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隐喻翻译的认知语用分析

2019-01-07 04:52胡作友戴林杉
关键词:楚辞隐喻译者

胡作友,戴林杉

(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合肥 230601)

在国家经济迅速腾飞的今天,我国的文化软实力急需迅速提升。若想大声说出中国梦,推行中国价值,中国文化的海外推广势在必行。中国文化的海外推介需要依靠典籍翻译。千古流传的典籍传承的是中国文化思想的精髓,《楚辞》就是其中重要的代表作。《楚辞》情感浓厚,意象瑰丽,意境隽永,富含哲理,作为浪漫主义的代表,诞生于两千多年前,是中国诗歌乃至中国文化的源头。作为西方了解中国的媒介之一,《楚辞》的英译是不可或缺的。《楚辞》作为颇具特色的诗歌,因其蕴含着千变万化的隐喻,一直被学术界热议,透过诗歌的隐喻可以看出中国文人的情怀和中华民族的精神。如何正确理解中国思想、中国文化精髓,首要任务是正确理解并翻译《楚辞》的隐喻。《楚辞》成书年代久远,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语言艰深晦涩,隐喻的暗示意境丰富,翻译的难度非比寻常。《楚辞》至今已有十几种译本,颇具成果,但如何进一步提高现阶段《楚辞》隐喻的英译质量仍是中国文化向西传播的重要课题之一。本文从所指目的和语用目的角度切入,探讨《楚辞》隐喻翻译的认知和语用翻译路径,并进而分析《楚辞》隐喻的翻译方法,力求更好地传播《楚辞》的诗歌之美、诗人的爱国求索精神和中国诗歌的文化内涵,促进中西文化和谐交融。

一、《楚辞》写作的诗学机制

诗歌的构成要素是韵律和隐喻。诗歌是一种隐喻性的思维,是“隐喻式语言”[1]119-124。隐喻使诗歌妙趣横生,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和思维的创新性。作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源头的《楚辞》,想象丰富,诗味浓郁,隐喻功不可没。《楚辞》语言华美,其中的隐喻随处可见,可以说,《楚辞》是系统化的隐喻综合体,隐喻是《楚辞》的显著标志,是《楚辞》写作的一大诗学机制。

《楚辞》中的隐喻想象奇特,大多与意象有关。隐喻中有独立成词的意象,也有铺陈叠加的意象。不管何种形式,都是由“象”呈现。中国人侧重具象思维,注重“观物取象”“立象尽意”“设象喻理”“取象比类”。将主观情愫赋予客观事物,“立意于象”,“妙象尽意”,“微言尽意”,“入理言意”,“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得象而忘言,得意而忘象”。所以“圣人立象以尽意”,重点在意,《楚辞》中的意就是诗人需要暗示的隐喻。屈原作为一个爱国诗人,具有忠君思想和文人傲骨。然而,诗人成诗之时正被君王厌弃,远离庙堂,颠沛流离,诗人写诗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象”。《尚书》有云:“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诗人之志,乃是诗中隐喻,象后之意。诗人以“象”隐喻自己的报国之志,读懂《楚辞》之喻,喻中之志,才能读懂《楚辞》,读懂诗人,读懂中国诗人的爱国情怀。

隐喻在《楚辞》中对于读者理解诗人的写作目的——报国志向和劝诫楚王,有很大的帮助。《楚辞》中的意象隐喻,数量众多,有名的当属草木类,如“蕙”“菌桂”“申椒”等,都是草本植物,美观大方,富有浪漫主义情调。屈原创造出如此之多的意象,纯粹是为了诗歌之美吗?答案是否定的。当时佞臣当道,诗人遭贬,屈原认为世道污浊,自然界是纯洁的。屈原选取美丽纯洁、气味芬芳、入药价值极高的植物,以此隐喻品德高洁的贤臣。例如,“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惠茝”,从表面看,诗人种植了一片既美观又可入药的草木,但实际上诗人是暗喻他培植了一批贤人,劝谏楚王重用贤臣进行改革挽回国家颓势。可见,“意象”背后的隐喻是《楚辞》的重中之重,只有理解《楚辞》的隐喻,才算读懂诗歌的点睛之笔,彻底明白诗人的精神和《楚辞》的文化内涵。因此,对《楚辞》的英译来说,隐喻的翻译就显得尤为重要,隐喻的翻译直接关乎目的语读者能否真正读懂《楚辞》,领悟作者的深意,从而真正理解中国古典文化的精神。因此,本文以隐喻的认知和翻译作为切入点展开对《楚辞》英译的进一步研究。

