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制造业税负比较及进一步降低我国制造业税负建议

2019-01-06 06:37联办财经研究院课题组
财经 2019年30期
关键词:高端制造业企业

联办财经研究院课题组

2018年12月18日,中国中车集团为波士顿地铁生产的首列车在美国中车麻省公司春田工厂下线。图/中新

前言

制造业作为实体经济的支柱性产业,是实现新工业革命的产业之基,它对于经济活动的辐射作用,对于产业链条的拉动效应,对公众就业的吸纳能力绝非其他产业所能替代。当前正值全球制造业格局重塑调整期,新一代信息科技和制造业的深度融合,引发全球产业价值链及其产业分工体系的再分配、再平衡,进而引发新一轮全球贸易投资走向变化。发达国家利用其雄厚的工业基础纷纷实施“再工业化”战略,发展中国家则充分利用其廉价的劳动力资源积极迁入产业及资本,提升产业定位。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和改革开放40周年的今天,我国制造业面临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双向挤压”,高端制造业的后发优势遭遇发达国家进一步遏制封杀,中低端制造业的传统优势逐渐减弱,许多中低端制造业逐渐被发展中国家所取代,以“综合成本和投资回报率”为核心驱动力的制造业产业迁移正成为我国制造业高质量转型发展面临的最大挑战。

近期,中美两个世界上最大体量的制造业大国之间不断升级的贸易争端,正在使这一负面因素进一步恶化。被美国加征25%的高额关税的国内相关制造业正面临订单流失和产业外迁(甚至回流至美国)的严峻局面,美国等发达国家大力封杀华为、大疆、海康威视等我国具有一定国际竞争力的高端制造企业的技术供应和海外市场就更进一步压缩我国高端制造业的生存空间。

我国制造业面临国际制造业格局调整、中美贸易战和国内经济增速下行的多重压力,如何不斷提高我国在全球制造业分工的地位和价值分配体系的含金量,实现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转变的目标,是我国制造业从高速发展向高质量发展的根本路径。

税收作为制造业发展的制度性成本之一,已经成为各国制造业竞争力的重要因素。2017年底,美国30年来最大力度的税改法案就是要实现美国制造业的复兴计划,重塑其中端制造业竞争优势。目前不仅美国境外资本“回流”美国,而且许多国外(包括中国企业在内)制造企业也已纷纷在美国投资建厂,政策效应显著。由此引发全球主要经济体的税制纷纷仿效跟进。当前,正值我国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的关键期,又面对美国等发达经济体加大对中国制造的封杀遏制,建立与之相适应、相匹配的税制环境,进一步优化制造业科技创新环境,降低我国制造业的制度性成本,最大限度地抵消外部负面因素,应成为当前制造业供给侧税制改革的核心内容。

中美制造业企业的税负比较面临着两个方面的阻碍。一方面,中美税制存在较大差异,而对于中美企业税负比较的方法论,学术界并未形成共识。首先,中美企业在流转税环节的税负无法比较。中国实行在生产和批发零售环节普遍征收增值税,在一些生产、批发环节和个别零售环节征收消费税的流转税制度,而美国在零售环节由各州征收零售税,不征收增值税。两国流转环节税制完全不同。而且关于中国征收的增值税与消费税中,企业与消费者各分担多少份额,以及美国零售税对企业销售价格有何影响,学术界均未形成共识。其次,中美企业所得税的税负水平也无法比较。中美虽均征收企业所得税,但中美企业所得税的具体法律法规有很大区别,而这些区别造成的税负水平的差异需要详实的数据来进行分析比较。尽管个别企业,如福耀玻璃,曾就该企业在美项目与在中国国内项目的各项成本进行比较,但此类比较并不能替代中美企业税负水平的比较。比如中国企业的能源成本中含增值税和消费税,这些在所得税前已经扣除,而美国则没有此项扣除,因此,中美企业所得税税负也没有可比性。因此,比较企业的增值税税负水平需将中国与欧日比较,比较企业所得税税负水平才可将中国与美国比较,且此种比较是基于双方税收制度的差异,仅能从一定角度反映企业的税负水平。另一方面,中美制造业企业的税负比较需要充分的数据作为基础,但目前各国政府均未公开披露详细的企业税收数据,因此无法进行全面数据比较。

目录

第一章 全球制造业格局趋势演变及影响分析

一、全球制造业格局演变的主要特征

(一)制造业迁移均以科技革命为先导

(二)制造业迁移呈现区域技术级差的价值规律

(三)制造业迁移主要发生在中中端制造业及以下,任何时代的高端及中高端制造业从未迁移过

(四)制造业迁移的动力是资本和资本背后的政府

二、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制造业格局演变路径及利弊分析

(一)美、欧、日、中四个经济体近40年的制造业格局演变

(二)制造业产业迁移对迁入地与迁出地的影响及利弊分析

第二章 美国税改和对华贸易战的主要举措

一、美国税改方案中涉及制造业的主要内容

(一)企业所得税税率大幅降低

(二)机器设备投资一次性进成本,实现费用化

(三)海外留存利润汇回美国减税60%-80%

(四)对企业向境外销售的超过10%资产回报率的视为知识产权、技术等无形资产收入,减征37.5%企业所得税

(五)提高个人所得税扣除标准,下调各次级税率,最高税率从39.6%降至37%

二、美国贸易战的主要举措

(一)非关税壁垒

(二)关税壁垒

三、美国启动建立新的世界投资贸易体系

第三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美国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一、复苏中端制造业

二、海外利润回流

第四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世界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一、由于美国海外利润回流,全球FDI下降

二、发展中国家中低端制造业产能过剩局面日趋严重

三、全球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加速,缓解制造业产能过剩压力

第五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中国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一、低端制造业外迁加速

二、以美国为市场的中端制造业出现外迁趋势

三、高端制造业的开放创新环境恶化,自主创新难度加大

四、以中国为市场的外商对华投资向中高端制造业聚集

第六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影响

一、对就业和居民收入的影响

二、对外汇储备和人民币汇率的影响

三、对货币供应量、杠杆率和利率的影响

四、对宏观税负和税率的影响

第七章 税收政策建议

第一章 全球制造业格局趋势演变及影响分析

世界各国对于制造业技术的掌握和把控力度,决定了各国在全球产业价值链条和国际分工体系中的地位,也决定了各自掌握的技术本身高低所决定的价值分配比例。我们将制造业按照产业主要产品的技术含量指标分为高端、中端、低端三类。

高端:拥有核心技术,领先中高端10年左右,中端对其依赖程度很高,几乎没有替代性,完全垄断,需要雇佣高级劳动者就业,以超大规模集成芯片为代表。

中端技术进一步细化为三类分别为:1.中高端:拥有少数核心技术,领先中中端10年左右,中中端对其依赖程度高,较少替代性,较强垄断,以高档汽车发动机和变速箱为代表。2.中中端:具备一般性技术,可替代,有一定竞争力,无垄断性,以家用电器为代表。3.中低端:具备一定的工业技术基础,完全替代性,完全竞争,无垄断性,以粗钢为代表。

低端:基本不具有科技含量,完全替代性,完全竞争,无垄断性,最普通劳动者就业,以普通服装为代表。

在过去的近40年里,随着生产力的不断进步,层出不穷的技术创新,高端制造业的指代对象和技术标准一直处于不断推陈出新的变更状态。如40年前所谓高端制造业是指内燃机汽车业,而目前的高端制造业则是指搭载无人驾驶技术的新能源汽车。从技术层面的理解则更为直接,如果说40年前,百纳米数量级的芯片产业还仅仅存在于非民用领域,那么今天高端民用芯片已经发展至10纳米以内数量级。因此,所谓的高端、低端是一个相对的、动态的概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科技烙印,今日之“高端”,可能很快沦落为“中端”、“低端”甚至被淘汰,半导体产业在摩尔定律的催化作用下,充分验证了这一点。

一、全球制造业格局演变的主要特征

(一)制造业迁移均以科技革命为先导

在过去的100年间,全球制造业版图出现过多次更迭变化,比较有共识的是,全球范围内出现过四次大规模的制造业迁移:

第一次在20世纪初,英国将部分“过剩产能”向美国迁移;第二次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将钢铁、纺织等传统产业向日本、德国这些战败国迁移;第三次在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日本、德国将轻工、纺织等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向亚洲“四小龙”和部分拉美国家迁移;第四次在20世纪80年代初,美欧日等发达国家和亚洲“四小龙”等新兴工业化国家,把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低技术高消耗制造业向中国大陆迁移,此后的30年里,中国逐渐成为第四次世界制造业迁移的最大迁入地。

以上四次制造业大迁移是制造业资本不断寻求劳动力成本洼地——从劳动力高成本区域向低成本区域迁移的过程,因此劳动力被视为制造业迁移的主要驱动因素,这可以用迁出地——德国、日本、中国等国家在产业迁移过程中所出现的劳动力人口红利现象加以证明。近些年,我国沿海的“外贸型”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开始外迁,流向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尼、泰国等东南亚地区,其内在的推动力也源于我国大陆劳动力价格的不断上涨,致使原本的低端制造业成本优势逐渐丧失,加之环境和资源的约束力度收紧,市场价格上涨,制造业的相对国际竞争力下降。

然而应当指出,虽然作为制造业核心竞争力的一个重要衡量指标,劳动力价格在制造业全球化布局中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但这仅仅是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实现全球化资源低成本优化配置的必要条件之一,并不是引导全球制造业迁移的根本驱动力。实际上,与每一次制造业迁移相伴随的都是新一代技术出现和对旧有技术的淘汰。产业迁移所展示的图景通常是:

新技术应用产业化带动当地的产业升级,传统产业在新技术的比较优势下产出效率降低、利润空间收窄,旧有技术甚至淘汰性技术向落后地区迁移。

科技革命是工业革命的先导和基础,而每一次工业革命都对制造业格局重塑产生深远影响。国际制造业迁移的本质从来都是科技革命的衍生物——技术的更新换代所带来的低端技术从“高”向“低”的阶梯性迁移。与四次制造业全球大迁移相对应的就是四次人类工业革命。每一次新的工业革命都催生新一轮制造业迁移,而每一次全球性的制造业迁移都发生在上一轮工业革命成熟期的尾声,也是下一轮工业革命的酝酿和萌芽期。这四次迁移潮的迁移路径均为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迁移,从较发达的发展中国家向更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迁移。其本质是从技术相对领先的国家向技术相对落后的国家迁移。

因此,以科學技术的突破为先导的工业革命在前,制造业的迁移在后,并且随着颠覆性、跨时代技术创新周期的缩短,从技术革命到制造业迁移之间的间隔周期不断缩短,国际制造业迁移的步伐不断加快。

(二)制造业迁移呈现区域技术级差的价值规律

制造业的全球性迁移也是技术不断寻求并实现其市场价值最大化的过程,符合级差市场的价值规律。当某一技术在其所原创经济体中无法创造出更多边际效应、不再具备竞争优势时,该技术拥有者将其向技术落后的经济体迁移,还可以使其继续发挥比较优势,并借此继续获取其技术红利,在更大程度上实现对其市场价值的再利用和再挖掘。这一点在我国以往迁入的国际产业迁移案例中不胜枚举,我国早期引进的桑塔纳,这款本属于大众公司在本土已经淘汰的车型,在引入中国后大众公司这款淘汰车却成为利润最高的车型。近期高通公司将其淘汰芯片卖给中国企业也是现实一例。

