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消解话轮结构的社会-认知语用阐释

2019-01-13 11:17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乔家语境交际

彭 晶

(肇庆学院 外国语学院英语系)

一、误解消解的社会-认知语用研究背景

近年来从社会-认知语用视角(socio-cognitive approach to pragmatics,SCA)(Kecskes,2014)研究“隐含信息的语境制约,尤其是临时性或涌现性的语境制约,以及不同语境制约引发的会话含意理解差异”(冉永平、宫丽丽、杨青,2018:133)的趋势日益明显。含意误解是交际双方共知不匹配语境下,听话人构建的话语含意和说话人生成的话语意义不一致(彭晶,2015)。针对互动交际中听话人的含意误解,说话人为消除该误解所进行的信息共知共建(Kecskes&Zhang,2009),包括“交际者如何对类似认知语境因素进行修正、重构或调整,实现对隐含信息的成功理解”(冉永平、宫丽丽、杨青,2018:133),即本研究的误解成功消解。SCA 作为一种探究言谈互动中说话人意义共建的社会-认知语用视角,包括了前语境和当前语境、共知共建、情境突显指导原则等议题,超越了对会话含意、显义和隐含意义等常规议题的分析视角,扩大至动态语境下(Kecskes,2008:393)说话人意义生成和理解的共建观和认知观,统称为社会-认知语用交际观。

我们认为,含意误解成功消解必然涉及说话人意义的共建,即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如何通过和听话人共建涌现共知,成功消除听话人的误解。然而,传统的语用学分析视角没有将说话人个体认知因素放在意义构建的整体框架中。SCA 的优势在于它能从说话人-听话人视角揭示交际个体认知如何共建说话人意义这一复杂的交际过程。但是,如何在SCA 视角下分析单语文化语境下的意义构建是一个新挑战。因此,本文主要是从SCA 探究汉语日常交际语境中含意误解消解话轮结构的社会-认知语用理据,分析该话轮结构中说话人意义共建的生成机制,以期为SCA提供更多的解释路径。

二、误解消解话轮结构的相关研究

本研究的误解消解是针对互动交际中听话人的含意误解,说话人为消除该误解所进行的信息共知共建。误解消解的会话分析视角为社会-认知语用视角提供了研究方法和路径(Drummond&Hopper,1991;Dascal,1999;Bazzanella&Damiano,1999)。Tzanne(2000)指出,误解消解话轮序列的动态发展过程包括消解话轮的立即启始/延迟启始、消解启始话轮的接受/拒绝、消解话轮的成功/失败,其中消解话轮的成功/失败需要听话人的回应话轮作为完整的消解话轮结构。值得注意的是,本文采用会话分析方法分析说话人的启始话轮-听话人的回应话轮,即消解话轮的最小相邻对,包括说话人为消除听话人的含意误解进行的扩展话轮序列。

误解消解是交际双方的意义协商(Varonis&Gass,1985;Hamaguchi,2001;Koole&ten Thije,2001;Chiang,2009;Kaur,2010)。说话人发起的第三位修正话轮(third-position repair)在序列结构上表明其和第一位话轮的主体间性(Schegloff,1992)。说话人为了明示其交际意义发起消解话轮,修正听话人的共知(Weber,1998)。从话语构建意义(Bjorkman,2014)有助于我们理解误解消解话轮结构的交际过程。但这些研究并未指出互动交际语境下误解消解话轮结构的构成要素。为此本文将分析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误解消解话轮结构。

以往误解消解话轮结构从话轮结构阐述说话人的启始话轮即和听话人的回应话轮,将其等同于说话人意义的协商过程,并未系统研究说话人意义如何共建。如Kess 和Hppe(1985)提出词汇歧义消解的策略。赵晨和董燕萍(2009)指出,句子语境中词汇歧义消解的认知机制包括优先激活/抑制。Giora(2003)根据突显义层级假设指出词汇歧义消解包括词项的词汇知识优先激活在先、语境知识抑制在后。Kecskes(2008)则指出词汇知识/语境知识在说话人意义生成中平行处理、互动的观点。但是这些研究并未讨论含意误解消解话轮中说话人意义的生成机制。

