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蕾
(浙江传媒学院,杭州,310018)
昆曲是一种现存的、十分古老的中国传统戏曲,其文辞典雅、唱腔细腻、表演精深,具有极高的、不可取代的艺术价值。它虽发源于元朝末年的昆山地区,①参见吴新雷《浙江三大昆曲支派初探》,载《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1期。但在明清之际便已发展为全国性的剧种。六百多年来,它经历过“四方歌者皆吴门”的兴盛期,也曾度过全国仅剩一个三十余人的正宗南昆戏班的颓败凋敝、濒临灭绝的艰难岁月。可喜的是,如今它已成为人们探索和学习中国传统文化艺术时的一件瑰宝,在当代展现出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功能。
与昆曲产生地江苏昆山在地缘上相近的浙江,参与和见证了昆曲产生、发展、兴盛、衰微、短暂复兴、保护与传承、创新与传播的各个阶段。在昆曲形成期,浙江古老的戏曲文化曾滋养了它,也得益于它;在昆曲兴盛之时,浙江是其重要的传播地之一;在昆曲衰微之时,它在浙江得以延续命脉,并曾有过短暂的复兴。下面,本文将针对昆曲几百年来在产生、发展、传播与传承过程中与浙江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做一初步梳理,阐述浙江对昆曲艺术的重要性,以期对今后昆曲在浙江的发展和传承有所启迪。
关于“昆山腔”、“昆曲”、“昆剧”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在很多戏曲理论家的著作中都有所阐述。本文采用吴新雷在《昆剧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征》一文中的观点,即“自清代中叶以来,昆腔、昆曲、昆剧三个名词意义相同,互相通用”。①吴新雷《昆剧的文化内涵和艺术特征》,载朱恒夫主编《迈向精神殿堂》,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魏良辅在《南词引正》中指出,昆山腔发源于元末的昆山地区。昆曲在经魏良辅改革之后,其唱腔细腻绵长、清丽婉转,乐队场面完备,从而逐渐受到文人雅士的关注,激发后者专门为其创作剧本。目前认为,梁辰鱼的《浣纱记》是文人专为昆曲创作的第一部剧本,该作品也被众多学者视为明清传奇的开端。从此,昆曲走上了典雅脱俗的高格调之路,并在清乾隆年间被奉为“雅乐正声”。而若论及昆曲的产生与形成,则其在唱腔音乐和剧本创作这两个方面,均受到浙江古老的戏曲文化的影响。
昆曲作为南戏的延续昆曲在历经几百年的演出实践与理论探索之后,在文学、艺术上都已经颇为深厚,并滋养了后世众多的地方戏曲,从而被尊称为中国传统戏曲的“百戏之母”。当然,昆曲的剧本,即明清传奇的创作,在文体上传承自更早期的戏曲形式——南戏。南戏产生于北宋末年的温州,也被称为“温州杂剧”或“永嘉杂剧”。②参见徐渭《南词叙录》,载《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3册),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俞为民在《南戏流变考述——兼谈南戏与传奇的界限》中指出:“正因为南戏与传奇在文体与乐体上没有根本的区别,故在明清时期,戏曲家们视南戏与传奇为同一种戏曲形式。他们在论及南戏或传奇时,并没有将两者加以区分。在论及南戏时,也称其为传奇,反之,在论及传奇时,也称其为南戏,两者常常互称。”③俞为民《南戏流变考述——兼谈南戏与传奇的界限》,载《艺术百家》2002年第1期。