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
【摘 要】李安电影世界中的家文化,构成了李安初期电影无可替代的伦理情怀,这种情怀是中西方文化在导演身上的碰撞,或者说是对身份的追问。东西方的文化语境和电影观念深刻影响着李安的创作。这篇文章简要分析李安电影中的不同家庭矛盾和中年“孩子”形象。
【关键词】李安;伦理电影;东西方语境;家庭矛盾类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32-0073-02
一、影响李安伦理电影的东西方语境
纵观李安的伦理片创作,我们不难看出其题材涉猎的多样性,从横扫台湾影坛的父亲三部曲,到打入好莱坞市场的《断背山》《冰风暴》《理智与情感》这两类电影,很好地剖析了东方文化环境和西方的家庭环境。这种对题材的把控离不开李安的文化背景和中西方伦理电影对他的启蒙和影响。李安对于中西方电影的吸收是值得探究的。而李安电影很好地完成了不同语境中的社会动荡和变迁在家庭中的映射,其伦理片展示的文化传统、社会现状、大众心理具备某种融合性,就像是阴陽两极,最后融成一个圆。而他的作品对东西方伦理电影的融合也似乎犹如太极一般。
(一)借鉴欧洲伦理片的生活细节刻画
在《饮食男女》中有长段的对日常生活的描摹和刻画,这和欧洲的伦理电影中展示的某种日常生活的情感空间氛围的营造有融合之处。在观看欧洲伦理电影时,就像看日常生活起居一样自然,电影在细节方面完美地展示了生活的全貌,再通过生活中的细小场景和琐事的安排来影射出人性。我们不难从李安电影中感受到细节和生活刻画,并且这种刻画带来了人物的心理空间的动荡和转变。家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场所因为这些源自欧洲伦理片风格的写实描写而变得细腻而且打动人。
(二)李安的剧本叙事模式和美国好莱坞主流剧本模式的联系
从剧本方向李安似乎并不完全借鉴于欧洲的伦理片那种无结构、琐碎日常的叙事模式。在《冰风暴》《断背山》甚至父亲三部曲等作品中采用了好莱坞的伦理片模式。通过家庭之间的丈夫与妻子、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通过充分矛盾冲突外化,展现这个时代的社会现状。比如《冰风暴》中混乱荒唐的换妻游戏导致最终走向悲剧结局,某种程度折射出了美国中产阶级的现状。女权的崛起带来的中年男性的危机、消费主义和人性的无畏与荒谬、缺乏沟通的代际关系、野兽一样凶猛以及性启蒙的青少年这些美国社会存在的问题在这部电影中呈现得恰如其分,这种恰如其分并不仅仅是李安导演对题材的把控,更是适应了美国观众的叙事方式。其内核和叙事让我们不难看到《美国丽人》《克莱默夫妇》这类经典的新好莱坞伦理片的影子。但是李安又在这基础上融入了东方的“和”的思想,在风暴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生活秩序回归到圆融。这种圆融的结局贯穿在李安的伦理电影中。这是李安的世界性,这种世界性使他总是在追问和寻找答案。
(三)李安对中国伦理电影的传承
李安传承了中国伦理片中的儒家思想,在父亲三部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其展现的儒家道德理论是入世的、世俗的理论,重视纲常秩序之下的人际关系。君、臣、父、子各守本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个人的价值是通过人际的伦常秩序的实现来获得的。所以,李安电影中的家庭三部曲中主体性定位不是个体独立于家国的自足主体,是一种有别于西方价值体系中的个人为主体的价值观。而李安将这种具备中式思想的人物放置到西方的环境中,便产生了电影中的家庭矛盾。李安的电影是具备突破性的,它冲出了传统儒家的范畴,讨论父亲的权威性、环境的异化带来的动荡、孩子和父母的关系。
这些东西方的元素很好地融合在李安的身上,这些欧洲风格化的生活叙事镜头、好莱坞的故事模式和内涵、中国的儒家思想和家本位的观念的探讨创造了独一无二的李安伦理电影。无论是讨论美国自由主义、中国家国同构的集体主义、美国的中产阶级的物化、不同文化的矛盾和冲突的精神内核,还是题材的不断突破,从中国古典侠客、美国的战争、家庭和青少年等等,归根结底其对人性的关怀和家庭的关注,李安通过对不同文化的融合将镜头指向家庭,通过家这个载体入手,探讨人性、剖析社会、解读和追问生命与时间。
二、用东西方文化差异看李安电影中的家庭矛盾类型
李安作品中西方环境导致家庭矛盾的部分,在父亲三部曲反应最为显著。在不同的作品中李安展现出了以西方文化视角审视中国伦理,又以东方文化批判西方伦理为构建一种理想化、高度和谐完善的文化伦理范式。最有总结性的是李安自己在概括“父亲三部曲”时也说过使传统上以父亲为主的一个家庭关系得以从一个假象的平衡状态历经危机和冲突后重新寻得一个新的平衡。在此简单总结不同的影片中的家庭矛盾,浅析这种文化差异的本质。
