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与颍州西湖

陈 洁 /文

北宋年间，有一座依山傍水的官家院落伫立在湖北随州城里，院子的主人名叫欧阳晔。

说起欧阳晔，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熟悉，然而，如果提到他的侄子—欧阳修，这千余年来，闻其盛名的人就非常多了。

假如我们今天能够打开一扇时空之门，穿过时空，将目光投向那个古朴的府院，便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幅情景：

一条小河绕山而过，周围冷冷清清，一个四五岁幼童蹲在河边，他手里拿着一根芦苇杆，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是在依照母亲的教诲，练习写字。这个幼童便是欧阳修。

欧阳修年幼时，遭遇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在四川绵阳为官的父亲突然离世，他不得不跟随着母亲，一路劳顿投奔到叔父家。

清廉一生的父亲没有给家人留下多少财产，叔父虽然也在担任官职，却也没有很大的能力。欧阳修原本无忧无虑的童年，似乎就此结束。

其实，像欧阳修这样出身的人，在宋朝那个时代，可以选择的人生之路十分狭窄。即使父亲还在，欧阳修也要以“读书入仕”作为出路，只是父亲的过早离世，使得他必须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他必须披荆斩棘，没有退路、不容松懈。

幸而，天资聪颖的欧阳修很小就显露出远超常人的文采，他阅书能轻松成诵，习作也很老练。就连叔父见了也感到惊奇。叔父曾不止一次对他母亲说：“这孩子有奇才，他日必将闻名天下！”

就这样，在读过了很多书卷，写过了很多文章，走过了很多路之后，欧阳修终于在二十四岁时考中进士。

次年，他到洛阳担任西京留守推官，在此结交了一群同道好友，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青春那么美好，功名已然在握，而他却也知道，自己的肩上担负着重要的使命，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更是为了整个国家和民众。

欧阳修在后来的岁月里，政治成就卓著，被封为开国公，还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主持进士考试，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一批优秀才子。然而，与很多朝官一样，他的经历也并不是十分顺风顺水，期间数次被贬离京城，到地方去任职。

公元1043年，欧阳修与好友范仲淹等人积极推行新政，提出了一系列主张，但是变法革新最终没有成功。接下来，欧阳修就到安徽的滁州去了，不久以后，又去往扬州和颍州任职。

颍州位于如今的安徽阜阳，欧阳修在这里居住了不少日子。颍州城四周的景色分外美丽，尤其是城西的大湖，像一块巨大的绿色琉璃，散发着夺目的光芒。这片湖的名字，也叫西湖。

提到西湖，人们往往最容易想到杭州西湖，而实际上，古时候位于城市西部的湖，不少都叫西湖。所以，历史上的“西湖”曾有数十个，最著名的四个西湖是杭州西湖、惠州西湖、扬州西湖，还有颍州西湖。

据明代《正德颍州志》记载，此湖“长十里，广三里，水深莫测，广袤相齐”。《大清一统志》曾这样评论：“颍州西湖闻名天下，亭台之胜，觞咏之繁，可与杭州西湖媲美。”

另一位北宋文学家苏轼来到颍州后，曾在诗中写到：“太山秋毫两无穷，巨细本出相形中。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

可见，那时候的颍州西湖，风光是极美的。

秀丽的小岛上绿树茂盛，碧潭的水波清可见底，庄严的碑林诉说着远古的故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亭一塔，以及游移在水面的轻舟，夕阳下碎光闪闪的波面，都是那样富有诗意……

作为大文豪，欧阳修在散文和诗词方面有很高的造诣，他留下了一百多篇佳作，都为咏叹西湖之美。其中，最著名的是《采桑子》，它联章成组，将湖中的美景逐一道来：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在这首词中，我们可以看到两幅不同时间的画面，上阕描写了晴朗的白天，蓝空明净、波光潋滟，云霞都似刚刚凝成，具有很高的“颜值”。湖上，悠闲的鸥鹭在浅睡，没有被管弦的声音惊动，看起来，它们已经习惯于这种音乐。

下阕则移到了另一幅情景，那是风清月白的夜晚，此时，湖面莹洁如玉，月光连成一片，令人难以分清这究竟在人间，还是仙境。诗人想到：如果在这时泛舟湖上，也会感觉身在天宫，不必再羡慕那骑着鸾鸟遨游的仙人了。

此词虽然不长，只有八句话，却容纳了诸多的景物，动静和谐，诗人的豁达与闲雅跃然纸上。

“采桑子”是词牌名，即一种固定的曲调的名称。欧阳修依照这个曲调，填了十首《采桑子》，每一首词第一句的最后三字都是“西湖好”，这首“天容水色西湖好”是其中的第八首。

的确，自从来到这里，颍州就成了他后半生都在牵念的地方。第一次任职结束以后，他又被召回京城参与编修《新唐书》，之后又数度升职，官至副宰相，成为开创一代文风的领袖。

欧阳修虽然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他的心灵深处再也抹不掉颍州的山水。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写下多篇诗文寄托思念之情，也数次重回故地。

或许，这片秀美的风光便是当年那个站在河滩边的孩子心中的向往。曲折狭窄的小河、荒凉的河滩，都渐渐远去，而那时想象中的盛景，居然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对于颍州西湖，他一见如故！

因为“爱其民淳讼简而物产美，土厚水甘而风气和，于时慨然而有终焉之意也”（出自《思颍诗后序》），欧阳修晚年时辞去了官职，把家安在颍州，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岁月。

如今，我们可以从北宋的诗词和相关史书的记载中感受颍州西湖曾经的繁华。它形成于秦朝，经过历代改善水质、广植花树、修建亭楼，从唐代起渐渐闻名于世。

然而西湖后来的命运却令人分外遗憾。宋代之后，此湖渐渐趋向衰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黄河泛滥。民国时期，因为黄河水患，颍州西湖彻底消失。

如今，颍州西湖景区得以重建，它位于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是省级风景名胜区和自然保护区。重现西湖景观不仅仅是为了建设一个美丽的景区，也是为了传承文化、再现繁荣。

经过数年的规划和修建，景区形成了“一湖连两河，一脉生两翼”的结构，其内花木扶疏、清香怡人，有著名的十里桃花、樱花园、牡丹园等景观，还有银杏、水杉、松柏等多种树木，吸引了众多游客。

兰园、怡园的雕梁格外精致，红柱分立，另有清涟阁、九曲桥等映在碧水之中，而欧堤、苏堤这样的古迹，则是欧阳修与苏轼各自在担任知州时留下来的。他们当时都为颍州西湖的治理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在湖区内，有多处景点与欧阳修相关，比如六一堂、会老堂、聚星堂、欧阳文忠公祠等。这些地方记载了欧阳修在颍州的生活，对颍州的贡献和感情，是这座城市的人民千余年来对他的怀念。

今天，当我们来到这里游览，在湖中泛起轻舟时，或可再吟诵一遍那首《采桑子》来饱览眼前的湖光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