吴新雷在《论宋元南戏与明清传奇的界说》中讲道:“在时代概念上,南戏是传奇的前身,传奇是南戏的延续,在宋元称为南戏,在明清称为传奇。”④吴新雷《论宋元南戏与明清传奇的界说》,载《艺术百家》1992年第3期。昆曲有一些经典剧目直接采用了南戏戏文,例如,被魏良辅评为“曲祖”的《琵琶记》即为南戏作者高明(元朝末年永嘉瑞安人)所作。《琵琶记》在明清时期已成为广为流传的昆曲剧目,从新中国成立至今也被改编上演过多次,从而也成为当代昆曲艺术的一大经典。昆曲兴盛之后,明清传奇虽在思想性、文学艺术性等方面都超越了古老的南戏戏文,但其与南戏之间的继承关系无可置疑。
昆曲对海盐腔的吸纳昆曲的声腔是在南戏传播到江南各地后产生的。徐渭的《南词叙录》列出了南戏的四种声腔:余姚腔、海盐腔、弋阳腔和昆山腔。昆山腔创始于元朝末年,兴盛于明清时期,至今一直延续着命脉,并成为中国传统音乐的宝贵财富。海盐腔大约出现于南宋,在昆山腔兴盛之前,一直被视为“南曲正声”。⑤参见叶长海《汤显祖与海盐腔——兼与高宇、詹慕陶二同志商榷》,载《戏剧艺术》1981年第2期。有学者考证,在当今的永嘉昆剧中可以找到海盐腔的余响。⑥参见叶长海《永嘉昆剧与海盐腔》,载《浙江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一直以来,学术界对昆山腔和海盐腔之间的关系是有争论的。部分学者认为,这两者是并列发展的,例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的戴和冰认为“昆山腔与海盐腔可以相互吸收、相互融合、相互影响,二者之间只是一种并行关系,而不是传承关系”。⑦戴和冰《对魏良辅〈南词引正〉所涉剧唱问题的再探讨》,载《文化艺术研究》2011年第4期。另有学者认为,昆山腔源自海盐腔,例如:南戏研究专家钱南扬先生认为“戏文在昆腔之前,早已用海盐在演唱,到昆腔起来之后,海盐腔日渐衰落,经过一段相当时间,新腔遂代替了旧腔”。⑧同上文。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叶长海在《汤显祖与海盐腔——兼与高宇、詹慕陶二同志商榷》一文中肯定了詹慕陶的《商榷》对昆山腔与海盐腔之间的关系的论述:“昆山腔与海盐腔有着一脉相承、相吸收、相融化的血缘关系,它们是二又是一的,也就是说昆山腔是继承和包括了原来的南曲正声海盐腔在内的,并漫延、接替和发展到了原来海盐腔的家乡(杭、嘉、湖)”;“昆腔无非比海盐腔更为清柔而婉折,它们实是一体的”。⑨《汤显祖与海盐腔——兼与高宇、詹慕陶二同志商榷》。叶长海认为,“昆山腔是在海盐腔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故而海盐腔、昆山腔这一系统的腔调均以‘体局静好’为特色”。⑩《永嘉昆剧与海盐腔》。当然,无论是并列,还是继承,昆山腔是晚于海盐腔,并对海盐腔有所借鉴的,两者有着相似的唱腔气质,只是昆山腔在经魏良辅改良和数百年的舞台实践之后,呈现出更加细腻绵长、清丽婉转、雅致脱俗的面貌。
综上所述,昆曲虽发源于昆山地区,但其戏剧文本的创作、唱腔的形成都深受浙江更早期的戏曲文化的影响,与之有着相似的基因,这也成为其后来能在浙江获得广泛传播的原因之一。
浙江省与苏州、昆山两地相邻,有着相近的语言、民风,为昆曲的传播奠定了广泛的受众基础。明清时期,江浙地区经济上的繁荣和文化上的交流也为昆曲演出提供了物质保障、市场需求和创作源泉。另外,因为上文已经提到昆山腔的形成受海盐腔的影响,与海盐腔有着相似的唱腔气质,所以同一剧本从海盐腔演唱改为昆山腔演唱并不困难,这也促进了昆曲在浙江的发展。徐宏图在《苏昆入浙考》中指出:“昆剧于昆山诞生后不久即传入浙江,并受当地观众热烈欢迎而获得迅猛发展,成为昆剧兴起时最先传播的地区之一。”他还进一步论证了昆剧入浙的时间约在万历元年(1573)之前的嘉靖、隆庆年间。①参见徐宏图《苏昆入浙考》,载《艺术百家》2010年第1期。昆曲在传入浙江后,为适应各地民众的欣赏习惯,在浙江多地形成了不同的支派,这些支派在此后为昆曲的传承做出了贡献;同时,浙江的文人雅士也创作出大量的昆曲作品,极为有力地推动了昆曲艺术的发展。