简言之,相关研究缺乏含意误解成功消解话轮结构的话语分析,尤其缺乏对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误解成功消解话轮结构的语用研究。鉴于此,本文尝试在SCA 下分析含意误解成功消解的话轮结构。本研究的语料收集自汉语影视作品中日常交际语境下的误解消解话轮。我们将基于核心共知和情境涌现共知不匹配语境特点,分析说话人如何通过消解话轮,共建说话人意义的实现方式及其社会-认知语用理据。我们不只考察误解话轮结构,更注重分析消解话轮所涉及的说话人意义共建问题,包括词汇知识/语境知识的集体情境突显义共建的过程。

三、共知不匹配语境中误解消解话轮序列的社会-认知语用视角

1 误解消解话轮序列结构

SCA 提出了共知的动态构建观。共知(common ground)是意图和注意力的相互作用下动态构建的社会-文化背景知识,包括核心共知和涌现共知:核心共知构成交际起始阶段的前语境知识,有助于说话人形成交际意图,生成话语;涌现共知是交际过程中说话人为了达成互解创建的当前语境知识。说话人不但可以选择激活核心共知、还可以寻求、创建涌现共知,实现交际目的(Kecskes&Zhang,2009)。

根据以上SCA 的共知共建观,本文将含意误解的共知不匹配语境划分为核心共知和涌现情境共知的不匹配。误解消解是在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考察说话人意义的共建过程,具体体现为交际双方在话轮序列中共建涌现共知的交际过程。误解消解有其独特的话轮序列,由说话人的启始话轮和听话人的回应话轮构成,被认为是消解话轮的最小相邻对。其中说话人的误解消解话轮为考察重点,听话人的回应话轮作为说话人是否成功消解误解的佐证。消解话轮序列结构包括前序列、扩展序列和最小相邻对。

←前扩展

最小相邻对的第一部分(说话人的启始消解话轮)

←插入扩展

最小相邻对的第二部分(听话人的反馈性回应)

前扩展序列即消解启始话轮发起之前交际双方为了达成互解展开的话轮序列。插入扩展序列是插入最小消解相邻对之间的话轮序列。由此,该话轮序列构成了误解消解的话语实践,即通过听话人的回应性话语,说话人和听话人确立相互信念,听话人理解了说话人表达的含意。

2 核心共知不匹配语境中误解消解的话轮序列结构

含意误解的核心共知不匹配语境是交际双方个体化的前社会-认知语境识不匹配。由于交际目的不同,听话人在理解说话人含意时,其激活的核心共知不同与说话人激活的核心共知,造成含意误解,具体包括前集体共知和前个体共知的不匹配。该语境下激活核心共知的话轮序列结构的会话分析如下。

2.1 旁插扩展序列

旁插扩展序列(Clark,1996)指说话人在听话人的误解话轮后不再发起新的话轮,而是旁插两个话轮(side sequence),即最小相邻对,开启消解序列结构,旨在激活交际双方的前集体共知。听话人的回应话轮则表明其接受了说话人共建前集体共知的提议,并以此为核心共知构建说话人表达的交际意义,交际双方达成互解。例如:

(1)(玉菡为了丈夫乔致庸乔家的生意向自己的父亲陆大可借钱,陆大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

[1]陆大可道:那好。我明天就可以给乔家送去五十万两现银,但乔家要以包头,祁县,太原以及京津的全部十七处买卖以及乔家大院做抵押。月息三分,三个月后你们要是不能连本带息还我,我就把它们全部收掉!

[2]玉菡大惊,失声道:月息三分?三个月?爹,原来您(.) 您也想吃掉乔家的生意和房产?

[3]陆大可看着她,振振有词道:怎么着,嫌这个条件苛刻?哼,只怕就这个条件,你们打着灯笼在整个山西也借不到五十万两银子。没有银子,乔家包头的生意,祁县,太原和京津的生意,还不是照样要顶给别人。乔家的这些生意能改姓别家,它们为啥就不能姓陆?

