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风
(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习近平总书记在《之江新语》中说:“我们的祖先曾创造了无与伦比的文化,而‘和合’文化正是这其中的精髓之一。‘和’指的是和谐、和平、中和等,‘合’指的是汇合、融合、联合等。这种‘贵和尚中、善解能容,厚德载物、和而不同’的宽容品格,是我们民族所追求的一种文化理念。”台州在历史上是和合文化的重要传承地,以寒山、拾得“和合二圣”为突出代表,有着“和合圣地”之美誉。台州和合文化的核心体现在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人自我身心和谐。劳伦斯作为英国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的作家,亲眼目睹了英国工业文明的繁荣发展所带来的速度与进步,敏锐地捕捉到了工业化给自然以及人类所带来的巨大灾难。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开头,劳伦斯就指出:“我们这个时代根本是场悲剧,所以我们就不拿它当悲剧了。大灾大难已经发生,我们身陷废墟……”[1]1其实在他众多的作品,尤其是早期的作品中,他都如是抨击工业文明,表达了对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等人文主义的诉求,这些渴求与台州和合文化不谋而合。本文主要通过对劳伦斯作品《白孔雀》、《儿子与情人》、《虹》和《恋爱中的女人》进行细读分析,考察作品中所潜藏的和合意蕴。
台州和合文化中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其实和儒家所追求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相一致。汤一介老先生认为,“儒家这种注重‘天人合一’、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观念,是基于不把人和自然看成是对立的,是把人看成自然和谐整体的一部分。”[2]195在英国作家劳伦斯的作品中,他也不遗余力地表达出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不能无计划地开发自然和糟蹋自然的那种渴求和愿望。劳伦斯在文论《海克特·圣约翰·德·克里夫库尔》中讽刺克里夫库尔是个骗子,因为他想“把自然装入他的口袋”,而一旦人类想把什么东西装入自己的口袋,那就意味着“可以对它为所欲为,甚至可以用它来赚钱”,这其实就是想“把自然智识化”,想要“让自然屈服于人的几条法律”[3]26。劳伦斯出生于矿区之乡伊斯特伍德,其附近区域的乡村与自然是劳伦斯所说的“我心中的故乡”,是一片象征着“森林与往昔农业的古英格兰”的乐土。这块养育了他的充满魅力的土地给了劳伦斯独特的想像和无尽的灵感,劳伦斯对这块土地的热爱以及工业化对家乡大自然天籁之美造成破坏的痛楚在这些作品中都毕现无遗。在他前期的作品中,矿区和他“心中的故乡”都是同时并存的,也就是说前期的每一部小说都有一个风景优美、未曾污染的“伊甸园”,比如《白孔雀》中的纳塞梅雷湖畔,《儿子与情人》中的威利农场,《虹》中的玛斯农场、《恋爱中的女人》里的威利湖以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的森林。与这些“伊甸园”相对的就是那深受工业毒害的丑陋矿区。劳伦斯借助这几部小说为与自然失去和谐的人类绘制了一幅生态图景,让读者不仅认识到对于自然的破坏人类有应负的责任,而且也从侧面让读者认识到“只有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才能维护自身的可持续发展”[4]132。这就说明了劳伦斯对已经失去了的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向往以及重建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好愿望。
劳伦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孔雀》对自然详尽以及诗意的描写就是对“我心中的故乡”的再现。劳伦斯从不吝啬笔墨去展现这些迷人的景色。在他的笔下,纳塞梅雷谷地的植物多达上百种,动物和昆虫也有30多种;有众多动物在其中嬉戏的“植物园”春天万物萌发、生机盎然:“通红的大地,春意融融;地面上耸立着风信子和那充满活力的墨绿色的叶鞘,绣辍着簇簇淡绿色的嫩叶片,开着很多的百花。高处,在柔和的榛子树枝上面,橡树枝在夕阳下缠绕在一起……那情景就像一种圣洁的感情交流”[5]133;夏天阳光灿烂,林木花草茂盛:“树木高大、花团锦簇的小路……迟钝的小蜜蜂,在那些紫红色的花朵中间嗡嗡飞着……玫瑰色的石竹花吸收了阳光,又闪着光反射出来”[5]216;秋天“金色的午后暖烘烘的。