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影
二战四平后,时任东北民主联军辽西分区副司令员的洪学智带领部队向松花江以北及东西满地区转移,到达辽西省委和辽西军区所在地白城子后,洪学智受命,去北安、黑河一带剿匪。
一、 警卫员说:首长,每次一吃鸡我就知道,要有特别重要的任务来了列车吐着白汽停靠在白城子车站。
1946年5月28日,洪学智与邓华坐着火车到达白城子。
走出站口的洪学智眉毛一扬,嗬,好一片令人舒坦的大地:
大片的原野碧绿如洗,远处丛山起伏有致,近处的柳枝曼舞飞扬,朗风熙日,天地清明。自从由苏北千里转战到东北,进了北地就是肃杀的深秋,紧接着又是漫长的冬天,冰天雪地刀光弹雨,如今才算是看见和风洋溢的春天了。
黄克诚也从齐齐哈尔坐火车到了白城子。
白城子是辽西省委和辽西军区所在地。二人一见面自然十分亲热。黄克诚望着明显消瘦一圈的洪学智和邓华说:“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在四平牵制蒋介石十个师达一个多月之久,为我们建立根据地、改造旧政权,争取了时间。”
洪学智问道:“你怎么也来白城子了?”
黄克诚笑着回答:“来欢迎你呀。”
“哈哈——我哪受得起啊!”洪学智说:“你老头子亲自出马了,肯定有重要的任务吧?”
“啥都瞒不过你铁匠。”黄克诚对自己属下的敏锐很满意。
一到军区驻地,黄克诚就对洪学智说:“东北局决定,让你马上到黑河去剿匪。现在黑河形势十分紧急,所以决定让你立即就去。”
东北地区的匪患,是目前面临的最重要的、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一点,洪学智十分清楚。从四平下来后,在关于下一步工作的考虑中,他也不止一次地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了解东北局的具体安排。這富饶美丽的土地如此多灾多难,眼前的无限春光并没有完全掌握到人民手中。对美好春天的感怀此刻都变成了激荡在心中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洪学智马上表态:“上级有命令,那我马上去。什么时间走?”
黄克诚说:“今天晚上就走吧。”
在一旁的辽西省委书记陶铸对黄克诚说:“老头子,也别太急了,洪大个儿才刚从四平前线下来,让他休息一晚上再走吧。”
黄克诚同意了。
陶铸让人杀了一只鸡,请大家吃鸡。
热腾腾、香气扑鼻的鸡端上来的时候,警卫员说了句:首长,每次一吃鸡我就知道,要有特别重要的任务来了。
“老洪,你这次担负的,的确是十分重要而且特殊的任务。”黄克诚严肃地说,“蒋顽占领四平以后,气焰嚣张。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让出哈尔滨、齐齐哈尔。所以北安、黑河、嫩江、牡丹江这一带是我们的大后方,也是我们最后的根据地。可是现在土匪蜂起,危及我后方根据地的安全。匪患不除,我们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洪学智说:“我明白,师长。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可靠的后方,这是具有战略意义的。”
洪学智此番到白城子,妻子张文带着两个儿子也跟着来了。这个晚上,一家人在军区临时招待所里团聚。
房子是日伪时期的建筑,复式的两层小楼,有高大的屋顶,下部用大块条石砌就,内设木制楼梯,亮晃晃的电灯和雪白的墙壁让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子觉得十分新鲜。两个孩子很久没有和父亲见面了,今天见了父亲,都淘气地猴着他,缠着让他讲故事。张文在灯下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着这爷儿仨闹腾着。一家人欢乐的笑声传得很远,门被敲响了也没听见。
陶铸开门进来了。
5月的夜晚还是凉的,陶铸裹着件旧日军大衣,手里抱着样东西,进来后,他望着心甘情愿地被两个儿子收拾着,却开心地一直咧着大嘴的洪学智,故意板起脸对着两个小子说:“好大胆啊,是谁在欺负我的司令员啊!”
洪豹还小,马上停止动作不吱声了。但洪虎却一骨碌从爸爸身上滚下来,拎起扫炕的扫帚疙瘩,直直地对着陶铸:“你是谁?举起手来!”
张文赶紧夺下洪虎手中的扫帚,顺手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洪虎委屈了,却没有哭,圆溜溜的大眼瞪起,又向陶铸冲去。洪学智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虎子,不准胡闹,这是你陶铸伯伯。”
陶铸笑哈哈地走近前去摸洪虎的头,被破坏了好心情的洪虎倔强地扭头摆脱了陶铸的爱抚。陶铸更开心了:“好小子,好样的,行!”
陶铸来给洪学智送行,送来一条毛毯。陶铸说,黑河是祖国的最北边了,那里特别冷,条件又差,用得着。
洪学智没有推辞。
陶铸握住洪学智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只说了句“保重”,就走了。
毛毯是缴获的日军的战利品,十分厚实,墨绿色的底上有乳白色的花纹。辽西军区刚刚组建,各方面条件极不完善,供给十分困难。洪学智知道,这条毛毯是陶铸自己的生活必需品,现在却拿出来送给了自己。他明白这份真挚的战友情中所包含的特殊深刻的意味。洪学智心里热热的,也沉甸甸的。
洪学智把毛毯交给张文,让她好好保存。
收下毛毯的张文,心里也是沉重的。这些年跟着洪学智南征北战,作为一名老战士她已经明白,丈夫此次受领的任务肯定是极不寻常的。
这条毛毯以后一直跟随着他们转战南北,东北剿匪、南下渡江,洪学智还带着它到了抗美援朝前线……“文革”中,洪学智受迫害被下放到东北,在这片他曾经浴血奋战的土地上待了18年。漫长的时间里,心怀坦荡的老将军安之若素。这期间洪虎结婚,身处逆境中的洪学智把这条毛毯作为礼物送给了长子洪虎。洪虎与妻子徐晓锋也视如珍宝,在青海十数年间一直随身携带。后来洪虎回到北京,又从北京赴吉林工作,位居吉林省长,几十年里数次辗转搬家,这条已经旧损的毛毯却从未离开过他们身边。
2005年四平战役纪念馆建成,应纪念馆工作人员的一再请求,洪虎把这条珍藏了半个多世纪、旧得脱了色、补了又补的毛毯赠送给了四平战役纪念馆。
如今在遥远的北方那个叫做四平的小城,在那座被无数忧伤和怀念充满的肃穆的纪念馆的一角,一个长方形展柜里,这条旧得脱了色的毛毯静静地卧着,用它沧桑的面容无言地旁证着一位堪称伟大的革命军人、一位老将军、老共产党员纯粹坚贞的风雨历程。
洪学智第二天就到了西满军区所在地齐齐哈尔。因为事关重大,黄克诚陪同洪学智一起前去。
西满军区书记李富春开门见山地说:“东北局决定,你去担任黑龙江军区司令,叶长庚改任副司令。本来你刚从四平前线下来,应该休息几天,但黑河紧急,土匪猖狂,对我们威胁太大。新部队不了解情况,解决不了问题。你在通辽一带指挥部队剿匪有经验,所以东北局决定让你去。”
洪学智问道:“我带哪一支部队去?”
