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建东
蟹与蟹八件 葛雷/摄
农历九十月间是菊花盛开季,也是苏州食蟹最佳时节,今苏州的螃蟹以“大闸蟹”“太湖蟹”最为有名,分别产自阳澄湖和太湖中。
早在《周礼》中就有“蟹胥”的记载,当时流行一种用螃蟹做的酱,吃蟹有三千年历史了。东汉郑玄注《周礼·天官·庖人》云:“荐羞之物谓四时所膳食,若荆州之鱼,青州之蟹胥。”吕忱《字林》曰:“胥,蟹酱也。”东汉郭宪《汉武洞冥记》卷三:“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凤喙之胶也。”青州,基本包括整个山东半岛,是当时北方最重要的滨海地带。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青州蟹”应该是海蟹。唐代前期,北方的气候没那么冷,生态还很好,《元和郡县图志》载唐代沧州多蟹,且是稻田中的河蟹曾是重要贡品。然中唐以后,北方战乱和气候再度变冷,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逐渐南移,南方(尤其江淮、江南一带)的稻作农业得以开发并逐步成熟。江南正是后世食蟹之风最盛的地区,而北方却无蟹。宋代杭州人曾在陕北任官的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关中无螃蟹,怖其恶,以为怪物。人家每有病疟者,则借去悬门户。” 螃蟹竟然成了辟邪物。
苏州产蟹至宋代始出名。宋代出现傅肱《蟹谱》、高似孙《蟹略》这两部专谈蟹的著作,其中《蟹略·蟹品》记载各地名品有洛蟹、吴蟹、越蟹、楚蟹、淮蟹、江蟹、湖蟹、溪蟹、潭蟹、渚蟹、泖蟹、水中蟹、石蟹,并未推举吴蟹(苏州蟹)为第一,相反,他倒是认为“西湖蟹称天下第一”。而在元代,却是太湖蟹出名,元高德基《平江记事》云:“吴中蟹味甚佳,世称湖蟹第一。”湖蟹指的是太湖所产之蟹,清顾禄《清嘉录》考证:《府志》“蟹凡数种,出太湖者,大而色黄壳软,曰湖蟹。冬月益肥美,谓之十月雄。沈偕诗:‘肥入江南十月雄。’”又云:“出吴江汾湖者,曰紫须蟹。”莫旦《苏州赋》注云:“蟹出吴江之分湖,特肥大,有及斤一枚者。”陆放翁诗:“团脐磊落吴江蟹。”又云:“出昆山蔚洲村者,曰蔚迟蟹。出常熟潭塘者,曰潭塘蟹,壳软爪蜷缩,俗呼金爪蟹。至江蟹、黄蟹,皆出诸品下。吴中以稻秋蟹食既足,腹芒朝江为乐。”又据宋龚明之《吴中纪闻》记载:“吴之出蟹旧矣。”《吴越春秋》云:“蟹稻无遗种。”又陆鲁望集有《蟹志》:“渔者纬萧,承其流而障之,曰蟹断。”又曰:“稻之登也,率执一穗,以朝其魁,然后纵其所之,今吴人谓之轮芒。”由此可知,最初吃蟹是因为稻田里蟹多而吃稻谷,甚至连种子都留不下来,农人怒而食之,却发现十分美味,吃蟹遂成习俗。明清时候,苏州地方出产的螃蟹如太湖蟹、吴江汾湖紫须蟹最出名,太湖蟹以雄为佳,紫须蟹以雌为美,此外还有昆山的蔚迟蟹、常熟的金爪蟹。在清嘉庆前阳澄湖大闸蟹并没什么名气,而今则阳澄湖大闸蟹、太湖蟹出名,汾湖紫须蟹则不闻也。
河蟹学名“中华绒螯蟹”,大闸蟹也是河蟹的一种,为什么叫大闸蟹?名称由来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其一,据说捕蟹前,蟹农先用竹枝和稻草筑成大闸,在闸的一边布网,晚上亮起马灯,湖中蟹群受灯光的诱导,纷纷向闸游去,投入网中,故有“大闸蟹”之称。其二,据顾禄《清嘉录》卷十“煠蟹”:“湖蟹乘潮上簖,渔者捕得之,担入城市,居人买以相馈贶,或宴客佐酒。有‘九雌十雄’之曰,谓九月团脐佳,十月尖脐佳也。汤煠而食,故谓之煠蟹。”关于“煠”字,顾禄又引古籍考证说:《博雅》“煠,瀹也,汤煠也,音牐。”桂未谷《札朴》云:“菜入汤曰煠”叶广明《纳书楹曲谱》载无名氏《思凡》一句,有“油锅里煠之语”。包笑天先生《大闸蟹史考》则考证云:“我们现在要讲这大闸蟹的‘闸’字究竟有何意义了?在古人的话中,有‘螃蟹’‘湖蟹’等名词,而没有闸蟹的名词。有人说:‘煮’字与‘闸’字音相近,是方音的变迁。有人说字典上有‘煠’字即是以水蒸之的解释。有一日,在吴讷士家作蟹宴(讷士乃湖帆之父),座有张惟一先生,昆山人,家近阳澄湖畔,始悉起原委。他说:‘闸字不错,凡捕蟹者,他们在港湾间,必设一闸,以竹编成。夜来隔闸,置一灯火,蟹见火光,即爬上竹闸,即在闸上一一捕之,甚为便捷,这便是闸蟹之名所由来了。’古人云:‘一物不知,儒者之耻,岂其然乎?’为写小诗以寓意曰:‘斜风冷雨满江湖,带甲横行有几多?断港渔翁排密闸,总教行不得哥哥。’读者于持螯赏菊之余,也觉得有这种意味吗?”《辞源》对“煠”字的解释是这样的:“食物放入油或汤中,一沸而出曰煠。”其实,在苏州人的生活里,至今仍把菜入汤水称“煠”,所谓煠蟹就是清水煮蟹而已。