燕麦捆都变轻了一些,它们自由地拥抱亲昵,相互间窃窃私语……小枝的野山莓摇头晃脑、袒露无遗,而那些晚熟的野山莓则摇摇欲坠……”[5]60;而冬天里“整个林地好像是披着银、裹着雪的大理石雕刻。冬青树叶和长长的杜鹃叶镶了花边,装饰着小巧美丽的霜花。”[5]93除了客观地再现自然景物的丰富和美丽,更为重要的是他表现了人与自然的深刻联系。“当你能拥有满地的立金花时,谁还想要那黄金铺就的大道呢?”[5]210,“仅仅割这些草就值得生活在这里”[5]225。通过《白孔雀》里的艾密莉和乔治的话就可以看出劳伦斯对自然的深厚感情以及想与自然融为一体的那种激情和活力。在小说叙述人希利尔眼中,大自然是一个生命的有机体,它有思想,有感情,并且能够和自己声息相通。当他独自在水塘边观赏风景时,乔治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在想,这地方似乎很古老,正在沉思它的过去呢”[5]3。这说明了劳伦斯借希利尔之口意识到自然与人的心灵是相互呼应的,自然具有人的一切功能。乔治的话“你看见大柳树边那棵茂盛的梧桐树了吗?记得当我父亲折断它的主枝时,我非常难过……好像我自己的主茎也被折断了似的。”[5]225更说明了人与自然之间是密不可分的联系着,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正因为人与自然的和谐存在才使得一切都充满着诗意,“生活在我们心中充满了魅力”[5]226。人也只有彻底皈依和接受自然粗糙和野蛮的原生形态,才能和自然之间拥有和谐关系。后来,随着乔治一家的离开,纳塞梅雷那让希利尔魂牵梦绕的农场田园生活彻底解体,人与自然之间真正和谐的关系遭到了彻底的破坏。首先当然是煤矿生产对它的污染和破坏:“矿山散发出一股股熏人的硫磺气味,白天因为炉渣慢慢燃烧着红火,使空气很炽热,山上结了一层灰烬的硬皮……蓝天下,城镇上空一片灰暗,就像悬挂着一幅又薄又脏的天幕。”[5]其次是城市居民把纳塞梅雷谷底的自然风景“作为了休闲的场所和观察的对象,这种‘消费心态’破坏了自然的原生态,异化了人与自然真正的和谐关系”[6]121。怪不得乔治生气地说,“那块麦地全都被野兔子啃光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那伙人却坐在那里说什么牧歌,在我们的场院里吃桃子。”[5]235
《儿子与情人》中,劳伦斯也是设计了一个“我心中的故乡”——威利农场。威利农场是一个工业文明还未侵蚀到的地方,那里的一切就像“伊甸园”。去威利农场路上的大自然和工业化的矿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只只红嘴鸥,白胸脯闪闪发亮,在他们身边盘旋尖叫。湖水是蓝色的,一片宁静。一只苍鹭高高从头顶飞过。对面小山上,树林郁郁葱葱,一片绿色,也是那么宁静。”[7]143“苹果花纷纷落在磨石上,树篱下有一个深深的池塘,上面有几棵橡树遮掩着,树荫下站着几头母牛。农场和房屋朝着树林的四面,有三面晒在阳光下。这儿非常宁静。”[7]144从这些描写可以看出,大自然呈现出一派宁静和谐的状态。在这种和谐下,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湖水清澈见底,树木郁郁葱葱,一切都是如此地富有生机。再看看矿区的环境:“敏顿矿井上空飘着缕缕蒸汽,传来阵阵沙哑的格格声”[7]142。“一个坐落在一片麦田中的大矿”,“六个矿就像几枚黑钉子分布在乡间,由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链——铁路线——连接起来”,“一间间厨房却面对着那条有好多垃圾坑的臭巷”[7]4。这里劳伦斯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荒凉的文明之图,与威利农场的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和谐就在其中无声地传达了出来。“春天,他们会感到生命活力的冲动……大地把阳光吸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中,吸饱雨露……他们的相互关系就是这样:感触着土地的脉搏……田野里麦浪翻滚,像绸缎在庄户人腿边波光荡漾……”[8]2-3这段来自小说《虹》中的描写就进一步说明了人和自然是息息相关的,只有与之相互交融、和谐存在才能从大自然中获得活力。这种原生态的自然与受到工业文明侵蚀的矿区的对比描述在劳伦斯的作品中比比皆是,不胜枚举。通过如此鲜明醒目的对比,劳伦斯旨在向读者揭示工业文明虽然创造了物质财富,使英国一跃成为日不落帝国,但是同时其给自然带来的灾难却是罄竹难书,它是在以侵占、破坏大自然为代价发展起来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已经如明日黄花一去不复返了。人类只有保持与自然的和谐,回归自然,不掠夺和征服自然,才不会陷入可怕的恶性循环之中。
