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70年成就的政治经济学考察

2019-01-18 12:32刘少阳
天府新论 2019年6期
关键词:市场经济现代化经济

周 文 刘少阳

新中国70年来的经济发展成就是世界发展史上的一个伟大奇迹。70年砥砺前进,我国的综合国力和社会生产力实现了历史性跨越,经济发展成就举世瞩目。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从一个积贫积弱的发展中大国、落后农业国快速发展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世界经济体和重要工业国,不仅对世界经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而且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政治经济学理论研究。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关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的基本原理,回顾新中国整个发展历程, 70年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伟大实践始终是与政治经济学理论的丰富发展相互共生、良性互动。正确认识新中国70年来的经济发展成就,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坚持历史的观点。恩格斯说,“政治经济学本质上是一门历史的科学。”从这个角度考察,系统总结新中国70年成就和历史经验,中国特色的现代化之路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探索中涌现出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创新和丰硕成果。

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与发展

在新中国70年的经济发展历程中,我国经历了从建立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到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巨大变革。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邓小平以巨大的政治智慧和历史勇气带领全国人民逐步迈上了“足以载入人类历史”的市场化改革之路,(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2页。站在新时代的历史方位,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进入新境界。(2)陈云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为政府+有效市场》,《经济研究》2019年第1期。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是指引中国繁荣发展的正确指南。

(一)社会主义市场“胚胎”的孕育(1949—1978年)

1949—1978年,中国逐步建立起以公有制为基础的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市场“胚胎”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时隐时现、曲折成长。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党和政府适时提出“公私兼顾、劳资两利”这一经济建设的根本指针以及 “利用、限制、改造”私营工商业的政策。国家在统一财经、价格管制、改革企业和经济管理机构的同时,保留了较大比重的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个体经济。这一时期,市场化因素在经济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到了社会主义三大改造时期,提出了过渡时期总路线。随着社会主义三大改造的完成,形成了单一的公有制经济体制。在国民收入中,1956年同1952年相比,全民所有制经济的比重由19.1%上升到32.2%;集体所有制经济的比重由1.5%上升到53.4%;公私合营经济的比重由0.7%上升到7.3%,私营经济的比重则由6.9%下降到0.1%以下;个体经济的比重由71.8%下降到7.1%。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已占93%。(3)苏星:《新中国经济史》,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136-143页、第187页、第336页。市场调节失去了多种经济成分并存这个基础。(4)刘国光,张卓元:《中国十个五年计划研究报告》,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5页、第217页。一方面,中央集中了大部分经济管理权,国家作为大公司的“总管理处”,通过经济控制权将资源输送至每一个“车间”,可以集中全国有限的资源进行重点项目的建设;另一方面,政府和市场存在严重的信息和监督成本问题,导致社会供需不匹配,经济效率低下,存在政府失灵。单一公有制经济体制的弊病日渐凸显。

毛泽东比较早地认识到中央权力集中的弊病,发表了《论十大关系》讲话,提出了下放政府和企业管理权的重要思想。在1956年9月党的八大上,陈云提出了“三个主体、三个补充”这一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为特征的有利于人民的社会主义经济模式。(5)刘国光:《学习陈云同志的经济论著》,《光明日报》2005年5月31日。毛泽东审定“二五”计划建议报告时也提出,在国家统一市场的领导下,有计划地组织一部分自由市场将对国家统一市场起有益的补充作用。此时,经济理论界也开始了宝贵的探索。孙冶方提出:“只有把计划放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上,才能使计划成为现实的计划,才能充分发挥计划的效能。通过社会平均必要劳动量的认识和计算来推进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价值规律的这个重大作用——在我们社会主义经济中非但不应该受到排斥,而且应该受到更大重视。”(6)孙冶方:《把计划和统计放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上》,《经济研究》1956年第6期。顾准认为:“经济计划要成为一个正确的计划”,“减少它对于企业经济活动的具体规定”,让企业自觉利用价值规律。(7)顾准:《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经济研究》1957年第3期。然而,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浪潮中,夹缝中仅存的市场力量也被摧毁,全国各地刮起了“一平二调三催款”的“共产风”,违背了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给党和人民带来严重灾难。

斯大林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中承认了社会主义商品生产的存在,认为价值规律是教育经济管理干部的学校。毛泽东在总结1958年“大跃进”的教训时也提出:“价值规律是一个伟大的学校。”但他们两者都只是把价值规律当作经济核算规律,否认其对资源的配置调节作用。尤其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左”的指导思想发展到极端。尽管在20世纪60年代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和1975年邓小平主持工作期间,我国也曾利用市场化因素调节经济,但以毛泽东为核心的第一代领导集体始终没能突破计划与市场对立的传统观念。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发展到后来,越来越僵化。