技术创造方拥有产业迁移方向和路径的绝对控制力,在制造业的全球化布局竞争中掌握先机和主动权,而其他技术薄弱的经济体则只能成为前者进行产业迁移时的被选择对象。同时,在迁入方利用其自身其他资源优势将迁入产业创造出更多的社会财富时,技术拥有方还要从新增财富中分享其中较大的份额,苹果公司的利润超过所有手机制造商的利润总和,华为公司每年要向高通公司支付巨额专利费都是这方面的实例。因此科技不仅是创造财富的第一生产力,也是分配所创造财富的第一要素,技术为王是全球制造业大变局中的最根本原则。

(三)制造业迁移主要发生在中中端制造业及以下,任何时代的高端及中高端制造业从未迁移过

尽管高端制造业的内容与日俱进、今非昔比,中中端技术的代表性产业有所不同,但是對于金字塔状的制造业而言,处于高端的制造业从未发生过迁移,并且高端制造业和中高端的产业技术高地一直为美国、欧日所占据的优势从未动摇过。例如尽管芯片制造的工艺水平已经发展至目前的7纳米,但是其最前沿的、高端的技术始终遵循的是英特尔的技术路线,而航天航空等高端制造所需的最为精密的仪器设备提供方始终是日本和欧洲。所谓的全球制造业迁移其实更多地发生在中中端及以下。从四次全球制造业的梯度迁移特征来看,每一次的迁移也都仅仅发生在中中端、中低端和低端,都是在技术迁出地本土已经具备更先进的高端和中高端技术的条件下,才进行已经降格的中中端和中低端技术的迁移。而掌握了中中端和中低端技术的发展中国家则面临低端制造业向更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迁移的局面。因此,技术的迁入地所迁入的均为相对中低端技术的制造业,仅仅依靠输入型技术只能被动地接受技术拥有国对产业迁移地挑选,以相对低价的劳动力、资源和环境成本等生产要素来吸引此类制造业的迁移。

2019年8月3日,江苏一家半导体公司车间内工作人员正在生产和检测晶片产品。图/中新

(四)制造业迁移的动力是资本和资本背后的政府

制造业迁移是经济全球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表现为经济全球化的实物形式,但是驱动制造业迁移的动力是资本和资本背后的政府。

首先是资本。任何技术都是由资本投入形成的,没有资本投入就没有技术,特别是没有新技术。而技术一旦成熟就构成了资本,成为资本的组成部分。技术形成资本就具有了逐利的属性,何处利润率高就向何处迁移。所以上世纪至今的四次制造业全球迁移都是全世界资本获利的过程。所谓“区域技术级差的价值规律”就是技术资本从高利润率衰退以后向相对高利润率区域不断地迁移直至其市场价值完全消失的过程。

同样,“高端和中高端技术从未迁移”是指任何时期的高端和中高端技术从不迁移。当技术取得新的突破以后,原有的高端和中高端技术已经转化为中中端,甚至中低端技术,也就会在原创地利润率下降以后迁移到相对高利润率的区域。所以迁移或不迁移,迁移到此地还是彼地都是由技术资本的利润率决定的。资本就是全球制造业迁移的原始动力。

不可忽视的是在资本背后的政府。迁移不迁移、迁移到此地还是彼地的决策,出于政治、外交、军事、文化等诸因素,不同政府出于不同的国家战略,会对技术资本的流向做出统一的或独自严格的规定。当年的巴统就是资本主义国家针对社会主义国家技术迁移的限制。美国作为控制高端技术的国家,不但限制美国的高端技术不能迁移到中国,还限制有些高端技术不能迁移到欧日盟国。美国不但限制美国的高端技术迁移,而且还控制其盟国的技术迁移,美国不限制甚至鼓励盟国将有些低端、中低端、中中端技术迁移到美国认可的国家。比如中国从日本引进的宝钢,中国引进美国的GE、德国的西门子、日本的三菱、英国的罗·罗等公司的燃气轮机技术。在美国控制着全世界高端和中高端制造业迁移的同时,控制着中高端制造业的欧日等发达国家政府也有出于各自利益的限制和迁移的制度。比如德国政府不但不允许德国掌握的中高端核心技术迁移到发展中国家,连欧盟其他国家也不允许,只允许留在德国本土。日本也限制某些中高端技术迁移到韩国。

总之,全世界制造业就是在控制着高端和中高端技术的美国和欧日等发达国家政府的推动和限制下,由资本驱动着无休止地迁移。

二、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制造业格局演变路径及利弊分析

(一)美、欧、日、中四个经济体近40年的制造业格局演变

根据前文关于制造业高端、中端、低端的划分标准,我们认为在过去的40年,美国、欧盟、日本、中国四大经济体在全球制造业产业变迁加速的大背景下,基于各自的资源禀赋、人口结构、工业基础、产业政策等内在要素条件,在高、中、低端制造业的发展路径呈现出各自不同的趋势和特征(如表1所示)。

表1:1980年-2018年世界主要国家制造业趋势分布表

资料来源:作者提供。制表:张玲

1.美国40年制造业变迁:高中端—高端—高中端

上世纪80年代,美国已经作为世界制造业中心达到最强盛时期。制造业占其GDP的比重接近20%,1979年,制造业就业人数达到峰值1900万,占总就业人数的比重接近30%,制造业品类齐全、体系完备,在钢铁、纺织、家电、汽车等多个领域均占据绝对统治地位,并且拥有处于绝对支配地位的研究开发能力,例如,晶体管收音机、彩色电视机、录像机和数控机床都是美国率先在这些领域取得重大技术突破。在制造业的高端、中高端、中中端、中低端包括某些低端均具备很好的生态基础和竞争优势。

随着国际化产业分工和国外成本优势的不断增强,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美国在一般制造业领域的竞争力有所衰退,开始逐步舍弃一些中低端、中中端的制造业,开启其“去工业化”时代,普通工业机械、汽车、机电产品等传统装备制造业开始大量向海外迁移。1960年,美国尚且占有全球一半的汽车市场份额,1980年进口汽车已经占据美国市场的27%,1987年的汽车进出口逆差高达600亿美元。汽车业的衰退还波及了产业链上游的钢铁、轮胎、玻璃等制造业;美国1964年是机床的净出口国,到了1986年则进口了60%的机床产品,90年代,其机床产品仅为巅峰时期的一半;电视机、复印机、家用录像机市场在80年代后期基本上消失了;劳动密集型的服装和纺织业,更是大幅萎缩,从1973年到1985年,这两个行业共损失20万个就业岗位,到1986年,美国服装行业的进口占比已经高达50%。

在中高端以下的制造業逐步萎缩的同时,美国在高端制造业领域的领先地位却得到全面强化。正如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在调研报告《美国制造——如何从渐次衰落到重振雄风》中所言,“由于美国基础研究无与伦比的实力和其他国家的产业弱点,美国企业几乎总是率先向市场推出新产品,在很多情况下,海外竞争对手最终会获得技术,较低的人工费用能够让他们生产出较廉价的商品,但那时美国企业已经开发出下一代新产品了。”上世纪90年代,在里根总统实施的大幅度减税的新税制基础上,美国企业加大科学技术和技术设施方面的投入,使得美国在信息技术的多个领域实现新的突破。2000年美国在制造业领域的研发投入比例占其制造业销售额的8%,此后逐年上升,2012年达到11%。这一时期,尽管美国制造业在GDP中的占比进一步下降,外部受到欧洲、日本和中国进口的冲击,商品进出口逆差大幅增加,内部受到来自于利润率更高的金融业的冲击,但是其高端制造业的技术水平在世界领先的地位不仅丝毫没有动摇反而得到进一步强化。

2008年金融危机后,奥巴马政府加大力度实施国家制造业创新战略。但是,美国制造业的政策主导方向仍为高端制造业。而中端、低端制造业日益萎缩的局面并未逆转。蓝领职工失业问题愈加严重,冲击社会稳定。尽管美国通过贸易赤字进口的大量低端消费品对稳定社会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仅仅依靠这种运行模式已经难以解决失业人数剧增引发的日益恶化的社会稳定问题。

特朗普政府执政后,“再工业化”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内政上通过了近30年来最大规模的减税,在外贸领域则推行以寻求国际贸易平衡为导向的贸易保护主义,启动针对全球各贸易顺差国的双反调查以及“337”、“301”、“232”、“201”等单边调查,其政策意图虽然有扼杀他国高端制造业赶超势头,继续保持其高端制造业领域的绝对优势地位,但更多的则在于企图通过征收关税政策,促使高中端、中中端制造业的回归,以挽救其高端以下制造业的颓势,促进蓝领就业,实现其“将就业带回美国”的竞选口号。美国两届政府长达数年的“制造业复兴”计划已经取得了一定的现实成效,部分中端制造业回归渐成趋势,海外资本加速回流。

因此,在过去的40年,美国制造业经历了从高中端的制造业模式,到“去工业化”后的高端制造业一枝独秀,再到金融危机后,国内产业结构再平衡的“制造业回归”,这样一种“高中端—高端—高中端”反复而曲折的产业发展过程。美国近年来一直强调的再工业化的战略初衷,不仅要扭转长期去工业化带来的产业空心化问题,增加蓝领职工就业,稳定美国社会,还要继续占领未来全球高科技制造业发展的制高点。美国既要实现中高端、中中端甚至中低端制造业回归,又要永远在高端制造业领域占领制高点,美国制造业当前已经进入“双重战略”阶段。

2.欧日40年制造业变迁:不断强化中高端水平

欧日制造业格局经历了非常曲折的演变过程。二战以后,无论是英法战胜国还是德日战败国均受到惨重的战争创伤。在战后恢复时期,美国的马歇尔计划提供了欧日制造业复苏的资金,以英、德、法为代表的欧洲各国接受了法国著名思想家让·莫内先生的和平理念,一举扭转了几百年欧洲“内战”的历史趋势,走上欧洲一体化经济发展之路。日本的制造业也实现了复苏和超高速发展。美国主导下的和平局面使欧洲和日本在原有的工业基础上得以发展成为发达国家。

欧日制造业的发展在上世纪60年代末提高到一个节点,即欧日与美国之间的经济关系从美国进出口顺差、欧日逆差转变为欧日顺差、美国逆差。在此背景下,美国废止布雷顿森林体系,转而建立了石油美元体系。尽管美国通过石油美元体系继续从欧日和全世界获取巨额铸币税,但是欧日制造业仍然保持着高速发展并在80年代开始对美国形成新的挑战。这种挑战主要表现在欧日要在美国控制的高科技领域与美国竞争,典型实例就是日本和美国的芯片战。

以日本与美国芯片战的失败为节点,欧日制造业重新明确了在世界制造业格局中的再定位。这个新定位包含以下三个要点:第一,认可美国在高端制造业中的领先地位,不在这些领域与美国展开正面竞争,比如以芯片为代表的信息技术领域。在美国全球体系中确立了自己的二等地位。第二,在美国主导的世界制造业格局中相对独立地发展本国的中高端制造业,比如以机床行业为基础的汽车发动机离合器等核心技术制造业。在这个领域,欧日有充分的发展空间,包括美国的高端制造业也要依赖于欧日在中高端制造业的核心技术,比如东芝的数控机床,比如美国波音飞机的碳纤维机体是由日本的东丽公司研发的,机头则是由富士重工制造的,电子系统是由松下电器提供的。以至于全世界整个中高端制造业产业链中各种不同的核心技术分别由欧日和美国等各个发达国家或多或少地控制。由于国际资本的流动性,有的企业虽然公司总部或生产工厂在某发达国家,但是其股东,甚至控股股东却是另一个发达国家的企业。所以美国的高端制造业和欧日的中高端制造业在产业链和资本结构上形成错综复杂的关联关系。相互之间既存在激烈的竞争和利益冲突,也存在密切的合作和利益分享。第三,上世纪80年代之后,在美国不断提升高端制造业的同时欧日也在不断提升自己的中高端制造业。同时在美国主导下共同将低端、中低端、中中端制造业,甚至一些非核心技术的中高端制造业陆续迁移到发展中国家。即使对发展中国家,也是随着发展中国家自身的发展逐步从高向低的梯度迁移。比如80年代欧日迁移到中国的是低端制造业,经过40年的时间,低端制造业又迁移到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甚至有些已经迁移到更落后的埃塞俄比亚等非洲国家。而欧日的中中端制造业,甚至部分中高端非核心技术的制造业也迁移到中国。对全世界制造业迁移来说,欧日扮演着承上启下的重要角色。

