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你》：那些关于爱的点滴

钟玲

《一切如你》，感谢相遇。

一个人在影院看他人生命里的或悲或喜，说好了不哭，却还是几番被感动到泪流满面。让人无法自拔的，是平凡人生，遍布酸甜苦辣之味？是岁月匆匆，生命无常似风云乱？是红尘阡陌，聚散离合不由你我？

……

都有，都有吧。

由黄宏担任总导演、总编剧，黄兆函、傅绍杰、张楠、李譞联袂执导的电影《一切如你》，用85分钟的时间讲述了10个温馨的小故事，有忧伤的，有逗趣的，有悲情的，有明朗的……总之，有笑有泪。而这些故事中，不同家庭的境遇却有着相同的主题，诠释的是关于爱、关于陪伴、关于老去的时光，以及关于每个人终将逝去的年华。

10个短片，都与耄耋之年的老人有关。

《出发吧，单车》里的老父亲，不甘枯燥的退休生活，看到充满活力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从身边匆匆而过，他也萌生了去外面走走看看的想法。可惜儿子不解风情，只为他买了室内所用的动感单车，他不喜欢，于是自己组装了一辆自行车，全副武装，潇洒远行。即便年老体弱，但内心深处仍然有梦想，想做就去做的行动力让很多人望尘莫及。他或许是想告诉我们，梦想，在任何时候去实现都不算晚。而那些陪伴在父母身边的人，你真能理解他们的真实心愿吗？

《摔不起》里吕中饰演的苍老的母亲，因为丈夫早亡，从儿子还是婴儿起就一个人抚养他，给他呵护备至的爱。她一次次鼓励跌倒的儿子爬起来，然后看着他一点点成长，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成长也意味着离别，那个温馨的小院，只剩她一个人过着孤独的晚年，那个曾绊倒孩子无数次的门槛儿，最终也绊倒了她。看着许多年未变的房间，看着曾留下许多珍贵回忆的家，儿子哭了，他再也握不住曾牵扯住母子二人的那团红色的毛线，再也不能看见还能站起来的母亲。也许，没有人知道意外何时来，但远走高飞与在她身边，我们或许可以选择。

《挂起的记忆》中，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太太早已不记得儿子的模样，即使同样白发苍苍的儿子每天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她。但那一日，悬挂在屋顶的篮子却让她忆起了儿子小时候与自己争吵过的一幕。她如许多年前一样，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块桃酥，亲手喂到他的嘴里，还说了多年前曾说过的那句话：“儿子，不要哭。”世事变幻万千，唯有母爱不曾改变，哪怕疾病让她忘记了全世界，哪怕往事已尘封于她的内心深处，也一定会记得子女的一点一滴，那些爱的瞬间总会将她唤醒。

《父亲的花》中，与儿子一家三口同住的老父亲，早晨起床后想把屋里的兰花拿到外面晒太阳，却不慎打翻了花盆，面对儿子咄咄逼人的责问，他一言不发，拿起铲子把兰花埋在了院子里。通情达理的儿媳妇归来，买回了塑料花盆，安抚他受伤的心，儿子也在冷静过后为自己的言行感到后悔。很多人都是这样吧，对最亲的人总是忘记好好说话，也总是习惯把小事儿放大，伤人却不自知。其实，每个人都应学会珍惜、尊重、包容，更要学会温柔相待。

《逆生长》里的男女主角是一对快乐的“活宝”夫妇，老太太热衷于与昔日好友聚会，老爷子则喜欢室内运动攀岩。一次，女儿送他们去国外旅行，想和他们视频的时候，却被他们支支吾吾的言语吓个不轻，在她强烈要求下，视频中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原来两位老人一起进了整形医院，一个拉皮儿，一个去眼袋，开心得不亦乐乎，还互相倾诉衷肠，一个要老伴儿在聚会时带上自己，一个要与老伴儿一起攀岩。心态年轻的两位老人，实力演绎他们也有追求美的权利，并期待成为更好的自己。