要想冲破计划经济体制的藩篱并非易事,它在实践中没有成功的先例可循,而且在理论上也涉及如何重新认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理论这个重大问题。为此,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集体开始了一个艰辛的探索历程。

(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初步探索(1978—1991年)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探索经历了从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到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从国家调节市场到市场引导企业,逐渐理清了姓“社”姓“资”的顾虑,最终明确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把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8)胡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与实践》,经济日报出版社,2018年,第163页。将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是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特点,是企图用一般的商品交换的平等关系掩盖资本对劳动者的剩余劳动的无偿占有。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了“要发展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重视价值规律的作用”。把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制度和经济管理体制从理论上区分开来,是突破思想认识上的关键环节。(9)张银杰:《市场经济理论与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新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疑难问题探索》,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09页。邓小平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闭幕式上强调市场取向的“经济民主”(10)《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445-446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经济学界打破了社会主义只能搞大一统的计划经济的僵化教条。(11)实际上,著名经济学家吴景超(1948)就提出过类似观点,认为:“社会主义与计划经济是可以分开的”。正确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问题成为这一时期探讨和实践的核心。1978年,罗元铮在《世界经济》发表文章,提出了“计划制度的基本特点是社会计划与市场经济的结合”的观点。1979年,于祖尧较早地提出 “社会主义经济在本质上是市场经济”的观点。他指出:“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商品生产的必然产物”、“只要社会主义实行商品制度,市场经济的存在就是不可避免的,要人为地取缔它,是办不到的”。(12)于祖尧:《试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经济研究参考资料》1979年第50期。同年,陈云在《计划与市场问题》一文中提出了坚持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重要观点。1979年11月,邓小平在会见外宾时否定了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认为市场经济可以和社会主义结合,(13)《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36页,第246-247页。并首次提出了“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的论断,突破了把计划经济同市场经济对立起来的传统观点,阐释了计划经济同市场经济相结合的新思想。邓小平把“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相结合”看作“合乎中国实际的,能够快一点、省一点的道路”。(14)《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36页,第246-247页。

随着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和理论的进一步发展,1981年6月,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提出:实行公有制基础上的计划经济,发挥市场调节的辅助作用。党的十二大又提出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发展模式,在计划经济主体框架内部分地引入了市场调节。一方面,在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国有企业放权让利的改革等方面引入市场机制,开始逐步搞活经济。1982年,中央一号文件肯定了包产到户、包干到户是社会主义农业经济的组成部分。1983年,中央发布《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做了更为详尽的界定。截止到1983年底,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农户已达到90%以上。另一方面,在城市积极推进放权让利的改革、建立经济特区、恢复农村集贸市场、促进城镇个体经济的发展,市场化经济体制初步形成。随着市场机制的渗透和价值规律调节作用的发挥,市场取向的经济体制改革全面展开。(15)张卓元、胡家勇、万军等:《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四十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11页。

1984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要改革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强调实行公有制和价值规律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16)《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569页。这一时期,党和政府鼓励发展社队企业、乡镇企业,改革了粮食购销体制,农村市场交易不断扩大,农民生产剩余支配权增加。企业推行承包制改革,扩大企业自主权。1985年1月,国家继《关于进一步扩大国营企业自主权的决定》(“扩权十条”)之后,又进一步取消了原来规定的计划外价格不得高于计划内价格20%的限制,生产资料“双轨制”正式实施,提高了价格体系中市场调节的比重。1985年10月,邓小平在会见外宾时进一步阐述了市场经济同社会主义的关系,强调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不存在根本的对立和矛盾,只有把两者结合起来,才能更好地解放生产力,加速经济发展。(17)《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8-149页,第373页。1987年10月,党的十三大提出了“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运行模式,其本质是国家宏观调控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模式。这一新提法实际上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思想的雏形,将市场的地位大大提高了(18)张银杰:《市场经济理论与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新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疑难问题探索》,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10页。。

我国对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探索从将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经济到市场与政府的有机结合,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最终确立,无疑是理论上的重大突破和创新、实践上的重大进步和发展。邓小平抓住了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这一核心问题,在强调发挥社市场调节的作用时,始终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发挥国家的宏观调控作用。(19)廖心文:《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党的文献》2008年第6期。这一时期,市场开始发挥资源配置的重要作用,商品经济得到了极大发展,标志着“政府-市场-企业”传导模式的社会主义市场取向的改革潮流势不可挡。(20)李晓西:《中国经济改革30年(市场化进程卷)》,重庆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3-19页。

(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形成和发展(1992—2012年)