3.中国40年制造业变迁:中低端及以下—中中端及以下—中中端和中低端

中国制造业近40年发展的历史是不断地从低端向高端升级的过程。改革开放以前,我国已经具有相当完整的制造业体系,可以生产从普通毛巾鞋袜到芯片,只是在计划经济体系下效率很低,供给不足,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上世纪80年代开放初期,我国自身原有的低端和中低端制造业开始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主要是以经济特区体制和低价格的劳动力、环境、资源来引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加工贸易劳动密集型低端制造业。中低端和中中端制造业也开始引进,比如宝钢和三大汽车公司。

经过20年左右的时间,引进的低端加工贸易制造业获得长足的发展,而且引进和国内市场化的发展使原有的中低端和中中端制造业活力增强,逐渐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许多行业的内资企业,包括国有和民营,开始向高端方向发展。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家电行业。在这些技术含量不高、外国政府不封杀、大型跨国公司逐渐退出的领域,我国低端、中低端和中中端制造业发展很快,在世界市场上站稳了脚跟,除少数核心技术外,已经在全世界制造业体系中占据完全独立的地位。

加入WTO以后,巨大的国际市场需求为我国中中端以下的制造业提供了巨大的发展空间。我国制造业占全世界制造业的比重迅速上升,进出口顺差越来越大。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虽然不把中高端核心技术的制造业迁移到中国,但是,由于中国市场已经逐步成为世界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把具有中高端技术的零部件出口到中国,再通过中国中中端技术的加工和装配制造成最终产品销售到中国市场和与它们没有竞争关系的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市场。加入WTO后的20年,中国制造业更加深入地融合进世界市场,在世界制造业体系中的地位逐渐提升。并且中国的制造业开始向中高端和高端技术水平冲击,缩小了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虽然这种冲击刚刚起步,总体上仍然处于中中端水平,差距仍然很大,但是这种冲击的态势已经对控制高端和中高端技术的国家和企业形成压力。

2019年8月11日,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行的“折扣商品展”上,一名参展商展示中国制造的服装。图/ 新华

同时,中国经济的发展、环境和资源市场价格的上升、劳动力成本的提高,也使中国引进的和自身发展的低端制造业难以维持,比中国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也开始利用自身低成本优势吸引低端制造业。目前,我国低端制造业已经开始外迁。中国有关部门曾经希望沿海发达地区的低端制造业迁移到内地,比如湖南、江西、广西、安徽等地。但是,由于内地物流成本太高,对冲了这些内地相对于沿海的低成本优势,这一方针总体上没有实现预期目标。有一种意见认为中国工业体系完整,配套条件良好,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不具备中国强大的工业配套能力,因此低端制造业难以外迁。而实际情况是,低端制造业中国成本与越南等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成本之差足以弥补其工业配套能力的不足。随着中国经济发展,中国低端制造业外迁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

近年来,中国制造业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产能过剩。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后,发达国家经济陷入困境,对中国产品的需求急剧萎缩,中国制造业的产能利用率大幅度下降。为了摆脱金融危机,中国政府出台了数以万亿计的投资计划,依靠提高政府、企业、居民的杠杆率扩张需求,以维持经济稳定。经过几年时间,中国国民经济率先克服了金融危机的风险。

但是,与此同时,产能过剩的问题愈演愈烈,杠杆率高企不下,依靠提高杠杆率扩大投资促进经济高速增长的方针难以为继。2015年中国将国内发展战略调整为供给侧改革,其中“去产能”被列为首要任务。国内“去产能”首先是把技术落后的、污染环境的、浪费资源的产能由政府部门执法关停。而相对技术先进的过剩产能除满足国内需求外,力争扩大国际市场提高我国优质产能利用率。

同时,中国提出对外的“一带一路”倡议,即以中国的资金资源、产能资源、技术资源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资源、土地资源、环境资源、地理资源、市场资源等整合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并相互分享。相对而言,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的能力上处于全世界性价比领先的地位。因此,“一带一路”倡议落实的项目除低端制造业以外,主要都是与有关国家合作的基础设施项目,比如钢铁、电力、公路、铁路、矿产、港口、桥梁等。这些项目的实施一方面使我国外汇储备的货币形态转化为实物形态,同时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另一方面为我国的原材料、加工制造、建筑等产能开发了巨大的新国际市场。特别是在项目建设中,截至2018年底,我国已在境外建立合作区82个,绝大多数分布在发展中国家,我国外迁的主要是低端、中低端、中中端的制造业。与低端制造业外迁不同的是这部分迁移不是我国被动接受的,而是我国主动推进的。

(二)制造业产业迁移对迁入地与迁出地的影响及利弊分析

从基于资源共享及比较优势的经济效益的角度分析,制造业的全球化迁移可以实现资源有效配置、生产流程優化、产品成本下降,在世界范围内提高制造业的效率,并实现财富分享。由于在制造业迁移中,土地、劳动力等资源要素受制于流动性的制约,无法伴随技术、资本甚至固定设备进行异地迁移,而是要与迁入地的本土资源进行二次优化组合。因此,制造业迁移必然在经济增长、就业、税收、环境、资源、货币、贸易等多个方面对迁入地和迁出地造成“正和博弈”的影响。不同科技水平制造业的动态迁移,也必然对迁出地和迁入地的经济社会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

制造业的全球性产业迁移具有更深层次的社会政治内涵。美国和欧日等发达国家迁移低端和中端制造业有以下五个获利渠道:

第一,通过进口可以获得远比本土生产更为廉价的消费品,从而长期保持较低的通胀水平。企业可以降低劳动力成本,政府可以维持高基尼系数,进而降低政府的社会保障等各项财政支出压力。

第二,低成本利用制造业迁入地的能源、矿产、水、原材料等资源,将中低端制造业的污染源和对环境的破坏迁移到迁入地,从而保持本国的资源供给安全、优越的自然环境质量和国土容量空间。

表2:美国新旧个人所得税税率对照表

资料来源:美国新旧税法

第三,发展中国家迁入的低端制造业生产的普通消费品出口到发达国家,换取发达国家外汇。发达国家印发货币换取发展中国家的物质财富,攫取巨额铸币税,全世界发展中国家多年来积累的外汇储备都是用实际财富换来的虚拟信用货币。目前美元和欧元在世界外汇储备中所占份额分别在60%以上和20%以上。除美国外,欧洲央行也获得巨额铸币税。严格地说,缴纳铸币税的经济体并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只要是顺差国就都要缴纳铸币税,比如日本,虽然是发达国家,但对美国长期贸易顺差,持有美元外汇储备,也属于缴纳铸币税的经济体。

第四,发展中国家的外汇储备由发达国家的企业用作低成本的资本投资到发展中国家,利用发展中国家低价格的劳动力、环境、资源以及市场获得高额利润。美国企业3万亿美元的海外累积留存利润就是证明。

第五,发达国家在发展中国家尚不掌握先进技术的时候,出售其具有先进技术的产品,从高额垄断价格中获利。当某些技术已经被发展中国家企业掌握以后,则大幅度压低价格,挤压发展中国家企业的盈利空间,削弱发展中国家继续研发的能力,维护其技术垄断优势。

制造业的迁移重新配置世界各项资源。这种新配置提高了世界资源总体的效率,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而以美国為代表的,包括欧、日在内的发达国家通过上述五个获利渠道从世界新增财富中获取了较大的份额。

同时,发达国家在就业问题上也呈现出两个特点。其一,高技术人员的就业需求旺盛,发达国家自身的高技术人员供给不足,从发展中国家吸引大批高技术人员就业。其二,蓝领职工的就业需求萎缩,失业率高企,而且由于发达国家的福利水平远高于发展中国家,普通劳动力中合法和非法的移民还会争夺已经失业的蓝领职工再就业的机会。

制造业迁移的迁入地大都是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这种迁移使这些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获得自身缺乏的资金、技术、管理、市场等资源,这些资源与自身拥有甚至过剩的普通劳动力、土地、环境、矿产以及市场等资源整合形成新的生产力,创造出新的社会财富。尽管新增财富的较大份额被发达国家占有,但是,发展中国家仍然可以获得以下四项收益:

第一,就业。发展中国家拥有的过剩的边际收入为零甚至为负的劳动力获得低端制造业就业机会。而且低端制造业的资本就业率很高,这种低端制造业的迁移增加了发展中国家的就业,提高了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收入水平,增加了发展中国家的财富,有助于社会稳定。

第二,外汇。由于普通消费品的市场主要在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生产的这些低端制造业的产品主要出口到发达国家,获得宝贵的外汇,尽管缴纳巨额铸币税,这些外汇对发展中国家的金融稳定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第三,市场经济体制。发达国家资金、技术、管理和市场等多项资源投入发展中国家,不仅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而且极大地推动了市场经济在发展中国家的建设。民营企业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国有企业大大增加了市场经济的成分和活力。这种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必然提升发展中国家整体的经济效率,形成一定的增长红利,同样的资源投入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第四,全球化。由于普通消费品的市场主要是在发达国家,资本、技术、管理等资源又来源于发达国家,随着制造业的梯度迁入,发展中国家大大地扩大了对世界的开放程度,更深刻地融入全球化的发展进程,发展中国家自身各项资源的价值在全球化体系的发展中得以重估提高,在全球的竞争力不断提升。

第二章 美国税改和对华贸易战的主要举措

特朗普总统上台以后,按照税收与经济关系的拉弗曲线理论,积极推行美国制造业的全面复兴计划。在内政上,通过了号称美国历史上最大力度的减税法案。根据美国国会联合税收委员会的报告,此次税改会在10年内大约减税1.5万亿美元,其中个人所得税减税9290亿美元,企业所得税减少5610亿美元(国内企业所得税减少8460亿美元,海外部分增税2850亿美元),以此降低美国制造业制度成本,复苏美国中端制造业,吸引美国海外产业资本回流本土和国际制造业产业资本投资美国。在外交上,美国以维护贸易平衡和国家安全为由,开启了贸易保护单边行动,针对全球各贸易顺差国开展双反调查及单边调查,以列入实体清单、加征关税、投资审查等形式,逼迫全球供应链系统和产业格局重新调整,相关经济体的企业不得不重新寻求贸易伙伴、合作方,有些直接搬迁回流至美国。同时,美国总统特朗普认为美国从现行世界贸易投资体系分享的红利已经日益萎缩。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从而世界财富创造的速度日益加快。但是不同的世界贸易投资体系给各个经济体分配的新增财富的份额是不同的。因此美国已经确立建立新的世界贸易投资体系的目标并且已经启动相关工作。

一、美国税改方案中涉及制造业的主要内容

(一)企业所得税税率大幅降低

股份有限公司税率由15%-35%累进税率降至单一21%的比例税率。

(二)机器设备投资一次性进成本,实现费用化

2017年9月27日至2023年1月1日期间取得并投入使用的除土地以外的固定资产投资支出,允许在当年100%费用化作税前列支扣除,2023年以后至2027年底期间投入使用的符合条件的特定资产,允许继续费用化,费用化比例每年以20%递减。

新税法规定对这种以当期少缴税未来多缴税的税收时效性差异,虽然并不会减少更长时期内的政府税收总额,但是由于其大幅减少了企业的当期税负,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投资期的企业融资成本,相当于政府为企业提供了等值于应纳税款的无息贷款,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企业实际税负成本。