明清时期浙江各地昆曲支派和遂昌昆曲十番关于昆曲在浙江的支派的界定,学术界是有争议的。例如,吴新雷在《浙江三大昆曲支派初探》一文中将杭州、嘉兴、湖州及绍兴一带流行的昆曲定为正宗的苏州昆曲,即“正昆”,而把宁波、金华、温州等地形成的“甬昆”、“金昆”、“永昆”等支派称为“草昆”。他还指出,“草昆”是因当地演员多搭草台唱戏,并且唱腔较粗率而得名,并列举了浙江艺术研究所的洛地在《戏曲与浙江》一书第五章第六节中的相同观点。②参见《浙江三大昆曲支派初探》。徐宏图则在《浙江诸昆补考》一文中否定了“草昆”这一说法。他认为有关“草昆”的界定欠妥,并论证了所谓“草昆”戏班对苏州昆曲的严格的继承过程。他说:“昆曲既有‘兰花’之雅,其种类再多也不会质变为‘草’,充其量只是‘声各小变,腔调略同’而已。强然称其为‘草’,显然是一种偏见。”③徐宏图《浙江诸昆补考》,载《戏曲艺术》2011年第3期。另外,他还将浙江的昆曲支派梳理为“兴工”、“温昆”、“金昆”、“宁昆”、“绍兴昆剧”、“高腔、乱弹班中的昆剧”六种。无论如何,昆曲在浙江的兴盛,首先表现为其支派较多,这些支派日后为昆曲的传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另外,昆曲在浙江的兴盛还孕育出一种独特的器乐演奏形式——遂昌“昆曲十番”。浙江档案馆的乔野撰写的《遂昌·昆曲十番》一文指出,遂昌“昆曲十番”的演奏剧目以汤显祖的剧作为主,采用传统的工尺谱。④参见乔野《遂昌·昆曲十番》,载《浙江档案》2009年第12期。洛地认为,遂昌“昆曲十番”的曲谱传承自苏州正昆。⑤参见殷颙《浙江遂昌“昆曲十番”音乐形态探析》,载《浙江工商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遂昌“昆曲十番”与汤显祖和昆曲都有密切的关系,对昆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它已被列入浙江省级和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明清时期浙江的昆剧创作与理论研究昆曲传入浙江后,得到了浙江籍的众多文人才子,以及曾游学或任职于浙江的不少文人才子的推崇。他们纷纷为之创作剧目,例如徐宏图在《苏昆入浙考》中提到的一大批明朝的创作者:徐渭(1521—1593,绍兴人)的《骂曹》是如今昆剧舞台的保留剧目,汤显祖(1550—1616,曾在遂昌为官)的《临川四梦》对昆曲影响之深更无须多言,高濂(1527—约1603,杭州人)的《玉簪记》自问世以来一直盛演不衰,另有沈鲸(约1573 前后在世,平湖人)的《鲛绡记》等大量名作。⑥参见《苏昆入浙考》。此外,明末清初的李渔(1611—1680,兰溪人)的《笠翁十种曲》中收有《风筝误》,这也是当今浙江昆剧团的经典传承剧目,而清初洪升(1645—1704,杭州人)的《长生殿》更是造就了“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的昆曲盛况的两部剧作之一。
除了剧目创作,明清时期这一带的文人还有大量关于昆曲表演、创作、品评的理论成果,例如:徐渭的《南词叙录》是专门研究南戏的戏曲理论专著,其中不乏对昆曲的论述;李渔的《闲情偶寄》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系统的戏剧理论著作,与王骥德(1540—1623,绍兴人)的《曲律》一起对昆曲演出实践起了较强的指导作用;吕天成(1580—1618,余姚人)的《曲品》和祁彪佳(1602—1645,绍兴人)的《远山堂曲品剧品》中则都记载有多部昆曲作品,并有所品评。