劳伦斯这种希冀建立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文明与台州和合文化所弘扬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核心价值观是完全一样的,和合是宇宙万物共生的源泉。和劳伦斯一样,台州和合文化宣扬人与自然交朋友,与自然浑然一体,“天人合一”。“自然的状态是纯朴的、美好的和健康的状态,与之相对的则是现存腐败的、人工的和机械的社会。只有遵循自然和回归自然(Back to nature),人类才能得到疗救和新生。”[9]114因此,在发展经济、发展工业的同时,人类只有尊重自然、热爱和善待自然才能实现文明发展的一个飞跃。
台州和合文化中,寒山、拾得“和合二圣”亲密交往和谐相处的故事广为人传。寒山子来自陕西,他隐居天台山70余年;拾得是天台人,一直生活在天台山,他们成为了中华和合文化人与人和谐相处的美好象征。人与人之间和谐了,社会就会稳定和发展。在劳伦斯的作品中,除了表现出对人与自然的和谐诉求之外,劳伦斯也强烈地让读者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和谐的重要性。“世界是由人与人之间神秘的纽带联结在一起的,这纽带是最终的融合。”[10]161劳伦斯指出工业化不仅破坏了大自然的美与宁静,并且也摧残了人性,使得人与人之间甚至是夫妻、父子等之间的关系疏远、隔膜和异化。他在《爱》一文中指出,“人必须与他人和谐相处,创造性地、幸福地和谐相处,这是一种巨大的幸福。[11]12”最为典型的人与人之间关系恶化、疏离在《儿子与情人》中形象地展现了出来,比如莫雷尔夫妻之间那难以言说的冰冷关系。他们夫妻二人相识于一个圣诞节的舞会,由于来自于不同的阶级,他们的性情、喜好、生活方式差异很大。这场“意外”婚姻的美好生活仅仅持续了6个月,夫妻之间就因为价值观的不同而发生了冲突。莫雷尔在结婚时欠了42英镑家具钱,这对于莫雷尔太太来说简直是不能承受的打击,她的幻想破灭了,伤心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可是她又离不开他,因为她和孩子们的生活都需要莫雷尔来赚取。此后,随着孩子接二连三的出生,家里的经济越来越拮据,夫妻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激烈,吵架和打架已经变成了一种“必需品”。为了养家糊口,莫雷尔不得不拼命挣钱,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这样一来,脾气自然就越来越糟,“长期以来他一直闹家庭不和,脾气暴躁,一闹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7]74。矿井工作的艰辛以及莫雷尔太太把所有爱都倾注到孩子们身上,从精神上抛弃了他,莫雷尔在家里就如同局外人,他变得爱欺侮人和爱喝酒:他不仅揍孩子还要揍莫雷尔太太,“喝得醉醺醺回家的父亲哇啦哇啦地大叫大嚷,母亲厉声回答,接着父亲拳头把桌子捶得砰砰响,到后来男人的声音越扯越高,索性恶声恶气地吆喝起来。”[7]70那个生气勃勃、笑口常开的凭本能做事的莫雷尔在工业文明的铁蹄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下班就到酒馆喝酒的坏脾气的丈夫和父亲。这样的一个莫雷尔自然和孩子们的关系也是疏离的。孩子们个个都恨他,保罗还祈祷父亲早点死。在父母的冲突中,两个儿子威廉和保罗都本能地站在母亲一边。小说中描写的父子之间的两次战争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冷漠的关系: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都想动武来教训父亲,让他以后不要老是欺负母亲。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在此是可见一斑。
同样,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家庭成员之间的异化和冷漠关系也是随处可见。克里奇夫妻之间是一种“无言、未知的关系,可深处隐藏着可怕的毁灭”[10]232,30 年来,他们各居一室,除了克里奇太太偶尔会象征性地到他房间询问一下对方身体如何以外,平时很难见上一面,那就更不要说是嘘寒问暖,进行精神上的沟通了。克里奇先生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企业上,“人民的利益总挂在他心上,支撑着他经历了一切”[10]229。克里奇先生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严格按照《圣经》的训诫,“乐善好施,爱邻如宾,甚至爱邻胜过爱自己”[10]229,他喜欢帮助那些贫困的矿工,就像“葬礼上的鸟儿,专食人间的痛苦”[10]231,可是孤独、寂寞的克里奇太太却无法忍受这一切,她简直要疯了,她放狗咬那些上门来求施舍的人,“就像条母狼一样对待乞讨的人们”[10]230。