实际上加速折旧政策的本质并非实质性减税,而是企业推迟税收缴纳时间节点,大大加快了投资者回收投资的速度,真正的影响在于由此带来融资成本的降低和投资风险的减轻。

(三)海外留存利润汇回美国减税60%-80%

对于2017年底之前的拥有10%及以上股份的美国跨国企业的海外子公司(Controlled foreign corporation,简称CFC)自1986年以来累积的未完税利润,无论是否实际汇回美国本土均视同汇回一次性进行征税,其中现金及现金等价物适用15.5% 的税率,其他非流动性资产适用8%的税率。母公司可选择在8年内分期缴纳,前5年分别为8%,后3年分别为15%、20%和25%。2017年之后美国CFC公司境外机构产生的利润则免予征收。

按照此前美国企业所得税全球征税政策,美国CFC企业海外子公司所创造的利润,除了在属地缴纳所得税以外,缴税时间是利润汇回美国的时点。也就是说,如果该部分利润汇回美国国内,按照美国的企业所得税率,不足部分则需要补交差额。如果不汇回国内,则可以暂不缴纳应纳税款,相当于享受到政府应缴税额的无息贷款。这是造成美国海外利润大量留存海外的主要原因。但是,在享受这笔无息贷款的同时,企业股东不能分红,不能支配账面上的红利。此次税收在减税60%-80%的条件下,股东将海外利润完税后回流美国的意愿加大。

与此同时,该项政策为永久性政策,2018年之后产生的海外利润汇回已经无需补缴所得税,因此实际上相较于以往年份利润汇回美国所需要缴纳的高额企业所得税而言,该项政策是对企业重大的减税举措。

(四)对企业向境外销售的超过10%资产回报率的视为知识产权、技术等无形资产收入,减征37.5%企业所得税

美国企业向境外销售获得的超过10%的资产回报率的收入(简称FDII),减征37.5%的企业所得税,2026年之后减征21.875%。基于21%的企业所得税税率,这部分FDII的实际有效税率为13.125%,2026年之后为16.40%。该政策鼓励美国企业在国内生产并向境外销售,鼓励企业将在海外的生产搬回美国。

(五)提高个人所得税扣除标准,下调各次级税率,最高税率从39.6%降至37%

大幅度提高扣除额标准。个人由6500美元提升至1.2万美元,家庭由1.3万美元提升至2.4万美元。降低各级次税率,对应的税率级距略有调整,最高边际税率由39.6%降至37%。

特朗普政府期望通过减税实现的基本逻辑是拉弗曲线原理:降低企业实际税负——改善国内营商制度环境——加速海外利润留存回流——增加国内制造业投资(特别是高科技企业科技创新投资)——增加就业、提高居民收入——加快经济增长,税基扩大。最终形成一个闭环税改路径。

二、美国贸易战的主要举措

(一)非关税壁垒

1.2018年6月,美国针对STEM专业(Science科学、Technology技术、Engineer工程和Mathematics数学)中国留学生重新收紧签证发放时长,赴美交流学者限制趋严,甚至蔓延并影响到其他学科学者的交流。

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017年12月18日发布《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文件,并提出一项新政策:限制签证,以防止外国人盗用知识产权。特别是前往美国学习科学、工程、数学和高科技的中国人。

表3:光伏产品关税政策

表4:大型洗衣机关税政策

资料来源: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

2018年6月11日美国国务院宣布将会缩短部分中国公民签证的使用年限,以此限制中国公民接触有价值的科技、军事情报信息。根据美国驻中国使领馆的指导文件,受这条政策影响最大的人群是STEM专业的中国研究生和博士生,受限领域主要包括机器人制造应用、航天航空、高科技制造业等,这些受限专业都属于“中国制造2025计划”的核心领域。另外,在美国商务部“特殊名单”中榜上有名的中国公司任职的研究人员、管理人员在申请赴美签证时将会经历更高级别的特别安全检查。

2.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加大对外国投资者在美投資交易的审查力度。

2018年10月10日,美国财政部宣布了一项新规,加大对外国投资者在美投资交易的审查力度,只要企业涉及与半导体、电信和国防等27个行业相关的关键技术设计、测试或开发,都必须提交给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接受国家安全评估,否则可能面临最高与拟定交易金额相同的罚金,而且CFIUS有权否决投资交易。同时,CFIUS审查的范围被扩大,包括合资企业和外国人在美国企业的小额投资。法案同时规定,美国商务部部长每两年向国会提交有关“中国企业实体对美直接投资”以及“国企交通行业对美投资”的报告。

3.2018年通过《出口管制改革法案》,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将多家中国企业列入《出口管制条例》实体经济清单。

去年8月,美国国会通过《出口管制改革法案》(Export Control Reform Act),将现有的美国出口管制法规纳入正式立法授权,原《出口管制条例》(以下称《条例》)只针对军用技术出口实施管制,而《出口管制改革法案》(以下称《法案》)则将出口管制扩展到对美国“新兴和基础技术”,也就是说,对民用“新兴和基础技术”也纳入出口管制范围,进一步升级出口技术管控范围和力度。《法案》要求美国企业必须从商务部取得出口许可,才可将这些新兴且基础性的科技出口、再出口或在美国国内转移给被美国列为武器禁运的国家,而我国就是被列为武器禁运的国家之一。同年11月,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BIS)根据《法案》要求,出台了一份针对最新的14大类的关键技术和相关产品的出口管制框架,并开始向公众征询意见。

2018年8月,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BIS)将中国44家企业加入《条例》的实体名单。2018年10月29日,美国又将福建晋华集成电路有限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实体清单。2019年5月,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允许美国禁止被“外国对手”拥有或掌控的公司提供电信设备和服务。5月16日,BIS将华为及其非美国附属68家公司纳入“实体清单”。2019年5月14日,美国共和党参议员Josh Hawley提出了《2019年中国技术转让控制法案》(China Technology Transfer Control Act of 2019),将“中国制造2025”中的“核心技术”全部列入商务部出口管制清单。

(二)关税壁垒

1.2018年1月,根据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201调查结果,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宣布,对进口光伏产品(主要是中国)和大型洗衣机(主要是韩国)分别采取为期四年和三年的全球保障措施,并分别征收最高税率达30%和50%的关税。

2.2018年4月,根据美国商务部232调查结果,对进口钢铁加征25%关税,对进口铝产品加征10%关税。

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对美出口钢铁最多的六大经济体依次是加拿大、巴西、韩国、墨西哥、土耳其和日本。来自中国的钢铁仅占美进口钢铁总量约3%。美国铝业协会数据显示,加拿大、俄罗斯、阿联酋、中国和巴林是美进口铝产品的前五大来源地。

3.美国决定,鉴于中国盗窃知识产权和技术以及其他不公平的贸易行为,2018年7月6日对首批340亿美元加征25%关税,8月23日,对160亿美元加征25%关税,合计对5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加征25%关税。500亿美元商品清单涉及1102种产品,包括了与“中国制造2025”战略计划有关的产品。

2018年9月18日,美国白宫宣布,9月24日起对约2000亿美元的中国产品加征关税,税率为10%。

2019年5月10日,美国海关与边境管理局(CBP)正式发出通知,对第三批共计2000多亿美元来自中国的商品,关税从10%提高至25%。

2019年5月13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发布公告,拟对中国约3000亿美元输美产品加征最高25%的关税,并拟就加征关税事宜举行公开听证会。USTR还在附件中公布了一份涵盖3805种产品,包括手机、笔记本电脑在内的征税清单。2019年6月17日至6月21日、6月24日至6月25日,USTR召开了公开听证会。

三、美国启动建立新的世界投资贸易体系

1.美日欧分别达成的自贸协定和声明预示新世界投资贸易体系的雏形

2018年7月17日,日欧在东京签署取消绝大多数进口商品关税的经济伙伴关系协定,7月25日,美欧发布联合声明,提出“零关税、零壁垒、非汽车产品零补贴”的“三零原则”。2019年5月23日,美欧日贸易部长在巴黎会面,同意加强在非市场政策及做法、市场导向条件、技术转让政策及做法、产业补贴、国有企业、WTO改革、数字贸易和电子商务等领域的合作。2019年8月25日,美日两国首脑宣布达成自由贸易框架协议,并将力争在9月份联合国大会期间正式签署。

美欧联合声明、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美欧日贸易部长三方会谈预示一个由美日欧主导的新世界投資贸易体系已具备基本框架。

2.美加墨自贸协定为美国制定世界投资贸易新秩序提供样板

2018年10月,美加墨达成《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USMCA), 该协定的达成是特朗普政府继8月27日与墨西哥初步达成《美墨贸易协定》、9月24日与韩国正式签署新版《美韩自由贸易协定》后在国际贸易领域中所取得的第三个重要进展。

USMCA对于贸易伙伴与第三方谈判签署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做出了新的规定,即任何一个成员国决定与非市场经济国家谈判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必须提前三个月通知其他成员,后者可以选择在六个月内退出协定,组建它们自己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墨加两国在汽车原产地原则、劳工标准等核心问题上作出实质性让步,根据USMCA新规,零关税汽车75%的零件必须来自北美地区,40%-45%的零部件必须由时薪最低16美元的工人所生产。

USMCA尘埃落定,成为美国主导设计的国际投资贸易规定的模板。美国试图将这一当前覆盖内容最广泛的投资贸易协定作为未来双边和多边贸易谈判的模板,这将强化美国对世界贸易投资体系的主导地位,并形成未来国际投资贸易新规则的萌芽。

3.中美贸易谈判中美方的诉求也部分体现了新投资贸易体系的内容

自2018年5月以来,中美就产业政策、知识产权保护、服务贸易、数字贸易、农业等经贸问题进行了十一轮贸易谈判。在此过程中,美国主要通过加征关税不断向中国施压,意在修正现行中美贸易投资规则,否定不利于美国利益的制度,这正体现了美国构建以自身利益为核心的新投资贸易体系的意图。

4.美国强力要求WTO改变“发展中国家”地位认定的行动是其建立新的投资贸易体系的准备

2019年7月26日,美国白宫发表了最新的总统备忘录,声称其从未接受过中国对其发展中国家地位的主张,并且认为“美国会投入所有必要的资源来改变世贸组织对于发展中国家地位的认定”,“在适当且合法的前提下,美国贸易代表(USTR)应根据法律使用一切手段改变WTO,以防止自我声明但是没有适当的经济或其他指标佐证的发展中国家利用世贸组织规则和谈判中的灵活性”。对于这一主张,白宫还设置了最后期限:如果90天内,WTO组织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将不再承认一些经济体的发展中国家地位。

此外,根据路透社的消息,鉴于WTO争端解决机构专家组可能做出对中国不利的裁决,今年5月我国向WTO撤销了就关于入世15年后即自然获取市场经济地位的贸易争端向的诉求,如果消息属实,那么中美长期以来关于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争端也以美方胜利的方式基本上尘埃落地,而我国必须接受欧盟和美国继续对廉价中国商品征收的“反倾销税”的不公平待遇。

美国企业海外留存利润形式主要分为两类:一是以现金或现金等价物为主的流动性资产。二是固定资产投资形成的非流动性资产。新税法对于这两类不同类型资产也分别设置了15.5%、8%两档不同税率,由于第二类利润资产流动性较差,因此从利润回流角度来看,能够回流至美国本土的为第一类。第二类只有转化为第一类才能回流。中金公司测算该部分流动性资本规模大概在1.1万亿美元左右。

