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明,朱俊平,刘瑞连,李 雅,郭志华
(1.湖南中医药大学,长沙 410208;2.湖南省中医药研究院,长沙 410006)
药对也称为“对药”“对子”,指临床上常用的相对固定的两味中药的配伍,其有扎实的临床和理论根据支持,是历代医家经验的积累,具有协同作用、抵消不良反应及减毒等功效,为中医药发展的特色产物之一。现代中医对于药对的研究越来越重视。古代经典名方是中国古代名医名家临床思维和学术思想精华高度凝集的产物,其在中医药理论的传承、中医药特色的发挥等方面具有高度的临床与学术价值。2018年4月13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携同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公布了《古代经典名方目录(第一批)》,笔者从这100首古代经典名方出发,从药对与治法、药对与四气、药对与五味、药对与升降浮沉、药对与归经、药对与药物毒性等6个角度对其中的药对运用思维进行探讨,论述如下。
治法为临床辨证后根据病因病机而设,清代程钟龄将治法归总为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八法分别对治临床病情,随病情的不同灵活地将八法有机结合往往疗效非凡。药对的组成必不离治法。如麻黄与石膏,汗清合用。
麻黄为汗法的代表药物,石膏则归属于清法。厚朴麻黄汤出自《金匮要略》[1],主治寒饮夹热证而偏于表者,临床上可用于急性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上呼吸道感染等与本方证相对应诸疾,原文:“咳而脉浮者,厚朴麻黄汤主之”。方中麻黄、石膏的运用即属于汗清合用。其中麻黄辛温,善于开腠理,宣降肺气,具宣肺平喘,发汗解表,利水消肿诸效;石膏甘寒,外可解肌肤之热,内可清肺经之火,为清解气分实热之佳品;二药汗清相配,生石膏辛凉,能制麻黄温燥之性又不减低其平喘之效,且可引麻黄入里以缓其过汗。二药味皆辛,同入肺经而奏宣肺清热利水之功,有表里双解之妙用。国医大师李士懋教授[2]临床善用麻黄与石膏配对。朱佳教授[3]治疗慢性咳嗽时也常常使用此药对。此外,此药对对于肺热型过敏性哮喘也有较好的疗效[4]。现代药理研究表明[5],麻黄石膏配伍后,疗效优于同等剂量的单味药使用,且其效果增强的物质基础与增加了总生物碱和钙离子的溶出量有关。
四气为药物寒、热、温、凉4种属性,由于疾病往往有寒、热、温、凉之错杂,故在治疗过程中亦需用药物寒、热、温、凉之偏性组合来纠正,故临床药对运用时亦需考虑到药物的四气配伍。如下例大黄与附子,寒热相伍。
大黄为苦寒泻下类的代表中药,力猛善走,有“将军”之称;附子为“回阳救逆第一品药”,其性大热。温脾汤出自《备急千金要方》[6],主治阳虚寒积证,原文:“治下久赤白连年不止,及霍乱,脾胃冷,实不消。”方中集大黄、附子大寒大热之品于一体,组成具温下功能之药对。大黄苦寒泻下,荡涤胃肠积滞,附子大辛大热,温阳祛寒,除寒气生于中,护卫阳虚于外,二者寒热相伍,将攻下之法寓于温阳之内,荡涤泻下且无伤阳之弊,如此阳气得复,寒食得散。国医大师朱良春在治阳气虚衰型慢性肾炎尿毒症时,常常用大黄与附子配伍泄浊解毒,温阳活血,平呕止吐[7]。名医祝味菊先生临床以二药配伍治疗痢疾[8];实验研究表明,大黄、附子共煎液中乌头碱的含量下降了45%左右[9],使用药更安全。
古人将单味药物以酸、苦、甘、辛、咸五味归类,通过将不同药味的两味药物组合在一起往往可以达到某种作用或进一步加强某种临床效果,其疗效远非单一药味组合所能及。如芍药与甘草,酸甘共举。
芍药酸敛肝阴,偏益肝之阴血;甘草甘缓补中,善治气虚血少。芍药甘草汤出自《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脚挛急”为阴血不足而成,将芍药甘草相配,一者芍药、甘草本自皆备缓急止痛之效,可之缓解挛急;二者芍药酸敛主入肝经,肝能藏血,以芍药之酸以敛阴养血;甘草甘缓以入脾经,脾能生血,以甘草之缓以补脾生血,如此缓肝和脾而益阴血,则挛急自止。刘茂才教授[10]善用二药配伍治疗治疗中老年人神经性头痛,伴有小腿抽筋者;王长德教授[11]也以二药配对用于缓解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现代药理研究表明[12],白芍与甘草配伍后其有效成分的含量有所增加,如此加强了临床疗效。
