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强
(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提 要 本文在生成词库理论的基础上探讨认知转喻现象的相关问题,指出:认知转喻现象的发生从根本上看是由相关词语作为线索词通过语义强迫这一机制启动的,而认知转喻现象的概念激活则可以从物性角色中得到解释;概念整合机制将线索词和转喻词的语义实现共组匹配,从而实现转喻义的语义加工和识解。此外,文章还区分了认知转喻的两种类型——逻辑转喻和概念转喻,它们在压缩结构、语义所指、转指义固化、半能产性和多种解释等方面表现出异同。最后,在哲学本体论主义的框架下讨论了语义的加工和理解问题。
转喻(metonymy)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语言现象,同时也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议题。随着认知语言学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逐渐认识到转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更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机制。因而,它不是纯粹的语言学层面的课题,更是涉及概念、思维层面的问题,对于人类推理起着重要的作用。正是由于转喻的概念本质,认知语言学家又称之为“认知转喻”(cognitive metonymy)。在认知转喻中,最为重要的是各种转喻框架的建立,对此已有很多详细的论述和研究(Ungerer & Schmid 2001;Radden & Kövecses 1999;李福印2008;王冬梅2010;张辉、卢卫中2010)。在这其中,有两个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a. 不同转喻框架是通过什么方式建立起来的?
b. 什么因素促使我们进行转喻这样一种概念语义的理解操作?
本文将从生成词库论的角度出发对上述两个问题进行讨论。文章首先对生成词库理论的相关内容进行简要的介绍;其次,说明认知转喻其实质就是一种语义强迫,相关线索词与转喻词之间的语义不兼容性(incompatible)导致转喻词发生了概念漂移,在物性角色的基础上通过概念整合机制可以实现这种漂移概念的语义识解;紧接着,文章区分并比较认知转喻的两种类型——逻辑转喻和概念转喻的异同;最后,在本体论主义的思想下,简要说明本体知识在认知转喻现象的概念理解和加工中所发挥的作用。
生成词库理论(Generative Lexicon Theory, GLT)由美国布兰代斯大学Pustejovsky于1991年提出,并在之后得到迅速发展。与传统上认为词库是由一些具有句法、形态和语音信息的词汇构成的静态集合(static set)的观点不同,生成词库论主张词库是一个词汇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交织的自组织系统(self-organizing system),词义的运作是一种组合性、生成性和动态性的体系,可以通过生成机制获得词汇在不同语境下的词义引申。生成词库论首次把Chomsky的生成方法引入到词义和其它领域的研究中,以至于WordNet的主要研制者Fellbaum(1997)曾评价说:
自从乔姆斯基的《句法结构》问世以来,语言的生成性已被广泛认识,但直到Pustejovsky的生成词库理论提出后,生成性观念才被运用到词库的研究中。
这种词库的生成性观念被用来试图回答以下的经验性难题(Pustejovsky1998:289):
a. 词项怎样能够在不同的语境中具有不同的意义?
b. 新的义项怎样能够在组合时浮现出来?
为了解决上述词义的生成性问题,生成词库理论设计了一套词汇本体知识的描述体系,即物性结构,它主要包括四个平面的语义知识(Pustejovsky 1991、1995):
形式角色(formal role):描写对象在更大的认知域内区别于其他对象的属性,包括方位、大小、形状、维度和颜色等。
构成角色(constitutive role):描写一个物体与其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包括材料、重量、部分与组成成分等;也指物体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构成或组成其他物体。
施成角色(agentive role):描写对象怎样形成或产生的,如创造、因果关系等。
功用角色(telic role):描写对象的用途和功能。
