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妍,周婷婷,许水清,王艳君,李艳红
(河北中医学院附属医院,河北 石家庄 050011)
高血压是一种以动脉血压持续升高为特征的进行性“心血管综合征”,常伴有其他危险因素、靶器官损害或临床疾患[1]。据调查,2010年因高血压死亡的人数占中国心血管病死亡总人数的24.60%,且呈逐年增长的态势[2]。高血压是导致心血管疾病的独立危险因素。大量研究表明,随着年龄增加,高血压导致的靶器官损害危险性显著增加[3]。因此,诊断和治疗高血压对评估并预防、改善靶器官损害有着重要意义。近年来,采用针刺治疗高血压逐渐受到重视,针刺在降压的同时,减轻靶器官心、脑、肾及全身血管系统的损害,效果显著。
本研究通过检索Pubmed、Cnki等数据库270篇文献,回顾总结高血压对靶器官造成的损害及针刺对高血压靶器官损害的影响,发现高血压对靶器官造成的损害的研究较多且早,然而针刺治疗对其影响的研究则较少,随之重点分析了2005—2017年近13年针刺治疗高血压靶器官损害的文献,其中涉及基础研究文献35篇,临床研究文献39篇(包括针刺和其他方法,如艾灸、中药、微创等共同干预措施12篇)。本研究通过总结文献,将针刺治疗对高血压靶器官的影响主要从以下4个方面进行阐述。
高血压对心脏结构的损害主要表现为左心室肥厚(LVH)与左心房扩大,其中左心室肥厚主要指心肌细胞的肥大、间质纤维化及冠状动脉微循环的结构改变[4]。李阳等[5]将30只SHR大鼠分为针刺组与模型组,15只Wistar大鼠为空白组,按照石学敏院士手法量学标准,通过针刺人迎穴调节气血,发现与模型组心肌纤维断裂、点状坏死等心肌细胞严重损害对比,针刺组左心室心肌纤维损害程度明显小于模型组,由此表明,针刺可改善左心室肥厚,可能对心肌细胞具有保护作用。辛娟娟等[6]选用30只SHR大鼠随机分为模型组(不予处理)、电针组与假电针组(仅予浅刺,不予电刺激),治疗8周后发现电针刺激双侧内关穴可延缓高血压-心肌肥厚的病理进程。张英英等[7]将60只雄性SHR大鼠随机分为模型对照组(A)、捻转补法组(B)、捻转泻法组(C)、针刺留针组(D)4组,12只Wistar大鼠为空白对照组(E),其中A、E两组不作干预,B组捻转补法,C组捻转泻法,D组针刺留针,研究发现,捻转泻法组对Ⅰ、Ⅲ 胶原 mRNA 的表达抑制作用最明显,通过维持心肌细胞及血管的结构,可明显抑制心肌损害。
高血压对心脏功能的损害,主要表现为高血压导致的左心室肥厚可引起收缩和舒张功能的减退,出现心律失常、心衰等。周军等[8]选取40例老年高血压患者分为对照组和针灸组,对比研究表明,针刺内关穴可调节交感与迷走神经调节的平衡性,改善心律失常。
高血压的发生与心脏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也有着密切关系[9]。心率变异性(Heart rate variability,HRV) 是评价自主神经系统对心脏和血管调节动态平衡的可靠指标[10],其对高血压等心血管疾病具有一定的预测作用。研究表明,高血压患者伴有靶器官损害时,HRV指标明显减低,可见HRV指标与高血压靶器官功能损害程度密切相关[11]。Maule等[12]研究发现,自主神经衰弱对左心室肥厚形成也有重要的影响。针刺通过改善心率变异性,从而可以达到调节血压、减轻高血压对靶器官造成的损伤。
郑毅敏等[13]运用调和气血、平衡阴阳之法对60例患者进行针刺治疗,人迎、足三里、曲池穴予捻转补法,合谷、太冲施以捻转泻法,结果显示针刺后高血压患者心率变异性有所改善,血压变异性降低,血压趋于平稳。王娟[14]对70例高血压患者进行治疗,针刺风池、太冲、三阴交、百会、曲池、合谷穴,太冲、曲池行提插捻转泻法,余穴位均平补平泻,治疗6周后患者心率明显降低,总有效率达87.1%,表明针刺治疗可起到降压和调节心率的双重作用。沈志坤等[15]通过对应激致高血压的SD大鼠研究发现,电针刺激足三里穴可调节自主神经功能紊乱,提高心血管系统对自主神经调节的敏感性,降低血压。
上述大量研究表明,高血压导致的心脏损害不仅表现在对心脏结构及功能的损害。此外,自主神经系统紊乱,交感神经活性的增强也是引起高血压靶器官损害的独立危险因素[16]。针刺治疗从不同角度辨证论治取穴,均起到了良好疗效。