20世纪80年代末的政治风波使市场取向的改革受到质疑,关于计划与市场的争论又重新开启,一些人甚至提出要倒退回到“计划经济”。邓小平在1992年南方谈话中,一方面,强调计划和市场都是促进经济发展的手段,不是区分社会主义经济与资本主义经济本质的标志;(2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8-149页,第373页。另一方面,第一次把社会主义的本质即发展生产力和解放生产力这两个问题讲全了,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确立提供了最坚定的政治支持和政治感召力。(22)石仲泉:《“南方谈话”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和未来发展》,《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2年第2期。在经济理论界,吴敬琏对“市场取向”的改革这一老问题进行了重新解读。(23)吴敬琏:《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若干思考》,《中国工业经济研究》,1992年第6期。刘国光从计划与市场关系问题争论的焦点及原因做了进一步阐释,指出邓小平南方讲话的重要意义。(24)刘国光:《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几个问题》,《中国经济史研究》1992年第10期。这些论述对加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起到了重要作用。

党的十四大和十四届三中全会一张蓝图绘到底,全面勾画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宏伟蓝图和基本举措。(25)纪宝成,陈甬军:《中国统一市场新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一方面,大刀阔斧地进行国有企业改革,塑造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另一方面,带动个体、私营经济的更快发展。在经济学界,谭崇台认为,向市场经济迈进是发展中国家的必由之路,强调宏观调控的重要性。(26)谭崇台:《发展中国家向市场经济迈进时必须加强宏观调控》,《经济学家》1994年第6期。张卓元指出:“南方谈话和党的十四大,加速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国民经济的市场化进程、个体以及私营经济的发展都进入快车道。”(27)张卓元:《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大跨越》,《经济研究》1998年第11期。刘诗白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是改革开放实践经验的理论总结和升华。”(28)刘诗白:《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需要不断的理论创新》《经济学家》2009年第10期。同时,对市场在资源配置中作用的认识也有一个不断深化的过程。从党的十五大提出“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到党的十六大进一步强调“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党的十七大则把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予以制度化,强调“加快形成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党的十八大进一步提出“更大程度和更广范围”地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至此,我国开始从基本经济制度和资源配置方式这两个维度探索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四)深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模式(2013年至今)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进一步深化了对现代市场经济规律和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认识,形成了新的重大理论突破。一方面,党的十八大之后,中国的市场化改革向纵深推进,把我国的基本经济制度提升到“支柱”和“根基”的重要作用,同时强调混合所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截至2016年,有97%的商品和服务的价格由市场调节。2017年69家央企转为公司制,外商投资负面清单由2013年的190项减少至2017年的95项。(29)张卓远,胡家勇,万军,等:《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四十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13-14页。另一方面,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由“基础性作用”到“决定性作用”的转变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关系的重大突破。强调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相结合。其中,资源配置既要考虑“资源稀缺”,也要考虑“资源生成”。(30)陈云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为政府+有效市场》,《经济研究》2019年第1期。价格改革从计划决定价格到市场供求关系决定价格;民营企业从国民经济的“必要补充”到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国有企业改革从放权让利向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转变,都丰富和发展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31)迟福林:《改革开放40年建立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实践》,《改革》2018年第8期。党的十九大强调:要进一步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把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作为主攻方向。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和理论的推进和完善,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确立使中国市场化改革大步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由放权让利转向制度创新;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得到较大发展;进行适应市场化经济体制的分税制改革,经济建设型财政向公共服务型财政转变;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进一步扩大了对外开放、促进了市场化改革。马克思运用唯物史观深刻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和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特殊规律。然而,马克思、恩格斯对未来社会的预测与实践中的社会主义存在偏差。这主要是由于他们所设想的计划经济是以当时西方发达国家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为基础的,而现实中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基本上都是在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发生的。中国共产党人通过实践探索和理论创新,运用马克思主义科学的唯物史观,创立了符合中国国情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

二、社会主义所有制不断完善与发展

在马克思的设想中,社会主义所有制是由联合起来的社会劳动者占有社会化生产资料的一种所有制形式。而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整个社会的所有制结构和形态不是单一的而是综合和复杂的,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公有制和非公有制将同时存在。(32)祖强:《社会主义所有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中国经济出版社,2005年,第44-45页。根据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物质生产条件(生产力)的变化首先引起所有制及其具体的产权制度(所有制实现形式)的改变,进而促使生产关系其他组成部分发生相应变化。(33)吴宣恭:《重视所有制研究,学好用好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评论》2015年第1期。马克思指出,“各个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3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页,第142页。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是适应我国生产力发展水平的现实需要。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一书中说:“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3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0页,第142页。列宁也曾说:“蒸汽时代是资产阶级的时代,电的时代是社会主义的时代。”(36)《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17页。生产关系的改革还是由我国市场经济、国际环境、经济落后的基本国情决定的。我国正处在并且将长期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表明:由于我国生产力水平和技术水平低,自主创新能力差,农业劳动人口还占劳动力的大多数,必须建立与生产力水平相适应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