“带特务1团去吧,这是3师的部队,你比较熟悉。你先到北安,特务1团从扶余同时出发,你们在北安会合。”
洪学智说:“好,那我马上就出发。”
李富春沉吟了一下又说:“那边的情况太复杂了,土匪十分猖狂,我们派去的干部许多都被杀害了。兵力要带够,你要不要把特务2团、3团也带去?”
洪学智表示:“先不用吧,有特务l团就够了。”
洪学智深知特务1团的战斗力。它是3师的主力,有9个步兵连,1个骑兵连,总兵力2000多人,配备有迫击炮、轻重机枪,骑兵连配有掷弹筒和10余挺机枪。团长郑贵卿、政委黄励华、副团长毛和发都是30年代的老红军,身经百战,有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在苏北战场上,该团作战英勇顽强,在阜宁战役、车桥战役和两淮战役中都立下了卓越功勋。
临别时,李富春紧握着洪学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剿匪的任务很重要,你去了,要集中兵力、集中力量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地方武装、民兵和自卫队,以稳固后方,粉碎国民党的进攻。相信你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二、 擒贼先擒王,首先要把最主要的土匪头子打掉
东北是历史上有名的土匪活动猖獗的地区,从20世纪初年到40年代中期,东北的匪患从未绝迹。这些土匪的主要社会基础,是敌伪残余势力、地主恶霸、惯匪和地痞流氓等。抗战胜利后,日伪反动统治垮台了,但新政权尚未建立或不巩固,社会混乱,给土匪造成适宜的土壤。日伪投降时所遗弃的大量枪支弹药流散,给土匪提供了必要的武装,这些人像群蚁附膻一般,纷纷呼朋引类,结帮为匪。而国民党为扩大其势力,广泛收罗和利用东北的土匪,大肆封官加爵,笼络利用,很快形成兵借匪势,匪借兵威,同流合污,互相勾结的混乱局面。
據1947年4月10日中共中央东北局《关于东北剿匪工作报告》中的统计,1945年12月,东北全境有土匪10万人左右。1946年6月25日,东北行政委员会公安部《关于东北三年来的公安工作的报告》,粗略统计,东北有公开的与秘密的土匪武装约20万人。
东北局1947年4月10日的剿匪工作报告中指出:“北满有2/3以上的县城掌握在顽匪手中。”土匪流窜于广阔的地区,盘踞东北半数以上的县城和广大乡村山寨,形成了遍地是匪的严重局面。这些土匪的活动范围很广,以沈阳、长春、哈尔滨为中心,迅速扩大到东北各地,而以北满为最甚。据估算,在南满地区有土匪5万余人,主要活动于通化、沈阳、安东三角地区,较大成股活动的有3000至5000人不等。西满地区土匪有近万人,曾一度侵占我瞻榆、泰来等县。在吉东地区活动的土匪约万余人。在北满的土匪,总数在10万以上。
四平保卫战后,东北联军撤出长春、吉林等地,东北解放区根据地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形势,根据地的面积大大缩小,南满、东满、西满的大部分为国民党军队占领,主要铁路干线及大中城市亦为国民党及其军队所控制,而北满的根据地,不仅面临着军事、经济等重重困难,更兼匪患严重而很不巩固。
因此,东北局把剿匪作为创建东北根据地的主要任务之一。
1946年6月l日,洪学智坐火车到了北安,特务1团副团长毛和发亲自带人进站接他。接他的人中,还有黄克诚专门派来的3师司令部参谋杨绪亮和余建文,他们两位都是侦察员出身,身手敏捷,机智灵活。
此时的北安是黑龙江省省会,中共黑龙江省委、省政府、省军区都驻在北安北岗。东北军政大学驻在东大营。铁路交通有哈尔滨至北安、齐齐哈尔至北安、北安至黑河(当时已被苏联红军破坏)等线。这里是军事政治要地,也是我军的战略后方。
连续几天,省委书记王鹤寿、省长范式人、原军区司令员叶长庚等领导及有关部门同志向洪学智介绍了黑龙江省的民情、社情、匪情以及地方武装情况。
其中,黑河地区的土匪十分猖獗。
位于北满地区最北边的黑河,是整个北满匪情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土匪与国民党军队的进攻相呼应,烧杀抢掠,残害百姓,进攻县区政府,杀害共产党干部。孙吴县长和逊克县长都是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惨遭土匪杀害。一些地方政府新组建的自治军,在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的形势下,也纷纷叛变投降。
黑河形势十分紧急,新生政权危在旦夕。洪学智明白,剿匪只能成功没有退路,因为这场剿匪斗争对整个东北战场的影响至关重要。
6月13日,又一件土匪袭击我方人员的事件使洪学智彻夜难眠。黑河地委书记兼军分区司令员王肃去北安开会,在返回黑河的途中,遭杨青山匪股张海部伏击,壮烈牺牲,同行的黑河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刘光烈以及爱人汪燕也一同遇难。
洪学智决定亲自去黑河指挥剿匪战斗。
副司令员叶长庚劝他说:“现在黑河情况这么紧张,你这样去太危险了。”
洪学智说:“黑河本来就是匪情最严重的,王肃同志牺牲,黑龙江地区党组织特别是黑河地区的党组织受了重大损失,正是需要我们去人的时候。我去黑河,家里这一摊就交给你了,我带一部电台,有情况随时联系。”