上述四种物性角色反映了我们对于名词所指事物最为关切的内容,也即关于世界万事万物最基本、最朴素的哲学命题: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基于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Aristotle’s four causes of knowledge)①,上述四种物性角色成功地将事物的客观属性特征与人们的主观评价特征容纳在一个描写框架之中,多维度地展示了名词自身所容纳的语义信息,构成了一个关于名词词义的语义表征知识体系。
在上述词汇表征知识的基础上,通过一系列的语义组合机制(包括纯粹类型选择、类型调节和类型强迫)可以将词汇在不同语境中的动态性意义表示出来,从而能够正确地生成语言结构的语义。在这些组合机制中,最为重要的是语义类型强迫,它可以对那些动词和名词语义不相容、不一致的情况作出解释和说明,从而使得整个动宾结构浮现出完整而恰当的语义。我们以下面这个句子为例,来展示物性角色和语义强迫在动名组合问题上的解释力(引自Pustejovsky 1991:424)。
(1) John enjoyed∧the book. (reading)
在该句中,动词enjoy本应要求表动作性语义的成分做宾语,但实际情况是,它在语言表层携带了名词性成分book。于是,动词enjoy所要求的目标语义类型和实际所携带的来源语义类型之间就发生了类型匹配错误,即名词book不符合enjoy的语义和语法属性的要求,因而该句会被判定为不合格。但是,英语为母语的人都能认可这句话,说明该句发生了转喻的现象,其中的名词book转指动作性成分read the book,这样就得到了合适的语义解读。那么,这种转喻现象为什么会发生,它是在什么条件下发生的?生成词库理论用语义类型强迫来对这个问题做出解释。
因为动词enjoy强迫其宾语成分必须是表动作性语义的成分,因而可以将名词性的book转变为动词性的v+book,而其中的v是通过名词book的物性角色提供的,即read是book的功用角色(“书”是用来“读”的)。这种语义组合过程可以表示成下面的图示化结构:
图1 enjoy the book中的语义强迫
也就是说,动词enjoy利用了名词book物性角色中的功用角色来满足其对宾语成分的语义类型要求,从而实现enjoy和book在语言表层形式上的线性组合,这就是语义类型强迫中的利用机制。语义强迫提供了句子语义在不完整(incomplete)、不明晰(unclear)和限定不足(under-specification)等情况下的一种语义解释机制,可以使那些不完全遵守语义组合性原则的语言现象得到较为充分的解释②。
一般认为,“认知框架”是形成转喻的重要参数,也是人们对于转喻进行语义理解的重要因素;它是转喻现象发生以及转喻义生成和识解的基础。基于心理学所提出的“完形”(Gestalt)概念③,认知转喻框架被看作是储存在认知平面上的固定范式(stable pattern),依据这些固定范式,人们可以在转喻框架内选择和调用相关概念对句子中的相关成分进行语义理解。比如,Ungerer & Schmid (2001:116)将转喻中代表关系的常见框架类型总结为9种,王冬梅(2010:30-37)则将汉语中的转喻认知框架分为13种。
虽然认知转喻框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转喻义的生成,但转喻框架本身的构建同样是需要加以解释的;并且,转喻框架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性的语义解读方式,从根本上看,认知转喻现象的发生则是需要线索词语加以触发的,这类似于例(1)中的动词所引发的语义强迫现象。正是语言结构中的相关线索词语与其共现词语在语义上不兼容,才导致共现词语发生转喻义,这是认知转喻现象发生的根本动因。而具体的转喻义的生成和理解则离不开物性角色在其中的作用,具体来说,物性角色提供了一种与转喻词自身相关联的词语概念形式,通过概念整合(conceptual integration)这一认知机制,线索触发词和转喻词语之间发生概念意义上的融合和匹配,使转喻词的意义自动漂移到代表它物性角色的词语概念意义上,从而实现转喻义的正确浮现和理解。下面,依据四种不同的物性角色,我们分别来看一些发生转喻现象的语言结构,进而说明物性角色在对其进行概念识解中所发挥的作用④。
(2) a.华盛顿和莫斯科之间的对话
b. 下一站地质学院
(3) a. 很女人
b. 这人太奶油
例(2)这种认知转喻现象通常被归入“地点—机构”认知框架之中,即地点名词可以理解为位于该地点的机构,如a例所示;同时,机构也可以理解为该机构所处的地点,如b例所示。在a例中,转喻现象的触发因素是动名词“对话”。一般而言,“对话”的主体都应该是人或机构,而“华盛顿”和“莫斯科”都是地点名词,不满足“对话”主体的属性要求;于是,在“对话”的语义强迫下,“华盛顿”和“莫斯科”就会发生转喻现象,人们将其识解为具有“机构”属性的意义。而这一识解义的生成正是通过“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形式角色实现的,因为正如上一节形式角色所规定的那样,它代表一种有别于其他事物的属性特征。在a例中,“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形式角色分别是“美国首都”和“俄罗斯首都”,首都概念的突显部分是其为中央政府的所在地,这种关于身份和地位的形式角色特征使它们区别于美国和俄罗斯的其他城市,进而可以分别指代美国和俄罗斯,这样对于它们的语义理解起来就简单多了,国家之间的对话也就顺理成章。在b例中,转喻现象的触发因素是名词“下一站”,它要求后面所修饰的成分具有“地点方位”的属性特征,而“地质学院”指代一个机构,本不具有这一属性维度。因此,在“下一站”的语义强迫下,“地质学院”发生概念偏移,转指其形式角色中所处于的地点方位,于是,“地质学院”这一机构可以被识解为“地质学院”的所在地。