[4]玉菡哆嗦道:爹,您是不是早就打好了算盘?原来您要我嫁给乔家,就是(.)就是为了这个!←

[5]陆大可不大乐意:玉儿,别这么说话!不是他乔家来求亲,爹才不会让你嫁到乔家去呢。更何况乔家来求亲时,爹反复问过你的意思,我陆大可虽爱财,但还不至于——

[6]玉菡:=可是爹,女儿原来是以为——

[7]陆大可:啥都甭说了,爹是个商人,一切只能按照商场上的规矩行事……我又没非逼着你们来借我的银子,你们不愿意,也可以不借!(《乔家大院》)

以上交际中,交际双方根据不同的前集体共知构建说话人意义。说话人陆大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吝啬商人。说话人在话轮3 中通过话语“乔家的这些生意能改姓别家,它们为啥就不能姓陆”,优先激活的前集体共知为“我是商人,在商言商”,其表达的交际意义是建议女儿劝说丈夫把濒临破产的生意卖给陆家。听话人在话轮4中,优先激活的前集体共知是“父亲非常吝啬”,因此将说话人表达的建议误解为说话人爱财,把女儿嫁给陆家就是觊觎陆家财产。听话人优先激活的前个体共知和说话人优先激活的前集体共知不匹配,造成其在话轮4 误解说话人的含意。

说话人陆大可的完全拒绝“玉儿,别这么说话”表明听话人误解了说话人的隐含意义。接着说话人使用旁插序列(话轮5)发起消解话轮,“不是他乔家来求亲,爹才不会让你嫁到乔家去呢。更何况乔家来求亲时,爹反复问过你的意思”,激活前集体共知,明示“我陆大可虽爱财,但还不至于”表达对女儿玉菡没有任何私心,寻求听话人的确认(Kaur,2010:200)。听话人在话轮6 中的反馈性回应“女儿原来是以为”表明其接受了说话人涌现共知的提议(Clark,1996),交际双方达成互解。说话人结束旁插话轮,在话轮7 中开启新一轮交际(Clark,1992:164)“我又没非逼着你们来借我的银子,你们不愿意,也可以不借!”将交际继续推进。

2.2 互嵌型扩展序列

互嵌型扩展序列发生在双向含意误解互动交际中,听话人和说话人同时误解交际对方构建的交际意义(Tzanne,2000:178)。双方的误解随着交际推进不断演化发展,交际一方的消解话轮以对方的回馈话轮为建立互信的证据,激活交际交际双方的前个体共知。由此交际双方的消解话轮相互衍生,以此判断对方是否接受前个体共知的提议,据此构建交际意义,达成互解。例如:

(2)(林小如和邵剑波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林小如作为护士被分配打扫医生休息室的卫生,邵剑波则是医生;林小如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把邵剑波的手表放进了水杯里,邵剑波不小心在医院的露台撞见正在换衣服的林小如,几天后林小如在医院食堂碰到了同事邵剑波。)

[1]林小如:那个事,你没说出去吧

[2]邵剑波:都过去了,那事不怪你。←

[3]林小如:哎,当然不怪我了,那都是你的错啊。←

[4]邵剑波:我的错?←

[5]林小如:嗯。

[6]邵剑波:好,我的错,我冤枉你了,那要不要我在大家面前向你道歉,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呢?←

[7]林小如:什么?你敢告诉大家?那可不成!←

[8]邵剑波:那你还说是我的错。←

[9]林小如:哎,你露台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嘴还那么厉害。

[10]邵剑波:你说我在露台上看到你在换衣服的事?什么跟什么呀,我是说你把我手表弄坏的那件事。

[11]林小如:你(.) 你(.) 你(.) 你这个,讨厌!(《都是天使惹的祸》)

此会话语境中,说话人林小如和听话人邵剑波是同事。在此交际发生之前,林小如(护士)打扫卫生错把邵医生的表放进水杯,邵医生撞见林小如在露台上换衣服。听话人邵医生在话轮2 中,其优先激活的前个体共知是林护士错把自己的表放进喝水杯里,因此将说话人表达的警告(不能将其撞见自己换衣服的事说出去)误解为说话人请求自己原谅她的行为(冒冒失失把邵医生的表放进水杯的事)。听话人优先激活的前个体共知和说话人优先激活的前个体共知不匹配,造成其在话轮6 和8 中继续误解说话人的含意,即听话人冤枉林护士了,当面向大家道歉。