新中国成立以后,特别是1952年国民经济恢复的历史任务胜利完成之后,我国“趁热打铁”,只用三年时间就实现了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据统计,1956年底,在我国工业总产值中,国有经济占65.8%,合作社经济占2%,公私合营经济占32.5%,未改造的资本主义工业只占不到0.1%;在农业总产值中,合作社经济占94%,国有经济占1%,个体经济占5%;在商品零售总额中,国营和合作社经营商业占97%,私营商业只占3%。(37)韩振亮:《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有制问题研究》,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2页。1957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为1388亿元,其中工业生产总值占56.7%,为工业化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然而,在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出现了“要求过急、工作过粗、改变过快、形式过于简单划一”等“左”的认识上的失误和偏差,人们片面追求“一大二公三纯四统”的单一公有制模式,不断地搞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穷过渡、割资本主义尾巴。在“文化大革命”中, 更是把非公有制经济完全当作社会主义经济的对立物和异己力量扫荡无遗。尤其是在所有制结构问题上,“左”倾错误走向极端,导致国有企业经济效率低下、物质资料贫乏、人民生活品供给困难等问题。今天看来,尽管这种转变代表着一种历史趋势,代表着一种社会主义发展的方向,但实践已经证明,那种试图通过政治运动来尽快提高公有化程度,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做法是不成功的。(38)王祖强:《社会主义所有制理论的创新与发展》,中国经济出版社,2005年,第166页。因此,利用非公有制经济在饮食服务业、日用品、消费品销售等领域的优势来满足群众的生活需要,显得紧迫且重要。1980年8月,《关于转发全国劳动就业会议文件的通知》提出,要“鼓励和扶持城镇个体经济的发展”,为后面的所有制改革开启了闸门。

1981年的《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1982年党的十二大,强调个体经济等多种所有制经济形式的重要性以及对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作用。1982年1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也以国家立法的形式对个体经济予以保护,突出个体经济对公有制经济的必要补充作用,要保护其合法的权利和利益不受侵害。1987年,党的十三大报告在具体表述上,把“多种经济形式和多种经营方式”换成“多种经济成分”和“多种所有制经济”,加深了对所有制形式的认识,是理论上的重大突破。1988年的《宪法修正案》进一步规定:“国家允许私营经济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存在和发展,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所有制的补充。”1992年10月,党的十四大报告提出:“多种经济成分长期共同发展”,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强调:“必须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方针。”至此,与我国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相适应,我国所有制理论取得了进一步突破,蕴含着又一次理论创新。

党的十五大报告正式提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我国基本经济制度,同时强调非公有制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要继续支持、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的健康发展,充分发挥非公有制经济的重要补充作用,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从制度层面去理解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将其予以制度化,是经济学理论的又一重大创新。2002年,党的十六大明确“两个毫不动摇”,继续毫不动摇地加强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随后,2004年的《宪法修正案》进一步增加了“国家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和“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等法律条文。2007年,党的十七大在坚持基本经济制度的基础上,又提出“平等保护物权”,从而将多种所有制经济平等竞争、共同发展推向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党的十八大强调,非公有制经济和公有制经济一样平等参与市场竞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又进一步指出,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支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根基和重要组成部分,两者都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赖以存在的重要基础。这就把非公有制经济的地位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改革开放的实践证明,发展非公有经济并不是暂时的权宜之策,而是贯穿整个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制度,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39)胡钧,韩东:《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高校理论战线》2010年第3期。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梳理所有制理论的历史演进逻辑,充分发挥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的双重优势,是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机制和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

三、社会主义收入分配制度不断完善与发展

一部新中国的经济史,就是为实现经济赶超而不断探索与之相适应的经济体制的历史。(40)武力:《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实践与发展》,《教学与研究》2017年第8期。其中,收入分配制度是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一项基础性制度安排,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41)洪银兴:《兼顾公平与效率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经济学动态》2018年第4期。新中国70年来,为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需要,党和国家不断推动收入分配理论和政策体系的创新发展。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实践探索为收入分配理论的创新发展提供了丰厚的土壤。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分配关系和分配形式只是表现为生产要素的背面,参与生产的一定方式决定分配的特殊形式,决定参与分配的形式。”(4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3页。收入分配理论变迁在“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的相互作用中不断深化和扩展,体现了政治经济学理论逻辑与中国建设、改革的社会主义历史逻辑的统一。从政治经济学理论逻辑来看,生产关系特别是所有制关系决定收入分配关系;从社会主义历史发展的逻辑及展开来看,分配制度和分配关系是随着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历史进程尤其是所有制改革与市场化改革的逐步推进逐渐形成和不断完善的。