例(3)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被归入“范畴—特性”认知框架之中,即对于范畴的定义通常反映其主要特征,可以用整体范畴来表示主要特征。“很、太”这类副词通常修饰形容词和动词,说明动作和性质的程度。但是,当副词和名词组合时,由于这种组合明显地偏离了常规的“副动、副形”组合模式,副词便可强迫其后所接的名词在语义上发生明显的变化,从而使名词发生转喻。在a例中,“很”语义强迫“女人”转指女人的贤惠、体贴等特性,在b例中,“太”语义强迫“奶油”转指奶油的油腻等特性。很明显,这些转喻义的识解都依赖于名词的形式角色特征,副词作为线索词语激活了名词语义概念中的形式角色,从而实现与副词在语义上的共组搭配。
(4) a.电视机烧坏了
b. 见到的尽是新面孔
(5) a. 她嫁给了权利
b. 大陆的人才比香港多
(6) a. 穿的确良
b. 这种月饼细
例(4)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归入“整体—部分”认知框架之中,即一个整体事物可以理解为该事物的一部分,如a例所示;同时,事物的一部分也可以理解为事物整体,如b例所示。a例中的“电视机”可以转指“电视机的显像管”,因为按照常规理解,“电视机”整体不可能会烧坏,烧坏的必然是其中的某个零部件。b例中的“面孔”指代“人”,因为面孔是人最为突显的部分,俗话说“看人总是要先看脸”,自然而然,这里的“面孔”就被转喻理解为“人”。这些转喻义的获得都是通过“部分—整体”这样一种构成角色关系实现的。
例(5)这种认知转喻现象通常归入“领有者—领有物”认知框架,即领有物可以理解为领有者,如a例所示;同时,领有者可以理解为领有物,如b例所示。在a例中,转喻现象由动词“嫁”所触发,因为“嫁”的对象必须是人,而“权利”并不具有这一语义属性,所以,“嫁”就会产生语义强迫作用,迫使人们在对“权利”的意义解读中做出调整;根据“领有者—领有物”这种构成角色关系,“权利”可以指代“具有权利的人”,最后实现转喻义的精确理解。在b例中,主语出现比较的对象,即主语的定中结构的中心语“人才”,在用“比”引进的比较基准部分,中心词由于与主语中心语所指相同而没有出现,领有者“香港”便很容易被语义解读为“香港的人才”,在这其中,“领有者-领有物”这种构成角色关系同样发挥作用。
例(6)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代表“材料—物体”认知框架,即表材料的名词可以被理解为由该材料制成的物体,如a例所示;同时,某个物体也能被理解为制成该物体的材料,如b例所示。在a例中,动词“穿”要求所接宾语具有“衣服”的语义属性特征,但“的确良”并不具有这一语义属性;于是,“穿”语义强迫“的确良”发生概念转喻,指代“的确良做成的衣服”,而这一转喻义的识解离不开物性角色的帮助,因为“的确良”是做衣服的材料,它们之间具有构成角色关系。在b例中,“细”原本描述的是材料颗粒度的大小,而“月饼”这个事物本身是无所谓细不细的;因此,在形容词“细”的语义强迫下,“月饼”就会发生概念转喻,指代“月饼的用料”,而“用料”和“月饼”之间是一种构成角色关系。在这种构成角色关系的基础上,人们可以轻松地理解“月饼”的准确含义。
(7) a. 那个老八股又在做文章了。
b. 我刚从春兰空调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到了海尔。
(8) a. 请把暖气打开。
b.花白胡子一边走一边说。
例(7)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归入“生产者/生产地点—产品”认知框架,即产品可以转指为生产者/生产地点。在a例中,“做文章”的主体一般是“人”,但“老八股”表示一种明清科举考试的文体,显然并不具有“人”的属性特征;因此,“老八股”的概念意义必须做出调整来满足谓语“做文章”对于其主体的语义属性要求。而“老八股”的施成角色是“写/创作”,“写/创作”的主体是人,于是通过施成角色,“老八股”的转喻义调整为“写/创作老八股的人”,顺利实现与“做文章”的语义共组。在b例中,谓语“从……回来”要求其中的成分指代地点机构,但“春兰空调”却是一种产品,并不具有地点机构的语义属性,因此,其概念意义需要做出调节。“春兰空调”的施成角色是“生产”,而“生产”的主体则是“企业工厂”,通过施成角色这种关系,“春兰空调”能够指代“春兰空调的生产地点”,进而使得转喻义浮现。