李安通过台词很好地展示着这种矛盾,用演员的口说出其自身的“家”观念。《推手》中,受中国传统“父慈子孝”家庭伦理观念影响的儿子,把老夫亲接到美国生活。他告诉妻子说;“在我的教养里,一个人关心父母,应该像父母关心你一样,父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种典型的中国式家庭带来的思维模式冲击着美国妻子。以这部电影为例,《推手》把一个强悍的太极拳高手父亲放置到了一个在美国打拼并且生活的儿子的家庭。儿子在美国这个大环境下坚守着一隅,坚持着中国式的亲子关系。让这个父亲在一个完全西化的环境里手无寸铁而且孤立无援。很多文章中提到这种冲突指的是家庭本位和个人本位之间的矛盾,我个人认为是一种传统中式孝道和美国自由主义的碰撞。没有对错,在一系列轰轰烈烈的事故之后,父亲回到中国城教太极,儿子的家庭准备了更大的房子给父亲,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是李安的伦理观,某种黑白含混锋利的争执后的圆融,太极即为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状态,在家庭文化的混沌后达到“和”。这种“和”的观念在《喜宴》中从父亲母亲俩人为了儿子婚事来到美国,到结局老夫妻阴差阳错抱上孙子,再到父亲给了儿子的同性伴侣一个红包以示接受其身份为终点,大道东方和西方的妥协和圆融。《饮食男女》中这种融合又展示出一种中式伦理体系下对自由的追逐。大女儿的爱情幻想破灭但是收获了自己的有信仰的婚姻,二女儿从西化的思想回归到中式的家本位,回归家庭,三女儿则是纵情地拥有爱情。而最后父亲的反叛和归宿。一切的混乱带来新生命的诞生和融合回归。李安式的东西方伦理又一次融合。
《冰风暴》中的家庭伦理讨论的是西方中产阶级的精神空洞和飘荡,青少年对性的探索和好奇,夫妻之间性关系的混乱和“解放”。就像儿子所说;“家庭就像那把反物质的枪,你在家里出生,也在家里死亡。”个人本位家庭伦理的极端化,使夫妻关系岌岌可危,使儿女缺乏温情和安全感,二战以后西方家庭面临严重考验。故事高潮出现在他们参加朋友聚会的“换妻”性游戏中,此时一场冰风暴突然袭击。预示家庭伦理灾难即将来临,儿子的去世让一切混乱回归到本位。这种西化的夫妻之间的本位回归和西式亲子关系的探讨,李安完成得堪称出色。
由于自然、经济、政治、文化的差异,中西家庭伦理表现出显著不同的特征。中国传统家庭伦理强调家庭本位,而西方传统家庭伦理强调个人本位;中国传统家庭伦理表現为宗法人伦关系,而西方传统家庭伦理表现为契约人伦关系;中国传统家庭伦理以父子关系为主轴,而西方传统家庭伦理以夫妻关系为主轴。[1]这三个家庭观念的不同造成了李安电影中的矛盾内核,这两种体系下的负面的和积极的元素相结合,形成的某种具有世界性的新式的家庭伦理模式。它既不同于西方又不完全归结于东方,只不过通过矛盾,互相妥协,互相协调走向大同。李安就在这种不同文化语境矛盾中完成自己现代家庭观点的构建和乌托邦的建制。
三、李安电影作品中的“中年”形象
李安作品中“父亲”似乎永远被强调关注,赋予某种权威意向的定义。代表着孝道等儒学观念家族模式,孔子说:“为人父,止于慈。”就像是渴望传宗接代的父亲、太极拳高手的父亲、厨艺精湛地位高的父亲。他们的失落成为了中国传统亲子模式的失落。在此我想探讨李安电影中的中年“孩子”的形象。
(一)中国语境下的中年人形象
这些中年人承载着中西方文化差异最直接的冲击。无论西方还是东方环境下的中年人身上都承载着责任、文化差异和最终的融合。在《喜宴》中,儿子高伟同逐渐成为一个适应西方社会的美国人,拥有自己的同性爱人。远在台湾的父母始终挂念儿子的婚姻,儿子为达父母之愿和同在美国的华裔女子假结婚,父母信以为真,不远万里到美国为儿子办一场中式婚宴。来自父母的压力、同性恋人的压力、“假妻子”的压力、传宗接代的压力、中西方的文化的冲突集中在高伟同身上,他自身中国化家庭观念的不断强化形成了其家族主义,家族主义规定了成员基本行为规范和义务,成员必须遵守家庭规范和履行家庭义务。而西方思想追求自由个性和性观念的解放又让他自己的欲望被释放。这两种文化冲突在他身上构成了双向的挤压和人性的崩溃。
(二)西方中产阶级矛盾里的中年人
《冰风暴》中的美国中年人,生活在中产阶级的夫妇并不怎么关心子女的生活和心理状况,他们沉浸在刺激的出轨和被出轨的过程中,发现女儿也在进行闯破性禁区的尝试,儿子沉浸在青春期的动荡中。他们在“换妻”游戏进行的过程中,有一个孩子死在暴雪中无人知晓。这些中年人荒诞而不自知,他们沉浸在飘荡的性关系和精神世界。《冰风暴》和《理智与情感》对于身份认知的不确认感都来源于家庭。在中年男人身上,西方以夫妻为主轴的个人本位家庭伦理走向极端。个人主义盛行的西方,家庭更注重夫妻感情,家庭的核心是夫妻关系。李安立足于东方文化立场,用一种东方视角观照、审判西方家庭伦理。人物压力和举动不同于父亲三部曲中的文化冲突,而是某种思想世界的空虚和家庭承担的责任。
这两种模式下的中年危机,似乎映射着当今社会中年人的状态,让观众能从伦理中见自己和家庭危机。中年人物塑造的多方面压力,是文化冲击文化矛盾的集中聚合。而新模式下的圆融又拯救了这些中年人。李安是残酷的,他让这些人物经历着现实的折磨;也是温柔的,在生活的磨砺后又归于正常的轨道。李安像是在这些中年人的身上,对西方家庭伦理寄予了某种东方曙光。
参考文献:
[1]李慧.欧洲伦理电影的生活叙事艺术[J].电影文学,2016(07):4-6.
[2]倪震.中国电影伦理片的世纪传承[J].当代电影,2006(01):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