(一)改革开放前的收入分配体制(1949—1977年)

中国的收入分配政策受到马克思的按劳分配原则和“苏联模式”的深刻影响。一方面,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一文中把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划分为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分别适用于社会主义第一阶段和社会主义第二阶段。从收入分配原则“形式上的平等”到“事实上的平等”的转变,体现了社会主义社会收入分配制度演进的阶段性特征。另一方面,在苏联模式的影响下,强调按劳分配是社会主义经济规律,根据劳动的数量和质量进行物质财富和劳务的分配,采取计件工资制和计时工资制相结合。同时,为防止收入差距扩大,利用社会基金来分配消费品,有利于改变收入差距过大的局面。(43)苏联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增订第四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64年。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实行新民主主义经济体制下的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强调“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互助、内外交流的政策”发展经济。(44)参见1949年9月29日发布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生产决定分配,分配本身就是生产的产物。(4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页。新中国建立初期,通过没收官僚资本和土地革命,消灭了封建剥削,大大缩小了旧中国留下的贫富差距。随着社会主义三大改造的完成,公有制的比例不断增加,我国建立起以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为主的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收入分配方面也转变为单一的按劳分配制度。在农村,经过农业合作化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国家对分配实行严格统一的标准,以“死分活评”的方法计算“劳动日”,均等化程度高。(46)参见1953年12月16日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在城市实行以“工资分”为工资计算单位的八级工资制,包括企业职工的工资、奖金、福利等。1956年,国务院取消工资分制度,实行职务等级工资制度。(47)参见1956年6月16日发布的《国务院关于工资改革的决定》。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过分强调平均主义的分配政策。1960年,中央开始降低十七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工资标准并逐步取消计件工资制,明确提出职工工资标准三五年不提高的方针。(48)参见1960年9月26日发布的《中共中央转发国家计委党组、劳动部党组〈关于当前劳动力安排和职工工资问题的报告〉的指示》。这一时期,职工工资只是进行了四次微小的调整,长期冻结。(49)戴园晨,黎汉明:《工资侵蚀利润——中国经济体制改革中的潜在危险》,《经济研究》1988年第6期。

“文化大革命”期间,按劳分配被认为是产生新的资产阶级的根源。随着分配政策的“大跃进”和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出现了“按劳分配是不是资产阶级法权以及是否应该坚持按劳分配”的大争论。比如(50)乌家培:《略论物质利益原则的性质》,《经济研究》1959年第8期;何伟:《关于按劳分配和资产阶级法权关系的问题》,《经济研究》1962年第4期;吴敬琏:《按劳分配的平等权利不具有“资产阶级法权的属性”吗?》,《经济研究》1963年第12期。:何伟(1962)的《关于按劳分配和资产阶级法权关系的问题》;吴敬琏(1964)的《按劳分配的平等权利不具有“资产阶级法权的属性”吗?》;骆耕漠(1961)的《关于我国实行按劳分配制度的经验研究》、乌家培(1959)的《略论物质利益原则的性质》、狄文(1959)的《也谈物质利益原则的性质——和乌家培同志商榷》、李云(1959)的《对于计件工资的一些看法》,等等。其中,影响最大的是1958年10月张春桥发表的《破除资产阶级的法权思想》一文,将极“左”路线的分配政策推向高潮。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时期,这篇文章被重新提出,按劳分配作为资产阶级法权受到毁灭性批判。

(二)多元化的收入分配机制体制形成(1978—2012年)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进入“拨乱反正”的历史新时期,主要是围绕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展开讨论。1977年8月,中共十一大报告提出,在经济政策上要坚持实行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原则。1978年5月5日,由国务院政治研究室撰写的《贯彻执行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原则》一文在《人民日报》刊发,标志着按劳分配原则得以正式“平反”。同年,经济学界召开会议,开始讨论批判“四人帮”错误的按劳分配政策。汪海波、周叔连和吴敬琏对“按劳分配是产生资产阶级的经济基础”这一谬论逐一加以批驳。(51)汪海波,周叔连,吴敬琏:《必须把劳动者的一部分收入和企业的经营状况紧密地联系起来》,《经济研究》1978年第12期。黄振奇指出,按劳分配原则既适用于物质生产领域,也适用于非物质生产领域。(52)黄振奇:《按劳分配不只是物质生产领域的分配原则》,《经济研究》1978年第12期。1978年,国家计委经济研究所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等组织发起了四次按劳分配的讨论。其中,苏绍智和冯兰瑞的《驳姚文元按劳分配产生资产阶级的谬论》、于光远的《关于深入研究按劳分配理论的几个问题》等最具代表性。紧接着,1978年12月,邓小平提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后富的政策,(53)《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52页。打破“大锅饭”的平均主义,为实施多元化的收入分配原则埋下了伏笔。