例(8a)这种认知转喻现象通常归入“产品—工具”认知框架,即产品可以转指为生产该产品的工具。按照常规理解,“暖气”是不能被“打开”的,因此在线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暖气”就会发生转喻,指代制造暖气的设备;在这其中,施成角色发挥了作用。一方面,“制造”是“暖气”的施成角色,同时它也是“暖气设备”的功用角色,施成和功用角色的叠合自然会导致“暖气”被语义识解为“制造暖气的设备”。例(8b)也是同样的情况。“一边走一边说”的主体只能是“人”,“花白胡子”显然不符合这一点,因此在理解时就得进行语义调整。“花白胡子”的施成角色是“长”,而“长”的主体是“人”,那么,“花白胡子”就被指代为“长花白胡子的人”。
(9) a.彭德怀打败了国民党军队
b.出租车在罢工
(10) a. 喝一杯
b.壶开了
(11) a. 读鲁迅
b. 我买了一套景德镇
(12)包子往里走,肥肠上二楼。
(13) 我们都听到了小号。
例(9)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归入“控制者—被控者”认知框架,即控制者可以理解为被控制者,如a例所示;同时,被控制者也可以理解为控制者,如b例所示。在a例中,“彭德怀”转喻指代“彭德怀领导的军队”,实现这种转喻义的关键在于“彭德怀”的功用角色,他是将军元帅,具有统率军队的职能权力;因此,受宾语名词“国民党军队”的比照影响,“彭德怀”很容易被识解为“彭德怀领导的军队”。在b例中,“出租车”转喻指代“开出租车的司机”,这种转喻义的实现同样也离不开功用角色。受到动词“罢工”要求其行为主体必须是“人”这一语义属性的影响,它语义上强迫“出租车”发生转喻现象,而“出租车”的功用角色是“开”,“开”的主体是“司机”;因此,“出租车”被语义解读为“开出租车的司机”。
例(10)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归入“容器—内容”认知框架,即容器名词可以理解为容器所盛的事物或内容。在a例中,“喝”的对象必须是液体,而“杯”并不具有液体的语义属性,于是,“喝”语义强迫“杯”发生转喻。杯子的功用角色是用来盛放液体的,在这种功用角色的影响下,“杯”可以转喻指代“杯子里面的液体”。在b例中,动词“开”要求其主体必须是水,这与“壶”的语义属性相冲突,因此受动词的语义强迫,“壶”转喻指代“壶里(盛/放)的水”。这种转喻义的实现离不开“壶”的功用角色,即“壶是用来盛/放水的”。
和上面例(7)的情况类似,例(11)这种认知转喻现象通常也归入“生产者/生产地点—产品”认知框架。但与例(7)不同的是,这里的生产者/生产地点可以转指为产品。在a例中,“读”的对象一般为书刊报纸,“鲁迅”并不满足这种语义要求;因此,“读”语义强迫“鲁迅”转指“鲁迅写/创作的作品”,而这依赖于“鲁迅”的功用角色,作为一位作家,“鲁迅”的功用角色就是“写/创作”,而“写/创作”的对象是作品。在b例中,“买”的对象是事物,而“景德镇”是个地名,不满足“买”对于宾语成分的语义要求,在“买”的语义强迫下,“景德镇”转喻指代“景德镇生产的瓷器”。因为“景德镇”是一个生产瓷器的地方,它为人所熟知的一点就是瓷器,所以在对“景德镇”这个地名的概念化认识中,功用角色“生产瓷器”成了显著的维度。
例(12)中的“包子”“肥肠”转指点这些食物的顾客,Jackendoff(1997)称之为“指称转移”。这种转喻义的实现需要就餐场景的帮助,如果没有这种语境因素,转指义的识别就会稍显困难。餐厅是供人们吃饭的地方,“包子”和“肥肠”的功用角色也是用来“吃”的,当餐厅的服务员对着顾客说上面这句时,在“餐厅”和“包子”“肥肠”的共同功用角色的影响下,顾客自然会明白“包子”“肥肠”指代的就是“点包子/肥肠的人”。
例(13)这种认知转喻现象一般归入“工具—产品”认知框架,即工具可以指代借助该工具生产出来的产品。这里的“小号”指代“小号发出的声音”。动词“听”在语义上要求其所接的对象是声音信息,而“小号”是个物质实体,并不是声音;在“听”的语义强迫下,“小号”发生了概念转喻,因为“小号”是可以吹出声音来的。Langacker(1987)将这种“转喻化”(metonymized)的过程归结为宾语实体论元“小号”的活跃区(active zone)“声音”被突显出来。我们认为,这种突显实质上就是功用角色的作用结果。
以上讨论说明,物性角色这样一种百科语义式的知识与认知转喻框架的构建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物性角色是从生活体验中抽取和概括出来的关于名词的经验性知识,旨在说明名词和名词、动词之间在语义概念范畴上的联系,汉语中常见的认知转喻框架中的两个概念之间存在物性角色这种关系,因而可以通过物性角色将框架内的概念系连在一起。在物性角色的平面上,可以为认知转喻框架的构建以及框架内不同概念之间的语义联系提供一种基于生活感知、合乎认知识解、逼近心理现实的解释。