《母亲的生日》里的空巢老人，在生日这天一早就梳洗打扮，满心欢喜地等待儿子到来，没想到的是，等来了祝贺她生日的银行员工，等来了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却始终没有等到儿子。最后，等来的是儿子在电话里为她唱的生日歌，以及儿子为她点的海底捞火锅上门服务。她眼含热泪，与号称海底捞贴心服务的陪吃玩具熊拍了一张生日照片。这张“滑稽”的照片充满了心酸与无奈，事业与亲情真的那么难以平衡吗？有多少人让父母尝到了这种亲人无暇问津的痛苦，抑或是根本忘记了他们的生日？

《老伴儿》最具人间烟火的气息，像很多家庭的老人一样，老爷子沉默寡言，老太太愛唠叨脾气不好，看似两个人水火不容，但因家里一只可爱的小狗，他们的相处模式却传递出那份刻在心底的相守、相爱。他们不善于用言辞表达爱意，却能用行动证明着自己对对方的疼爱、关切。那种细腻的感觉更能沁人心脾，对啊，不是只有“我爱你”才能表达这份深情，温暖如春、千日如一日的行动也可以。

《守候》是一个关于爱与善意的故事。女主角是个坐着轮椅却每天衣着光鲜、连胸花都要讲究搭配的老太太，她每天被保姆推着来往于家和医院之间，固执地坚持每天把一碗馄饨送到医院的ICU病房，风雨无阻。而她的老伴儿，其实早已离开了人世，只是她不愿相信。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来收下她每天一碗包含爱意的馄饨，医生和护士们都在为她“守口如瓶”。从最初的失落转而变成笑着继续，她的轮椅，她的红色保温壶，她每天经过的路途，就这样陪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那不同寻常的路途布满了她对丈夫的深爱，而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可以是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与动力。

还有，《玫瑰余香》里的黄昏恋情，我们能看到一对老年人寻求真爱的勇气，也能看到一个儿子祝福年迈的母亲因网恋而找到心之所系的真诚;《爷爷奶奶我爱你》里，爷爷为了和出国留学的孙子保持联系，而努力地学习微信，奶奶用颤抖的手为孙子缝着棉被。爷爷奶奶对孙子浓浓的爱，换来的却是他的不耐烦，但是当他得知爷爷打扰自己，不过是想在分离之后还能交流时，他泪湿了眼眶……

每一个小故事都是中国“老龄化”现象的冰山一角，空巢老人、认知障碍、老无所依等现象在明媚而不悲伤的温情里一一浮现。不同的人生际遇，在舒缓的节奏中自如地切换着，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曲折离奇的桥段，有的只是平凡岁月中平淡如水的日常，却让人久久不能从中抽离。大概是共情吧，那些从生活中撷取的点滴就如同我们自己的故事，是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

我小时候也曾对奶奶发过脾气，甚至曾对她的一些问题和“幼稚”的做法不厌其烦;我的外公也是一跤摔了再也没站起来，住了很久的ICU病房，至今不相信老伴儿已经离世。每次我舅舅来看他，他都会求抱抱，现在，每天被儿子抱一抱，成了他最大的满足与最美好的心愿。

虽然，《一切如你》的每个故事都很短，大多都是戛然而止，但这份留白也给了人们更多的空间去想象，去回味，去反思。他们的孤独、寂寞也为我敲醒了警钟——人生是一段不可逆的旅程，生命就像是一种轮回，人们到了年老时就像回到婴儿时代，可能会被困在床上不能行走，还需要很多很多陪伴，需要很多很多照顾，当然，更需要很多很多爱。而我们是可以选择的，比如避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尽管偶尔会感到难过，但影片的整体氛围是温情的，那些关于爱的点滴能将冰冷的心融化，甚至开出灿烂的花朵。当然，影片之所以美好还因演员们精湛的演技，感谢那些出镜的老艺术家们——

《一切如你》创造了电影史上的一个纪录，16位参演的老演员平均87岁高龄：秦怡97岁、于蓝98岁、田华91岁、于洋89岁……他们中的“年轻人”吕中也已经79岁。

（摘自《中国妇女报》2019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