药物的升降浮沉之性决定着药物作用之趋向,由药物之气味与质地所决定。由于疾病病位之高低,必致治法之各异,《黄帝内经》:“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满者,泻之于内”,所以很多药对的组成也与药物的升降浮沉之性有关。例如青皮与陈皮,升降合宜。
青皮与陈皮具为橘的果核,色青之幼果称为青皮,色黄之熟果称为陈皮,二者老嫩不同,功效亦各异。青皮苦辛沉降,偏于下走;陈皮辛散升浮,长于上行。化肝煎为出自《景岳全书》中的经典名方,本方最具特色之处为善解肝郁,平气逆、散郁火。方用青皮辛温散结与苦泄沉降之性以舒达下焦,疏肝破结;又用陈皮辛温之性而散中上二焦结气。此二味配伍,使三焦气机升降得宜,上下窜通,如此气郁得舒,气结得散,气逆自消,气火自平。上海市名中医陈建杰教授[13]将此二药配伍用于治疗低病毒载量慢性乙型肝炎;章勤教授[14]以二药配伍治疗不孕症。现代药理研究发现[15],作为青皮-陈皮药效物质基础的挥发油与其单味药的挥发油成分有所差异,且化合物的含量也有所变化。
药物的归经是临床长期观察总结而来的,是结合经络学说对药物作用部位的定位,在选择药对时,选用归属所病之经的药物可引导治疗该病病性的药物的药力直达病所,两两协同合作,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如柴胡与黄芩,合泻肝郁。
柴胡辛行苦泄,善于疏解肝经之郁,调达肝气。《药品化义》:“柴胡,性轻清,主升散,味微苦,主疏肝”。黄芩苦寒,长于泻实火,入肺、胆、脾、大肠、小肠经。宣郁通经汤出自《傅青主女科》[16],为治疗由肝经郁火所致的“妇人有经前腹疼数日,而后经水行者”之症的经典名方。在本方中,巧用柴胡与黄芩配对,柴胡入肝经,善于疏解肝郁,然柴胡非黄芩之助不足以泻郁火;黄芩长于泻火,然无柴胡之引不能直达肝经;两药相合,则可直达肝经病所,解肝郁,泻肝火。金华市名中医徐斌[17]将此二药配伍用于治疗原发性肝癌。杨洪涛教授[18]运用此二药配伍治疗血尿。现代药理研究表明[19],对“柴胡-黄芩”药对的基因功能和通路富集分析发现其主要与消化系统、循环系统、内分泌系统等有关。
中国现存最早的中药学瑰宝《神农本草经》将药物分为上、中、下三品,其中“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无毒有毒……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故而在治疗疾病时常常须用到有毒药物,这时便不可避免要选用以另一种药物来抵消其毒性,如此去其性,存其用。如生姜配半夏,共散结气。
半夏与生姜皆性辛温,并且均入脾胃经,半夏为临床常用的化痰散结、降逆止呕之良药,然而其却具毒性;生姜为“呕家圣药”,且也可以温中散结。半夏厚朴汤出自《金匮要略》,主治“梅核气”,方中将生姜与半夏配伍,其中生姜除助半夏化痰散结、降逆止呕外,并用于制半夏毒性。《医学启源》:“古无制药之法,凡方有半夏者,必合生姜用之,正取其克制之义。”全国第三批、第五批老中医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李永成教授[20]临床上多用此药对治疗痰饮所致的呕吐。实验表明[21],与分煎比较,将生姜与半夏合煎改变了色谱峰的主峰,提示二药合煎效果更佳。
药对由两味中药配伍而成,是医家临床经验的升华,经过两味中药的简单配伍,其功效往往较两个单味药有所增强,其毒性、不良反应也会得到控制。临床通过药对的使用可产生协同增效作用,如桃核承气汤之大黄、芒硝配伍以增强泻下攻里之力;还可产生相互兼治作用,如二冬汤之天门冬、麦门冬合用同滋肺肾;也可产生相辅助效作用,如当归饮子中荆芥可发汗助防风祛风,同时防风也可助荆芥发汗;还可产生变生新效作用,如桂枝芍药知母汤中之桂枝、芍药配伍调和营卫;还可产生相互制约、双向调节、引经报使等作用。因此,临床上药对的运用具有崇高的价值,而且由于其组成简单,通过对药对的研究,也有利于进一步加强对方剂的剖析和理解。笔者以临床和学术价值均极高的古代经典名方入手对药对的使用进行研究,从药对与治法、药对与四气、药对与五味、药对与升降浮沉、药对与归经、药对与药物毒性等6个方面加以列举分析,以期进一步挖掘古代经典名方丰富的内在价值并指导临床药对的运用,以求进一步丰富药对文化,发挥药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