物性角色为转喻义的锚定提供了一种生成机制,但要完整地说明转喻义的动态浮现过程,即从认知平面上解释人们如何理解特定语言结构中的转喻现象,还需要借助于概念整合理论来加以细化。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是一种关于意义组合和动态浮现的理论,主要探讨语言使用者如何能够理解那些非常规表达的句子的意义。该理论涉及心理空间(mental space)、跨空间映射(cross-space mapping)和概念合成(conceptual integration)等几个基本概念,下面对此略作说明。
心理空间反映了人脑在整合概念信息时所需构建的基本单元空间,它是诸多元素聚合在一起形成的一个“概念包”(conceptual package)。该理论认为,我们的思维可以被划分成若干个不同的心理空间,每一个心理空间大致相当于对一个场景的描写,每一个场景又是由若干个场景元素构成的,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空间框架(frame)。
将心理空间中的元素进行一一对应,这样才能最终投射到整个空间中,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就是跨空间映射。跨空间映射必须建立在两个具有相同属性或性质的事物、动作之间,类属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规定了两个输入空间中元素的对应关系,进而为分属于不同输入空间的元素共显于语言表层形式提供依据。
在由对应关系所确定的投射空间中可以进行概念合成,具体来说,将两个输入空间中具有相同属性的实体、性质或动作进行组合合并,之后为整合空间中本来不具有内在联系的两个或多个实体建立某种联系,从而为人们理解这种内在联系提供充分的心理上的依据。
上述概念整合的内容可以与物性结构融合起来以对某些语言现象加以解释。比如张辉、范瑞萍(2008)曾将两者结合讨论了汉语形名组合的意义建构;李强(2014)也将物性角色和概念整合理论融合起来探讨了隐喻义的产生及浮现过程。简单来说,这种融合方式如图2所示。
图2 物性结构和概念整合的糅合网络
经过融合后,心理空间不是由事物、动作或性质等内容构成,而是由名词成分的语义信息构成,即名词物性结构中的形式角色、构成角色、施成角色和功用角色等规定的语义信息,这些物性角色在心理空间中相互联系共同构成了一个网络。
将物性角色纳入到概念整合框架之中,可以用来说明认知转喻义的动态浮现过程。下面,我们以上面(9b)“出租车在罢工”为例对此加以说明。
Fillmoreetal.(2003)曾经提出“场景”的概念,指出一个词、一个短语或一句话都能确定一个场景,而场景中包含不同的场景要素。在这里,“场景”的概念等同于心理空间,确定了一个关于语言表达形式的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例(9b)中的“罢工”就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场景,当人们听到这个词语之后便可以激活构建一个关于它的心理空间,在这个心理空间中,“罢工”这个词的语义、该动作行为的主体是人等内容构成了心理空间的主要内容,这就是上面图2所示的输入空间1(Input 1)。而名词本身也可以构成一个内容丰富的概念场景和错综复杂的网络框架(Fauconnier and Turner 1998;张辉,卢卫中2010:95),即Lakoff所称的“理想认知模型”(ICM,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名词“出租车”所构建的心理空间是输入空间2(Input 2),在这个空间里面,“出租车”的物性角色构成了主要内容,其中包含它的功用角色“开”。当人们在线性平面上理解这句话的语义时,发现“罢工”对于其行为主体的语义属性要求与“出租车”不能实现共组匹配,就必然会采取一种语义调整的策略。这种语义调整策略成功的关键在于,空间1中“罢工”的行为主体是人,空间2中“出租车”的功用角色是“开”,由“开”自然关涉到主体“司机”(司机是人);这样,两个输入空间中的元素实现了跨空间的匹配映射,最终投射到整合空间(Blend)中进行概念整合。原本语义上并不兼容的“罢工”和“出租车”在整合空间里建立了联系,“出租车”顺其自然地获得了“开出租车的司机”这样一种语义解读,成功实现与谓词“罢工”的语义组配,进而完成对整个句子所表达语义的动态理解。
“逻辑转喻”(logical metonymy)由Pustejovsky(1991)提出,并被定义为:一个函项(谓词)所要求的语义类型的逻辑论元(比如,事物的一部分)被当作语义类型(比如,该事物)本身。比如,在对例(1)的语义解读中,实际上隐含了动词read,名词book逻辑转喻为read the book。与此形成对照的是,第3节中所列举的例子一般都被纳入到概念转喻的范畴之中。
作为认知转喻的两种不同形式,逻辑转喻和概念转喻都是一种非自足的语义表达形式,听话人需要对该表达形式的语义进行补充和完善;不过,它们所涉及的语言成分的语义类型存在显著的差别:逻辑转喻是不同范畴之间的替代,而概念转喻是同类范畴的替代,即实体代实体。它们在压缩结构、语义所指、转指义固化、半能产性和多种解释等方面表现出一定的差异。