明清时期昆曲在浙江的兴盛还表现为“家班”众多,这一点在徐宏图的《苏昆入浙考》中有详细的论述。浙江人接纳和喜爱昆曲,致使昆曲在浙江的支派较多,理论著述也较丰富,而这又为清末昆曲走向衰微之后,人们对昆曲的研究与传承提供了极好的帮助。
清末民初,以京剧为首的花部戏曲形式逐渐兴盛,加之外来文化的冲击、大众文化的兴起、新的娱乐形式的出现,以及社会的动荡不安、社会阶层结构的巨大变化,让昆曲艺术丧失了大量的创作者与欣赏者,从而逐渐衰落、濒临消亡。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昆曲在浙江的支派一直维持着演出,除了宁波的昆班在1934 年后消亡之外,金华和温州的昆班都在艰难中维系着昆曲的命脉。另外,上海纺织工业实业家穆藕初⑦穆藕初(1876—1943),爱国实业家、业余昆曲家,上海人。因十分喜爱昆剧和当时享有“江南曲圣”之称的俞粟庐①俞粟庐(1847—1930),昆曲唱家,昆曲名家俞振飞之父,江苏娄县人。,于1920年选定杭州西湖边的灵隐北高峰,在其山腰的韬光寺的一侧建成一座以俞粟庐别号“韬庵”命名的别墅;1921年,他又邀请百代唱片公司为俞粟庐录制唱片。罗亮生的《戏曲唱片史话》介绍了这张唱片,这也是俞粟庐被存留至今的唯一唱片。韬庵别墅曾留下余氏父子、徐凌云②徐凌云(1886—1966),字文杰,号摹烟,昆曲曲家,浙江海宁人。、沈月泉③沈月泉(1865—1936),昆剧演员,浙江吴兴人。及“传”字辈学员等众多昆曲名人和昆曲传承人的身影,为当时昆曲在杭州的演出、交流活动提供了场所。
从民国中后期到新中国成立初期,昆曲也曾在衰微中有过短暂的、不太稳定的复兴迹象。1921 年,苏州的文人名士建立昆剧传习所,但半年后就由于经济陷入困境,由穆藕初慷慨解囊接办。该所日后培养了21 位“传”字辈演员。1927 年至1937 年间,“传”字辈学员出师后,先后组成“新乐府”、“仙霓社”昆班,在上海等地演出。全面抗战爆发后,昆班虽被迫解散、各奔东西,但“传”字辈艺人的传承活动并未停止。其中,周传瑛、王传淞加入浙江朱国梁等人创办的“国风苏剧团”,时有演出昆曲,剧团也在两年后改名为“浙江国风昆苏剧团”。后来到了1956 年,这个剧团演出的新编本《十五贯》在全国范围内大获好评。据统计,在1956年4月至5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北京共有7 万多观众观看了演出。④参见洛地《周传瑛在〈十五贯〉轰动京城后的昆剧思索》,载《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2014年第2期。人民日报也为之发表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谈起”。此后,全国多地的昆剧团陆续成立,并效仿《十五贯》进行昆曲传统戏的整理改编,昆剧演出和交流活动随之开始活跃,昆曲的文化、艺术价值也重新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昆曲的思想教育功能也尤被文化部门所看重。另外,这个时期还出现过一系列有关昆曲在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传承与发展的理论研讨。可以说,是“浙江国风昆苏剧团”的新编本《十五贯》的成功引发了昆曲的短暂复兴,全国由此掀起了昆曲传统戏整理与改编的一次热潮。