院子里,那匹枣红色的战马仿佛明白主人的心思,四蹄踏地,跃跃欲行。毛和发带领的特务团骑兵连等在院外,一溜战马与马背上的战士们整装待发。
洪学智扫视一遍面前的队伍,说了句:“出发!”就率先翻身上马。他轻拉马缰,两腿一磕,人与马飞驰而去。
马背上的洪学智虽然面色沉静,但胸中充满激愤,豪气纵横的他,扬鞭策马,以征服四野八荒之势,直扑黑暗、血腥、危机四伏的黑河。
6月25日,中共中央东北局再次发出《关于抽调兵力进行群众剿匪工作的指示》,要求各地再抽兩个至三个团的兵力,分散做群众工作和剿匪。省委决定洪学智任黑河地区中心县委书记(不久改任黑河地委书记),兼军分区司令员、政委,组成新的黑河中心县工作委员会。岳林任政治部主任,李光汉为副司令员兼警卫团团长。
为保密,洪学智的代号为201。
洪学智从北安出发前,命令特1团其他人员从克山出发,急行军到孙吴。洪学智到孙吴后不久,特1 团也到,兵力集中后,洪学智建立了一个指挥所。参加剿匪的部队是:主力部队3师特务第1团,由郑贵卿团长、黄励华政委、毛和发副团长率领;在黑河的黑龙江军区警卫3旅第10团和一部分骑兵部队,由廖仲符旅长、李行团长指挥。
洪学智一行到达孙吴已是傍晚,军分区副司令、黑河县委副书记岳林带着几十人的队伍早已在县城外的一处白桦林边等着了。
洪学智连夜与岳林、孙吴县政府负责人及正在孙吴剿匪的警备3旅9团领导一起研究敌情,商讨对策。
黑河县政府的同志介绍说,黑河地区的土匪有大小上百股,司令如牛毛,成分复杂,一部分是伪满洲国解体、苏联红军进入东北后,国民党利用宣传工具和地下组织,把伪军、伪警、伪特等组织起来,正式任命了头衔;一部分是日本时期被抓的劳工,日本投降后,他们成了流民游勇,便纠合在一起,乘机抢走枪支,上山为匪;一部分是惯匪。另外,一些村镇的群众为抵抗土匪自发组织起的队伍,也有武器,这一部分人员主要是自卫保家,较少进攻性。剿匪的重点主要是有政治背景的土匪,他们是为蒋介石占领东北服务的。
洪学智认为,孙吴和逊克一带,是土匪频繁活动的中心区。他说:“这一路过来,我发现,这一地区,日伪在统治时期为了对付苏联红军,曾修筑了许多钢筋水泥工事,挖了很多山洞,有些暴露在外,在地广人稀处一定还有另外的隐蔽工事,储存了大量军事物资,日军仓皇撤离时,许多物资未及带走。土匪把这些武器和军事物资收集起来,装备己用,加上对地形熟悉。因此,这一带的土匪到处袭扰,非常猖獗。”
久经沙场的洪学智一到这里,就发现了土匪的特点。
散会之后,洪学智留下岳林和毛和发,让他们详细地介绍了最近两次土匪对我们人民政权的袭击活动的情况。
6月初,王肃去北安开会。会后的6月13日,王肃带一个新兵班,与省委派到黑河担任军分区政治部主任的刘光烈及爱人江燕两同志经由孙吴、西岗子返回黑河。当车行至二站时,遭到一股土匪截击,激战中,排长荣亚轩和五名战士壮烈牺牲,一辆汽车被击坏。第二天,驻孙吴的3旅派了一个机炮连护送王肃等同志。到西岗子后,已距黑河不远了,王肃同志让区长宁新春安排护送部队返回孙吴,自己继续前行。就在这时王肃与留在黑河主持工作的岳林通了一次电话,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声音洪亮的王肃在电话中的最后一句话是:“两个小时后黑河见。”
但岳林没有再见到意气风发的王肃。
不久,王肃的汽车与大股土匪骑兵相遇。宁新春急忙给岳林打电话。岳林立即带着20多名骑兵赶往救援,同时命令附近的瑷珲公安队前去接应。但当众人赶到时,匪伙已仓皇逃去,王肃司令员身上两处中弹,并有烧伤,壮烈牺牲。
就在王肃等人牺牲后不久,6月17日,杨青山、张伯钧等匪首又纠集土匪800多人围攻黑河,并攻入城内,岳林指挥自治军奋起反击。虽然击退了敌人,但损失严重。
洪学智仔细地听着。末了,他分析说:“王肃书记去北安开会,结束后回黑河,他的行动是临时决定的,应该是相对比较保密的。但在一天多的时间里两处遇袭,地点都是僻远之处,而且敌人是大股骑兵出动,说明不是偶然的遭遇。如果说,之前的土匪只是骚扰乡民,打家劫舍,那么,现在这些土匪完全是针对共产党和党的武装,妄图颠覆新生的革命政权。而且,他们对我们的情况摸得很清楚,说明我们身边,我们的队伍里,有他们的人。”
岳林点头:“很有可能,新组建的武装及政府一些部门,大量新增的人员并没有经过严格审查,另外还有一些人原来就和土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洪学智决定采取三种手段:一是以主力部队给予土匪歼灭性的军事打击;第二,动员土匪家属做工作,进行政治瓦解;第三,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政权,建立地方民兵组织。洪学智认为,此地的群众饱受土匪之苦,人人心里会向着共产党,他们熟悉情况,能及时发现土匪的动向,我们就是要利用群众的力量布下天罗地网。
具体的做法是,先深入了解各股各派土匪头子的姓名、人数等基本情况,利用群众挖出土匪的联络站和可疑内线。实行包干制,划区,分片,包干,哪一股土匪,哪一块地区归哪个部队打,谁负责指挥,都明确划定,限期完成任务。考虑到部队向北进剿时,土匪可能向嫩江方面逃窜,洪学智同时协调嫩江、讷河方面注意堵截。
方案确定后,洪学智和杨绪亮到齐齐哈尔向黄克诚汇报。黄克诚批准了洪学智的剿匪方案,同时提醒他,对少数民族栖林人(鄂伦春族),要注意政策。
得到了上级的批准,下一步的行动如何展开呢?洪学智认为,擒贼先擒王,首先要把最主要的土匪头子打掉。