宋作艳(2011a、2011b、2013)曾指出,逻辑转喻结构本质上是一种压缩结构。逻辑转喻的生成是个压缩过程,动词被隐藏起来;而逻辑转喻的解释、理解过程则是解压缩的过程,把隐藏的动词释放出来。比如,“赶写论文”到“赶论文”是生成、压缩的过程,把动词“写”隐藏起来了;而从“赶论文”到“赶写论文”则是解释、解压缩的过程,把隐含的动词释放出来。我们认为,概念转喻也具有“压缩”和“解压缩”的性质,其原型形式通常也是一种压缩结构,而转指形式是一种解压缩结构。比如:
上面这些例子中,右侧的解压缩结构比左侧的压缩结构在形式上多出了一些成分,我们称这种情况为“形式压缩/解压缩”,解压缩结构是对压缩结构的语义补充和还原(recover),反映在形式上就是解压缩结构比压缩结构要多一些语言成分。这种压缩和解压缩同时在语义和形式上得以体现。不过,与逻辑转喻通常压缩的成分是动词不同,上面这些概念转喻中压缩的成分多为名词,比如,“电视机”压缩了“显像管”,“的确良”压缩了“衣服”,“景德镇”压缩了“瓷器”,“出租车”压缩了“司机”。而这些被压缩的名词之所以能够被还原出来,依靠的是名词的物性角色,通过物性角色能够将转喻框架里相关的成分激活(activate),从而使它们能够浮现在句子表层。比如,“电视机”的构成角色包含“显像管”;“的确良”是“衣服”的材料角色;“景德镇”的功用角色“生产”可以激活“瓷器”;“出租车”的功用角色“开”可以激活施事“司机”。
Godard & Jayez(1993)通过照应语(anaphora)、关系化(relativization)和并列结构(coordination)三种鉴定手段证明了法语中体动词commencer并不会强迫后面的名词短语发生类型和所指上的变化。宋作艳(2011a)认为汉语中的情况也是如此,如“赶论文”中的“论文”并未变成表达事件的“写论文”。也就是说,逻辑转喻情况下名词并未发生语义所指的转变。但在概念转喻中,名词的语义所指发生了变化。例如:
(18)电视机烧坏了,显像管需要拿去修。
(19) 他总是喜欢穿一件的确良到处跑。
(20) 我买了一套景德镇,价格非常便宜。
(21)出租车在罢工,因为他们反对新的政策。
(18)中的后续小句说明“电视机”其实指的是“电视机的显像管”;(19)中的量词“一件”,表面上修饰“的确良”,实质上修饰的是“的确良做成的衣服”;(20)中的“一套”其实修饰的是“景德镇产的瓷器”,同时,后续小句中的“价格”也说明了这一点;(21)后续原因小句中出现的是“他们”,说明“出租车”其实指代的是“开出租车的司机”。这些例子说明,概念转喻中名词的语义所指确实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名词自身所表示的事物。
逻辑转喻是一种压缩结构,基本上都可以用“压缩/解压缩”进行语义上的解释,逻辑转指义并不能固化为名词词义的一部分。比如,在Mary enjoyed the book中,转指义read the book并不是名词book意义的一部分。但是,在一些概念转喻中,转指义可以逐渐固化为名词词义的一部分,这类情况就不宜看成是压缩结构⑤。比如:
(22) 帮手
(23)白宫没有表态
(24)红领巾是祖国的未来
例(22)中的“手”转指“人”,《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1195,以下简称《现汉》)对于“手”的释义中包括“擅长某种技能的人或做某种事的人”。可见,“人”已经成为“手”词义的一部分。例(23)中的“白宫”转指“美国政府”,“白宫”在《现汉》(24页)的释义为:“美国总统的官邸,在华盛顿,是一座白色的建筑物。常用作美国官方的代称。”显然,“美国政府”这一转指义已经固化在“白宫”的词义之中。例(24)中的“红领巾”转指“少先队员”,表明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个意义也已经固化为“红领巾”这个词词义的一部分,《现汉》(537页)将这个意义明确标示了出来。
有意思的是,同样是“红领巾”,在与不同的谓语搭配时,所激活的转指概念也有所差异。例(24)中的“红领巾”转指“少先队员”这一群体,但在下面例(25)中,“红领巾”指代“戴着红领巾的人”,具有个体指称的功能,而不指称群体(李强2015)。例如:
(25)红领巾走过来了。
这种情况下,其转指义就不能被认为是词义的一部分,因为它只是一种临时性的转指用法,并不像(24)那样,“红领巾”已经固定化、规约性地成了“少先队员”的代名词。
Verspoor(1997)、宋作艳(2011b)都曾指出,逻辑转喻不是一种能产的语言现象,受语言规约化等因素影响。比如,“学习开车”“学习造车”和“学习修车”都可以说,但只有“学习开车”可以压缩成“学车”,而其他两个都不能这样压缩;“擅长画国画”可以压缩成“擅长国画”,而“擅长写论文”不能压缩成“擅长论文”。这体现了逻辑转喻具有半能产性的特征。与之类似的是,概念转喻也具有半能产性的特征,比如:
(26) ?出租车在吃饭——开出租车的司机在吃饭
(27) ?买的确良——买的确良做的衣服⑥
(28) ?这个景德镇外观非常漂亮——这个景德镇产的瓷器外观非常漂亮