3.可回流的海外利润留存主要集中于高科技企业

根据中金研究报告对美国上市公司的数据统计,可回流的1.1万亿美元第一类海外利润主要集中在高科技企业,其中规模前5家的企业占比超过一半,排名第一的苹果公司海外持有现金规模高达2523亿美元(占比24%),其次为微软1279亿美元、思科675亿美元、甲骨文544亿美元和Alphabet 522亿美元,而前20家海外现金规模占比接近80%。上述20家企业的投资决策基本上决定了资金的回流速度和规模。

4.海外利润回流主要用于回购股票和投资

根据美国BEA发布的数据,2018年美国海外利润回流规模呈现“井喷”,仅一季度就达到2949亿美元,这一数据是2017年同期的8倍,是美国2017年全年回流的2倍左右。二季度回流1837亿美元,三季度回流927亿美元。2018年前三季度回流规模共计5713亿美元,约是2014年-2017年四年利润回流总和。这种短时期内脉冲性回流基本符合美国税改政策的预期。

大规模海外利润回流后的去向是真正决定税改效果的关键。企业海外利润回流后的用途主要是同期企业的股票回购和大幅度增加资本支出。根据中金研报的测算,2018年美国前两个季度回流的海外利润中回购和资本开支分别为1100亿美元和450亿美元左右,占回流总规模的70%和30%。

目前,美国大型企业利润大幅增加,用于回购股票的金额也比同期大幅增加。根据中金研究报告,美国标普500指数2018年一二季度整体的回购规模分别高达1850亿美元和1730亿美元,较2016年以来的平均水平高出30%-40%,而其中科技股是回购规模增加最多的板块。以苹果公司为例,其2018年一二季度的回购金额分别高达245亿美元和200亿美元,相比去年四季度的100亿美元左右的回购提升了一倍。在回购股票总金额中,海外利潤占据了较大的份额。这恰恰印证了将回流的海外利润用于回购股票的主体正是海外利润留存最多的科技企业。

与此同时,海外资金规模较大的科技公司投资增速出现快速增长,前两个季度的投资增速均高达60%左右,而推特、AMD、Facebook、美光科技等公司增速更是超过100%。2018年一二季度美股非金融企业的资本开支呈现整体加速增长的态势,同比增速分别为18.7%和15.9%,显著高于以往年份。从行业来看,能源和信息科技两个板块在全部资本支出中的比重超过三分之一。这表明,受税改减税影响,企业的投资意愿显著增强,而海外利润回流为企业投资提供了资金,高科技企业的资本支出更为强劲。

图1:美国海外资本回流情况

资料来源: 美国经济分析局。制图:张玲

图2:2015 年-2018 年美国标普500 指数季度回购规模(10 亿美元)

资料来源:标普500公开市场数据

图3:2018年美国高科技企业研发支出增幅

资料来源:各公司公开市场信息披露

表6:2018 年标普500股票回购规模前20家企业

资料来源:林普500 公开市场数据

美国高科技企业通过回流海外利润实现回购股份和增加资本支出,对美国制造业发展的推动作用已经并将进一步显现出来。2017年,美国已经成为能源净出口国,摆脱了长期对中东能源需求的压力,在国际政治、军事、外交、经济领域的自由度大大增强。上世纪80年代里根总统大幅度减税,使美国信息技术在90年代取得了重大突破,经济效率大幅度提高。在美苏争霸和应对日本、欧洲对美国的挑战中大获全胜。目前美国高科技制造业公司的科技创新资源的高强度投入,将会使美国在不长的时期内取得科技新突破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此外,美国税改引发的海外利润回流,已经并将继续产生显著的投资“替代效应”。原本投向很多东道国的投资转而成为美国本土的以信息科技和能源行业为主的高新科技投资,直接改变了全球资本原有的投资去向和路径,对美国综合国力的进一步提升将会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第四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世界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一、由于美国海外利润回流,全球FDI下降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2019年1月21日发布的世界投资报告显示,2018年全球直接投资(FDI)总规模下跌19%(2017年1.43万亿美元、2016年1.86万亿美元),为1.2万亿美元,是全球FDI连续第三年缩水,规模跌回至金融危机后出现的最低水平。而下跌主要集中在发达市场,整体下跌了四成,规模由7490亿美元降至4510亿美元,主因是2017年美国税改导致美国跨国公司将累积海外收入转移回国(约60%的海外资本分布在欧洲),最终导致去年流入欧洲的FDI下跌73%,从3720亿美元跌至1000亿美元,相当于上世纪90年代的水平。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的FDI略有增长,增幅为3%,增长主要来自于非洲和亚洲的发展中国家。

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资本输出国和输入国,在美外国企业的投资和美国企业对外投资存量之和占全球FDI投资总量的48%,举足轻重的投资体量使得美国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一系列内政外交政策对全球制造业资本投资格局产生巨大影响。一方面,美国税改海外所得征收体系的调整改变了美国跨国企业的国际税制环境,从而改变了美国海外资本的投向及流动偏好,大量用于当地再投资的海外利润回流到美国本土,对当地外商再投资形成显著的挤压效应,大幅缩减了当地吸收外资的规模;另一方面,多个发达经济体推行的“再工业化”计划,纷纷加强了对外商投资的审查力度,也迫使制造业投资出现萎缩倾向。

自2013年德国推出工业4.0计划以来,德国国内制造业迎来蓬勃发展的黄金期,制造业季度GDP快速攀升,涨幅超过20%,2018年二季度达到峰值。此后,受美国与欧盟贸易紧张的局势以及汽车产业景气度下降等因素影响,2018年中期以来,德国制造业季度GDP开始从峰值回落,绝对值仍保持高位,但环比增速下滑5%,同比持平。

从投资主体上看,2018年德国吸引外资大幅下滑从370亿美元降至260亿美元,降幅达到30%,主因是美国对德投资在2018年二三季度出现了近100亿美元的流出。

日本国内制造业近年来出现回暖发展势头,2016年开始日本制造业年均投资规模显著提高,制造业PMI指数也在2016年跌至47.8的底值之后大幅跳升。2017年,日本制造业投资总额见顶,2018年,日本制造业PMI指数达到55之后见顶回落。

在国际产业投资中,日本一直扮演的都是资本输出方的角色,其海外投资的规模与日本本土吸收海外投资的规模相比,长期保持在10倍的数量级。2018年,日本以1430亿美元成为全球最大的海外直接投资主体,但是同年日本本土的FDI投资尚不足百亿美元。其中,有132.48亿美元投向制造业(由于非制造业的投资则表现为净流出33.8亿美元),这一数据是自2010年来,日本制造业吸引外资的峰值,近年来日本制造业投资环境改善,吸引外资力度不断加大,自2010年已经上涨了近10倍,尤其是2015年以来呈现了加速上涨的态势。从制造业的细分行业投向看,2016年到2108年,外商的制造业投资方向明确,近60%投向了电器机械器具,近20%投向了运输机械器具。

二、发展中国家中低端制造业产能过剩局面日趋严重

全球制造业的发展会不断地整合更多的资源,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无论新增财富如何分配,全世界居民购买力会不断地提高,首先是对普通消费品的需求增长。同时投资者会不断地扩大中低端制造业投资,增加普通消费品供给以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并获取利润。从某种角度说,中低端制造业迁入地的新增产能和迁出地原有的产能总和一定会大于实际的需求。通常迁出地的产能或者迁出或者淘汰。中国已经出现了这个趋势,事实上,这个恶化趋势在2016年我国实施包括“去产能”在内的供给侧改革的新战略中已经出现,一方面,市场因素已经引起低端制造业从我国外迁,另一方面,我国推行“一带一路”倡议中也有一部分低端制造业主动外迁到相关国家。而中美贸易战中美国已经加征25%关税的产品中有一部分属于低端制造业产品,目前美国准备再加征关税的3000多亿美元产品中低端制造业的产品更多。特别是美国对这3000多亿美元从中国进口产品的企业要求从其他国家寻找替代产品,这就会造成全世界低端制造业产能过剩的局面更加恶化。

比如粗钢。根据世界钢铁组织2019年的报告,产能增量主要来自中东和非洲,2018年非洲粗钢产能增加了6.5%,而中东地区增加了4.6%。按照各国已经宣布的投资计划以及潜在的投资需求预测,2019年-2021年期间,全球的产能预计还将增加8780万吨,其中亚洲地区将贡献5340万吨,中东地区将增加2510万吨,非洲和欧洲的产能增加量有290万吨和410万吨,拉丁美洲和北美自贸区的产能增量几乎可以忽略。

而从需求端来看,2018年全球的钢铁需求增速为4.9%,2019年预计仅有1.3%,2020年则进一步下滑为1.0%,产能的增速远超需求的增速,未来粗钢产能利用率将持续恶化已是不争的事实。

由于产能的增量主要来自于发展中国家,产能利用率的恶化也将主要出现在发展中国家,尤其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钢铁进口商,为了保护本国的钢铁产业对钢铁进口加征关税的情况下(对欧洲进行豁免),将进一步加剧发展中国家产能过剩局面。

2016年之后,中国在钢铁领域大刀阔斧的“去产能”行动使得全球粗钢产能有所下降,2016年全球粗钢产量同比下降4700万吨,2017年继续下降3500万吨,2018年下降600万吨,但2016年-2017年中国钢铁产能共削减1.15亿吨,2018年在此基础上又削减3500万吨,三年合计压缩产能1.5亿吨,这意味着如果剔除中国去产能因素,全球粗钢的产能在2016年-2017年两年实际上仍处于快速上涨态势。从需求角度看,钢铁的需求中相对部分来源于中国推进的“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相对而言,这些项目的投资中钢铁需求占较大的份额,如果没有这些项目,全球(包括中国在内)的钢铁产能过剩局面还会更加恶化。

比如汽车。汽车作为中高端制造业产品,其产能过剩表现出与钢铁等中低端制造业不同的特点。

首先是汽车技术进步导致低档次汽车被迅速淘汰的态势,上世纪80年代,大众公司可以凭借落后淘汰车型桑塔纳在中国获利丰厚,但是现在所有汽车公司都迅速淘汰低档次车型。

其二,在联合国气候公约框架的环保硬约束下,发达国家纷纷宣布燃油车限售政策。法国、英国、德国分别宣布于2040年、2040年、2030年禁售燃油车。各大型车企也相继公布燃油车倒计时时间表。沃尔沃、玛莎拉蒂、戴姆勒、大众、丰田分别宣布于2019年、2019年、2022年、2030年、2025年停产传统燃油车。而本田公司已经关閉了英国的燃油车工厂,还将关闭土耳其、日本本土的燃油车工厂。通用和福特在美国的多数工厂产能利用率低于80%,分别准备裁减数以万计的员工。就像当年IBM把笔记本电脑卖给联想一样,沃尔沃也卖给了吉利。

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的汽车产能扩张仍然在持续发展中。全球大型车企早已经布局巴西、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目前,一方面削减发达国家产能,一方面在发展中国家淘汰低档车型产能的同时,加快扩大中高档车型产能。大众公司计划在2025年将印度汽车市场占有率从现在的1.86%提高到5%。宝马公司增资购买中国华晨公司股份再投资建立新生产线。丰田公司在中国汽车销量下降的态势下,仍准备扩大投资使在华产能从100万辆提升到200万辆。

图4:2017年-2018年全球FDI区域流入规模

资料来源:联合国《世界投资报告2019》

图5:2014 年-2019年日本制造业PMI指数

资料来源:CEIC

图6:2010年-2018年日本制造业外商投资规模(百万美元)

