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情怀与国际视野——《白蛇：缘起》的叙事策略与文化传播研究

刘桂华 张梅芳

（长春工业大学，吉林 长春，130012）

国产动画早期以“中国学派”独特的艺术风格誉满全球，在世界动画艺术中独树一帜。随着消费主义在全球蔓延，结合个人需求，衍生出个人通过消费来构建身份认同的现象，[1]动画电影也成了一种重要的文化消费品。但是中国动画在1995年被推入市场后陷入发展的瓶颈期，在全球化、市场化、产业化潮流背景下没有建立起成熟独立的“新中国学派”商业风格，[2]41国内市场尚且需要依靠国家扶持政策才能占有一席之地，海外市场自不必说。痛定思痛，近年来中国动画为了谋求发展不断尝试探索，《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等一批优秀动画电影的诞生，证明了中国动画的发展在借鉴和吸收国外成熟经验的基础上，还是要立足于本土化，注意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里汲取营养，并转化成现代受众能够接受的文化符号融于动画文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构建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被全球观众认可的动画风格。

一、动画电影《白蛇：缘起》的故事特色

1. 本土化题材

《白蛇：缘起》源自中国四大民间传闻“白蛇传”，白蛇传说从最初的耳口相传，发展到故事解说、评话、弹唱以及戏曲表演，再到影视作品的制作，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它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融合了民间知识、审美趣味，对中国民间文学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创作者在影片整体设色上采用高明度低纯度的手法，制作画面明净素雅、柔和而精致，营造出一种恬淡虚无的氛围，颇有东方禅修之境。影片中场景的构建也别出心裁，“桃花源式”的捕蛇村与村中红色的枫叶，红色是中华民族最喜欢的颜色，有着“中国红”的寓意；水墨风式的山水城镇给人远离纷争的舒适享受；佛寺下的道家地宫、宝清坊等充满了中国式的东方奇幻想象。

2. 成人向的内容

动画电影《白蛇：缘起》的内容由合家欢转变为成人向风格，影片中采用“人类共同的善大于恶”的价值取向，超越了年龄的界限，“善良战胜邪恶”的结局契合观众的求美心理，也成为打动观众的关键所在。影片在继承发扬中国传统风格样式的基础上，又融入现代流行仙侠元素和打怪兽等环节，既保证了传统韵味美，又在好莱坞魔幻风格和内地游戏CG画风中寻找到了一种平衡，使影片呈现出多元化风格，满足了受众求新的审美需求。

美国传播学者约瑟夫·克拉伯认为受众对传播内容的理解并不是被动的，而是有选择性地去注意和理解传播内容，对所接收的内容选择性记忆，而相关的文化经验也是影响受众选择性的心理因素之一。[3]《白蛇：缘起》创造性地将中国传统元素与流行趣味相结合，将中国民间传说“白蛇传”重新改编搬上银屏，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引发观众强烈共鸣。

二、动画电影《白蛇：缘起》的叙事策略

1. 诠释文化符号，构建群体意识

艺术家吕莫尔认为最高的美依赖于形式符号系统，它已经存在于自然界中而不是由人类随意建立，并且能将一些内容特征和一些形式符号完美结合，当我们看到这些形式符号时会想到某些观念和概念，意识到内心的情感。[4]每个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文化符号，民族认同感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基于对符号的共同理解而建立起来的。[2]195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大量使用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影片以中国传统民间故事白蛇与许仙的爱情为文本进行动画艺术创作，以中国晚唐时期的永州城为背景，建筑风格质朴、庄重大方，色彩朴素明亮，其木质结构完成了艺术加工与结构造型的融合，是力与艺术的完美契合。影片中一些场景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例如宝清坊的设计结合了唐代木造佛塔、道观的设计；捕蛇村场景的设计灵感来自贵州的喀斯特风貌，村中防蚊虫的高脚楼以及防止外地入侵的栅栏设计思路来自中国苗族古寨；蛇喜欢生活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中，蛇洞的设计灵感从云贵的溶洞景观中汲取；影片中保安堂、油纸伞、发钗最后在断桥相遇的场景仿照赵雅芝版《新白娘子传奇》的经典桥段，就连动画中的插曲《渡情》也是延续了经典。服饰云纹、大烟袋、发簪设计以及古典发型都充满了中国元素，创作者对中国传统的文化元素进行提炼和运用，既营造出国内受众熟悉的文化环境，也带给国外观众关于奇幻中国的想象空间，从而提高影片的接受度和传播度。