(29) ?我换了个电视机——我换了个电视机的显像管⑦
上面四例中,左边句子是右边句子的压缩形式,右边句子是左边句子的概念转喻形式。可以发现,若要表达右边句子的语义内容,左边句子都是不自然的表达形式。这说明概念转喻也具有半能产性的特征。(26)中的“出租车”不能像(17)那样转指“开出租车的司机”,(27)中的“的确良”不能像(15)那样转指“的确良做成的衣服”,(28)中的“景德镇”不能像(16)那样转指“景德镇产的瓷器”,(29)中的“电视机”不能像(14)那样转指“电视机的显像管”。这些概念转喻不能成立的原因有以下几点:a. 受谓语动词的影响。比如,“吃饭”要求主语具有强生命性特征,“出租车”是无生命物体,所以语义上就被限制不能出现在主语位置上。虽然“罢工”也通常要求其主体是人,但它对于生命度的要求并不是特别高,因为罢工的主体可以是某个行业,这可能给“出租车在罢工”的成立提供了较大的容忍度;b. 受语义相容性的影响。比如,“买”和“的确良”之间本来就在语义上相容,“换”和“电视机”在语义上也是如此,而转喻发生的前提条件是语言成分的语义不相容性,所以,“买的确良”和“换电视机”都不能发生概念转喻;c. 受量词的影响。比如,例(28)中的“个”替换为“套”时,概念转喻也会发生,这可能是因为“套”相对于“个”来说,更加容易强迫“景德镇”产生“瓷器”的语义解读。
宋作艳(2011b,2013)都曾指出,逻辑转喻具有多种解释的可能性。比如,在John began the book中,began the book有began reading the book和began writing the book两种解释,究竟取哪种解读需要依赖于John的身份。如果John是编辑,那么,还有一种可能的解读是began editing the book。可见,在逻辑转喻中,动词可以强迫宾语名词产生多种解读的可能性,这一方面依赖于名词所能提供的物性角色,一方面也取决于具体的语境知识。与逻辑转喻相似,概念转喻也具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例如:
(30) 读鲁迅
(31)电视机烧坏了
(32)车需要清洗
(33) 穿的确良
(30)中“读”的对象既可以是“鲁迅写的文章/书籍”,也可以是“关于鲁迅的文章/书籍”;(31)中,既可以是“电视机的显像管”烧坏了,也可以是“电视机的电路板”烧坏了;(32)中的“车”既可以指“车门、车窗、车身壳体”等外在部件,也可以指“车的座椅、坐垫、装饰物件”等内部部件;(33)中的“的确良”既可以指“的确良做的上衣”,也可以指“的确良做的裤子”。这些转喻义的识别同样取决于具体的语境。
综上所述,逻辑转喻和概念转喻都是认知转喻的具体表现形式,它们之间有相似之处,同时也存在差异。相似性体现在:a 逻辑转喻和大多数的概念转喻都是压缩结构,是将句子中某些成分的完整语义压缩在其他成分之中;b 逻辑转喻和概念转喻都具有半能产性,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发生;c 它们都具有多种解释的可能性,通过转喻形成的语义解读不止一种。同时,它们之间还存在差异,具体表现为:a 逻辑转喻通常压缩的是动词性成分,而概念转喻一般将名词性成分压缩;b 逻辑转喻未发生语义所指的转变,而部分概念转喻发生了语义所指的改变;c 逻辑转喻基本上都是压缩结构,而在一些概念转喻中,转指义逐渐固化为名词词义的一部分,这类情况不宜看成是压缩结构。
当代人工智能技术正处于高速发展的过程之中,确立了要实现计算机类人脑的宏伟目标,而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对语言的处理上。人工智能专家库兹韦尔(R. Kurzweil)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说到:如果计算机能把语言的问题处理好了,那么人工智能就没有什么难题了。但是,迄今为止机器所实现的智能与人类智能相比仍有质的区别,不仅在语言生成和理解上,甚至在基本的日常行为活动上,与人类的差距也还相差甚远。截至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造出一台可以自动穿越拥挤的房间或能理解儿童故事的智能机器。人工智能的“第一定律”说明那些对于人类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计算机来说,要实现起来则非常困难,比如实现与人的自由话语交流(Pinker 1994)。以至于一些学者消极地认为目前计算机所做的工作只是完成句法加工或符号转换,充其量是个句法机,而不是语义机或智能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美国哲学家、认知科学家塞尔用他的“中文屋实验”来表明他对人工智能现如今发展的看法和评价:已有计算机所实现的所谓智能“本身所做的”只是“形式符号处理”,它们“没有任何意向性;它们是全然无意义的。……用语言学的行话来说,它们只是句法,而没有意义”。“计算机所做的事不是‘信息加工’,而是处理形式符号。”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学者也在反思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的差别在什么地方,人工智能如何才能达到人类智能的水平,并逐渐意识到:要想解决人工智能难题,就得把关注的重心由机器转移到人自身,强调“认识你自己”;如果能够知道人类是如何进行语义加工的,通过什么方式具备意向性,就可以完成机器对自然语言加工的模拟,从而使机器更加智能。也正是在此大背景下,本体论语义学应运而生⑧。