鲜美醉蟹 葛 雷/摄
吃蟹作为一种闲情逸致的文化享受,始于魏晋,如《世说新语·任诞》记载,晋毕卓嗜酒,还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蟹上市正是菊花盛开时节,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句,从此人们将持螯、赏菊、饮酒、赋诗作为金秋文人雅士的闲情雅事,后来逐渐发展为同道之间的螃蟹宴飨,也大大吸引了笔记作家的眼球。
北宋陶谷《清异录》记载:“炀帝幸江都,吴中贡糟蟹、糖蟹。每进御,则上旋洁拭壳面,以金镂龙凤花云贴其上。”宋元时期流行吃“洗手蟹”,系以盐、酒、橙皮、花椒等调料腌渍而成,在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
美食一倏经过文人之眼、之口、之笔便活色生香,身价百倍。如苏东坡《老饕赋》里烹饪的精妙与饮食讲究在此相得益彰,老饕的享受极其令人向往之,其云:“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以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众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赋的意思是:吃肉只选小猪颈后部那一小块最好的肉,吃螃蟹只选霜前最肥美螃蟹的两只大螯。把樱桃放在锅中煮烂煎成蜜,用杏仁浆蒸成精美的糕点。蛤蜊要半熟时就着酒吃,蟹则要和着糟露,稍微生些吃糟蟹。天下这些精美的食品,都是我这个老食客所喜欢的。里面说到蟹螯和糟蟹如何时节吃才是至味。苏东坡同时代的黄庭坚说蟹“一腹金相玉质,两螯明月秋江”。诗意与风韵十足,让人浮想联翩。明代文人张岱在他《陶庵梦忆·蟹会》云:“食品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为蚶,为河蟹。河蟹至十月与稻粱俱肥,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螾 ,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辈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恐冷腥,迭番煮之……”张岱年轻的时候是贵公子,后来遭遇国破家亡,披发入山,甚至想自杀,但思想当日蟹宴,仍然“繇今思之,真如天厨仙供,酒醉饭饱,惭愧惭愧!”读其文字描述,令人垂涎。明代宫廷里也盛行吃蟹,“始造新酒,蟹始肥。凡宫眷内臣吃蟹,活洗净,用蒲包蒸熟,五六成群攒坐共食,嬉嬉笑笑。自揭脐盖,细细用指甲挑剔,蘸醋蒜以佐酒。或剔蟹胸骨,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以示巧焉。食毕,饮苏叶汤,用苏叶等件洗手,为盛会也。”这是明万历年间太监刘若愚所撰写的,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明史》有传,说他“善书、好学、有文”,曾入内直房管理文书笔墨之事。后因故被捕入狱,在狱中“痛已之冤而恨体乾,文辅辈之得漏网也,作《酌中志》以自明”,原书二十三卷,后人节选其中有史料价值的第十六卷至二十卷校勘重印,题名《明宫史》,为后人提供了明代中后期第一手宫廷生活的详实材料。
清代收录蟹馔做法最多的《调鼎集》,多达四十七种。自古爱蟹者极多,但人称“蟹仙”的,独李渔一人。李渔是清代著名的剧作家和戏剧理论家,又是美学家、美食家。他的饮食评判标准是崇淡尚雅,他认为河蟹几乎是天下第一美味,“世间好物,利在孤行。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相传他对螃蟹一往情深,每年螃蟹即将上市的时候,他就开始存钱,用来买蟹,呼作“买命钱”,同时命家人“涤瓮酿酒”,糟曰“蟹糟”,酒曰“蟹酿”,瓮曰“蟹瓮”,他还把农历九月和十月称做“蟹月”,家里有一个丫环专门负责烹蟹,他也给人家起名为“蟹奴”。此外,他还专门作文一篇,详述螃蟹的鲜味制法,就连从缸内取蟹时的规矩都叙述得一清二楚,李渔说:“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食之……入于口中实属鲜嫩细腻。”可见李渔对螃蟹的着魔程度了。然品蟹是个需要十分耐心的活,所以清代还用“吃蟹饭”来形容人吃饭慢,不着急。清代张霞房所撰《红兰逸乘·遗闻》记载:“陆长翁嗜食蟹,恒持一螯,咀嚼时许,虽有急务,必尽之乃应。故至今饮食迟,人辄诮曰:‘汝岂吃蟹饭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古人对吃蟹的讲究和重视。
