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雁
从新加坡交响乐团1978年草创至今,除非抱恙,佘美幸从未缺席任何一场音乐会。她是乐团副首席,见证了乐团的起起落落,2019年11月底,她将结束41年的乐团生涯,光荣引退。
烹调美食,是佘美幸的另一寄托,她经营的私房菜口碑不俗。她说:“烹调就像演奏,讲究质感、色彩、味道,缺一不可。我下厨时,就如我在演奏,是带着满满的情感的。”
如果要用符号来代表,佘美幸和新加坡交响乐团之间,是一种等号关系。
作为草创期团员,创团音乐总监朱晖选中的8名新加坡人当中,离的离,散的散,留下来的唯有佘美幸。这些年来,除非抱恙,佘美幸从未缺席新加坡交响乐团任何一场音乐会。她是乐团副首席,一直坐在指挥左手边第二个位子,见证了乐团的起起落落,也一起经历了许多的雨露风霜。蓦然回首,已是大半辈子的峥嵘岁月。
但世上没有永恒的事物,2019年11月底,佘美幸将结束她41年的乐团生涯,光荣引退。她空出的位子,将换别人来坐。
乐团人事更迭乃常态,采终身制的已不多见,到一定年龄,必将退下舞台。今年62岁的佘美幸受体制影响,告别在即,依依不舍,乃人之常情。她是性情中人,访谈中情绪波动,几度哽咽,那泪水,满溢她对音乐的爱。
“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份工作,而是生命,从21岁开始,我就把我的一生给了音乐,我不能想象没有了音乐,我的生命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说完,她一脸的黯然神伤。
留德时一天只吃两片面包
佘美幸5岁学钢琴,6岁习小提琴,启蒙老师是吴顺畴,后来改投阿方索·安东尼(Alphonso Anthony)门下。15岁那年,她代表新加坡参加东南亚小提琴比赛,优异的表现使她获得一份到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Hannover Hochschule for Music)求学的奖学金,得以受教于多位小提琴名师,包括法拉·内尔曼(Yfrah Neaman)、多罗西·迪蕾(Dorothy DeLay)。她回忆道:“我是家中独生女,母亲一门心思就放在我身上。才六七岁大,母亲就规定我每天要练琴两小时,一小时钢琴,一小时小提琴,否则就不给饭吃。”
德国留学期间,日子过得苦,她是穷学生,试过每天只有两片面包糊口,一个月仅有的热食不过是区区半只烤鸡。
虽喜欢音乐,但佘美幸的童年梦想是当医生。德国学习两年回来后,她原想继续读书然后学医,但发现自己已完全跟不上教学进度。她唯有提早出来工作,到雅马哈音乐学校当了一阵子的音乐老师。
2006年获颁文化奖
1978年,新加坡交响乐团招考乐手,佘美幸顺利被录取;1979年1月,乐团在新加坡大会堂举行首演音乐会,让佘美幸喜出望外的是,朱晖请她任代首席。一年半后,捷克小提琴家Pavel Prantl加入成为首席,佘美幸退居副首席直到现在。
一路走来,佘美幸觉得自己的音乐生涯过得非常充实,既有机会参与各种类型的演出,也担任过重奏、领奏、独奏。2006年获新加坡颁发文化奖,更是她事业的高峰。“但我想,我最怀念的,不是一时的光芒,而是作为乐团副首席,能够带领乐团完成一场又一场激动人心的演出。”佘美幸说。
乐团首席在乐队的编制中是举足轻重的,他必须是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也是乐队和指挥交流的中间传递者,除了必须担任乐曲中的独奏部分,指挥对乐曲的处理,首席也必须理解深刻,并通过自己的演奏,给其他乐手以启发、引导和带动。此外,首席还必须有较全面的音乐知识和组织才能,乐曲中弦乐齐奏的弓法和指法,一般也由首席制订。
作为副首席,佘美幸责任不轻,必要时,还得顶替首席的职务。她说,这个位子需要高度专注力,体力和精神消耗很大,每次演出前,她都让自己有充分的休息,养精蓄锐,不只是对要演奏的曲目做到了然于心,更重要的是整个情绪和状态都要达到最佳。