高血压是心脑血管疾病发生的重要危险因素。国内外流行病学研究表明,人群血压水平与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呈连续性正相关,即使在正常高值血压范围内,随着血压增高,心脑血管发生率也随之增大[17]。长期高血压会使脑动脉发生粥样硬化和脑小动脉发生玻璃样变,在血压急剧升高时动脉血管破裂,形成脑出血,或者出现动脉狭窄或闭塞,从而导致该动脉供血区的脑组织发生缺血或梗死[18]。王逢强等[19]研究发现,高血压性脑卒中患者若不规则降压或不采取降压措施,其临床神经功能缺损程度较规则降压者严重,预后较差,可见规范的抗高血压治疗对减少高血压性脑卒中及减轻脑卒中的神经功能缺损程度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对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兑振华等[20]创立“调神通络”针刺法,将60例高血压性脑出血患者随机分为2天针刺组、7天针刺组和14天针刺组,通过针刺顶中线、顶斜1线、顶旁线、顶斜2线及相关体穴,发现越早治疗,患者日常生活依赖程度越低,及时针刺早期高血压脑出血患者可改善其神经功能缺损程度和生活质量。马过龙等[21]将高血压脑出血患者术后30例分为针药组和药物组研究发现,通过运用“三维一体”针法,针刺头针、夹脊穴、肢体经穴,可促进高血压脑出血术后神经功能的恢复,且针药组改善神经功能明显优于药物组。陶文强等[22]将54例高血压脑出血患者分为针刺组和常规治疗组,常规治疗组予西医治疗,针刺组在常规治疗组基础上予针刺曲池、内关、足三里、三阴交、太冲穴,对比研究表明,针刺组即刻降压效果明显,在减少继续出血,改善高血压脑出血初期神经功能缺损症状方面,明显优于常规组。徐佳等[23]通过造模高血压性脑出血大鼠,与对照组、假手术组、治疗组对比研究发现,电针刺激水沟穴可以减轻脑细胞的损伤,促进高血压性脑出血大鼠神经功能的恢复。周爽等[24]将130只SD大鼠分为正常组、假手术组、模型组和电针治疗组,对比研究发现,通过电针刺激水沟、双侧内关激双侧足三里,可增强高血压性脑出血大鼠脑组织SS的表达,减轻神经元损伤,促进神经功能的恢复。
而针对高血压导致的脑梗死,王少帅等[25]将SD大鼠随机分为对照组、梗死组、电针组,每组按周分为4小组,研究结果表明,电针组治疗后脑梗死体积较梗死组缩小,发现电针促进了高血压大鼠脑梗死后内源性神经前体细胞增殖及神经再生,对高血压性脑梗死后神经功能恢复起到重要作用。马明明等[26]通过复制高血压大鼠模型,将85只雄性SD大鼠分为梗死灶周围电刺激组(A组)、肢体电刺激组(B组)、对照组(C组)和假手术组(D组),其中B组选穴为曲池穴、外关穴、太冲穴及足三里穴,对比研究发现,电针刺激可改善缺血性脑卒中造成的神经功能损伤,促进肢体功能的恢复。
高血压导致的脑血管疾病对人体危害主要表现为神经功能的缺失,严重时可危及生命。由上述论述可知,在临床或实验研究中,针刺治疗不仅能改善神经功能的缺失,对脑组织实质性损伤也起到保护作用。且结合临床对比发现,针药结合治疗效果优于单纯西药常规治疗及单一针刺治疗效果。
研究表明,高血压和肾功能密切相关,血压控制不良,肾小球毛细血管压力增高,导致肾小球高压、高滤过压和肾小球损害等,最终导致肾功能的损害。而肾功能损害直接引起肾血管及肾实质损害,从而血压更难控制,二者相互作用,互相影响[27]。
近年研究认为,高血压肾损害经历了4个阶段,由肾功能减退到肾小球损害或肾小管损伤,再到肾小血管内皮功能病变,最终到肾单位早期功能性改变[28]。而且每个阶段所对应的的实验室指标也有所不同,针刺治疗的效果可通过实验室指标的变化体现出来。
血清肌酐及血清胱抑素C的升高或肾小球滤过率降低是早期肾功能减退阶段的敏感指标[29],甯海燕等[30]运用滋肾固精、祛除肾浊之法,将24只SHR大鼠分为模型组(不予治疗)、对照组(针刺曲池、足三里)和实验组(针刺曲池、足三里、肾俞),治疗后结果显示,对照组与实验组大鼠血压及血清胱抑素C下降,且实验组下降更明显。结果表明,电针刺激曲池、足三里及双侧肾俞可保护SHR大鼠肾脏功能,提高肾小球滤过率,降低血压,对高血压肾损害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
尿微量白蛋白增高是肾小球或肾小管损伤的重要指标,也是血管内皮损伤的表现[31],陈玲等[32]将154例患者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予常规治疗,治疗组予高血压组方加减配消蛋白药物,并配合针刺治疗,针刺予双侧肾俞、膏育俞、白环俞平补平泻手法,研究结果显示,治疗组血脂下降,尿蛋白减少,Cr降低,显效率为66.7%,有效率为26.9%,说明针药配合有效延缓了高血压肾功能的损害。