这一带最主要的匪首绰号刘山东,原名叫刘光才,原籍山东,因为操一口特征明显的山东话,所以人们把他叫刘山东。他是一个兵痞兼惯匪。抗战爆发后,刘山东当上伪满军的上校团长,积极为日伪效劳。日本投降后,刘山东乘机收集武器,扩充队伍,很快发展到500多人,并被国民党委任为先遣军第1军第9旅(混成旅)旅长。这股土匪组织严密,装备较好。全部都是骑兵,活动范围广,集散速度快,形迹飘浮,难以捕捉。
刘山东与盘踞在呼玛一带的匪首张伯钧和盘踞在瑷珲西部地区的匪首杨青山是把兄弟,平时各自独立,作战时相互策应和配合,对黑河人民危害最大。
洪学智决定亲率特1团1、2营及团直属队去往逊克县。逊克是刘山东的老窝,只要把刘山东打垮,其他的土匪就容易收拾了。
7月初,洪学智带领部队向逊克、松树沟挺进。
这一日黄昏,洪学智来到逊河边,部队暂停,他带着几个人前去察看地形。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山谷之中,一条玉带般的河清流横贯,自山峦间泻下,潺 成韵,清澈见底,远近处的山峦,层丛叠翠,姹紫嫣红。洪学智不禁感慨,如果不是土匪横行,这里风光绝佳,宛如仙境。
天色渐暗,夜幕渐起,洪学智从望远镜里看到不远处升起几股轻烟。
“谁在点火?”洪学智放下望远镜。
“部队在做晚饭。”团长郑贵卿解释说。
洪学智脸色一沉:“不好——炊烟暴露了我们的方位——快,赶快离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才走出数米,就听见了炮声。
洪学智仔细地听了炮声后,冷静地判断:“这是迫击炮,敌人在我们右侧的山坡上。”
果然,毛和发跑来报告:“是刘山东,带着土匪在山上用炮轰我们。”
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在这里碰上了。来得好啊!
洪学智掏出了手枪,说:“敌人虽然占据有利地形,还有炮,但他们没有进攻,说明没有摸清我们的力量。天一黑,敌人居高临下的优势就没有了。这是消灭土匪的好机会。”
洪学智立刻下令,由特1团团长郑贵卿带1个营从正面进攻,集中火力,尽量吸引、牵制山上的敌人,另一边由毛和发带1个营,迅速越过逊河,迂回到山后土匪的屁股后面,实施包围。
命令下达后,郑团长率部与土匪对峙,毛和发带领部队趁天黑,秘密穿过树林接近土匪。土匪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河对面,没有想到腹背受敌。当听见树林里有响声扭头看时,特务团的战士们的枪口都看到了。土匪们惊慌失措,丢下武器四下逃跑。
刘山东乘着夜色逃跑了。
在逃跑的前一刻,借着炮火的光亮,他看到了解放军指挥员的面孔。只一秒钟,他就明白,这个身材高大、枪法和身手都超人一筹的人,是自己的强硬对手。
这一仗,缴获了土匪4门迫击炮、4挺重机枪。这是进入黑河后的第一仗,初战小胜,摸到了刘山东匪帮的实力,也增强了特1团指战员战胜土匪的信心。
第二天,洪学智亲率3营去打逊克的土匪。刘山东因昨天吃了亏,闻讯后迅速转移。刘部土匪多骑马,行动十分迅速,洪学智带队追踪了一天,没有找到。
晚上,部队在松树沟一个隐蔽处宿营。洪学智要求将战马都戴上嚼子,战士们吃干粮,喝溪水,不动火,不出声。数百号人马度过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
洪学智拉起毛毯围住手电的光,仔细察看地图。地图并不很准确。特别是这一带的山间,村庄与地理地形的描述都很粗略。
夜深了,一轮皎月当空,初夏的夜晚,清风徐徐,树影幢幢。后半夜时,查夜回来的警卫排长看见自己的司令员还瞪着大大的眼睛仿佛警觉地在倾听什么。
一天的追踪无果,让洪学智意识到,刘山东熟悉地形,马快腿长,自己就这样跟着追踪下去是不行的,不光是被动地绕圈子,还可能会中敌人的埋伏。这一夜,洪学智毫无睡意,一直在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天一亮,他就带领部队出发,并要求大家急行军,不断改变方向,绕开山谷,向山外走。
洪学智的判断十分精准。在东北这块陌生土地的深山密林中,他又一次体现出了令人惊异的敏感和智慧。
果然,部队刚走到松树沟山口,就与刘山东的2000多土匪遭遇了。
逊河边一战,刘山东知道是遇到对手了,他明白如果不把这支队伍消灭,自己在黑河肯定是没有办法立脚的。于是一条阴险的毒计产生了——他依仗自己熟悉地形,先故意做出仓皇逃命的样子,绕了整整一天的弯子,一夜的休整后,在松树沟设下重兵埋伏,企图将剿匪部队全部消灭。
可是,刘山东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布置好,共产党的队伍已经在山口露头了。在山坡上的刘山东急得大叫:“开炮,不能让共军跑了!”
密集的炮弹落下,狭窄的山谷顷刻间烟尘弥漫,两侧的山体不断有大小石块泥土铺天盖地地落下,挡住了剿匪部队前进的道路。形势骤然十分紧张。
洪学智当机立断,命令队伍立刻散开,成三三制战斗队形与敌对峙。地形不利,加之敌人火力密集,队伍边打边后退。
坡顶上的刘山东眼见着共军的部队势头渐弱,高兴了,他扯着嗓子高叫着:“打,打,不能让共匪跑掉!”他亲自举起机枪一通猛扫。
洪学智隐身在一棵高大的枞树后。刘山东的机枪子弹一梭接一梭地打过来,身边的树枝树叶碎片到处乱飞,几个战士中弹受伤。
土匪们还在高喊:“共匪,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
“给老子们投降,放下枪,我们刘司令放你们一条生路!”