资料来源: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

掌握核心技术并具有品牌营销优势的全球知名车企在各个发展中经济体的产业扩张活动,极大地压缩了本土汽车生产厂商的市场空间,并加剧了本土厂商的产能过剩。以中国市场为例,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的汽车产能约为6400万辆,而2018年的产量为2780万辆,综合产能利用率不足一半。但各大车系的产能利用率相差悬殊,产能利用水平超过80%的整车生产企业均为合资车企,广汽三菱、广汽本田、一汽丰田、广汽本田、东风本田的产能利用率甚至超过了100%,剩下的分别是华晨宝马、上汽通用和东风日产,而我国本土车企上汽乘用车、长安汽车、广汽乘用车、吉利汽车、长城产能利用率较高,也仅仅在七成左右,其他大多在四成以下,奇瑞、比亚迪在四成多,比速、猎豹、斯威、宝沃、众泰等品牌更是低于两成;昌河、华泰、潍柴等N线品牌更是不足一成。

根据全球汽车协会的统计,全球汽车产业的产能利用率自2010年以来开始大幅下降,从80%降至2015年的73.8%,而同期中国汽车产业的产能利用率则从2010年的90%降至67.9%。

三、全球基礎设施建设投资加速,缓解制造业产能过剩压力

根据二十国集团(G20)旗下全球基础设施中心(GIH)发布的《全球基础设施建设展望》报告,2007年-2015年,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约占全球GDP的3%,同时约占全球投资的12%,亚洲这一比例达到15%,非洲投资中超过20%为基础设施投资。报告预计,2016年-2040年间全球基础设施投资需求将达到94万亿美元,平均每年3.7万亿美元,这一投资支出将较2015年之前的年均2.3万亿美元,提升60%。而OECD预测到2030年全球每年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将达到6.3万亿美元,约为2015年的3倍,这意味着未来全球基础设施的投资增加将大大加快。

图7:2001年-2018年全球粗钢产能变动

注:产能数据截止到2018 年12月。资料来源:OECD

由于制造业的迁移对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发展中国家纷纷加大对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特别是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为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提供了资金和中国强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力。同时,发达国家也在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美国议会和政府决定投资2万亿美元,加拿大计划12年投资1800亿加元,英国计划投资4660亿英镑,德国规划交通领域投入2696亿欧元。如此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对钢铁、水泥等原材料,施工机械以及各类运行设备产生巨大的需求,这些将大大缓解全球制造业产能过剩的压力,特别是中低端制造业的优质产能利用率一定会有所提高。

第五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中国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一、低端制造业外迁加速

我国低端制造业外迁不自今日始,但当前外迁在加速。比如2016年-2018年,我国服装行业销量从306.7亿件降至219.7亿件,降幅为28.4%,同期规模以上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2.38万亿元跌至1.71万亿元。而2019年一季度,行业销量同比下降10.7%,规模以上企业营收同比下降14.1%;2017年规模以上服装服饰类企业数量尚有15825家,到2019年一季度跌至13624家,一年多时间2201家企业消失。

美国贸易战对我国出口至美国2500亿美元的产品加征25%的关税,这相当于在我国低端制造业正在上升的成本中又增加了25%以上,虽然这部分成本按照需求和供给弹性分配,由中国的生产者和美国的消费者按不同比例分担,但是这对于我国利润率低于2%的低端制造业而言,无论是外资企业还是内资企业,加速外迁是唯一的选择。美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4月美国从我国进口商品下降了14%,同期从越南、韩国、台湾等地的进口增速均超过了20%。根据标普数据公司的报告,2019年一季度,美国从中国大陆的电冰箱进口下降了24.1%,而从韩国和墨西哥的进口则增长了32%,轮胎从中国进口下降了28.6%,而从越南增加了141.7%。野村证券的报告称,2019年一季度,越南获得的贸易转移订单已经达到其GDP的7.9%,同期获得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也飙升至108亿美元,同比增长86%,其中八成投向制造业,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中美贸易战最大受益国。这充分表明,美国关税政策下低端和中低端、中中端制造业商品的进口国替代战略已经完全具备现实条件,不仅已经加征25%关税的2500亿美元商品制造商正在加速外迁,暂缓加征的3250亿美元商品的制造商中不少也已经做出外迁决策。剩下的仅仅只是外迁的时间问题。实际上,按照全球制造业产业的迁移规律,“三高”及劳动密集型产业迁出我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方向,时间或早或晚,美国贸易战这一非市场化的外力作用则加速了这一产业迁移的进程。但如果我国可以进一步减轻低端制造业企业的负担,如降低税费、融资成本、物流成本、劳动力成本等,有可能减缓此外迁趋势。

二、以美国为市场的中端制造业出现外迁趋势

中美贸易战不仅加速了我国低端制造业的外流进程,而且提前开启了我国中端制造业的外迁进程。目前我国中端制造业仍然在全世界包括美国市场上具有相当的成本优势。但是美国对我国出口美国产品加征关税将迫使以美国为主要市场的企业不得不选择将生产地转移至非加征关税区以此来规避高关税。区别于低端制造业,此类企业的外迁并不是市场因素所致,而是由美国政府的非市场性因素导致的。我国制造业刚刚部分摆脱低端制造业占主流的格局,在中端制造业正在发展世界市场的情况下,就遭受到来自于美国中端市场加征25%的打击。

图8:2008 年-2018 年全球粗钢产能过剩情况

资料来源:全球钢铁产业协会

不同于低端制造业的转移地会首选东南亚及印度、非洲等劳动力充裕区域,中端制造业的方向将会呈现两种趋势:部分将会直接回流至美国,部分向其他发展中国家转移。就外资企业而言,相对低端的一些产业会选择转移到一些在制造业领域新进崛起的新兴经济体。中国美国商会和上海美国商会的调查表明,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深化,中国430多家美国公司中约有三分之一已经或正在考虑将生产基地转移到海外,东南亚是它们的首选目的地,而最近一些中高端产业的中国电子科技公司,也选择把产地迁往成本更低的东南亚地区。

不仅是东南亚,来自台湾媒体报道,中美贸易战后,多家台商返台投资,苹果组装大厂和硕在其财报会上透露,正计划将大陆的产线撤回台湾或转移到东南亚进行生产,以此规避中美贸易战影响,同为苹果供应链的台厂仁宝、纬创、台郡、美律、可成、英业达等也都有将产线撤出大陆的计划,截至8月底,通过审批回流台湾的台资企业118家,投资金额达到5600多亿元新台币,预计全年回流的金额将会达到7000亿-8000亿元新台币。与此同时,部分外资企业选择将美国部分的业务订单迁出中国,日本电器制造商船井电机将供给美国的产线全部移往墨西哥和泰国,中国工厂则调整成专门供给日本本土市场。以空调为主力产品的大金工业表示,由于供给美国市场的产品里有中国制零件,受到关税影响才导致利益下滑,未来会将压缩机的产线从中国移往泰国或是日本。马达制造商日本电产,计划将空调设备等家电制造从中国移往既有的墨西哥工厂。

三、高端制造业的开放创新环境恶化,自主创新难度加大

高端制造业属于技术密集型产业,其发展水平高度依赖本国科技研发能力和科技发展水平。我国的高端制造产业部分是在对外来技术消化再吸收的开放创新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如中国高铁,部分则是依赖于自主创新研发技术而逐步壮大的,如中国大飞机。一直以来,关键核心技术的缺失是我国高端制造业发展的软肋,一方面我国自主创新基础薄弱、研发周期长、创新投入大,技术更新换代快,完全依靠自主创新难度很大;另一方面我国科技创新长期处于欧美等发达国家最为严厉的技术封锁和审查范围之列,外来技术引进、合作共享的开放创新环境同样严酷,这是造成我国高端制造业比重低、规模小、实力弱的重要现实原因。

近年来,随着我国不断加大自主创新投入,扩大开放创新力度,高端制造业在部分领域得以较快突破和发展,如新能源汽车、智能机器人产业等。但中美贸易战以来,美国和欧日等发达国家通过全方位的技术管控,加大封堵我国高端产业外向型技术发展的力度,从而扼杀我国高端制造业科技研发获取外部资源的能力,通过对1300多亿美元的高技术出口商品加征高额关税,压缩我国中高端制造业产品的出口空间。最终实现从“技术”和“市场”两个层面对我国高端制造业的“双封杀”。

在外商投资领域,美国加大对外国投资者在美投资交易的审查力度,规定在投资企业涉及与半导体、电信和国防等27个行业相关的关键技术设计、测试或开发,都必须提交给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接受国家安全评估,我国成为重点审查对象。此外,还会针对我国每两年向国会提交有关“中国企业实体对美直接投资”以及“国企交通行业对美投资”的报告。我国通过对美企投资并购的方式获得相关高新产业技术使用权益及合作研发机会的开放创新路径被限制得越来越窄。

在技术管控方面,以纳入实体清单的方式,通过在美技术封锁及国际供应链体系隔离,对5G、芯片、超级计算等前沿科技领域内具备一定研发基础和技术储备的我国企业逐一进行精准打击,切断全球产业体系的技术供给支撑,将我国从全球化的技术合作体系中分离出去。我国高端技术研发体系被迫只能更多地依靠自主创新,遏制我国高度要求技术集成配合的技术创新活动。截至2019年5月17日,我国被纳入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署(BIS)《出口管理条例》实体清单的企业总计261家,占美國实体清单总数的21.9%,仅次于俄罗斯,为实体清单涉及企业数第二大国家。2019年5月,美国共和党参议员Josh Hawley提出《2019年中国技术转让控制法案》,将“中国制造2025”中的核心技术全部列入商务部出口管制清单。

科研人才交流层面,美国加强了科研创新关联度最为紧密的STEM专业的高端人才的自由流动限制(具体措施详见第二章第二节)。

美国对技术层面的封杀进一步恶化了我国高端制造业开放创新的外部环境,对市场层面的封杀则进一步缩减了我国高端制造业自主创新的资源。2017年我国高技术产品出口总额6708亿美元,由于我国高技术产品出口的主要目标市场为香港地区和美国,两者占比达到43.7%,其中美国占比为20%。2017年8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指责我国对美国企业强制实施技术转让,对我国高端制造业出口产品加征关税。我国高技术出口产品市场竞争力下降,以美国为主要销售市场的份额将被大幅削减,企业研发的物质基础被大幅度压缩,研发力度和强度无疑将受到严重影响。

图9:2017年-2019年我国汽车产业产能利用率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

四、以中国为市场的外商对华投资向中高端制造业聚集

中美贸易战背景下,我国政府进一步放宽外资市场准入,大幅减少外资准入限制,不断改善投资环境,进一步增强了外商对华投资的信心,外商在我国的投资热度不减,同时根据外资的优势和中国消费市场的演变态势,外资在以中国为终端消费市场的领域,特别是在中高端制造业的投资速度加快,资本向中高端制造业的聚集趋势明显。近两年多来,外商纷纷瞄准中高端制造业市场,推出新计划,例如机器人巨头企业ABB、库卡等加码投资中国机器人市场,四大机器人家族在中国的投资已经占据中国机器人产业70%以上的市场份额,而根据商务部的预测,到2020年中国机器人需求将占到全球需求的40%;特斯拉将在上海独资建设年产50万辆纯电动整车的超级工厂;三星宣布投资70亿元在西安扩建存储芯片生产线;全球第二大晶圆代工厂芯片制造商Global Foundries宣布在中国投资100亿美元建半导体工厂等。美国汽车自动调光公司准备将面向中国市场的最后一条产品总装线从美国本土转移至上海。中国的电动汽车市场目前由以比亚迪为代表的内资车企占据主流地位,但是以特斯拉为代表的外资车企也在中国投巨资,以便将来利用技术优势占领中国市场。

中高端制造业已经成为吸引外资的主要领域和制造业增长的新亮点。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9年1月-4月中国高技术制造业同比增长11.4%,增速快于全部投资5.3个百分点。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2019年1月-5月,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1128.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2.4%。高技术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417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23.2%,其中,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化学药品制造,医疗诊断、监护及治疗设备制造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43.9%、7.5%和287.8%。

