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江苏 一考生
厨子也分派别,北派的爱乱炖,肉夹馍羊肉汤,大快朵颐;南派的爱羹汤,虾饺皇生煎包,细嚼慢咽。祖父非南亦非北,待我笑问他时,祖父捻须:“我做菜淡淡乎乎,与别个不同,就叫‘清汤派’吧!”我不甚明白,也许祖父拿手的小葱排骨,就是那个“清汤”。于是每每祖父问及想吃什么,我便用家乡话嚷道:“您的‘清汤’好吃得紧!”
祖父并不是从清汤排骨发家的。有一回电视上的名厨教做菜,祖父一拍胸脯:“小师弟上电视了。”我于是过来看,松鼠桂鱼,响油鳝糊,浓油赤酱,样样不落。“您也会做这些吗?”我好奇地摇着祖父的手臂。“不过是多放香料酱油,这谁不会!”祖父胡子一撇,怒目一睁,便撸起袖子下厨去了。
电视上名厨的菜肴像变戏法似的被摆上了饭桌,我夹一口松鼠桂鱼,又吃一筷鳝丝,不觉余香满口。“好吃吗?”祖父端上他的清汤排骨,花椒和酱油味间,排骨的清香入鼻。我点点头,踌躇间又摇摇头。“可是缺了点什么?”祖父笑问。
我抿抿嘴,勾芡的甜香和花椒的微麻在唇齿间碰撞,滋味杂呈。常年与小葱拌豆腐为伍的食客们,或许会感谢五味碰撞所带来的味觉盛宴,至于入口为何物,只好摇摇头,耸耸肩:“我吃下了一堆大料,香油,白砂糖。”
“味道过杂,好像失了食物的本味。”我答道,趁祖父不注意,调皮地捞了一块排骨。
祖父点头:“就像人啊,雕琢过了反而失了真情。”祖父眉头微蹙。
祖父也曾信奉“多油多盐”的宝典,无论食材品质滋味,红汤一盖,辣子一放,五味杂陈便堵住了食客的嘴。于为人上,虽不是掌柜,在餐馆里耳濡目染间,祖父倒也学会了《茶馆》里王利发那套“多说好话多作揖”的秘籍,就像汤中重口味的调料混合,保管让食客分不清东南西北,至于食物的真味,再无人细细考量。
但祖父错了,滋味不在调料,混合也算不上融洽。
“囡囡,你尝尝排骨汤,只放了盐,葱,姜。”祖父为我舀了一碗,我饮尽,排骨的肉香在葱姜相佐下愈显纯粹,醇厚而不腻,清淡的汤色没有满汉全席式的炫目,却在自然之色里隽永香浓。看来,五味调和的最高境界,当是协调并济,共成一味啊!
姜的辣,葱的辛,盐的咸,滋味交织,却入口不腻。正如浓油赤酱裹挟下的食物经不起细嚼慢咽,雕琢矫饰后的逢迎也度不过岁月长流。但在那一碗清澄的排骨汤中,不止排骨一枝独秀,也不是调料们争妍斗艳,它们在春日的阳光中氤氲,荡漾,把握自己的分寸,又不失独有的滋味。
退休后的祖父在弄堂里开了家小饭店,没有大料勾芡,却滋味鲜爽。客人来时,祖父搓搓手,和厨子们一起在灶间有说有笑,为客人掌勺。祖父说他当了一辈子厨子,老来才发现清汤也能烧得好排骨。
我给祖父的小店取了名,叫“人间有味”。祖父大笑:“这排骨汤,就叫它‘清欢’吧!”
【点 评】
文章以祖父做的“清汤排骨”为主要内容,于叙述、描写中融入了自己对“调和”的个性化思考,明确提出了“五味调和的最高境界,当是协调并济,共成一味”的观点,即真正的调和不是味多味杂,而在于保持“食物的真味”,在于让食材“把握自己的分寸,又不失独有的滋味”。
全文以小喻大,巧于对比,情节生动,对材料中“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共存相生,百味纷呈”的内涵有着独特的理解与独到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