说话人启始消解话轮激活前个体共知,明示“那个事”指听话人在露台撞见自己换衣服的事(话轮9),反之,听话人在话轮10 中的反馈性回应激活前个体共知,“那个事”指说话人把自己手表弄坏的事。该前个体共知不匹配语境中,交际双方相互发起消解话轮,构建交际意义,交际对方的回应话论表明其接受涌现共知的提议,消解话轮相互衍生,达成互解。以上核心共知不匹配语境中,说话人开启消解话轮,提出构建涌现共知的提议,听话人的回应话轮明示其接受说话人的提议,以此构建说话人的交际意义,达成互解。

3 情境涌现共知不匹配语境中误解消解的话轮序列结构

含意误解的涌现情境共知不匹配语境是交际双方在互动交际过程中涌现的当前社会-认知语境知识不匹配。意图和注意力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驱使交际者选择激活不同的当前社会-认知语境因素生成和理解话语。受涌现意图的驱使,说话人将所激活的涌现共知默认为交际双方共享的当前社会-认知语境知识,但是听话人的注意力范围或者焦点不同于说话人,其激活的涌现共知不同于说话人的涌现共知,造成含意误解,具体包括情景语境知识和涌现个体知识的不匹配。涌现情境共知不匹配语境下的话轮序列结构如下所示。

3.1 暂缓型前序列

暂缓型前序列指说话人开启消解话轮之前的预备话轮(pre-expansion),有两个作用:(1)投射听话人的回应话轮导致交际暂时中断(Varonis&Gass,1985:84);(2)投射听话人的回应话轮,驱动说话人开启消解话轮,指明情景焦点,推动误解消解互动交际的顺利完成,从而进入下一个交际话轮。暂缓型前序列也是消解话轮序列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其结果引发说话人成功消解听话人的含意误解。例如,

(3)(欧庆春把肖童刚买的小猫放进肖童的房间,却发现了一只注射针管,非常震惊,她认为肖童瞒着她继续吸毒,这时肖童走进房间,手里端着刚热好的小笼包子,发现欧庆春非常愤怒的注视着他。)

[1]肖童:怎么了?

[2]欧庆春:(手里拿着注射器)这是什么?←

[3]肖童:这个,你说[这个

((欧庆春给了肖童一巴掌))

[4]欧庆春: [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你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5]肖童: [不是

[6]欧父:(从院子里走进屋子)[哎,肖童,你先到外面坐一会儿。

(肖童跑了出去。)

[7]欧父:说吧,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8]欧庆春:你看,那是什么?(指着地上的注射器)

[9]欧父:(捡起注射器)这又怎么了?

[10]欧庆春:他一直在吸毒,他一直在骗我,骗我从戒毒所把他领出来,骗我把他带到家里来住,可他一直都在吸,现在发展到用针管注射,您天天看着他,你怎么就看不见呢。

[11]欧父:你就是为了这个呀?这是我给肖童特意买来喂猫的!职业病!看谁都像骗子!你说人家孩子到我们家来怎么样?哪儿都挺好的,你就不用脑子好好想想!辛辛苦苦我做了那么多工作,这可倒好,昨天李春强这么一搞,今天你又这么一闹,我有病啊我,我把话放在这儿,这孩子脾气我知道,他这一走肯定不会回来,

闹不好他能死了。

(欧庆春跑出去找肖童,最后在两人曾经一起去过的长城找到了肖童化解了误会。)

[12]欧庆春:肖童!

[13]肖童:我会好好活着,都是为了你,你不要我我就完了,就完了。

(《永不瞑目》)

根据以上情景语境,听话人(缉毒警察)基于职业判断看见针管就联系到说话人的吸毒经历,将交际语境中的针管误解为说话人(肖)瞒着她还在吸毒(话轮2)。说话人的消解话轮还未启动,就被听话人中断了,听话人的肢体语言(扇巴掌)和将说话人赶出家门(话轮4),造成误解消解互动交际的中断。交际第三方作为说话人的戒毒看管人(欧父)开启消解话轮的前序列,意欲消解听话一方的误解(话轮7、9),询问听话人误解的因由;听话人的回应话语(话轮8、10)推动交际第三方开启消解话轮(话轮11),指明针管用来喂猫,指责听话人仅凭职业经验,造成含意误解。听话人的回应“跑出去找说话人”表明交际第三方成功消解了听话人的误解。暂缓型前序列推动误解消解话轮的顺利完成,同时交际进入下一个话轮序列(话轮12、13),听话人找到说话人消解了误解。至此交际双方建立互信,听话人接受了说话人呈现的涌现共知的提议,以此构建说话人的交际意义,达成互解。