《十五贯》的演出成功有多方面原因:除了周传瑛、王传淞等“传”字辈昆曲艺人的精湛表演外,这很大程度上还归功于浙江省文化部门领导能独具慧眼发现人才,并能大力扶持和协助剧团参与剧本的改编与创作,并为《十五贯》的演出进行精心的策划与推广。1956 年演出成功后不久,“浙江国风昆苏剧团”便经浙江省文化局批准由民营转为国营,并更名为“浙江昆苏剧团”。在此后的三年中,“浙江昆苏剧团”在全国十多个省的省会城市及其他一些主要城市演出,所到之地均遇盛情接待,可谓誉满全国。⑤参见同上文。其间,剧团还上演了整理改编的传统戏《西园记》、《鸣凤记》和《救风尘》,在20 世纪60年代还上演过多部现代戏。在周传瑛、王传淞、周传铮等艺人的努力下,剧团还接连培养了“世”字辈和“盛”字辈的昆曲传承人。如今,“世”字辈的汪世瑜、“盛”字辈的王奉梅等都已成为国家一级演员和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为昆曲的传承而不懈奋斗。
另外,苏州市戏曲研究室于1962 年在宁波、慈溪等地的调查寻访中发现了一批昆曲老艺人,并邀请了其中多位老艺人去苏州传艺。⑥参见《浙江三大昆曲支派初探》。当时,宁波昆曲老艺人向苏州的昆曲艺人传授了60 多出折子戏,⑦参见柯凡《昆曲在当代的传承和发展》,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为昆曲传承人的培养做出了重大贡献。宁波昆曲老艺人的口述回忆也被整理汇编,为昆曲的研究留下了宝贵的文献资料。其间,浙江金华、温州等地的昆班也有演出和昆曲学员培训活动,比如:1958 年,永嘉昆剧团在上海演出《金钗记》、《琵琶记》、《当巾》、《追舟》等剧目,获得戏曲界好评,该团还曾获得昆曲大师俞振飞“南昆北昆,不如永昆”的称赞;1962 年在苏州举办的“苏、浙、沪两省一市昆剧观摩演出”中,武义县宣平昆剧团的《打狼屠》、《刺梁》和《见娘》也获得好评。⑧参见《浙江三大昆曲支派初探》。可以说,这些从明清时期就开始形成的昆曲支派一直在浙江延续着其活动。
简言之,民国中后期及新中国成立初期,虽然昆曲在浙江失去了曾经的光华,但“传”字辈艺人和浙江宁波、金华、温州等地的昆曲艺人们仍在艰难中维持着演出,使昆曲艺术得以活态延续。这一时期,“传”字辈艺人在新中国的浙江省政府扶持下排演的新编剧《十五贯》曾掀起短暂的昆曲热潮,这股热潮也波及全国,引发了有关昆曲剧目、表演艺术等方面在新时期如何传承与发展的研究。这之后,“传”字辈又在浙江培养了大量的昆曲传承人,这也为昆曲艺术在21 世纪的发展储备了力量。
“文革”期间,昆曲表演活动中断,人们对昆曲的理论研究也停滞了。而到了20 世纪70 年代末,中央一系列重要会议的召开和重要政策的落实使得中国传统戏曲包括昆曲的发展重获生机。80 年代,党和政府大力扶持昆曲事业。1982 年,文化部对昆曲工作提出“抢救、继承、革新、发展”的八字方针(此方针中的“抢救”在1995 年顺应传承态势而修改为“保护”)。此后的几年里,又有关昆曲的保护和享受特殊政策的重要文件陆续出台;昆曲指导机构也成立了,负责昆曲人才培养和对昆曲传统剧目进行音视频记录、文字记录等抢救工作。①参见《昆曲在当代的传承和发展》。由此,昆曲再度出现短暂的复兴。
1977 年,浙江省政府和文化部门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浙江昆苏剧团”在全国第一个恢复建制,并更名为“浙江昆剧团”,随后将包括《十五贯》在内的多个剧目陆续重新上演,并积极排演新编历史剧如《杨贵妃》等,以及现代戏如《人情钱》等。1978 年,该团向全国招收了60 名昆曲学员,培养了林为林、张志红等属于“秀”字辈的优秀传承人。而“永嘉昆剧团”也在1979 年恢复建制,并招收了30 多名新学员,还积极起用青年演员参加戏曲会演。该团虽在90 年代初消失,但十年之后又恢复了建制。兰溪的“金家昆剧团”是在1978 年恢复的,随后开始在金华地区的农村演出。