二、《楚辞》隐喻翻译的认知观

关于隐喻,纽马克认为,隐喻是以科学观察为基础,透过现象包括物体本身或过程之间的相似性所取得的认识[2]104。纽马克认为生活处处有隐喻。关于隐喻的目的,纽马克认为隐喻可以达到两种目的,一是所指目的,二是语用目的。所指目的描述一个精神过程或状态,一个概念,一个人,一个物体,一种质量或一个行为,它比字面意义或物理语言表达得更全面,更简洁。1980年,Lakoff & Johnson的MetaphorsWeLiveBy[3]出版后,学术界开始从认知角度研究隐喻,认为隐喻是一种思维。胡壮麟指出,当我们用一种突然而醒目的方式把两个不同经验范畴的物体放在一起比较时,大脑就会自动连接两者并在其间建立联系;大脑就是一个高速运转的连接处理器,用多种方式将两个事物联系起来[4]。就是借一个人们熟悉的事物和不熟悉事物间的相关性,通过经历体验去理解一个不熟悉的事物。这被称为认知映射,是隐喻和认知基本的联系。Lakoff指出,隐喻就是认知主体把我们熟悉的概念特征看成是源域,去映射认识主体不熟悉的概念,即目的域,从而让认知主体通过映射认识到目的域中抽象概念的相关特征[3]85-92。我们认为,单象意象隐喻与所指目的一致,适用认知翻译策略,因为人的认知与隐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认知和经验体验创造了隐喻,同样,隐喻也可以提升并拓展人的认识。通过映射可以提升跨文化读者对中国诗歌意象隐喻的认识,阅读、学习、传播中国诗歌的意象隐喻写作特色。

Wilson & Freeda指出,隐喻翻译是一个复杂的认知过程,译者在将源文转换为目的语文本的过程中,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分析、解释和阐释等认知活动,译者运用语言和认知思维活动尽量贴切地把源语信息对等地传递给目的语读者,使两种不同语言中所包含的隐喻内容相互映照对等映射[5]。就语言符号(概念、本体/喻体)而言,翻译中的语义转换,首先接受翻译规则和条件的制约,隐喻翻译只有保持语义内涵的不变才能达到隐喻的功能对等;然后接受其他可能影响到翻译的因素的制约,如意义、结构、语境、文化等。

Wilson关于隐喻翻译的基本模型图(图1)告诉人们,认知在隐喻翻译中起着重要作用。译者的翻译过程是一系列的认知过程,如阅读、阐述、决策、研究、咨询、创造、分析、释义、再阐释等等,是两种语言之间深度转换对等映射的活动。这种活动是同步发生的、连续不断的、动态的、相互依存的认知过程[6]。

图1 Wilson关于隐喻翻译的基本模型图Fig.1 Wilson’s model of metaphorical translation

由此可见,隐喻翻译主要是依靠经验和思维进行对等认知映射,但同时又有许多制约条件。在进行隐喻翻译的过程中,译者身兼两种文化的连接桥梁,既要考虑到源语作者的体验和思维,还要考虑译语读者的思维和体验,译者对隐喻的成功翻译就是让源语作者和译语读者的认知相协调,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时,源语作者与译语读者之间是否有相同经历体验和思维认知模式就成为十分关键的因素。下面从两个方面来论述。

第一种情况,译语读者与源语作者有相似的经历体验,译者可以直接保留喻体实行等喻翻译,因为读者和原文作者之间有相关联的文化内涵,可以在保留原文文化韵味的同时让读者无障碍理解。例如,《楚辞》中,“鸷鸟”霍克斯译为“The eagle”,此处诗人用鹰隼隐喻卓尔不群、勇敢顽强抗争的人。霍克斯在此用等喻翻译,因为西方和中方对这个词有着相似的经验和认知。鹰隼在西方人眼中勇猛好斗,不畏强权。古罗马人认为鹰是代表胜利之鸟,是“朱庇特”之鸟,他们的军旗就是鹰;美国人认为鹰自强不息,顽强勇敢,是他们自身精神的缩影,所以美国国徽就是白头鹰。从认知映射角度来说,等喻翻译可以有效地提供对等隐喻信息,既保留了原文的特征又传递了作者隐喻的深意。

