零的突破。此外，深圳大学也计划在寒暑假增设短期文化创意及创业创新研习营，进一步扩大台湾姊妹校师生到我校参加活动的规模，为台湾青年创造更多更深地了解大陆发展的历史与现状的机会。

（三）丰富教学形式和内容，创新两岸高校学生交流新模式

深台两地地缘相近、血缘相亲、文缘相承，具有开展各类文化交流得天独厚的优势。深圳在两岸经贸、科技、文化、体育等领域的持续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高校作为重要的交流平台，对于两岸青年携手开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美好未来意义重大而深远。因此，整合高校交流资源，深化高校、政府部门、民间机构等三方合作，以政府搭台，民间唱戏，大家共同参与尤其重要。2017年，深圳市接待台湾青年发展基金会组织的两岸青创汇深圳访问团、台湾青年科技创新深圳交流团、深港台青年学子交流营等20多个交流团近200人来深交流，深圳大学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学校通过安排学术交流、创业实训、青年座谈等形式丰富的活动，不仅给台湾学生展示了国内科研实力及文化研究能力，让台湾学生更好地了解大陆“万众创新，大众创业”的新时代发展机遇，也让两岸青年围绕学习、就业、人生价值等内容开展深入交流并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两岸合作+政府支持+高校参与+专业运营”成为了新时期两岸交流的运行新模式，强强联合为两岸的青年交流打开了新的局面。

综上所述，不同时期的大陆、台湾高校青年交流具有不同特点，两岸交流会随着各种因素发生动态变化。这就需要我们地方高校以敏锐的触觉、积极的态度以及灵活的方式去应对两岸交流中遇到的问题，主动推进两岸高校学生交流合作。

深圳大学作为大陆地方高校的一个代表，将充分发挥特有的地域优势，以优化的交流项目增加大陆高校对台生的吸引力，解决两岸学子交流不对称的情况；以政府及相关部门之间的深化合作推进两岸高校学生交流的深度及广度，更好地服务于新时期国家发展战略和港澳台工作大局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