1.关于效率与公平的关系问题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按劳分配理论探索主要关注“效率与公平”以及“按劳分配和按生产要素参与分配”的关系问题。关于效率与公平的关系问题,周为民和卢中原在国内首次提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54)周为民,卢中原:《效率优先、兼顾公平——通向繁荣的权衡》,《经济研究》1986年第2期。1987年,党的十三大强调:“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分配原则是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认识到我国分配方式存在大锅饭和平均主义倾向,提出要首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提高劳动者的积极性;又兼顾效率和公平,防止贫富悬殊。这既承认了其他分配式存在的合法性,也初步提出了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收入分配指导原则。(55)魏众,王琼:《按劳分配原则中国化的探索历程——经济思想史视角的分析》,《经济研究》2016年第11期。1992年,党的十四大提出:“兼顾效率与公平”。(56)《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1页,第520-530页。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强调:实行“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收入分配制度,鼓励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走共同富裕的道路。”(57)《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1页,第520-530页。党的十五大和十六大都是强调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将效率摆在首位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但实际执行过程中却出现了过分考虑效率、很少兼顾公平的情况,我国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2007年,党的十七大注意到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不再提“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表述,强调“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的指导方针,重新界定了收入分配改革的方向。

2.关于按劳分配和按生产要素参与分配的关系问题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正式确立,1997年,党的十五大提出允许个人资本等生产要素参与收益分配,明确把“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改为“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理论界争论的焦点是如何看待按生产要素分配的问题。谷书堂和蔡继明在国内理论界率先提出“按生产要素的贡献参与分配”的命题。(58)谷书堂,蔡继明:《按贡献分配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分配原则》,《经济学家》1989年第2期。一直以来,经济学家对“按生产要素所有权分配”和“按生产要素的贡献分配”存在分歧。其中,蔡继明认为生产要素所有权只是参与分配的法律基础,强调按生产要素的贡献参与分配的基础性作用。(59)蔡继明:《从按劳分配到按生产要素贡献分配——中国改革开放30年收入分配制度演变与分配理论创新》,《政治经济学评论》2008年第2期。为此,党的十六大和十七大都指出,要按劳动、技术、资本和管理等生产要素的贡献参与分配。把按生产要素的贡献分配从2002年作为一种分配原则演变为2007年的“制度”,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具有重大的政策意义。

3.关于收入差距拉大的问题

这一时期,收入不公问题引起关注。第一,我国处于经济转轨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初步建立时期,收入分配政策根据生产要素贡献以及劳动力质量进行适度调整,以适应市场化需求,不可避免地使收入差距相应扩大。(60)赵人伟,李实:《中国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及其原因》,《经济研究》1997年第9期。第二,体制机制等顶层设计存在较多的制度漏洞,产生了大量非法和灰色收入;政策的不完善如城乡二元结构,也是导致收入分配差距进一步扩大的原因之一。第三,在计划内系统仍然存在平均主义的现象,计划外系统则有收入差距拉大的趋势。(61)赵人伟:《我国转型期中收入分配的一些特殊现象》,《经济研究》1992年第1期。第四,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我国正处于库兹涅茨倒“U”形曲线的上升部分,市场有效配置资源和要素禀赋的差异使收入分配出现失衡不可避免,如管理层和脑力劳动者工资上升。(62)周云波:《城市化、城乡差距以及全国居民总体收入差距的变动——收入差距倒U形假说的实证检验》,《经济学(季刊)》2009年第4期。第五,收入差距扩大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市场化本身并不必然导致收入差距扩大,很多因素是人为可以改变的(63)王小鲁,樊纲:《中国收入差距的走势和影响因素分析》,《经济研究》2005年第10期。,未来加强顶层设计,不断完善市场经济体制,我国的收入差距会不断下降。

(三)共享发展和共同富裕的收入分配体制(2013年至今)