第二种情况,源语作者与译语读者没有相似的经历体验和认识,此时隐喻翻译适用换喻的翻译方法。叶子南[7]34-36提出,为了保持语言的新鲜感,防止僵化,人类不会满足于脑中已有的知识和经验,会向外扩展。不少意象隐喻都是为了新鲜感而临时拼凑的,是将一个整体图像映射到另一个整体图像上。意象隐喻具有随机性,具有文化潜在性,不同文化的人会用不同的整体图像映射,不易理解[2]104。举例来说,《楚辞》中的植物意象隐喻“留夷”,隐喻品德高洁的贤士,这个意象隐喻的创造完全是依托楚国的自然环境和文化习俗,不存在共性,具有楚地自身的偶然性随机性,西方文化中没有对等的植物,更不可能具备同样的文化内涵。所以为了方便理解,尽量还原原文,霍克斯采用换喻翻译,译成“sweet lichens”,译者用“sweet”力求对等映射出原文的隐喻的特征,给人以美好的感受。

三、《楚辞》隐喻翻译的语用观

纽马克认为,隐喻的另一目的是语用目的,这是从美学和语境角度考虑的,更偏重内容。纽马克认为美学主要体现在声音效果(sound-effect)方面。同时纽马克认为美学多体现在广告、流行期刊杂志、一些为了艺术而艺术的作品以及一些流行音乐中。比如“Those stars make towers on vowels”,这句就是尾韵的声音效果[1]104,但这一点在英汉诗歌翻译中比较难以实现。中国五言律诗七言律诗被英译后很难再现押韵,包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onnet)翻译成中文后也失去了一些味道。所以,语用目的要求贴合语境,而语境强调的是隐喻意思的理解。纽马克认为语境的贴合可以吸引读者,可以提升读者对意义的理解,提升愉悦感和趣味性,让解释更加明晰。语言的交际总是离不开复杂客观的条件,不仅有语言本身上下文的联系,还有语言外的因素,如背景知识、情境知识、以及话语双方共同享有的知识。背景知识指的是社会百科知识,情景指具体的对话场合,语境。胡壮麟认为,把隐喻放在一个大语境环境下比单独理解要更有效率,隐喻不能独立于语境之外[4]137-138。Johnson在1989年曾经做过一组实验[4]138,给两组学生一个蕴含了隐喻意味的句子,一组学生是本族语言者,另一组是第二外语习得者,实验结果表明,单看一个隐喻话语或者句子,本族语言者因为文化因素,对隐喻的理解要比二语习得学生迅速,但是把一个隐喻的句子放在一个贴合隐喻的语境之下,两组学生对隐喻理解速度是差不多的。由此,笔者认为,《楚辞》中的隐喻翻译,适用语境翻译策略。对于异域读者来说,因为经历体验的缺乏,让他们从认知的角度通过认知映射领会复杂的隐喻诗句比较困难,这时必须依托语境,把这些隐喻句子放在大语境下推理会相对容易,下文将进行分析。

Sperber & Wilson从认知角度提出了关联理论,认为每一个明示交际行为都具有认知和推理的相互过程,即听话者对说话者的信息产生反应,通过他们认为最有关联的信息进行推理,从而获得用较少的投入得到较大的认知效果[8]158。用明示刺激的方式向听众显现其意图,推理就是听话人按照说话人的明示行为进行推理分析[9],通过综合明示刺激、自身的认知语境背景(旧信息)和交际中的信息(新信息)实现相互理解[10]63。关联理论中的语境是认知语境,根据话语中提供的明示信息,听话人通过自身的认知逻辑,加上社会百科知识以及具体话语语境,做出听话者认为最合理的语境假设。在此过程中语境假设与话语的联系越密切,在推理过程中需要付出较少的努力去理解;反之,若假设的语境与话语的联系度低,则在推理中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去理解话语。所以语境效果好,推理努力少,关联度则高;语境效果差,推理努力多,关联度则低。可见关联是相对的,与语境效果和付出的努力相关,寻求最佳关联就是用适当的努力去获得理想的语境效果。显然,任何交际行为都离不开语境,语境是译者推理的结果,是目的语读者推理的依据。Gutt把关联理论用于翻译中,他认为翻译作为交际的一种形式,翻译其实是原文作者、译者和读者三者间的交际和信息传递。隐喻翻译有两轮交际,在第一轮交际中,译者是受体,根据自己认知语境中的社会百科和逻辑对隐喻进行推理得出自己的语境假设。在第二轮明示交际中,译者是明示行为而不是推理行为[11]。为了减少读者的推理难度,译者需要通过不同的翻译方法去寻求最佳关联,即用翻译方法寻找原文的认知语境,和目的语读者的认知语境相关联,使目的语读者使用相对较小的努力,通过自己的推理最终达成原文的语境效果,这时的隐喻翻译就是形成最佳关联的理想的隐喻翻译。中国诗歌的翻译面对的受众要么是有深厚汉学功底的专业人士,要么是对汉学有浓厚兴趣的读者,所以从最佳关联的语用角度来说是可行的,因为这些读者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进行推理达到一定的语境效果。