不仅是中高端制造业领域,2019年一季度,服务业吸引外商投资达到241.3亿美元(占比为67.4%),同比增长0.3%,而高技术服务业吸引外资增幅却达到88%,5000万美元以上的大项目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0%。根据报道,埃克森美孚、LG等跨国公司纷纷在华设立企业或扩大在华投资;美国摩根大通公司投资8亿元人民币,在沪设立中国首家外资控股证券公司;全球领先的苯乙烯系列产品供应商瑞士英力士集团投资近19亿元人民币,在沪设立地区总部;荷兰安智银行与北京银行成立外资绝对控股的合资银行。这些外资金融机构的投资虽然不是直接针对制造业,但是它们的目标客户是中国的制造业企业和具有一定购买力的中高收入群体,這些企业和这个居民群体都是它们间接投资的对象。

外资在我国中高端制造业的聚集增加了我国的就业与税收,推动了经济增长。但同时我们也应意识到,高比重的外商投资会压缩我国中高端制造业企业的生存空间,降低企业竞争力,对企业发展构成极大的挑战。

第六章 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

中国宏观经济的影响

中国的制造业是中国经济的主要支柱,美国税改和贸易战对中国制造业产业的影响必然延伸到整个宏观经济的多个领域,而绝不仅限于制造业产品的投资和贸易。我们需要拓展我们的视角。

一、对就业和居民收入的影响

我国是典型的二元经济国家,城镇居民就业和农民就业是相互关联又不完全兼容的就业市场。

在我国发展劳动密集型企业时期,虽然此类企业劳动力价格很低,社会保障体系也不健全,但是农民从事此类劳动也比在农村种植承包土地的收入高。大批农民从农村到城镇就业不仅可以解决自己的生活费用,还可为农村家庭带来一部分收入,而承包土地的收益只要支持留守人口的生活费用即可。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劳动密集型企业开始外迁,中美贸易战加剧了这一趋势,导致对普通农民工的就业需求大幅度下降。目前大量40岁以上农民工逐渐返乡,而农村初中、高中毕业的学生进城的数量在逐年减少,农民工就业压力在相对减轻。但是,一方面企业科技研发投入力度加大,对有技能的农民工需求增加,对普通农民工需求减弱。另一方面国有企业市场化程度提高,裁除冗员的力度加大,而这些被分流的城镇企业职工就必然挤占许多农民工的就业岗位。经济下行趋势使这几项因素更加恶化。政府提出农民工“返乡创业”,实质上创业成功的农民工占返乡农民工比重不可能很高。无论是年纪大而不能在城镇继续就业,还是返乡创业不成功,都必然造成农民总体收入减少,同时承包土地的负担加重,相当数量从事种植业的农民收入水平必然下降。中美贸易战必然会影响到我国进口农产品价格,而价格提高是较大概率事件,在这种情况下,规模化经营效率高的农业生产者能够有所获益,大量分散化经营效率低的农业生产者必然承受更高的生活费用,则生活水平会有所下降。

对城镇居民而言,由于目前投资增长主要是依靠政府杠杆率上升所支撑的基础设施建设,而一般制造业由于自身科技含量增加,同样的投资和生产所需劳动力就业岗位减少,中美贸易战又会迫使一些以产品出口美国为主业的企业减产甚至停产和外迁,导致劳动力失业。虽然其中部分劳动力可以替代农民工的就业岗位,但工资水平的增长率会降低,甚至出现负增长。

总体而言,城镇居民和农民工的就业率下降导致居民收入增长率降低是今后一个时期的基本走势。

二、对外汇储备和人民币汇率的影响

我国外汇收入的主要来源是对美国贸易顺差。对其他国家贸易项下顺差很少。中美贸易战的进行必然会大幅度减少对美贸易顺差,外汇收入必然大幅度减少。

改革开放以来,资本项下除个别年份外都是顺差,虽然数量不大,但吸引外资数量总体大于对外投资数量。中美贸易战一方面吸引一些面对中国市场的外资加大对中国投资,另一方面促使面对美国市场的外资和部分内资外迁。同时,由于美欧日等发达国家加大了我国对它们高科技企业收购的限制,我国对发达国家投资规模会有所减少,对其他国家投资规模也会有所控制,因此,资本项下有可能基本继续保持平衡,顺差或逆差都不会太大。

美国的货币当局在美国经济总体向好的形势下仍然会实行收紧政策,加息缩表力度会有所减弱,即使减息,力度也不会很大。在全世界经济增长率下降的形势下,美元对世界其他货币总体仍然会继续呈现升值趋势。我国保外汇储备3万亿美元还是保7︰1的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学术界有不同的意见,两者都保住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能保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

虽然人民币对美元贬值不是中国货币当局的政策,但经济形势形成的市场力量会迫使人民币对美元贬值。而人民币对美元贬值则会对冲美国对中国出口美国商品的关税税率。因此,美国政府特别关注美元兑人民币汇率,强调人民币对美元贬值对美国不利。当年美国与日本打贸易战,先打纺织品、汽车等商品,然后“广场协议”迫使日元大幅度对美元升值,从而全面打赢美日贸易战(包括货币战)。市场对人民币的贬值力量和美国政府促使人民币升值的力量是中国货币当局面临的两种压力。

三、对货币供应量、杠杆率和利率的影响

我国货币多年来的超发有其必然性。首先经济增长速度快就需要增加货币供应量。其次,我国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在计划经济中没有价值也不需要货币作为交易工具的巨额资产进入市场,这就需要增发大量货币,特别是土地、住房等市场化需要巨额货币支撑。第三,贸易项下和资本项下双顺差及我国的结汇制度就使得央行必须大量增发人民币收购外汇。各项因素汇总,M2达到GDP两倍之高。

近期,美国税改和中美贸易战对我国的货币供应量、杠杆率和利率产生了重大影响。图/中新

由于国有企业缺乏补充资本金的机制,直接融资市场又发育不良、功能有限,因此国有企业只能依靠提高杠杆率获取发展所需资金。在市场中的民营企业无论是从获利角度,还是从避免在与同类企业竞争中被淘汰的角度,也只能依靠提高杠杆率加快发展速度。对政府来说,为了维持全国和各地经济增长速度,中央政府和地方也就在不断地增加财政收入的同时大规模增加显性和隐性债务,提高显性和隐性杠杆率,扩大投资规模。对居民来说,无论是居住性消费需求,还是商业性投资需求,购买住房成为居民支出的最优选择,而分期付款的住房贷款就成为居民杠杆率提高的主要原因。因此而高速发展的房地产业也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领域。总而言之,40年国民经济发展与杠杆率(包括政府、企业、居民)的提高呈现高强度的正相关关系。

在如此超发货币的情况下,央行一方面以较高的存款准备金率为主要手段,控制市场上的货币量,控制通货膨胀,同时满足政府、企业、居民对资金的需求,另一方面以基准利率控制人民币价格。

正是中国40年发展的特殊性,使我国出现了特殊的货币政策,如此规模的超发货币,而利率又不得不比发达国家利率水平高企。至今央行仍然不能放弃基准利率,其效果就是控制人民币的计划价格来调节市场价格,在满足全社会杠杆率提升对资金的需求和控制通货膨胀防范金融风险之间寻求平衡。

近期,美国税改和中美贸易战对我国的货币供应量、杠杆率和利率产生了重大影响。

首先,无论是美国制造业回归,还是对中国出口美国商品提高关税,其目的都是减少中国对美国贸易顺差。我国政府也宣布我国并不追求贸易顺差,所以,對美贸易顺差的缩小是必然的。虽然这不是短期能实现的,但假以时日,中国对美贸易顺差一定会缩小。由于对美贸易顺差占我国外汇来源的80%,因此,对美贸易顺差的缩小必然减少外汇收入,央行也就会减少发行甚至回收人民币,央行资产负债表就会缩小。

同时,经济增长速度降低和非市场化资源进入市场,这两项货币增发需求也会减弱。

尽管市场货币量会减少,但是国民经济发展与杠杆率的提高之间高强度的正相关关系并没有改变。因此,虽然经济增长速度减缓,宏观杠杆率仍然在提高,但在可以看得见的未来,尚不可能由正相关关系转化为负相关关系。

2015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决定实施包括去杠杆在内的供给侧改革,在降低一定幅度经济增长速度的条件下,杠杆率开始呈现下降趋势。但是经济下行的压力和营商环境中的问题以及部分制造业的外迁使得一般制造业投资规模下降,特别是民营企业投资规模下降。而中美贸易战更使以出口美国为主要市场的企业投资规模下降,经营规模萎缩。而住房、汽车市场扩大有限,有的甚至萎缩,总体消费增长速度也难以对冲生产投资领域的下行。这个时期我们又要完成“翻两番”的目标,GDP增长率要保持一定的增长速度。这就迫使政府扩大发债规模,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依靠债务收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来支撑整体国民经济稳增长。这种格局导致政府和部分国有企业杠杆率大幅上升,尽管民营企业和居民总体上杠杆率保持稳定或略有下降,宏观杠杆率也再度从下降转为上升。“去杠杆”的战略由于中美贸易战不得不调整为“结构性去杠杆”,其中最主要的变化就是政府和国有企业的杠杆率还会上升。

在这种形势下,央行既要为了稳定经济增长支持宏观杠杆率上升,又要面对由于外汇收入减少而减少甚至回收人民币的局面,必然的措施就是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向市场释放人民币。而降低存款准备金率的空间足够大,完全可以支撑宏观杠杆率的提升。

至于利率,总体上说,虽然某些食品价格上涨幅度较大导致CPI上升,但PPI下降显示出生产活动的产品价格呈现下降趋势。因此,通胀压力在减小,提高利率抑制通货膨胀的需要有所缓解,而实体企业多年杠杆率高企所承担的融资成本已经和税负偏重一样成为当前经济面临的困难之一。降低利率已经纳入政府政策工具箱,降低基准利率的决策很快就会出台。实际上,政府杠杆率提升的资金来源是政府债务,其利率本身就低于企业市场利率。同样的项目,由政府发债来投资,比由企业贷款来投资,实际利率已经有所下降。相对而言,国企因杠杆率提升所承担的实际利率在市场利率中也是偏低的。而承担偏高利率的民营企业杠杆率是稳定或略有下降的,因此企业的总体实际利率水平是下降的。今年上半年,在市场和政府政策共同作用下,居民住房销售量下降,这也是这部分市场利率下降的原因。而且,即使政策放宽,居民购买住房的需求进一步释放,这部分市场利率上升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

总之,在国内经济发展和中美贸易战的影响下,央行会降低基准利率,市场资金供需关系也会推动利率下降。特别是企业融资成本的降低将是大概率事件。

四、对宏观税负和税率的影响

我国宏观税负高低的问题是长期以来学术界对财税战略争论不休的焦点之一。主张提高者认为我国体制优势之一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因此宏观税负应该随着经济增长不断提高。主张降低者则认为我国宏观税负已超过拉弗曲线的拐点,严重损害生产效率,萎缩税源,因此应该降低宏观税负来维持经济稳步发展。这场争论在十八大以后四年时间里终于由中央政治局做出了判断和决策:降低宏观税负。这个决策比美国特朗普政府2017年通过的减税法案提前了一年半。这个重要的财税战略调整完全是决策层根据中国经济形势的发展做出的,完全符合中国的国情。

但是,作为2016年开始实施的供给侧改革的措施之一,截至2018年,减税降费的效果与预期有相当差距。减税降费所减轻的企业负担被其他的税收政策和征收管理因素导致的税负增加所对冲。宏观税负仍然有所上升。