2. 用故事线索构筑精神核心

《白蛇：缘起》讲述了小白替蛇母刺杀国师未遂，坠入悬崖失去记忆被阿宣所救并与他相爱，遭受蛇族的种种阻挠，阿宣为了小白变成妖，在冰雪阵法中不惜沙化，而小白为了阿宣能投胎转世将其魂魄封在珠钗中。看似在讲述两人坚贞的爱情，但真正探讨的是人与妖、善与恶的问题，人分善恶妖也如此，正如影片中许宣说：“人间多的是长了两只脚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能怎样。”许宣乐观洒脱，有一颗普济众生的郎中梦想，不捕蛇，有着佛家的仁爱之心，在影片中是善的化身；国师为了自己的欲望用无数条蛇修炼邪术，蛇母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整个蛇族，代表着恶。影片在故事表现中仍然继承传统戏剧或早期真人电影中正与邪二元对立的冲突规律，[5]并以善良战胜邪恶为结局，没有直白的说教，而是通过故事线索将善与恶的哲学理念传达出来并达成广泛共识。创作者将民间传说故事进行融合改编，提炼文化精神内核，最终演变成贴合广大受众审美情趣的动画电影范式，也为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文化传播指明道路。

3. 打造动画萌宠

动物在动画电影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与人类有很多共同之处，但是又具有独特的自然属性，创作者往往会对动物角色进行拟人化处理，使角色更具亲和力。动画电影为了增加卖点，满足不同年龄层次受众的精神需求，往往会增加一个老少皆宜的萌宠角色，萌宠角色在动画故事中常常起着功能性作用。第一，作为动画电影中的配角，它能衬托主要角色，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和丰富主角性格的作用。《白蛇：缘起》中小狗肚兜活泼有趣胆小，是一个善良、忠诚的搞笑者形象，拟人化的处理手法赋予了它人性色彩，肚兜作为配角一直陪伴着许宣，因它胆小不敢上山，给了许宣和小白感情发展的机会，后在发现小白是蛇妖时，为了帮助许宣变成妖，贡献出自己的尾巴，并在影片的推进中逐渐变得勇敢，实现了自我价值，使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产生情感共鸣，增加身份认同感。创作者将动物角色进行拟人化夸张处理，从成人视角进行动画叙事，创作时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动画中，使受众在观看影片时见证角色的成长过程，其实也是受众在寻找自我成长、寻求精神满足的一个过程。第二，萌宠角色能增加影片的喜剧效果，莱辛认为“喜剧的意义在于训练我们发现可笑事物的本领”[6]，亦如小狗肚兜在小白施法之后开口说话的场景设置，为影片增加了轻松、活跃的气氛，娱乐了受众。沃尔特·迪斯尼认为动物从外界受到刺激会通过身体做出反应，虽然没有像人物角色拥有光鲜的外表，但是它们独特的灵性、活泼的性格足以受到观众的喜爱。

4. 游戏式闯关

电影通过游戏式闯关的方式对角色进行历练，增加了影片的看点，张启忠在谈到《白蛇：缘起》时以“游戏”的程序性、角色闯关来定义宝清坊和佛寺下的道家地宫的情节，[7]而游戏式闯关常见的模式为：威胁→挑战关卡→转机→脱险。亦如《白蛇：缘起》中小白和小青发生争执后，小白和许宣误入佛寺下的道家地宫并受到道家阵法的威胁，阿宣将小白从怪兽的魔爪中救出，急中生智找到了生门并带小白逃出来，成功脱险。关卡的设定增加了影片的游戏性，以“玩”的形式给受众带来了一种自由、狂野的幻想和实践后的身心愉悦感。[8]影片中阿宣通过这种玩的方式进行闯关，让他不会对生死感到恐惧和痛苦，无所顾忌，勇往直前，成功俘获小白的心，脱险后小白和阿宣的感情升温，也为后面阿宣想要和小白在一起而变成妖埋下伏笔。朗格认为艺术是一种具有游戏所有特征的错觉活动，是一个微妙的、精神上发生改变的幻象游戏，虽然这种定义有着局限性，但不可忽视的是游戏和艺术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能在精神上娱乐受众，它们都是受众自觉自愿选择的活动。《白蛇：缘起》的创作者为受众营造了一个幻想空间，受众可以沉浸其中，但是他并没有忽视对现实生活的表现，而是以游戏闯关的方式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实现创作者和受众的对话，完成了内容传播。