古人以吃蟹为极其文雅之事。故而和谁吃,在什么地方吃是有讲究的。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里专门写道一群贵族公子、小姐如何吃蟹吟诗的场景,描绘十分细致生动。在湘云与宝钗的安排下,在藕香榭设下了螃蟹宴,邀请了贾母等一众女眷过来赏桂花。藕香榭是十分雅致的园子,其中对联就是最好的写照:“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泻竹桥。”大家吃蟹赏花吟诗,馥郁花馨,衣香鬓影,难怪深得贾母赞许……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凤姐便奉与贾母。二次的便与宝玉,螃蟹性寒,因而需要驱寒之物,所以,凤姐吩咐丫头们:“把酒烫得滚热的拿来。”热酒可敌螃蟹的寒性,黛玉身子弱,“吃了一点子螃蟹,觉得心口微微的疼,须得热热地喝口烧酒”,黛玉又不喜黄酒,宝玉便赶紧命丫鬟将那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来给黛玉喝。合欢花药用有解郁安神,用于心神不安、忧郁失眠,于黛玉的性格实在相宜。除了用酒祛除螃蟹的寒性以外,吃蟹还需伴以姜醋,宝玉在诗中就提到了“泼醋擂姜兴欲狂”,即指此事儿,平儿伺候凤姐吃蟹,凤姐嘱咐:“多倒些姜醋。”姜性温能驱寒,醋能消食开胃,散瘀血,还能祛腥味,姜醋汁是吃螃蟹时的最佳调味品。苏州人还会在姜醋里撒些许绵白糖,中和一下姜的辣性和醋的酸性,吃上去酸酸甜甜,更加鲜美。吃罢螃蟹,贾宝玉和众人用“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洗手,祛除蟹腥味,然后坐在山坡桂花荫下的毡子上,以“菊”和“蟹”为题赛诗行酒令。贾宝玉诗云:“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林黛玉题诗云:“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薛宝钗题诗云:“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贾母问:“见了什么这样乐了,告诉我们也笑笑。”鸳鸯等忙回答:“二奶奶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抹了他主子一脸儿的螃蟹黄,主子奴才打架呢。”《红楼梦》中写到过很多美食,但这场螃蟹宴却写得颇为生动,文雅中不失趣味横生,写足了美食情趣,而且透过美食写人的性格特点和命运意象,曹雪芹无疑是超级高手。
在苏州,每当阳澄湖大闸蟹上市季节。呼朋邀友,宴客佐酒,或买以相赠送,雄者膏多,雌者黄实,为水族中佳品。清蔡云《吴歈》云:“冬酿名高十月白,请看柴帚挂当檐。一时佐酒论风味,不爱团脐只爱尖。”但苏州人宴请人吃蟹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宴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上螃蟹,素有“螃蟹上席百味淡”的说法。苏州人食蟹多以清蒸或水煮为主,配以醋、姜、糖等调料蘸食,也正和了清袁枚的《随园食单》所言:“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最好以淡盐汤煮熟,自剥自食为妙。蒸者味虽全,而失之太淡。” 元四家之一倪瓒有自己独特的煮蟹法:“用生姜、紫苏、桂皮、盐同煮。大火沸透便翻,再一大沸透便啖。凡煮蟹,旋煮旋啖则佳。以一人为率,只可煮二只,啖已再煮、擣(dǎo)橙齑、醋供。”梁实秋《雅舍谈吃》也说:“食蟹而不失原味的唯一方法是放在笼屉里整只的蒸。”