从哲学范畴来说,本体(Ontology)是对客观存在的一个系统的解释和说明,关心的是客观现实的抽象本质。本体论语义学是哲学上这一本体概念的自然延伸和发展,其倡导者尼伦伯格(S. Nirenburg)和拉斯金(V. Raskin)说:“本体论语义学是一种关于自然语言意义的理论,一种关于自然语言加工的方案,它把经构造而成的世界模型或本体论作为提取和表述自然语言文本意义的基本框架。”其动机就是让机器能够接受、理解、表征和生成自然语言的意义。本体论语义学认为,在人类的语义加工过程中,存在着本体论的意义层次,储存有一种本体论图式和本体论知识资源;这种本体论图示和知识资源为表征的词项的意义做本体论的定位,说明它属于哪一类存在,其特点、性质、属性等是什么,从而使得人类得以把符号与世界联系起来,进而使得人类智能有意向性和语义性。
从语义加工的本体论主义角度看,生成词库理论,尤其是其中的物性角色正是一种从本体论角度对知识的抽象化和概念化过程,它是对词项在本体意义和概念层面的知识构建,是从世界万事万物中获取到的、并用来描述世界的一种静态知识,是内存于人类语义加工中的资源和概念图示,反映了语言符号、概念以及事物三者之间的联系。并且,对于事物认知识解的某些物性角色知识也有着生物学的根基。认知神经科学发现,人的复杂的认知任务有着为数惊人的特定脑区的活动参与其中。比如,当我们注意真实的单词时,脑前部特定区域会被激活。当要求被试指出名词的用途(例如锤子—敲打)或者构成关系(锤子—工具)时,脑部额区和颞区特定区域会被激活(Solso 2005)。这说明名词的功用角色和构成角色会激活大脑的不同区域。Warrington & Shallice(1984)提出的感知/功能理论(the sensory/function theory,简称SFT)也证明:在人脑中,知识是以概念的形式存储,而这些概念是以特征为表征的。其中包括感知性和功能性两个子系统,不同的子系统具有分布在不同的脑区,具有各自相对独立的脑组织结构。感知性子系统存储着事物的感知性特征,即物性结构中的形式角色。
本文所讨论的认知转喻现象是人类一种高级的语义理解形式,反映了人类高级的认知思维方式;它同时也是神经运作过程的产物和认知表征形式,具有心智的体验性特征,特定的转喻依靠特定的神经区域和回路以及共激活过程的事实可以进一步支持认知语言学的语言体验观(曾国才2015)。既然转喻具有认知体验性特征,那我们对于名词所指事物的体验性认知在转喻的概念理解中就应该能发挥重要的作用,对名词所指事物在自然界和社会中所呈现出来的属性、特征、性质等方面的认识有助于解释转喻义的生成和理解机制。具体来说,对于转喻表达形式的语义理解需要依赖物性角色这种本体知识。物性角色对事物本体进行了解构和重构,将自然语言的语义本体概念化,从而避开了意义的指称论假设,而把语言符号的意义定义为人们对该符号所指称事物的不同属性维度的认识,确定了语义和世界的联系,强调意义概念的实践认识来源;并且,物性角色这种概念意义表征有其天然的可形式化的优势,能够用精确的数学描述形式化,从而让语义表征能被计算机所学习⑨。因此,对于通过神经计算模型或人工神经网络构型来描写转喻的认知加工过程来说,物性角色本体知识也应该能够在其中起到一定的作用。
注释
① 这“四因”分别是形式因、质料因、目的因和动力因。“形式因”说明某物是什么,“质料因”说明某物由什么构成,“目的因”说明某物的目的性,“动力因”说明某物如何形成。
② 语义组合性原则也即语义组合的“弗雷格原则”(Frege’s Principle),其大致内容是:句子的整体意义是其组成部分的语义和组合方式的函数。
③ 沈家煊(1999)指出,认知框架是心理上的“完形”结构,完形结构作为整体比它的组成部分在认知上更为简单,容易识别、记忆和使用。
④ 下文用例大多数引自已有的相关研究,不再一一标注。
⑤ 袁野(2010)认为这种情况属于常规转喻,喻体都有清晰而固定的所指,所指义固化在大脑词库中,因此不需要特别的压制机制来理解。
⑥ “买的确良”可以说,意思是“买的确良这种布料”,而不能理解为“买的确良做的衣服”。
⑦ “换了个电视机”可以说,意思是“换了台新电视机”,而不能理解为“换了个电视机的显像管”。
⑧ 本节对于本体论语义学的介绍,主要参考高新民、赵泽林(2008)。
⑨ 生成词库论提出了形式化的词义描写框架和与之相配套的可计算的词义表达式,这特别有利于应用到面向内容计算的语义资源的建设工程上。相关内容参见Pustejovsky(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