三、《白蛇：缘起》在文化传播方面的借鉴启示

1. 用本土化获得民族认同

动画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传播媒介，在文化传播过程中以其优美、有趣、幽默、教化的方式对文化进行渗透。动画艺术的发展需要从民族文化中汲取营养，从国内外优秀的动画中可以看出，一部成功的动画作品往往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动画作品作为一种传播媒介，在民族文化传播进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民族的一些传统文化符号融入影片中，能让国内受众在影片中找到一种群体的归属感，国外观众也能充分欣赏和领略到异域文化之美，从而更了解和喜爱中国。动画影片不再是儿童的专属，而是适用于各个年龄阶层的娱乐品种，又由于它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内涵，使其可以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作为意识形态的载体，在各国的文化战略上施展着重要作用。中国动画想要在跨文化传播中取得更好的效果，则应立足于本土化，本土化的内容需要在应对全球化进程中不断创新，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时尚相融合。《白蛇：缘起》动画导演赵霁说：“我们努力把传统、魔幻以及爱情用CG动画的方式表现好。”另一位导演黄家康表示，希望下一代观众不只爱看国外的动画片，更喜欢看本土动画片，并从动画中感受中国文化[9]。亦如动画电影《白蛇：缘起》营造的中国传统意境美，片中小白修炼走火入魔时被黑色魔爪缠住的画面以泼墨的形式出现在大众眼前，短短一分钟，各种笔墨勾勒出无数蕴含生命的线条，浓墨遇水之后自然晕染散开，晕开之后呈现的浓淡、明暗、虚实的效果，使画面丰富而灵动，将中国传统水墨的空间感、随意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影片中间的泛舟场景亦如一副精美的山水画卷，画面中使用留白的手法，与画面中的山水形成虚实相错之感，水墨动画在表现悠远思绪、优雅意境方面具有无法替代的艺术效果，给观众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无限遐想。再如片中融入的折纸动画表现形式，现代动画电影中的折纸效果是传统手工艺与现代计算机技术的结合，计算机能够模拟仿真出折纸的艺术效果，让中国传统的折纸文化以一种新的方式出现在受众眼前，极具创意地实现了传统与现代文化的杂糅，赋予折纸艺术以时代感。

动画创作者可以从传统的文学和民间美术中汲取营养，但不是将传统的题材和艺术表现形式照搬过来，而是结合时代的发展需要，迎合受众的审美需求，探索出具有中国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的中国动画之路。在题材上可以选用典型的中国历史文化故事为背景，通过人物服饰装扮、言行举止塑造出具有东方特色的人物形象，成功的角色形象塑造有益于民族文化的传播。在动画表现上可以选择胶片、水墨、木偶、折纸、皮影、剪纸等艺术形式，信息技术为动画艺术的表现形式提供了无限可能，而形式服务于内容，在内容上可以采用民间小说、传奇故事、佛教儒学、太极、医学、国画、书法、诗词歌赋等。富有中国特色的文化内容，在文化传播中有利于中国受众寻求民族认同感，有利于外国受众对中国产生好奇心。

2. 以国际视野完成跨文化传播

动画电影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载体，动画电影《白蛇：缘起》中的文化符号是国外受众认识和了解中国的重要渠道，因此制作的内容要具有国际视野，不仅能满足中国受众的审美需求，也能娱乐外国受众。除此之外影片注意对普世价值的运用，通过小白和许宣的爱情故事线索将善大于恶的理念传达出来并达成广泛共识。迪士尼动画常常采用去文化、再文化、转文化策略进行跨文化传播，借他者文化元素打造属于自己的主流价值观，不仅实现了票房收益，也成功吸引了全球观众的视线。中国动画应借鉴迪士尼动画的成功经验，从全球范围内寻找故事题材来进行动画创作，动画创作者可以借鉴国外动画成熟的风格样式，可以采取“拿来主义”的方法，吸收国外动画的优良部分，融入本民族动画创作之中，用国外文化元素服务于本民族的文化传播。随着中国动画电影市场近几年来日益壮大，为了让中国动画走出国门打开国际市场，往往采用合拍的方式，合拍电影能够在尊重文化差异的基础上寻找文化认同点，制作出的作品更具有普适性。商业美学的焦点是在电影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实现最大限度利润追求的同时，为最大数量的观众带去最大的快乐。亦如由追光动画、华纳兄弟联合出品《白蛇：缘起》利用西方先进的技术讲中国故事，电影利用中国传统元素构建民族身份认同感，通过游戏闯关的形式营造趣味性，又用好莱坞式的魔幻风格征服了国际观众，本土情怀和国际视野兼具是其跨文化传播成功的关键。不仅赢得国内受众的好评，也受到国外受众的赞赏。

四、结语

在文化全球化进程中，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相互碰撞、融合，动画电影作为一种传播媒介，在文化传播过程中承担着文化载体的作用，它以其强有力的文化渗透影响着受众价值观的构建。中国人口众多且有着广阔的动画市场，但是国内大部分市场却被美日动画占领，国产动画面临着复杂的挑战，为了能在抢回市场的同时走出去，需要探索出一条适合中国的动画之路。成功的动画作品，不仅能满足受众的审美需求，而且能使受众在熏陶情操的同时洞悉其微妙的意蕴，只有当娱乐与文化深层次的东西结合一起，它才是有价值的[10]。动画电影《白蛇：缘起》将水墨、折纸元素与计算机技术相结合，融合好莱坞魔幻风格和内地游戏风格，利用中国传统元素构建民族身份认同感，创作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作品。在文化传播过程中，不仅深受国内受众的欢迎，也受到国外受众的赞赏，实现票房收入。在欣赏影片的同时，也要反思未来中国动画的发展，一是中国动画可以借鉴国外动画的成功经验，吸收优秀的部分；二是立足本土，从本民族优秀文化中吸取养分，将传统元素与现代元素相融合，契合时代发展和受众的审美需要，做出富有中国特色的动画；三是从海外寻找题材，外来元素本土化转换，使创作出来的动画作品更具国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