夫妻之间一直存在着对抗,斗争的结果是他使她“成了囚犯”,他“使她屈服了”,但是“她内心从未垮败过”[10]232。她就像“这种黑暗和他体内的病痛一样”要毁灭克里奇。在克里奇重病期间,克里奇太太不仅自己不去照顾丈夫,还劝他们的儿子杰拉德照顾好他自己,不需要待在家里照顾父亲,“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不要把你自己也赔进去”[10]349。冷漠、疏离的夫妻关系跃然纸上。除了夫妻关系的异化,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也是没有温情可言。杰拉德从小就被父亲关起来用鞭子打,以至于他“从小到大既害怕父亲又看不起父亲,一直尽量躲着他”[10]232。维多利亚时代的中产阶级以及贵族阶层都是宠溺长子,只有长子才有家族的继承权。可是克里奇先生却“对这位长子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向他让步,对他不认可”[10]232,即使在克里奇先生死前,他“也不能容忍儿子在跟前,一看到他,这位濒死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而杰拉德在父亲面前“也感到难以呼吸”[10]301。即使他们家的女儿迪安娜溺水死亡了,克里奇太太也是“在屋里等待,得有人禀报她”[10]202才行。这样的不和谐与异化关系在《虹》里也是有所体现。厄秀拉的舅舅汤姆告诉厄秀拉,由于矿区工作危险,很多矿工患肺病或工伤死亡。丈夫刚死,这些妻子们就改嫁。女子不再把婚姻看成天长地久的事情,女子找丈夫只是找一个能够养活她们的人,因为男人意味着工作和收入。丈夫死了,再换一个赚钱的工人就是了,至于这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上述所说的这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主要就是工业机械文明摧残了工人的身心健康,也摧残了工业主们的家庭幸福,机器毁了人们的正常生活,“整个民族和人类的思想都把物质繁荣当成天下头等大事来孜孜以求”[11]183。
劳伦斯小说中的不和谐音符的后面隐藏着对和谐的呼唤,体现了台州和合文化中所包含的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原则:“和生”、“和处”、“和立”、“和达”、“和爱”。只有建立起人与人的和谐,才会有家庭的和谐,才会有地区与地区、民族与民族、乃至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和谐。劳伦斯的小说和台州和合文化同时体现了对人类理想和谐生态建构的探索。
台州和合文化是融儒释道于一身的地方文化,也是中华和合文化的代表。中国古代儒家认为身心的和谐是“既要重视人的肉体的身,又要重视人的精神的心”,“人的身与心是浑然一体的,言身必言心,言心必言身,两者是不可分的。”[12]100要达到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首先需要人自我身心的和谐。和合文化里的自我身心和谐所蕴含的内容是多面的,是一个广义上的身心和谐,比如自我的修身养性,婚姻以及爱情方面追求精神与肉体的融合等都是自我身心和谐的表现。在劳伦斯的作品中,劳伦斯一以贯之地强调精神与肉体的和谐的重要性。在《爱》一文中,劳伦斯认为“两种爱——交流的甜美之爱和疯狂骄傲的肉欲满足之爱,合二为一,那样我们才能像一朵玫瑰”[11]11。《儿子与情人》就是他这种追求“灵”与“肉”融合的完美体现。小说以主人公保罗的爱情探险之旅为其中的一条主线展开叙述。保罗是莫雷尔家的第二个儿子,从小就是个比较敏感体弱的年轻人,他热爱绘画,并且会说法语和略懂代数。他所拥有的这些特质强烈地吸引着米丽安——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感觉他真“有点像瓦尔特·司各特笔下的主人公”[7]167。随着接触的增多,对绘画、宗教以及自然的共同兴趣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们相互吸引着,内心里萌发着甜蜜的爱情。正因为米丽安的鼓励,保罗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他的洞察力和领悟力也越来越强。米丽安在保罗的帮助下学习了法语和代数,阅读了大量的书籍,知识的储备也是越来越丰富。这两个两小无猜的年轻人,在精神方面情投意合,每天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但是米丽安从小在母亲不懈地教导下,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接受了“转过脸来让人打”、“贞洁”等训诫。