不惟如此,蟹还有其他的吃法,如朱彝尊《食宪鸿秘》记载“蟹丸”食谱。如果蟹多吃不了,讲究的还将蟹肉剥出制成蟹粉,可以炒制各式蟹粉菜肴,如蟹粉豆腐、蟹粉小笼、蟹粉烧卖等,小些的还可制成面拖蟹,做法是:将蟹刀斩为二,蘸面粉,入油炸黄,再配以辅料烹制,或炒制成蟹年糕等吃食,鲜美无比。
此外,历代还有糖蟹、糟蟹、醉蟹、酱蟹的记载,宋陶谷《清异录》记载的缕金龙凤蟹:“炀帝幸江都,吴中贡糟蟹、糖蟹。”北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云:“大业中,吴中贡蜜蟹二千头……又何胤嗜糖蟹。大抵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 南宋著名诗人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唐以前书传,凡言及糖者皆糟耳,如糖蟹、糖姜皆是。”并有诗“磊落金盘荐糖蟹”,细究起来,沈陆两人的说法有出入,沈括说南人嗜咸,北人嗜甘,糖蟹是北方人喜欢,陆游说所谓糖蟹是酒糟的结果。至于醉蟹的做法,《调鼎集》中制作醉蟹有口诀,易记且朗朗上口:“三十团脐不用尖,好糟斤半半斤盐,好醋半斤斤半酒,听君留供到年边。”《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也记载糟蟹的做法,但比较简单:“母螃蟹洗净、擦干,加糟、盐、酒、醋腌制七日而成。”糖蟹的做法讲究先做酒酿,酒酿成再用来腌蟹,而且不易保存,现在已经很少有做糖蟹了。
蟹季拆蟹粉 沙佩智/供图
林语堂在1935 年出版的《吾国吾民》中把螃蟹列为国人最偏好的代表性食物时说:“但凡世上所有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吃。出于喜好,我们吃螃蟹;如若必要,我们也吃草根。”梁实秋《雅舍谈吃·蟹》所谓“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著名报人、小说家苏州人包天笑(1876~1973)先生在生命最后写的文章竟然是《大闸蟹史考》,刊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七日的《新晚报》,过了十六天,包天笑就驾鹤西去了。包先生在病中一定是想念故乡的大闸蟹了。在苏州的街巷里,深秋总有卖蟹人的身影和吆喝声,“所以这些卖蟹人,总是在下午挑了担子,沿街喊道:‘闸蟹来大闸蟹’。为什么这样喊呢?因为这里有区别。闸蟹只是普通的,大闸蟹却是超级特别大的,中国水产中有对虾,也有对蟹,对蟹以一雌一雄对搭,成为一斤。但是从前的一斤是十六两,大概是雄的占九两,雌的占七两。再说,卖蟹人所喊的六个字中,有一‘来’字,作什么解?那是苏州话的语助词,在文言作‘与’字解,亦可作‘和’字解。”包先生后来生活在上海,“在上海不仅是小菜场有蟹,有许多食物店肆,也有蟹卖。因为吃蟹的人多,向来不吃蟹的人,也都吃蟹了。秋来蟹摊林立,而尤以绍兴人开来的热酒商店,门前所设的蟹摊,生意最佳。四马路一带,有什么豫丰泰、言茂源等等绍兴酒店,接近望平街报馆,报业中人,时有光顾。某酒肆中,有蟹摊,主持者为一女郎,素衣青裙,作渔家装束,他们竟呼之为‘蟹美人’。”
相传明代有个叫漕书的人,还发明了吃蟹工具,锤、刀、钳三件来对付蟹之硬壳,后来逐渐发展到八件,腰圆锤、小方桌、镊子、长柄斧、调羹、长柄叉、刮片、针,它们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称“蟹八件”,后来发展为十件、十二件,到鼎盛时期最多的一套吃蟹工具竟多达六十四件,食蟹工具一般用铜制作,考究的则用银制作,据说旧时还是苏州、吴县一带姑娘必备的陪嫁之一。有人写诗调侃云:“锤敲蟹壳唱八件,金锯剖螯举觞鲜。吟诗赏菊人未醉,舞钩玩镊乐似仙。”会吃螃蟹的老饕们吃完了还能把蟹壳拼回去,还原成一只完整的螃蟹继续趴在瓷盘上。“月华浓处是苏州”,喜欢苏州的理由很多,但阳澄湖大闸蟹、太湖蟹的美味肯定是理由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如国学大师章太炎夫人汤国梨所云:“不是阳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苏州。”或许喜欢一个地方,美食也是不可或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