3.2 话轮内连续扩展序列

话轮内连续扩展序列指说话人的启始消解话轮延长分解为几个话步(moves),创建自我导向型个体知识(self-oriented knowledge),听话人的反馈性回应多为背景性应承,如“嗯”、“哦”、重复(Clark,1996:230),表明其将话轮发起机会主动让与说话人,鼓励说话人明示其含意。话轮内连续扩展序列是最小相邻对第一个部分的延续,并非发起新的话轮(Schegloff,2007:100)。例如,

(4)(严刚和花蕾蕾同在一个夜大上课。)

[1]严刚:花蕾蕾,先等一下。

[2]花蕾蕾:您是?

[3]严刚:咱们一起听课这么长时间了,一起参加小组讨论课,你真是心无旁鹜啊,我叫严刚。

[4]花蕾蕾:对不起啊。

[5]严刚:没关系,听说你在税务局工作是吗?

[6]花蕾蕾: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吗?不过太难的事也别找我,恐怕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7]严刚: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税务局呀我也有很多朋友,包括你们局长,那也是我的发小,不过,我对你有个建议,你有没有心思调整一下你的工作呢?

[8]花蕾蕾:我?

[9]严刚:是这样,我看过你的毕业论文,夸奖的话我可就不说了,我们丝绸总公司准备成立国际贸易部,正招兵买马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啊?

[10]花蕾蕾:当然,当然有。(《你是我兄弟》)

此例中听话人花蕾蕾和说话人严刚在同一个夜大上课。说话人在话轮5 中的问句“听说你在税务局工作?”表达其非常了解听话人的工作背景,表达好感。听话人花蕾蕾在处理该问句时选择激活的是其注意力处理范围中情境突显层级最高的个体知识,即对方有事相求,在话轮6 中将说话人表达的含意误解为请求帮忙。听话人选择激活的个体知识不同于说话人默认的涌现个体知识,因此误解了说话人表达的含意。

基于涌现意图,即说话人仰慕花蕾蕾的学识,意图将其招进自己的公司。说话人开启消解话轮,创建自我导向型个体共知,建议听话人调整工作(话轮7)。听话人的背景应承语“我”鼓励说话人继续话轮,同时作为回应话步,听话人放弃修正听话人话轮的机会,表明其此时此刻理解说话人当前话语的交际意义(Clark,1992:165)。说话人继续其消解话轮(话轮9),明示其交际意义,即建议听话人加入自己成立的公司,听话人的反馈性回应(话轮10)表明其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可见,借助话轮内持续扩展序列,说话人提议的涌现共知得到了听话人的认可,成功消解了听话人的含意误解,满足了自己的交际期待。

3.3 附带延续扩展序列

附带延续扩展序列类似于Jefferson(1987:93)提出的嵌入式修正(embedded correction),即说话人并未意识到听话人误解了其表达的交际意义,在交际推进过程中,说话人通过“重复听话人使用的词汇或者语音”,附带启动消解话轮,创建他人导向型知识,听话人的回馈反应表明其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例如:

(5)(年立伦刚从加拿大回国,无所事事,晚上开车在上海碰到了第一次来上海参加舞蹈表演的云南姑娘阿夏丽,此时化着浓妆的阿夏丽迷了路,年立伦看见阿夏丽单身一人站在马路旁边,非常焦急,以为阿夏丽是酒吧女,于是把车停在了阿夏丽的身旁。)

[1]年立伦:你好!妹妹,你在等谁呀?

[2]阿夏丽:我不等谁,我,我迷失了方向。

[3]年立伦:哇,这么年轻就迷失了方向啊,一定需要有人给你指路了。←

[4]阿夏丽:是啊。

[5]年立伦:你想去哪里?