我们据此制作出隐喻翻译的语用模型图,如图2,隐喻翻译其实是原文作者、译者和读者三者间的信息传递和交际。信息传递多是文本的字面意思,交际更注重隐喻内涵的传递。隐喻翻译有两轮交际,在第一轮交际中译者是受体,根据自身的社会百科知识和思维逻辑对原文作者创建的认知隐喻进行推理和假设。在二轮交际中,译者根据自己的假设,寻找作者认知语境和读者认知语境之间的关联,努力使作者的意图吻合读者的期待。在寻找关联的过程中,需要寻求最佳关联,即译者需要采用不同的翻译方法,努力减小读者的理解障碍,让读者用最小的付出理解原文意图,体会原文的认知语境,通过自己的推理创建出自己的认知隐喻。赵彦春指出:译者首要的任务是达到翻译的效度,使原文作者的意图与译文接受者的期待相吻合;其次有责任提高译文的信度,使译语文本最大程度地向原语文本趋同[12]。根据关联理论,翻译是一种解释性的交际活动,为了让交际成功,翻译活动要满足两个条件,首先是具备明示推理的过程,其次是交际双方有相关联的信息。Gutt认为明示推理过程就是为了让译者和读者产生共鸣,认为翻译要么靠近译者要么靠近译语读者[13]。所以,为了使用较少的努力实现较好的语境效果,复杂的隐喻采用意译或者省略其中因跨文化障碍难以理解的隐喻是较好的方法,当省略喻体或进行意译翻译时,译者根据自身的推理对读者进行明示,为译语读者提供了一个能够接受的语境,使译语读者节省因推理译者翻译中创建的隐喻和自身文化中映射的隐喻信息的联系而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减少了读者付出的努力,使译文靠近译语读者,使有一定文化素养的读者省时省力地推理,进入最佳的语境状态。

图2 隐喻翻译的语用模型图Fig.2 Pragmatic model of metaphorical translation

四、认知语用视域下《楚辞》隐喻的翻译方法

隐喻翻译的要点是充分释放原诗中隐喻的文化负载情结,表达诗人的高尚情怀、美政理想和爱国情操。翻译时,应根据隐喻的不同目的使用不同的翻译方法,为达成所指目的,可以采用认知的翻译策略,使用等喻或换喻的翻译方法;为达成语用目的,可以采用贴合语境的语用翻译策略,使用省略喻体或意译的翻译方法。

(一)等喻翻译,保留隐喻

例1乱曰:鸾鸟凤凰,日以远兮。

译文The phoenix and phoenix’s mate are daily more and more remote[14]161.