这一时期的浙江籍学者们也对昆曲进行了专门、深入的研究。比如陆萼庭(1924—2003,镇海人)的《昆剧演出史稿》是我国当代第一部专论昆曲的著作,胡忌(1931—2005,奉化人)与刘志中合著的《昆剧发展史》也为昆曲研究开辟了新的研究视野;另有许多学者的大量学术论文,兹不赘举。这些资料丰富、具有较高学术价值的成果,有力地促成了昆曲从这一时期开始被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的局面;而今昆曲有成为学科的趋势,他们功不可没。
20 世纪90 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国际文化的交流,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习惯开始发生重大改变,而流行音乐的兴起更是让昆曲的细腻精深和悠长缓慢显得跟不上“大众趣味”。值得庆幸的是,2001 年5 月18日,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在这之后,有关部门更深地意识到了到昆曲在当今的生存挑战和发展困境,由此再次出台一系列全方位的、关于昆曲“保护、继承、革新、发展”的政策,并及时、大力开展工作。如今的昆曲也有了多元化的发展,许多人也乐于通过昆曲陶冶情操,了解古人的生活样式、精神状貌及审美情趣,从而欣赏中华经典传统文化和艺术。
目前,我国境内一共有七个在册的昆剧团,其中两个位于浙江。浙江昆剧团继“传”字辈在浙江立下“传”、“世”、“盛”、“秀”四代传人之后,又设立了按“万”、“代”、“昌”、“民”排辈的昆曲传承人培养计划。“代”字辈已在2013 年开始招收,并于2017 年与“世”、“盛”、“秀”、“万”字辈共同实现了“五代同台”的演出。进入21 世纪,浙江昆剧团排演了大量的新编历史剧和传统改编剧,并多次获奖。其中,新编历史剧《公孙子都》在2012 年与《十五贯》一同入选“全国昆曲十大优秀剧目”。该团多年来还一直坚持在国内外积极开展昆曲艺术的传播、推广与交流活动。而浙江永嘉昆剧团(即1999 年成立的永嘉昆曲传习所)在21 世纪初改编排演了《永乐大典戏文三种》中的三部南戏之一《张协状元》,也在海内外受到广泛好评。同时,浙江多地的昆曲支派都在政府扶持下被抢救与逐渐恢复。
进入21 世纪以来,昆曲理论研究也越来越精细。浙江籍学者如洛地(1930—2015,诸暨人)、叶长海(1944—,永嘉人)、俞为民(1951—,余杭人)等分别在昆曲的曲律、文学、传承与创新等方面进行了大量深入研究。
综上所述,浙江虽不是昆曲的发源地,但却在昆曲的产生与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艺术形式上,昆曲的剧本创作传承于温州南戏,昆曲的唱腔受海盐腔的影响,与之有相似的气质,都被文人喜爱;在传播过程中,浙江是昆曲兴起后最先传播的地区,产生了多个支派,并有大量浙江籍文人致力于昆曲的理论研究,对昆曲的剧本创作和表演实践起了重要的指导作用;昆曲在衰微之时,又在浙江得以延续活动,更是在新的地方政府的扶持下实现过复兴,由此还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进入新世纪,昆曲已经成为世界级的文化遗产,和唐诗、书法一样,代表着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浙江曾是“传”字辈的活动重地,近百年来,遵照“传”字辈的培养计划,浙江已经培养出第六代昆曲传承人。这些传承人以及大量的学者,也定会为昆曲文化的发扬光大而继续开拓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