洪学智灵机一动,与郑团长、黄政委商量:此处地形对我军十分不利,不能长时间僵持,但土匪显然也不清楚我军实力,不如設计诱敌人下山,待敌人接近后再开火。郑、黄领命而去。
洪学智叫来一个懂当地方言的同志,对土匪喊话;“别打了,我们愿意投降。”
刘山东命令暂停射击,蹲在山头上观察情形。
洪学智示意几个伤员和战士从隐身处走出来,故意慢吞吞地放下枪。这是一小块窄长的空旷的沟地,刘山东从望远镜中看到,那些东一把西一条地散放着的枪,的确没有几件是像样的,他大失所望。之前老八路装备差刘山东是听说了的,他还有些将信将疑。眼下亲眼所见,果然如此。于是这个长期独霸一方土的匪头子犯了致命的错误,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仅从装备这一点上看,对方显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投降是必然的。
自大狂妄的刘山东当然不知道,当他瞪着鼓起的大眼死盯着“共匪伤兵”东倒西歪地丢枪的时候,郑团长带着的另一队人,正轻装低姿,在他侧面的山坡密密漫布的丛林间穿插前行。
山谷里,对方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是土匪们熟悉的方言:“别打了,我们放下枪,你们下来拿吧!”
刘山东得意地一挥手:“弟兄们,下去,缴了这帮共匪的械。把头目留给我,其余的,给我统统杀掉,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土匪们一窝蜂跳起,将长短家伙往身后一背,纷纷沿着山坡跑下来抢武器。
洪学智紧盯着,当大部分土匪到达沟底后,他向对面山坡中的郑团长做了一个手势——
郑团长一声命令:“打!”
轻重机枪一起向敌人开火,土匪当即被撂倒一大片,活着的纷纷掉头逃窜。
洪学智纵身跃起,带领大家乘胜追击,一直冲到山后。共俘虏土匪200多人,缴获战马400多匹。
枪声一响,自己的弟兄们应声倒下的那一刹那间,刘山东就明白自己中计了。想扳回败局是不可能的了。他恨恨地一挥马鞭,咬着牙说了声:走着瞧!带着残部狼奔豕突而去。
两次战斗,刘山东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为保存实力,他只好收拾残部向合江方向逃窜。刘山东一逃,逊克县其他小股土匪也站不住脚,大部分解散或者溃逃。逊克县志记载:这一仗对转变剿匪局势起到了关键作用。
6月中旬,洪学智率剿匪部队乘胜直追,解放了中苏边境上的逊河、奇克两座县城,毙、伤匪徒80余人,俘匪20余人。此间, 2旅在张光迪旅长指挥下骑兵北上,采取远距离奔袭战术,一举击溃了杨青山匪部,解放了老瑷珲县城,端了刘山东的老窝。
部队在奇克休整了几天后,分成几路,实施宽大正面围剿,向黑河前进。洪学智乘汽划子沿黑龙江而上,回到黑河。
打跑了刘山东,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追击?洪学智思考了很久。
他认为,刘山东虽然被打跑了,但现在还不是彻底消灭他的时候。黑河一带地域广阔,刘匪都是骑兵,出入灵活,且在此地经营许久,眼线多,群众尚未发动,情况复杂。部队都是外地来的,不熟悉情况,又没有扎下根,长时间连续追击,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洪学智找到岳林,商量说:“我考虑,只要他刘山东不来进犯,就暂时先不理睬。我们下一步先是要抓紧时间站稳脚跟。工作分几头进行,一是整肃自治军队伍,二是发动群众。自治军是我们政权的基础,因为成立仓促,成分不纯,纪律不严,必须进行整顿。建立巩固根据地离不开群众的支持。这里的老百姓害怕土匪,因为他们不了解党的政策,更不知道人民武装的力量。我建议搞一次阅兵式,让群众亲眼看到我们主力部队的威武,打消顾虑,坚定地与我们站在一起。”
岳林兴奋地说:“这个主意太好了!”
北京大学毕业的岳林于是又提议:“为了宣传鼓舞群众,我们地委机关应该办一份报纸。”
洪学智说:“这个建议好,一方面上传下达地委及军区的指示精神,另一方面增强宣传鼓动攻势。就叫《黑河报》。你抓紧办。”
洪学智命特1团政治部主任荫正祺与地委委员、黑河警卫团团长李光汉对自治军进行整顿和改造,将原来的13个连改编成6个连、1个公安队,共600多人,又从特1团抽调骨干担任各级领导,并加强对自治军的训练。经过整顿和教育,清除了混入内部的不良分子,黑河警卫团的战斗力显著增强。
为维护黑河的治安,洪学智于7月30日签署训令,要求“本市所驻机关、部队、团体等对于所属应切实进行教育以维军纪”,并派出纠察队在市内实行查禁,保障了社会治安稳定和人民生活安全。这些措施的实施为这个时期黑河的治安稳定和人民生活的安全起了可靠的保障作用。
因为阅兵时间定在8月3号,为了及时报道阅兵的盛况,岳林和报社社长章子冈克服种种困难,昼夜奋战,终于抢在8月1日清晨印出了《黑河报》的创刊号,虽然首次只印了500份,但影响很大,干部群众争相传阅。
拿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第一期报纸,洪学智满意地对岳林说:“干得好!我们一定要发挥舆论阵地的威力,让这张报纸成为宣传群众、打击土匪的有力武器。”