共享发展是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核心价值,是马克思批判的资本主义两极分化式发展的对立面,是“真正的共同体”概念。(64)刘灿:《共享发展理念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探》,《政治经济学评论》2018年第6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享理念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65)《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10日。改革开放40年创造了中国经济增长的奇迹,人民收入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据统计,1978—2017年我国GDP年均增长9.5%,恩格尔系数从1978年的60%下降到2017年的29.3%。(66)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99—2017)和《2017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整理计算得到。但我国的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拉大,2017年我国的基尼系数仍处于0.467的水平。(67)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收入分配差距扩大不利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当前的收入分配关系仍然有待改进。有些学者认为解决收入分配公平和共同富裕问题是当前的紧迫性任务,(68)王伟光:《走共同富裕之路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战略选择》,《红旗文稿》2012年第1期。“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任务已经完成,当前的经济政策应侧重“实现共同富裕”。(69)刘国光:《是“国富优先”转向“民富优先”还是“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转向“共同富裕”?》,《探索》2011年第4期。

在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新征程上,如何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热点话题。党的十八大提出了“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的宏伟目标,明确坚持走共同富裕道路。收入差距扩大的问题引起重视。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共享发展理念,强调全民共享和全面共享,在把“蛋糕”不断做大的同时还要把“蛋糕”分好,给人民群众带来实实在在的获得感。党的十九大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新的历史方位,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两步走”发展战略。当前,我国收入分配的矛盾主要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城乡居民收入、区域之间、行业之间等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如何缩小收入差距,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一个重大的理论和实践课题。

四、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曾说:“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7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00页。现代化是一个世界性的历史发展过程。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经济现代化就是通过实行工业化将传统的经济转变成为现代化的经济。(71)石景云:《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的经济学》,厦门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1页。亨廷顿认为:“现代化涉及人类思想行为的方方面面,是一个多层面的历史发展进程。”(72)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第30页。罗兹曼认为,现代化是指从收入很低的农业社会向科技发达的工业化社会转变。(73)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1页,第330页。现代化是一个动态性的概念。

在现代化发展道路上,中国是一个“姗姗来迟者”。(74)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1页,第330页。它催生于西方列强侵略的魔爪之下(75)严清华:《中日现代化经济发展思想比较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0页。。1842年鸦片战争和1985年甲午中日战争失败,经济现代化才真正成为中国有识之士的共识。正如罗荣渠在《现代化新论》中指出的,中国“走向现代化的过程是与中国走向衰败、沦为半殖民地以及各种革命运动连绵不断的过程重叠在一起的”。1949年,根据当时的国内外政治经济条件,新中国选择了计划经济模式和优先发展重工业的片面工业化发展战略。中国当时劳动力很丰富,技术和资金则严重短缺。这种与资源状况错位的需求显然不可能通过市场机制得到满足,只能由政府通过计划手段加以配置,形成了严重扭曲产品和要素价格的宏观政策环境、指令性的计划配置资源制度、缺乏活力的微观经营机制三位一体的经济体制。(76)林毅夫等:《中国的奇迹:经济体制和发展战略》,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新中国实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拉开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序幕。毛泽东提出实现“国家工业化”的任务。1954年9月,周恩来强调要建设起强大的现代化的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国防。1964年12月,在全国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根据毛泽东的建议,周恩来第一次正式提出了“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的宏伟目标。(77)《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中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把现代化就等于工业化的单一目标推进到“四个现代化”是一个进步,但它仍属于强调经济和科技现代化的传统观念。(78)袁金辉:《中国农村现代化的基本内涵与经验》,《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然而,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爆发,建设四个现代化的任务也停止了。尽管周恩来在全国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上又重新提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但由于“四人帮”的破坏,“四化”任务再次受到严重影响。

改革开放初期,党开始彻底纠正长期存在的“左”倾错误,将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1978年3月,邓小平同志在一次重要讲话中指出:实现四个现代化是关乎国家和民族命运的重大现实问题,关乎人民的最根本利益,是当前最大的政治。(79)《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2-163页,第208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邓小平在分析正反两方面历史经验和中国国情的基础上,对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探索出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现代化之路。邓小平提出“我们的政治路线是把四个现代化建设作为重点,坚持发展生产力,始终扭住这个根本环节不放松”。(80)《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64页,第371-372页。邓小平多次强调:“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反对把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要建设“中国式的现代化”。在党的十二大开幕词中,邓小平同志指出,坚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不照抄照搬外国经验和模式。(8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64页,第371-372页。邓小平在肯定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发展方面取得巨大成就,尤其是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基础上,批判了西方经济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贫富分化、对劳动者的奴役剥削以及对非西方国家的侵略和掠夺。