[6]阿夏丽:我要去大世界。

[7]年立伦:大世界?你太会说话了,这个城市就是个大世界,男人的世界也是个大世界,上车吧。←

[8]阿夏丽:你愿意送我去。

[9]年立伦:当然愿意,非常愿意,我很愿意帮助你,来吧!

[10]阿夏丽:那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11]年立伦:哇,把妆化成这样,不觉得吓人吗?

[12]阿夏丽:一个姐姐帮我化的,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13]年立伦: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14]阿夏丽: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刚来不久。

[15]阿夏丽:我们那儿不是乡下,是一个小城。

[16]年立伦:怪不得,原来是刚出道啊。←

[17]阿夏丽: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我赶时间。

[18]年立伦:哦,有很多人等你吗?←

[19]阿夏丽:是啊。

[20]年立伦:就你?不会吧?←

[21]阿夏丽:是啊,我们九点钟就演出了,如果晚到的话,他们会怪我的。

[22]年立伦:演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23]阿夏丽:我是选手啊,我在大世界民族村里面唱歌跳舞,表演给观众看。

[24]年立伦:我还以为你是-

[25]阿夏丽:=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26]年立伦:没什么,看来你真是迷路了,大世界在哪里?(《一米阳光》)

此个体涌现共知不匹配语境中,说话人来自遥远的小城市,听话人刚从加拿大回到上海,因为不同的个体经历,激活不同的涌现个体共知,听话人由此误解说话人含意。说话人(阿)在话轮2 中表达的迷失方向意在表达迷路,而听话人(年)在话轮3 中将其理解为迷失了生活的方向,需要有人指路。说话人并未识别出听话人的含意误解,在话轮6 中继续说出自己的目的地,一个叫“大世界”的剧院。听话人在话轮7 中将其误解为由于迷失了生活的方向,要去大世界,尤其是男人的大世界闯闯。说话人在接下来的交际中说自己来自于很远的地方,伴随着说话人化浓妆的外表,听话人在话轮16 中继续将其误解为刚出道的小姐。说话人因为急着到剧场表演,请求听话人快点,自己赶时间,听话人在话轮18 和20 中误解为很多客人等她,不相信刚出道的女孩有这么大魅力。

说话人重复自己赶时间是因为很多观众九点钟等她的剧团演出,无意中重复使用听话人的话语,启动了消解话轮(话轮21),创建他人导向型知识(other-oriented knowledge),构建涌现个体共知。听话人在话轮22 中重复使用“演出”表明其接受了该涌现个体共知的提议,疑问语气驱动说话人继续发起消解话轮。说话人在话轮23 中明示自己是选手,在大世界民族村里唱歌跳舞,表演给观众看,听话人的回应话轮表明自己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话轮24)。至此说话人还是未识别出听话人的含意误解,反问听话人认为自己是干什么的(话轮25),听话人并未回应(没什么),而是选择继续推进新一轮的互动交际(看来你真是迷路了,大世界在哪里?)(话轮26)。说话人偶然的消解发启话轮,构建涌现个体共知,听话人的回应话轮表明其和说话人共建了理解说话人含意的涌现共知,达成互解。该例说明交际双方在推进互动交际的过程中作为附带型扩展序列,说话人在偶然的情况下也可以启动消解话轮,听话人的回应话轮表明其成功理解说话人的含意。

综上所述,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通过构建消解话轮结构,共建涌现共知,听话人的回应话轮表明其接受说话人涌现共知共建的提议,据此构建说话人含意,交际双达成互解。

4 误解消解话轮序列结构的社会-认知语用理据

SCA 提出说话人的话语生成受到词汇知识处理过程/语境知识处理过程的影响,词汇/语境知识的情境突显义(situational salience)是符号(语言/感知)在涌现共知语境中按照突显层级由高到低排列的一个意义统(continuum)。误解消解话轮结构中,说话人通过削弱听话人所选词项的高情境突显义、使听话人意识到(alert)该词项的情境突显义、提高听话人所选词项的低情境突显义,以期建立词项的词汇/语境知识的集体情境突显义(collective situational salience),成功消解听话人的含意误解。