8月3日,黑河城区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在黑河完小大操场上,黑河地委举行了“隆重纪念八一建军节暨欢迎民主联军入城大会”,黑河党政军5000多人参加了大会,洪学智及党政军民代表讲了话。洪学智严正警告各路土匪,必须放下武器,向人民政府投降,否则我军将对其实行严厉的打击。我们的政策是:凡放下武器者,给予优待;凡交出武器者,给予奖励。
会后,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特1团2000多指战员全副武装,按照重机枪连、迫击炮连、轻机枪连、骑兵连、步兵连(步兵连每班1挺机枪)的顺序,在猎猎红旗的指引下,威武雄壮地依次通过主席台,又通过黑河大街。大街两旁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观看的各路群众。
这次声势浩大的阅兵,极大地显示了我军的实力,教育了群众,震慑了土匪。
黑河市公安局原局长、当年还是学生的邱永发,亲自聆听了洪学智司令员的讲话,目睹了阅兵部队全副武装,头戴钢盔,手持钢枪,浩浩荡荡通过黑河大街的场面。他说:“那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人民看了扬眉吐气,敌人看了胆战心惊。”
8月初,黑龙江省委委派警备3旅旅长廖仲符率3旅10团来到黑河地区,加强了黑河剿匪力量。洪学智召开军事会议,做剿匪部署。
黑河市交通局原局长、时任瑷珲县委书记薛志侠的警卫员李纯珊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洪学智司令员在瑷珲召开的黑河地区剿匪军事会议,是在晚上11点多。他到会场的时候,正看见洪学智大步走来,印象深刻的是他身边紧跟着4名警卫战士。每个警卫员都是双手各持一把20响的盒子枪,院内外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务森严。李纯珊立刻敬礼,洪学智司令员走过来热情地与他握手。
会上,洪学智声音洪亮,作了较长时间的讲话,对下一阶段剿匪工作作了部署,会议决定:由郑贵卿率特1团与黑河警卫团控制奇克、瑷珲和黑河,维护黑河至孙吴、黑河至嫩江的交通安全;廖仲符率3旅10团控制逊克县,维护孙吴至北安的交通安全,清剿孙吴至辰清间的股匪。洪学智亲率特1团主力进驻二站、三站、罕达汽,进而收复呼玛。洪学智在会上要求,每解放一个村庄,就要留下工作队,动员群众组建民兵。要把村庄拉成网,不给土匪以立足之地。他还特别要求瑷珲县委书记薛志侠,要加强少数民族栖林人的工作,動员他们脱离刘山东匪部,起码要保持中立,不再给刘山东卖命。
会后,洪学智与特1团政委黄励华率领两个连从旱路向呼玛进击。特1团两个骑兵连与黑河警卫团两个骑兵连统编为骑兵大队,由副团长毛和发率领,同时出发。为了接收呼玛、欧浦和漠河,有70多名干部也从水路随军前往,其中有3师敌工科长、后任呼玛县长的邱北池等。
时值盛夏,北疆的八月,骄阳普照,各路部队顶着艳阳,急速先行,先后消灭宽河、湖通镇的土匪,来到距呼玛县城8里路的河南屯,在南山上架起迫击炮,准备强攻。呼玛匪首见势不妙,撤退逃跑了。呼玛县维持会头目见失去了依靠,十分恐慌,只得硬着头皮,表示欢迎共产党的队伍入城。
8月16日,洪学智与黄励华率领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军歌,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呼玛县城。呼玛县各界群众倾城出动,欢迎特1团进城。第二天,洪学智宣布解散反动的呼玛县维持会,成立新的县委、县政府,特1团政治部主任荫正祺为县政委,3师参谋余建文为第一任县长(邱北池到达后改由邱担任)。
随后,洪学智又派部队追击顽匪到漠河,这已是中国版图上最北部的市镇。
经过这一番雷霆闪电般的出击,黑河局势趋于稳定。
由于进驻呼玛时,土匪的有生力量事先闻风而逃,并没有被歼灭,为防止匪首张伯钧部可能的反扑,洪学智令毛和发率骑兵大队驻扎在距呼玛40多里的通湖镇和老道店一带,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同时,为防范土匪骚扰金矿,洪学智还安排了一个连驻守在兴隆沟一带,另一个连在三分处、四道沟、五道沟分散布防。
张文带着孩子到黑河后,住在黑河靠江边一幢日本人盖的旧房子里,与洪学智所在的司令部办公楼相隔不远。张文已近临产,行动不便,但洪学智忙于组织指挥剿匪,很少回家。张文的预产期快到了,组织上派了一个护士照顾她。
8月24日傍晚,天降大雨。傍晚时分,洪学智突然回来看妻子。巧得很,张文此时感到阵痛发作了。护士回去吃饭了,这么大的雨,看来她一时半时难以回来。
谁来接生呢?张文十分担心。
洪学智却十分镇静,他扶妻子躺下,自己在针线筐里找出一把剪刀,锅里放上水,大火烧开,把剪刀丢进去。剪刀在锅里煮着消毒的时候,他找出张文事先准备好的小被子,铺好,毛巾、脸盆放到位。
孩子顺利生出来了,洪学智张开大手接过这个小生命,小心翼翼地剪断了脐带,把孩子洗干净,又包裹起来。等护士回来进到屋里,看到床上多出一个小人儿,母亲已经吃过东西,安详地睡着,惊奇得叫起来。
护士检查一番后,更加惊奇:“首长真行啊!你这脐带剪得好,比医生的技术不差什么。”
生下的这个孩子是女儿,起名叫洪炜。
9月初,洪学智从呼玛回到黑河。
三、 “我命令:所有人员,全装出动。要让这漫漫林海雪原,成为土匪头子刘山东的葬身之地!”