“我一直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松懈过,我热爱音乐,热爱演奏,全心全意地付出,退休对我来说,因此是蛮难过的一件事。这是我人生很重要的篇章的结束。”佘美幸的语气无比感伤,访谈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但她故作轻松地说:“但我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我会去完善我的螃蟹米粉、娘惹豆酱焖猪肉、阿参辣椒红枣鱼……音乐以外,我很庆幸自己还有美食可与人分享。”
5年前开始经营私房菜
佘美幸厨艺了得,5年前开始经营的Lynnette's Kitchen私房菜口碑不俗,小有名气,要上她家吃饭,得至少提前两个月预约。
访问当天晚上,她正好要接待10名客人,客厅餐桌一早已摆好,餐具酒杯一应俱全,并特地买来鲜花点缀,期间还有供应商送来新鲜螃蟹。她说,客人喜欢她家的螃蟹,当晚她得做上两道风味截然不同的螃蟹大餐。
她自小对音乐有极其敏锐的感受,对味道亦然。她已故的母亲不仅弹得一手好钢琴,也煮得一手好菜。佘美幸受其影响,喜欢下厨,而且因为从小受古典音乐训练,记忆力特别好,不但传承了母亲的好手艺,还自己改良创新,烹制出不少新菜色。
她说:“烹调就像演奏,讲究质感、色彩、味道,缺一不可。我下厨时,就如我在演奏,是带着满满的情感的。我用最新鲜的食材做出最家常的味道,但这种家常味你在别处是吃不到的。一道提拉米苏甜点,我用了两年时间不断改良,才做出现在的水平;一道烤日本墨鱼,我在鱼肚里放了糯米、椎茸、虾米,再配上香料、松露油、辣椒和醋油酱,端上桌时,大家为之惊艳,因为从来没人吃过这样的烤墨鱼。”
心情原来还有点低落,但谈到烹调厨艺,佘美幸终于露出欢颜,她说:“每一道菜对我来说都是一部作品,我很开心看到大家喜欢吃我做的菜。在自己家里宴客,气氛也特别融洽,有时我还会即兴为客人演奏一两曲。”
永远把音乐摆在首位
话题一回到音乐,佘美幸又难掩惆怅。她14岁开始加入青年乐团到后来成为新加坡交响乐团的一员,一直很享受在乐团演奏的时光。尤其作为副首席,她习惯坐在乐团的最前方,和指挥及独奏家挨得近,眼神的相互提示,眉宇间的情感交流,对佘美幸来说,总是那么令人心情澎湃和激动。
她尤其难忘和乐团一起巡演的日子,虽然行程紧凑,人特别累,却往往能激发出乐团成员心中的那团火光。每每在旅途上,大家都会争取时间观光,但佘美幸只把专注力放在音乐上,能休息则休息,好让自己能以最佳状态出现在舞台上。
“即使在新加坡我也如此,永远把音乐摆在首位,排练后去吃个好饭,然后回家小憩一下,晚上再精神饱满地上台。这么多年来,这已成为我生活作息的规律。我初略算过,过去41年来我演过的音乐会大大小小至少有三四千场。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的情绪反应,这事(退休)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难太难。”
但佘美幸也明白,是时候把棒子交给年轻一代,她自我释怀地说:“接下来我只好睡迟一点,或想想去哪里旅行。”
将不定期参与演出
2019年11月14日,是佘美幸的告别音乐会。这是一场法国音乐室内音乐会,曲目包括德彪西的《比利帝斯之歌》(Les Chansons de Bilitis)、拉威尔的七重奏《引子和快板》、马斯奈的《泰伊思冥想曲》,以及福莱的《第一钢琴四重奏作品15》。而音乐会“约臣兄弟演奏莫扎特”(The Jussen Brothers Play Mozart),则是佘美幸退休前的最后一场音乐会。
但这不代表佘美幸会从此退出舞台,新加坡交响乐团往后还是会不定期邀请佘美幸以客卿首席身份参与演出。
佘美幸说:“我期待以客卿首席身份再次领导乐团,也会以观众身份继续支持乐团。这些年来,新加坡交响乐团已发展得相当成熟,尤其在水蓝担任音乐总监期间,我们有机会和许多一流的指揮家演奏家合作,这对乐团来说尤其重要。从襁褓看着乐团一步步成长壮大,到今天成为一个让我们觉得很自豪的乐团,它迈出的每一步,都有我的足印。我很荣幸自己可以参与这个历程,也很欣慰自己能够担任副首席直到退休。正如我儿子说的,I retire on a high note(我在最高点上退下来)!”
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原文有删减)
责任编辑:樊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