2018年美国的减税法案和对华贸易战一方面大大提升了美国企业的竞争力,一方面严重降低了我国企业的竞争力,全世界制造业格局出现了对我国不利的态势。我国经济下行的压力仍在持续,经济下行本身就意味着税源的萎缩,美国对华贸易战则加大了我国经济下行的压力。这个态势要求政府加大减税降费力度,提高或至少维持企业的竞争力,从而保持经济稳增长,减缓经济下行速度。但是减税降费需要政府投入资源,实现小康目标需要政府的巨额开支,和任何一个经济体一样,收入、支出、债务这些困扰每一个经济体的问题也是目前我国政府面临的难题。

2019年我国政府坚决落实2016年政治局降低宏观税负的决定,做出了加大减税降费力度的决策。同时,增加政府基金性收入、增加国有企业(主要是金融机构)上交利润、划转国有资本以弥补减税降费造成的政府收入缺口,并在一定程度上压缩政府支出。最后,根据上述收支调整,在保证预算安全的条件下,适当扩大了政府债务。这个决策完全符合并适应当前国际国内环境的变化。

我們必须看到,我国经济下行的压力并未消除,美国对华贸易战还在进行之中,我国企业的竞争力总体上仍然难以和发达国家企业匹敌,特别是企业科技创新能力与发达国家企业相比差距相当大。因此,我们必须继续坚持“降低宏观税负”的战略,进一步对制造业减税降费,以提升我国制造业的科技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而且可以肯定,我们在增加收入、削减支出和扩大债务等领域具有足够的资源来继续落实这一战略。

第七章 税收政策建议

下列七项应该作为尽早出台的深化制造业税制改革的举措。

建议一,改变现行从一般预算收入中解决留抵退税的办法,根据留抵税款存量的收入归属,由中央并代地方发行5年-10年期特别(或专项)国债,一次性退还存量,今后不再实行留抵制度。

当前留抵税款制度对高科技重资产企业最不利,因而应最优先解决的是增值税留抵税款改退税政策。这项不规范的政策是1994年新税制出台时遗留下来的,从1994年到2009年用15年时间解决了允许抵扣购买机器设备税款问题;到2016年,用22年才解决了营业税改增值税的问题。2018年,国务院决定实行留抵税款改退税,由于存量数额巨大,增量也在增长,当年财政在一般预算收入中退还了1100多亿元的留抵税款。2019年,财政部又制定了制度性留抵退税办法,力度比分配指标办法加大。但是,实践证明在一般预算收入中全面实施留抵退税是当前财政收支预算难以平衡的。原因之一,20多年形成的留抵税款存量相当于政府从企业预收了多年的增值税款,而且已经列入财政支出,要在很短时间内,用当前税收收入退还多年的预收税款存量,当前财政收入无法承受。原因之二,当前经济面临下行压力,财政实行整体减税降费政策,即使增量留抵税款改退税,财政收入也难以承受。原因之三,多年来,留抵税款在分税制的体系中是由中央和地方分别使用的。1994年以来,增值税中央地方分配比例为75%和25%,营改增以后改为50%和50%,其中海关代征为中央100%。预缴的留抵税款一部分归属于中央,一部分归属于地方,因此留抵改退税也应该按其发生时税款的归属由中央和地方财政分别承担。而且许多地方,增值税地方分享的原来的25%和现在的50%还存在省、市、县三级分配,因此,凡过去预收了增值税留抵税款的地方政府,无论哪一级政府均应承担退税责任。这对于许多严重依赖上级转移支付维持财政收支平衡的下级地方政府就更难以承担退税责任。

鉴于留抵退税并不是减税措施,而只是将预收税款退还企业,今后在实际发生纳税义务时再征收。本质上是推迟收入时间,政府留抵退税的成本是这部分收入的利息成本。据估算,企业的留抵税款提高了企业资产负债率,总量大约提高资产负债率1%-1.5%,增加融资成本大约1000亿元左右。实际上存在留抵税款的企业户数并不多,对高科技重资产的企业来说提高的资产负债率就不止1.5%了,而高科技重资产企业恰恰是我们重点鼓励发展的企业。

中央和地方的国债利率比企业融资利率低,每年只要百亿数量级利息即可,中央财政和地方(多级)财政完全可以分担承受,我国政府目前尚有足够的发债空间。这项政策的实施不但可以置换出一定数量的一般预算支出,减轻财政预算压力,还可以降低企业资产负债率,减少融资成本,高科技重资产企业的投资可以大幅度增长,可以带动产业链需求的增长并增加相关税收,同时上市公司的股价会显著上升,有利于当前资本市场的发展。

建议二,实行集团集中纳税,增加增值税、所得税内部抵扣和对冲范围。企业集团化是企业发展的一种组织形式,大企业集团也是我国企业研发投入的核心力量。如果在企业集团实行集中纳税,那么集团内部公司的增值税的销项和进项之间、所得税的盈利与亏损之间就可以汇总计算,不但抵扣和对冲更为充分,大大简化企业的纳税工作量,而且企业能更充分享受税制红利,获得更多的研发资源。同时,集中纳税对于鼓励企业跨区域兼并重组,提高我国产业集中度也有显著激励作用。

目前,我国企业所得税虽然有汇总纳税制度,但多数企业集团不适用这项政策,同时有些地方政府对于集中纳税后的税收分配制度信任度很低,为确保自己的地方收入,往往要求自己所在地的外地企业集团所属二、三级分支机构注册为独立法人并独立纳税。因此,我国大型企业集团集中纳税制度的效果远低于预期,这成为我国大型企业集团国际竞争力不强的重要制度因素之一。建议扩大大型企业集团集中纳税制度范围,经过审批可以允许合乎条件的二、三级法人子公司与集团汇总集中纳税。

实行这项制度必须在集中纳税的同时将集团所纳税款在各分支机构所在地分配。目前企业所得税已有这一分配制度,但是现行的分配办法仅适用于“总分”体系的集团企业,而对于“母子”体系的集团企业或者总公司并不适用,并且在当期汇总应纳税额中对于分成比例作出规定“25%由总机构所在地分享,50%由各分支机构所在地分享,25%按一定比例在各地间进行分配”,并没有根据各分支机构的实际税源进行分配,显然对于企业总部所在地更为倾斜,由此造成多数地方政府对于这一政策执行意愿不强,要求所在地分公司改为“子公司”常有,却没有要求所在地“子公司”改为“分公司”的情况。因此,建议对于汇总所得税应纳税额按照总机构及其他分支机构的营业收入、职工薪酬和资产总额三个因素35%、35%、30%的比例进行税收分配。同样,增值税目前也已经有类似的分配制度,其适用范围也仅限于“总分”体系的企业集团,不同的是在总机构和分支机构进行税收分配时,按照销售收入占比进行分配,并且为了更好地维护分支机构所在地的征税权实施“预缴”制度,年底进行清算。我们认为当前行政办公科技化手段和时效性水平已经完全能够满足按照各机构销售收入对当期纳税额进行实时精准计算分摊的要求,因此建议取消“预征”政策,当期汇总增值税税额按照各机构销售收入直接进行分配。如果没有这项税收收入分配制度,集团集中纳税的红利被集团总部所在地获取,而分支机构所在地不但无法获取红利,反而受损,这项国际通用的对大企业发展有重大作用的集团集中纳税是不可能实施的。

建议三,对高科技重资产企业新购进机器设备取消一次性进入当期费用500万元的限额,允许一次性全部进成本。这项政策并不减少企业所得税,只是推迟企业的所得税入库时间。相当于政府为企业购买设备、引进技术改造和投资提供购买额25%的无息贷款。可以降低企业资产负债率,减少企业融资成本。目前这项政策力度太小,效果有限。

建议四,提高企业研发投入税前扣除比例。目前许多国家可以扣除200%、250%、300%,我们只有175%,我国企业的所得税率为25%,研发投入按300%税前扣除,也只减少企业所得税额为研发投入的50%。根据目前企业财务情况,估计在若干年内企业利润率不高的情况下,实际减少收入数量有限。

建议五,调整对高科技人才的个人所得税超额累进税率表。扩大高税率级距,降低最高税率。目前,个人所得税制度对低收入职工降低税负水平、减少企业的劳动力成本,效果很显著,而对于一部分高科技人才实行四项收入合并超额累进的税收制度,又没有降低最高边际税率,使得许多高科技人才较多的企业增加了这部分劳动力成本,对我国吸引全球高科技人才有负面影响,最近对外籍人员全球收入纳税问题已经颁发了新文件,基本解决了这个问题。更紧迫的是对于国内企业成本中高科技人才的个人所得税部分应当尽快解决。这个调整实际上所减少的收入不多。全球高科技人才争夺非常激烈,美国对我国高科技人才已经并将继续实施限制政策,我们应该让企业保持对此类人才足够的吸引力。这是降低高科技企业此项劳动力成本的必要条件之一(其他还有户籍、住房、医疗、教育等等)。

目前,广东省和深圳市地方政府已经决定用地方收入补贴的办法将最高累进税率由45%降至15%,财政部规定此项补贴不纳入个人所得税应纳税所得,表示中央政府对深圳市这项政策给予支持。这反映出中央政府的税制对此类科技人才的高收入侧重于加大税负以调节高收入,而地方政府则宁肯减少收入(包括用自己的收入抵顶中央分成收入)也要吸引高科技人才以发展经济。

建议六,对无形资产收入或资本利润率超过10%的部分减免企业所得税。

在世界经济发展中,科技创新的速度在不断加快。科技作为第一生产力推动世界财富增长速度也在不断加快。而在财富分配中,各项资源里科技资源分配到的份额在不断加大。这也是美国获取世界财富较大份额的主要原因之一。前几项制造业税制改革建议都是为企业科技创新提供更多资源的,但是在鼓励企业更多地把知识产权投入市场而获取收入的力度尚不足。如果对无形资产收入明确减税可以逐步提高企业收入中由无形资产所获收入的比重。由于许多商业活动中难以区分无形资产收入和非无形资产收入,可以把资本利润率的一定水平,比如10%,视为正常的不包括无形资产的收入在内的利润水平,把超过这一水平的视为无形资产收入带来的利润水平,对这部分实行减税。这个政策将对企业经营发出强烈的鼓励开发无形资产的信号。

建议七,确立增值税税率降至10%、三档并两档、规范抵扣和退税,所得税税率降至20%的长远税制改革目标。

近年来,在中央降低宏观税负的方针指引下,早于美国税改之前,我国就已经开始实施了减税降费政策,围绕减轻实体经济税收负担,降低企业税收成本的政策目标,逐渐加大减税力度。增值稅税率从17%降至16%又降至13%、从四档减至三档,留抵税款改退税实现政策性突破,提高小微企业的纳税起征点;所得税方面则进一步加大了可抵扣力度和抵扣范围,数据显示,今年1月-6月,全国累计新增减税降费11709亿元,其中减税10387亿元。

尽管高强度的减税措施密集出台,但从横向对比看,相较于日本10%的增值税率、欧洲规范的增值税抵扣和退税政策及美国已降至21%的所得税率,我国现行的税收制度仍然不能给我国制造业提供与发达国家相适应的国际竞争力。

建议以在不长的时期内建立与我国建设制造业强国的战略目标相适应的有国际竞争力的税收制度环境为基本目标,参考与欧美等发达经济体的税制及税负差异,设置我国未来一个时期的税改时间表,将所得税、增值税的改革纳入优先序列,逐步分阶段将我国增值税率降至10%、企业所得税率降至20%。同时,在制度层面进一步细化完善,如,合并简化增值税档次,规范增值税抵扣和退税制度,以稳定市场对于税改的政策预期。

需要说明的是,本报告所提的建议均为深化制造业税制改革的建议,但要稳定制造业投资、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仅仅依靠税收政策是不够的,还应解决制造业企业融资成本过高、劳动力成本上升、国有资本金补充不足等问题。这些需要另行研究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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