在剿匪部队的全力清剿下,北满地区土匪遭到沉重的打击,他们无法立足,不得不在龙江、合江和嫩江三省到处流窜,这也造成了剿匪部队聚歼的困难。
针对这种情况,黄克诚听取洪学智的汇报和意见后,于1946年8月27日提出,打土匪“要统一计划,统一指挥”。在北满分局支持下,成立了龙(黑龙江)、合(合江)、嫩(嫩江)三省联合剿匪司令部,由洪学智任司令员。东北局要求:以龙江军区部署为中心,在剿匪方针上、在战术指挥上、在通信联络记号规定上求得一致,以便于协同作战,配合进剿。为加强统一指挥,西满军区调嫩江军区司令员王明贵担任洪学智的副手。
洪学智于1946年9月上旬回到北安,立即主持了三省联合剿匪工作会议。他认为,黑河地区依然是剿匪的重点。加强对黑河土匪清剿的领导,决定调省军区副司令员王钧兼任黑河军分区司令员。他认为,经过前几个月主力部队参战,各地主要股匪都受到沉重打击,敌人闻风丧胆,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追、堵、截、駐相结合,使土匪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得不到消息和补给,最终彻底消灭他们。
各剿匪部队按照洪学智的要求,立即行动起来,向各路土匪发动新一轮的清剿。虽然此时已大雪封山,雪深没膝,气温已冷到零下40摄氏度,指战员们顶风冒雪,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中寻找土匪。
国民党东北先遣军第一军副军长兼嫩东总指挥王乃康匪部,在我嫩江和黑龙江部队的合击下,四处逃窜。1946年11月初,王匪在嫩江被我军击溃,向北逃到黑河地区,躲在东四嘉子一个土匪家里,与当地土匪相勾结,妄想东山再起。11月12日,王匪在瑷珲街上被已经投诚的土匪认出,瑷珲公安局迅速将其活捉,从王匪的裤裆里当场搜出手枪和一张国民党的委任状。
10月5日,荫正祺遵照洪学智的指示,北上接收欧浦政权。欧浦县保安队长赵志民突然叛变,联络当地土匪,进攻欧浦县城。荫正祺率部突围,在转移过程中遭赵志民土匪伏击,不幸牺牲,年仅28岁。欧浦人民为纪念他,将他的牺牲地安干卡村改名为正祺村。荫正祺是继王肃以后,在黑龙江地区剿匪斗争中牺牲的又一名师职干部。
11月下旬,瑷珲匪首张伯钧在黑河和嫩江剿匪部队的追击下,窜入呼玛境内很快就与赵志民勾结起来,疯狂地向呼玛县政府进攻。县长邱北池一边组织反击,一边打电话向驻守在湖通镇的毛和发求援。毛和发率骑兵大队连夜奔袭,累死战马30多匹,赶到呼玛后,从河口、西山、北山三个方向包抄敌人。土匪抵挡不住骑兵部队的冲锋,多数被歼,其余四处溃逃。呼玛保卫战取得了重大胜利。
第二天,毛和发率部乘胜追剿张伯钧、赵志民匪部,并重新进驻欧浦。
洪学智一直密切注视着黑龙江地区最大的匪首刘山东的行踪,他知道,这个罪大恶极的匪首不除,黑河就无宁日。
对于刘山东这个在黑河一带颇有影响的匪首,国民党也很关注。这个时期,国民党从沈阳派人到黑河一带找到了刘山东,命令刘山东带着自己的这股力量去沈阳。在关于走哪条路线回沈阳问题上,双方发生了分歧。国民党方面让他走嫩江,而老奸巨猾的刘山东不想受制于他的委员长,想绕大圈子走黑河、满洲里经齐齐哈尔到沈阳,而黑河一带的实际情况显然又让这个大圈子走不通。双方谈不拢,刘山东迟迟不动身。无奈,国民党从沈阳派来的人只好自己先走了。
刘山东匪部经我军多次进剿,遭受打击后,退到孙吴、逊河、乌云一带。这里,冬季寒冷,地广人稀,群众生活十分贫困,又加上刘山东匪徒的抢掠,致使交通中断,工商停业,群众一贫如洗,人们盼望早日解除匪患,翻身解放。
一夜大雪之后,漫山遍野一片银白世界。
队伍在空旷的原野上集合。洪学智骑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高大的枣红马上,声若洪钟:
“我命令:所有人员,全装出动。要让这茫茫林海雪原,成为土匪头子刘山东的葬身之地!”
700多人的队伍,骑兵连打头,后面依次跟着迫击炮连、重机枪连、轻机枪连等,直奔莽莽雪原。
一队人马先直奔乌拉嘎金矿。部队事先已经过侦察,发现这里是土匪的一个重要据点,出产的金子是刘山东股匪薪饷的重要来源。考虑到部队对这里的地理条件不熟,匪情不清,所以,洪学智要求部队放慢速度,行动需十分谨慎。经8天行军,3次露营,才到达乌拉嘎。到达时,发现敌人已经离开。通过向金矿工人询问,了解到刘山东部不久前流向黑龙江边的佛山、乌云、逊河方向。
洪学智判断,土匪骑兵腿长,我们只是尾追跟进,是咬不到他们的。因此,他决定绕过佛山,先打下乌云。在那里截住敌人。由乌拉嘎到乌云,有300多里路。为了出其不意,部队避开大路,撇开佛山,由山间小路直取乌云县城。
这是极其艰辛困苦的旅程。
数九隆冬,气温已降到零下四五十摄氏度,洪学智带领部队一路踏冰卧雪,忍饥受冻。到处是深山密林,方圆上百里找不到一户人家。饿了,靠战士自带的玉米窝窝头,冻得硬邦邦的像块石头,在火上烤一烤,外面焦黑了,里面还是冰碴子。炊事员熬一点儿小米稀粥,每人分上一点儿,就算改善生活了。夜里,洪学智和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坐着,大家背靠背坐着,一会儿烤烤前胸,一会儿烤烤后背,一夜不知要折腾多少次,根本睡不成觉。洪学智指导部队不失时机地开展政治思想工作。他自己一边拨着篝火,一边给这些年轻的战士们讲述当年红军转战在鄂豫皖及长征途中的故事。洪学智给大家讲了自己师长和“金不换”小米饭的故事。“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草叶做被褥,树皮充饥肠。想想当年的红军战士,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消灭刘山东,让黑河人民过上安宁的日子。”
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司令员的言传身教,是最好的战斗鼓动。战士们围坐在洪学智的身边,个个斗志昂扬,表示一定发扬我军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克服困难,顽强战斗,将剿匪斗争进行到底。他们在天寒地冻的林海雪原中度过了3天,走了300里,终于咬住了顽匪刘山东的尾巴。