楚人信奉巫风,崇拜鬼神,这种传统的宗教神话信仰造成文人墨客习文时大量运用神话系列意象隐喻的习惯。作者把自己的理想、志向、情趣集中在隐喻中,营造出画面感,用虚幻的神话世界去隐喻现实世界,这类隐喻是《楚辞》的一大文化看点。霍克斯的翻译重点是准确性和可读性。霍克斯历来重视译文的目标读者,他认为自己面对的是有一定中国文化基础或是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读者,所以霍克斯的翻译目的是在保证译文准确性的前提下,追求诗歌汉学的研究价值和美学欣赏价值。与其老师韦利相反的是,霍克斯认为如果没有意象隐喻,诗歌所剩无几,所以意象隐喻在研究汉文化和中国诗歌中必不可少,甚至可以帮助提升西方诗歌[15]。因此在翻译“鸾凤”这个隐喻时,为了完整保留中国隐喻文化,体现中国诗歌美学翻译目的,需要在译语读者的思维和体验中灌输隐喻认知,完成汉学研究目的,所以霍克斯对于“鸾凤”这个单象意象隐喻采用认知的翻译策略,通过使用等喻翻译完成翻译目的。文中诗人用“鸾凤”这个隐喻就是表明诗人矢志不移、上下求索的精神。“phoenix”这个单词在西方世界是神话中的火烈鸟,历经数百年不死,最终会通过自焚而重生,在西方文化中隐喻“不朽”。可见,中西方对“鸾凤”有着相似的经历体验,属于认知翻译的第一种情况,使用等喻翻译,既可保留“鸾凤”这个“上下求索”的意象,又能反映原文的特征,向读者传递原诗的深意,从认知角度看可对等映射,所以这个等喻翻译较好地实现了原诗的所指目的。

(二)换喻翻译,替换隐喻

例2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译文Fairest of all God’s trees,the orange came and settled here.

Commended by him not to move,but only grow in the SouthCountry[14]178.

该句取自《橘颂》,诗人赞美橘树,其中“嘉树”(橘树)是个典型的单象意象隐喻,寄托了诗人深厚的隐喻期待。对于典型的隐喻,霍克斯的主要翻译目的是交际和汉学研究以及美学享受,既要保证读者充分理解,又要让译语读者明白“嘉树” 这个《楚辞》中重要意象的含义。霍克斯使用认知翻译策略,期待让译语读者通过英译,映射出“嘉树”的含义,完成所指目的。但是,英文里没有“嘉树”这个意象,霍克斯试图同God’s tree来替换这个隐喻,这样虽然能够完成交际目的,方便理解,但未完成汉学研究的目的,有文化缺失,缺失了“嘉树”的美学品质,所以并不合适。从认知隐喻映射的角度来说,西方世界的God是全知全能的神,这个译语文本仅仅是映射出源语文本中表面上的“橘树”受南国的上天厚爱。“橘”这个意象,从某种程度上跟香草类类似,气味芬芳,可以入药,但是在《楚辞》中却独立成篇,即因为其“受命不迁”的特征,这是作者最想强调的“橘”的“志向”。这个换喻翻译更多的是对西方文化的依附,缺失了原文作者真正想表达的目的——即对南国土地的爱,和对祖国至死不离的情感。在源语作者和译语读者没有相似经历体验和认知的情况下,如何翻译才能再现诗人刻骨铭心的志向呢?唯一的办法是采用换喻翻译,即认知翻译的第二种情况。针对意象隐喻的随机性和文化潜在性,对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采用不同的整体图像映射会造成阅读障碍,所以,采用换喻翻译会解决理解问题。相较于霍克斯,许渊冲先生将其翻译为“fair tree”[16]179,效果明显更好,因为,用“fair”表达情感、表达美更加合适。“fair”有公正美丽的意思,从认知映射的角度看,帮助译语读者理解隐喻,联想到“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的忠贞之情。许教授的翻译是大中华文库的项目之一,主要以传播中国文化、帮助西方世界正确认识中国和中国文化为目的,所以翻译时直白、简练、到位。这个隐喻翻译既达到了传播文化的目的,也从认知角度映射隐喻的深意。

(三)省略翻译,删除隐喻

例3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余。

译文Swiftly I sped as in fearful pursuit,Afraid time would race on and leave me behind[14]69.