随着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深入发展,邓小平认为: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在建设物质文明的同时,要不断提高全国各民族人民的科学文化水平,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82)《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62-163页,第208页。建设经济、政治和文化三位一体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党的十三大也相应地提出“富强、民主、文明”的现代化建设目标,确立了“三位一体”现代化建设目标以及“三步走”发展战略。至此,我们党对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一时期,理论界开始了经济现代化与工业化关系的探索。严英龙认为:经济现代化的内涵包括工业化、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这三个方面。(83)严英龙:《中国经济现代化》,南京出版社,1998年,第2页。钱纳里指出:“从历史上看,工业化一直是发展的中心内容。”(84)钱纳里:《工业化和经济增长:比较研究》,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周叔莲认为:工业化和科技革命是现代化的主要内容。(85)周叔莲:《中国的现代化和经济改革》,经济管理出版社,1992年,第4页。赵德馨侧重强调市场化在经济现代化历程中的基础性地位。(86)赵德馨:《市场化与工业化:经济现代化的两个主要层次》,《中国经济史研究》2001年第1期。刘伟也指出:工业化是一个国家摆脱贫困,实现经济发展成就的本质。(87)刘伟:《工业化进程中的产业结构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邓小平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总设计师”,相继提出了“三步走”的现代化发展战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先富帮带后富、共同富裕的非均衡的现代化发展途径;明确了农业、能源和交通、教育和科学三个方面的现代化建设重点,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其中,乡镇企业的产生和发展,打破了传统的二元经济结构,撕开了原有的壁垒森严的三元经济体制,开启了中国一元化经济的闸门。(88)李克强:《论我国经济的三元结构》,《中国社会科学》1991年第3期。

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中共第三代领导集体沿着邓小平开创的现代化轨迹继续探索,在新的实践基础上提出了“社会全面进步”的现代化战略目标,提出了新“三步走”发展战略。党的十六大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把社会建设作为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目标。在此基础上,党的十七大明确提出,要把中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表述为“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三位一体”增加了社会建设在内的“四位一体”,增加了“和谐”这一现代化建设目标。中国共产党对现代化经济理论作出了新的创造性的发展。

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适时提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这一上升至跨越关口高度的全新命题,是我国经济发展的迫切要求和战略目标。经济现代化是一个内容丰富、层次复杂的系统结构,同时它又是中国整个现代化的一个子系统,并在其中占据中心和基础地位。(89)严英龙:《中国经济现代化》,南京出版社,1998年,第11-12页。国家强,经济体系必须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点是实体经济,着力加快人力资源、现代金融和科技创新与实体经济协调融合发展。(90)林兆木:《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大意义》,《人民日报(海外版)》2018年12月13日。发达国家的发展经验表明,没有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的充分发展,就不可能有整体经济的现代化。一方面,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强和发展实体经济,促进我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推动“中国制造2025”计划,加快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使“中国制造”上升为“中国高端创造”。另一方面,建设现代金融体系,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随着非银行金融和市场参与主体的扩大,金融在市场经济中配置资源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需要构造结构合理、功能完善和安全高效的现代金融体系,增强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服务能力,提高金融资源配置效率。(91)李文军:《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核任务与根本保障》,《经济纵横》2018年第6期。这一时期,理论界从不同的维度对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内涵、重点、逻辑结构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解读。贺晓宇、沈坤荣认为,现代化经济体系包括现代化的创新体系、市场体系、供给体系、开放体系。(92)贺晓宇、沈坤荣:《现代化经济体系、全要素生产率与高质量发展》,《上海经济研究》2018年第6期。刘伟认为,“五位一体”、“四个全面”和现代化经济体系具有内在的逻辑关系,实现“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需要有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构建;“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是创新的制度保障。(93)刘伟:《新发展理念与现代化经济体系》,《政治经济学评论》2018年第4期。王立胜指出: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向现代化经济体制演进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第三次理论飞跃的标志性成果之一。要从生产力、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三个层面进行理解:提高劳动者素质和生产资料质量;改善产业结构、统筹城乡关系、协调区域发展、推动全面开放;加强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带动和协调发展。(94)王立胜:《从不发达的商品经济到现代化经济体系》,《内蒙古社会科学》2018年第4期。洪银兴指出:创新体系、供给体系、制度体系是现代化经济体系的三个关键体系。(95)洪银兴:《新时代的现代化和现代化经济体系》,《南京社会科学》2018年第2期。高培勇等人认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本质就是进行经济体系的转换,即从传统经济体系转换到现代化经济体系,是社会经济系统的综合转型,是中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96)高培勇、杜创等:《高质量发展背景下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建设:一个逻辑框架》,《经济研究》2019年第4期。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一篇大文章,习近平作出的一系列战略部署和顶层设计,描绘出一张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宏伟蓝图。(97)刘志彪:《把握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内涵和重点》,《人民日报》2018年6月24日第005版。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构建系统化的经济学说和经济理论创新发展的核心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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