狡猾的刘山东也发现了身后的追兵,仗着自己马快路熟,不断在白雪皑皑的原始森林中绕圈子,企图拖垮这支共产党的队伍。他哪里知道,在跟踪追击的几天里,洪学智已暗中做了部署。
这一天,洪学智接到特1团团长郑贵卿的报告,我侦察部队已摸清刘山东股匪在奇克的后方基地,洪学智立即派部队迅速出动,摧毁了他们储存有大量物资的后方基地,缴获大约7万斤粮食。
刘山东回来补充粮食时,发现基地已经被搞掉,房子被扒,粮食一粒皆无,大吃一惊。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没有粮草, 2000多土匪很快陷入绝境。
洪学智指示:“基地被摧毁后,刘山东一直在逊河、奇克一带逃窜,说明他想回奇克补充粮食。在土匪们可能出没的地方设下埋伏。”
他安排特1团以连为单位,不间断地进行接力式追击,将疲匪封堵于大山大雪之中,一举歼灭。特务团按洪学智的指示,一路穷追猛打紧紧追着刘山东。
果然,土匪们窜到栖林人中补充粮食,被等候数日的特1团立即围堵,将土匪们封锁在逊克一带的几条深山沟里。
老天也来帮忙,连续几日大雪不止,土匪没有粮食吃,只好杀马。洪学智命令部队先不急于进攻。几天过去了,土匪的馬杀掉相当一部分,虽然有肉,但没有食盐,马肉又不易消化,匪徒们开始拉肚子,战斗力大减,奔袭的距离日短。洪学智认为时机到了,命特务1团堵住沟口,用迫击炮猛轰,然后发起冲锋。这样先后解决掉1000多个土匪。
刘山东带着最后的700多人继续顽抗,逃进了山中。
战士们紧追不舍。
困兽犹斗,不可轻敌。洪学智提醒大家。
一夜的大雪,掩埋掉了土匪们的足迹。黎明时分,部队来到了一处山涧。正是清晨五六点钟,天还没有亮,山谷晨雾弥漫,雾气徐徐升腾,层峦叠嶂,山林全部被笼罩起来。路过一处林密坡陡之处时,前方战士报告,远处山腰上有一排依山为壁的木房。
熟悉当地情况的干部不太在意地说,在山里,这种木刻楞的房子是猎人、烧炭人住的。眼下大雪封山,不会有人的。
洪学智透过望远镜,仔细地打量着。
从外表看,房子被大雪掩盖着,周围很安静,看不到炊烟,也听不到马叫人声,似乎的确没有人住。但直觉让他没有掉以轻心,他再一次仔细观察,发现了异样:房前雪地上有些黑白的印迹,再细细看去,他判断,是新鲜的锅灰和泼水的痕迹。
洪学智向前方一指:房子里有人。
特务团的骑兵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藏在屋里的匪徒们一窝蜂地冲出来,四下逃窜,由于无法冲出包围,无心战斗,纷纷缴械投降。剿匪部队生俘刘山东匪徒200多人,战马100多匹。
剩余的匪徒朝合江方向逃窜。洪学智命令合江军区和黑龙江军区剿匪部队互相配合,共同消灭刘山东残匪。没有了后方基地,刘山东的末日为期不远了。
刘山东率残部500余人窜到萝北县,合江军区立即抽调部队围追。刘又窜回乌云地区抢掠,合江部队追击到乌云,消灭其一部。12月,刘山东又窜至瑷珲境内,进犯西岗子,被黑河警卫团击退。
1947年1月,刘匪孤注一掷,进攻瑷珲县城,瑷珲军民奋起还击。3旅10团回援瑷珲,将其击溃。10团侦察到刘匪驻在西三家子屯,立即予以包围,经激战,刘匪一部被歼,仅率少数残部回到老巢逊克。不久,又向嫩江逃窜,被嫩江军分区截击,在逃入龙江地界时被搜山部队活捉。刘山东众叛亲离,被捉时仅剩17名亲信土匪。
至此,多年窜扰在黑龙江沿岸的乌云、佛山、乌拉嘎、萝北重要地区的惯匪刘山东部,被彻底消灭。
1947年1月初,因东北战场战事需要,特1团奉命离开黑河,撤回西满军区。洪学智命令廖仲符率警备3旅10团从黑河挥师北上,接替特1团去呼玛继续剿匪。10团指战员冒着风雪严寒,坐着爬犁沿江而上,日行军130里,很快进入指定位置,确保了呼玛、欧浦的安全。廖仲符率部在呼玛、欧浦和漠河剿匪3个多月,才把三县的土匪基本剿灭。
1947年2月6日,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传令嘉奖合江和龙江剿匪部队。
在追剿了刘山东匪部之后,洪学智率部继续围歼其余各股匪徒。
李老子股匪也是一伙窮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且极其狡猾。这股匪徒有一二百人,机动性强,行踪不定。刘山东被消灭后,群众欢欣鼓舞,洪学智趁势发动群众,动员群众联合起来,为部队提供消息。过了些日子,有群众提供了重要消息,说李老子是骑快牛的,不骑马。
洪学智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这下对了。”
对这段历史,洪学智印象很深,晚年曾兴奋地跟他的秘书们讲述过这段剿匪历程。他说:
李老子是骑牛的。我让部队在林海雪原中,专门去找牛蹄印儿。顺着牛蹄印儿在大山凹里找到了他的后方基地。果然那里储存了大量的粮食、枪支、弹药。我们立刻端掉他的基地,然后部队留下一部 “守株待兔”,另一部顺牛蹄印儿追踪打击。李老子流窜一段时间后,回到他的基地想补充给养。刚一进基地,发现不对,回头一看,糟了,扭头想跑,哪里还跑得掉?结果被我们全部围歼。
《洪学智回忆录》中,还记述了这样一件事。
我同一名被俘的土匪头子谈过一次话。
他说:“你们厉害,比日本人厉害。”
我说:“怎么厉害法?”
他说:“日本人都没把我剿掉,被你们剿掉了。用你们这种剿法,没有不被剿掉的。你看,线断了,我得不到消息,一跑就被你们堵住了。联络站被你们搞掉,人吃不上,马喂不上,鸦片也抽不上,人没劲,马乏困,众叛亲离。你们又换班追,马不停蹄,我们哪有不被剿掉的?”
洪学智在黑龙江领导剿匪斗争历时8个月,足迹遍布东至嘉荫西至漠河的3000里国境线上。这期间,共消灭大小土匪上百股,收复了被土匪占据的100多个乡镇,基本消除了匪患,建立了人民政权,巩固了我后方基地,受到了东北局领导的高度赞扬。
责任编辑 韦健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