该句的开头“汨”是个隐喻,本意指汨罗江,屈原根据周围的环境就地取材。但是该句中,作者重点不是这个“汨”,而是整句的隐喻意义。诗句选自屈原《离骚》的开头,是屈原的自我叙述,叙述了诗人的身份和志向。屈原认为只有抓紧时间施展才华抱负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出身和血统,所以发出“我追赶不上汨江”的感叹,其实真正的含义应该是屈原表达自己热爱生命,忠君爱国,只有抓紧有限的时间才能发挥最大的人生价值。所以,诗人感叹时间就像江水,转瞬即逝,一去不返。该句拼“象”聚成有隐喻内涵的句子,置于文章的开头部分,霍克斯开篇翻译,其目的更多的是交际,希望方便读者阅读理解,有兴趣深入文章内涵。同时,在译本的序言中,霍克斯明确说明,译本要明确目标读者,自己的译本不仅是为了有中文功底的读者,没有功底只要有兴趣者也可以阅读[15]。在这儿,根据认知映射,如果采用等喻翻译或换喻翻译,目的语读者在认知背景出现较大信息空缺的情况下进行认知推理,往往会花费较多的努力却得到较低的理解关联,语境效果差,推理努力付出多,关联度低。因此,霍克斯在翻译时倾向于贴合语境的翻译策略,采取省略喻体的方法寻求最佳关联,直接用“swiftly”翻译,十分到位。霍在翻译时或许认为,译语读者对中国南方地理环境不甚明了,对“汨”理解有障碍,若加注则会增加读者负担,导致交际失败。为了减少读者的推理难度,寻求最佳关联,所以,霍克斯直接省略喻体,方便读者理解,采用省略喻体的翻译,这样可以在减少读者负担的情况下推测出该句的意思,语境达到了最佳关联,达到翻译的交际目的。

(四)整体意译,另辟蹊径

例4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纷独有此姱节。

译文Why be so lofty,with your passion for pu-rity?Why must you alone have such delicate adorn-ment[14]72.

这句话也是出自屈原的《离骚》,大意是说为何你如此喜爱直言,修饰仪容,却独爱佩戴与众不同的佩饰。整句话是个隐喻,比较复杂,适合放在语境中解读。当时的社会背景是,屈原劝说楚王选贤举能进行改革,但是却因小人的谗言被排挤,被楚王厌弃,屈原大失所望之际仍然保持自己遗世独立的态度和品行。女嬃见世道如此浑浊,忧心屈原,认为屈原的孤高耿直不为世俗所容,早晚会有杀身之祸,所以想劝导屈原能够明哲保身才说出上面这句话。例4的句子强调屈原即使在身边亲近的人也不理解他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走自己的道路,从侧面衬托出诗人的志向和品质。诗人需要用诗歌抒发政治志向,但是霍克斯受其老师影响,不完全承认屈原诗歌的政治性,所以在此,霍克斯的翻译目的主要是交际和诗歌汉学研究的目的,因此,他在翻译时考虑怎么更信顺地翻译原作。他采取语境翻译策略,通过意译完成最佳关联,以期方便读者理解。然而本句翻译中,上句隐喻的意译翻译符合原文的语境,使读者用适当的努力理解原句的语境和隐喻,但是下句却用了直译,翻译不到位,诗中的政治隐喻没有译出,与上句译文语境不符,不利于译语读者用较小的努力推理原文语境效果,未达到最佳关联,没有真正完成译者汉学研究的目的。正如赵彦春指出的那样,译者首要的任务是达到翻译的效度,使译文向原文最大程度地趋同[12]。中国翻译家许渊冲把该句译成:“Fond of beauty,why are you straight,oh! Why hold alone your virtue high?”[16]17如此正好达到了这个目的。同样是意译,许渊冲的翻译,不论是与文章的整体语境还是与这两句本身,都十分相称。许渊冲采用语境翻译的策略,在语境中寻找最佳关联,这样的翻译明示了推理过程,让译者和读者产生共鸣,既传递了原文的内涵,达到了原文的目的,传播了中国古典文化,又让读者用最小的努力获得原文最大的语境效果,从而达到交际目的,有利于读者认识隐喻的文化内涵,理解和欣赏中国古诗之美。

五、结束语

讲中国故事,传中国声音,翻译是必经之路。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的交流。《楚辞》英译是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译好《楚辞》,事关《楚辞》的语言和文化。《楚辞》年代久远,词义历经变化而晦涩难懂,这无疑增加了翻译的难度,而隐喻秘不示人的特点又使翻译难上加难。如何翻译作为《楚辞》写作机制的隐喻是一个重要的命题,前人已经给我们做出了示范,后来者更需要三思而行,在翻译时,不仅要复制《楚辞》隐喻的美学形式,而且要传达隐喻背后的文化内容,尤其是诗人的忧患意识、爱国情怀、报国之志以及斗争精神。《楚辞》隐喻翻译可以根据所指目的和语用目的,采用认知和语用的翻译策略,在带着镣铐的舞蹈中传递《楚辞》文化,把《楚辞》故事讲出来,让中华传统文化走出去,使之与西方文化和而不同,共融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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