在核心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在启话轮中激活前集体或者个体共知,以期削弱(Kesckes,2013)听话人注意力处理范围中词汇知识的高情境突显义,建立词项个体化(personalized)核心共知的集体情境突显义,指导说话人从词项的情境突显义集合(set)中选择和涌现消解意图最相关、在注意力处理范围中最突显的词汇知识。说话人生成的词项触发了听话人选择和当前语境最关联、在当前注意力认知处理中最突显的词汇知识,听话人的理解性反馈话轮足以证明其理解满足了说话人的交际期待。

在例(1)中说话人发起消解启始话轮(话轮5),激活前个体共知“不是他乔家来求亲,爹才不会让你嫁到乔家去呢。更何况乔家来求亲时,爹反复问过你的意思”,以期削弱听话人注意力处理范围中“乔家的这些生意能改姓别家,它们为啥就不能姓陆”所激活的词汇知识的情境突显义,即父亲爱财吝啬。说话人澄清请求(Scheffrin,1987:299):“我陆大可虽爱财,但还不至于”旨在构建组成该话语的各项词汇知识所需核心共知的集体情境突显义,即在商言商。听话人的反馈性回应(话轮6)“女儿原来是以为”明确表明其和说话人共建立了该话语的词汇知识,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

在情景语境知识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寻求词项的语境知识(语言语境和非语言语境),以期使听话人意识(Givoni,Giora&Bergerbest,2013:29)到其在注意力处理范围中词汇的情境突显义,建立当前语境下词汇语境知识的集体情境突显义,指导说话人从一系列可选词项中选择最关联、在消解注意力处理范围中最突显的语境知识,生成话语意义;听话人的理解性反馈充分说明了该语境知识达到了互明(mutual manifest),是当前语境下和消解意图最关联、注意力认知资源中最突显的语境知识。

在例(3)中说话人在消解启始话轮寻求与众不同的情境语境知识(话轮9),即交际发生的场所酒吧,听话人在注意力处理范围中被误解的情境突显义,即冰酒,以期建立该词汇语境知识的集体情境突显义,构建该词项的语境知识“深夜里,独自一女人到酒吧喝酒的并不多”。听话人的反馈性回应(话轮10)明示其接受(uptake)说话人传递的消解意图,在说话人发起的共建注意力资源中确认该词项的语境知识,和说话人确立了该词项的集体情境突显义,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

在涌现个体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创建词项的语境知识(涌现个体知识),使用语境线索或者标记词使听话人意识到,虽然在话语理解过程中,词汇知识的处理是自动的(默认的),但是由于其激活的突显义层级的不同,意义也会缺失。说话人通过累积叠加(Clark,1992)提高听话人涌现个体知识的低情境突显义,吸引听话人的注意力,建立语境知识的集体情境突显义,指导说话人从一系列可选词项中选择最突显的个体语境知识生成话语,听话人的理解性反馈充分说明其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

在例(5)中说话人创建迷失方向、大世界、一个小城、赶时间的语境知识,即涌现个体知识自己迷路,第一次来上海,需要赶到大世界民族村表演。由于听话人年立伦的注意力处理范围中没有储存说话人个体知识的认知资源,说话人通过提高听话人注意力处理范围中涌现个体知识的低情境突显义,构建词项的语境知识,即“我是选手啊,我在大世界民族村里面唱歌跳舞,表演给观众看”,“没什么,看来你真是迷路了,大世界在哪里?”表明听话人和说话人确立了该词项的语境知识,理解了说话人的含意。

四、结语

误解消解的话轮序列结构揭示了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说话人意义共建的社会-认知语用理据。通过语料分析发现,核心共知不匹配语境下,旁插型和互嵌型消解话轮序列结构体现为前语境知识的激活共建;情境涌现共知不匹配语境下,暂缓型话轮序列结构体现为情景语境知识的寻求共建;涌现个体共知不匹配语境下,话轮内连续扩展和附带延续扩展消解话轮序列体现为涌现个体知识的创建共建。说话人在消解话轮结构中,削弱、意识和提高所误解词项的词汇/语境知识的高(低)情境突显义,和听话人共建词项的集体情境突显义。误解消解的话轮序列结构为说话人意义共建提供了话语证据,也为进一步探讨误解消解中说话人意义共建的社会-认知语用理据指明了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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