在她看来,牲口下崽、母马怀孕等话都属于粗俗,是她根本不能忍受并且本能地心生厌恶的事情,更别说暗示两性关系了。而保罗是一个正常的男子,随着年岁的长大,生理的发展自然会引导他对肉体方面有所想象。和米丽安在一起,他经常要努力克制内心里莫名腾起的那种欲望,他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7]209而忍受痛苦和折磨。与米丽安在一起,保罗虽然精神上得到了满足,但是他的身体显然和精神不能达到和谐的状态,为此他不惜放弃与米丽安多年以来的亲密关系而转向克莱拉。克莱拉不同于米丽安,她是一个肉感的女人,“属于生活,属于人世间。”[7]325“是一个强有力的、陌生的、天性放荡的生命。”[7]416和克莱拉的交往满足了保罗对女人、对性爱的所有想象,在米丽安身上所缺失的一切在克莱拉身上都感受到了。他们一度沉溺于肉欲之中,“一到晚上,他们俩都感到无比幸福。”[7]414但是,纯肉体之爱只能带来一时的情欲之欢,激情过后的保罗感到精神空虚和贫乏,他渐渐就对克莱拉感到厌倦和害怕,“她那双始终含情脉脉的眼睛,充满着难以抑制的热情,不断盯着他。他见了她就害怕。”[7]418由此可以看出,和米丽安的交往,保罗只能获得精神的满足,而与克莱拉的交往保罗却只能获得肉体上的满足,任何一方都无法让保罗感受到精神与肉体的融合与和谐。正因为缺乏自我身心的和谐,保罗最终放弃了这两个女人,他“不愿就此罢休”,他“朝着城市那片灿烂金光走去”[7]493。
同样的情形在《虹》中也展现了出来。比如布朗温家的第二代安娜和威尔也属于灵肉不能和谐的一对人物。他们“生活在他们自己那肉欲的黑暗天地里,在那里醉生梦死”,“他们之间没有清醒的亲昵,没有爱的温柔,只有欲望,感官之无止境、疯狂的沉醉,这是死的激情。”[8]229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那种纯肉欲之爱——自我身心的不和谐,布朗温的第三代厄秀拉也像保罗一样奋力追求精神与肉体的和谐之爱。和保罗一样,她的一生遇见了两位她所喜欢的对象,但是与保罗不同的是,在第二个对象伯金身上,厄秀拉找到了自我身心的和谐。她所遇见的第一位爱人斯克利宾斯基是一个“不易冲动,能自我平衡”的人,他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气质,贵族的气质”[8]283。他的形象以及给厄秀拉带来的外面广袤世界的那种知识吸引着厄秀拉,他们恋爱了,肉体上的接触以及满足之后,厄秀拉感觉无法从他那里获得精神上的满足与完善,“他的精神无法将她包容进自己力量的波涛中,他的胸膛也不能以燃烧、咸涩的激情征服她”[8]476,最后她拒绝了他的求婚。劳伦斯所追求的灵肉和谐终于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借厄秀拉而达到了。伯金是厄秀拉所遇见的第二个心动男人,可以看成是劳伦斯的代言人。同样也是在《爱》一文中,劳伦斯说:“我们就像一朵玫瑰。我们满怀激情要成为一体,同时也要相分相离。这是一种双重的激情,既要那难言的分离又要那可爱的相连,于是新的形态出现,这就是超验,两个人以全然的独立化成一朵玫瑰的天空。”[11]10他的这种思想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借伯金之口以“双星平衡”来进行比喻。伯金需要与厄秀拉“奇妙的结合”,这种结合是“一种平衡,两个单独的人纯粹的平衡——就像星与星之间保持平衡一样。”[10]156-157在小说中,厄秀拉与伯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与理解之后,终于达到了这种劳伦斯所推崇的理想状态:“我的生命与她的生命两者合成新的极乐一体……一切都是完美的一体了。这一体中的个体在交流着语言,在这完美的一体中这种交流是在完美的沉寂和欢乐中进行的。”[10]395
台州和合文化的身心和谐所关注的是人的心灵和谐,强调的“是情感与理性、欲望与道德之间的‘中和’”[13]38,而劳伦斯小说中所关注的人自我身心的和谐强调的是情感与理性之间的和谐,表达了对人性复归的渴望,是台州和合文化的部分折射。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台州和合文化的核心内容: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以及人自我身心的和谐在英国小说家劳伦斯的作品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这说明了中西方的文化在很多方面不谋而合,这为台州和合文化的对外传播起到了一定的助力。通过结合各国自己的文学作品和台州和合文化之间的联系,可以帮助世界各国了解中国的文化,同时也为中国文化甚至台州文化走出国门奠定了一定的基础,这就是润滑剂,在不同中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