高血压肾损害最终可导致肾小球硬化及间质纤维化,直至慢性肾衰竭或尿毒症。陈志娟等[33]运用调节脏腑、平衡阴阳之法,将24只SHR大鼠分为SHR组、培哚普利组、针刺组(针刺足三里、曲池),研究表明,针刺组降压效果优于培哚普利组,针刺足三里、曲池穴可减轻肾小球硬化和肾间质纤维化,对高血压后肾功能具有保护作用。郭骐影等[34]则从基因学方向出发,将Wistar雄性大鼠分为空白组、模型组和针刺组(针刺曲池穴、太冲穴),运用基因芯片技术和生物信息学分析技术对比研究发现,针刺应激性高血压前期大鼠的太冲、曲池穴,可调节Cntn4,Mir10,FBXO15等基因,从而达到降低血压,保护高血压早期肾功能损伤的作用。
尽管高血压对肾功能损害分为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有相应的指标,但并不意味着每个阶段所对应的检测指标是一定的,临床上仍要综合审视。但无论如何,针刺治疗高血压肾损害效果是肯定的。
血管内皮细胞(VEC)是循环血液与血管平滑肌间的机械屏障。研究发现,原发性高血压与血管内皮细胞功能紊乱有着密切关系,主要表现为VEC分泌的多种活性物质对血管张力调节的失衡,血管壁结构发生变化,导致血压增高[35]。
VEC分泌的活性物质主要包括一氧化氮(NO)、血浆内皮素(ET),二者可调节血管张力,调节失衡,则血压升高。卫彦等[36]将120例高血压病患者分为针刺人迎穴组、传统针刺组(百会、风池、曲池、外关、足三里、丰隆、太冲、太溪)和口服卡托普利片组进行对比研究,结果显示,针刺人迎组患者血清中ET含量明显降低,NO含量明显升高,表明针刺人迎穴可调节血管内皮细胞的内分泌功能,协调和维持血管张力,从而达到降压目的。血浆内皮素-1(ET-1)是ET中调节心血管的主要物质。袁恺等[37]将60例受试者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试验组予颈穴(人迎、扶突、天牖、天窗、风池)针刺,对照组予传统穴位(百会,曲池,合谷,太冲,三阴交)针刺,结果表明,治疗后两组的收缩压平均值(SBP)和舒张压平均值(DBP)均显著降低,两组血清一氧化氮(NO)值都显著升高,血浆内皮素(ET-1)值显著降低。其中,试验组调节血清NO和ET-1效果更佳,降压效果更好。
血管内皮功能紊乱又可导致多种生长因子如血管紧张素Ⅱ(angiotensinⅡ,AngⅡ)、ET等生成和释放异常。孙静文等[38-41]将60只SHR雄性大鼠分为转补法组、捻转泻法组、平补平泻组、针刺留针组和模型对照组,予针刺太冲穴,结果发现,捻转泻法可以有效提高SHR大鼠肾组织中NO、NOS含量,减少肾组织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的表达及TGF-β1的分泌,降低SHR大鼠血浆及肾组织肾素、血浆AngⅡ含量,改善血管内皮功能,降低血压水平,同时减轻对肾脏的损害。
血管内皮功能的异常对动脉粥样硬化等心血管疾病也有一定的影响。王晓春等[42]发现,高血压前期血压升高的同时,血管内皮功能开始出现损伤,并出现动脉粥样硬化等危险因素。尹爱兵等[43]对162例高血压颈动脉粥样硬化患者进行研究,对照组予西药常规治疗,治疗组在常规治疗基础上服用葛根芩连汤配合针刺,结果表明,两组血压、血脂均下降,斑块面积均缩小,但治疗组效果明显优于对照组,表明针药并举联合西药可有效改善颈动脉粥样硬化。牛俊娟[44]对204例高血压颈动脉粥样硬化患者进行研究,对照组予口服阿托伐他汀,治疗组在此基础上配合针刺三里、三阴交、风池、曲池,研究发现,治疗组可明显降低颈动脉内膜中层厚度,并达到降压作用。
张朝晖等[45]将60例高血压病患者分为治疗组(针刺风池、行间穴)和对照组(口服复方降压片)进行研究,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0%,对照组为60%,治疗组血清内TG和ET含量降低,表明针刺可改善血管内皮功能,达到降压效果。郭文等[46]将36只Wistar雄性大鼠分为正常组、模型组和电针组,对比研究发现,电针刺激大鼠双侧太冲穴可降低血清中NPY含量,升高血清中Ach含量,从而调节血管内皮功能,达到降压目的。
由上述可知,针刺对血管系统的调节主要表现在血管内皮功能方面,因血管内皮功能与肾脏联系紧密,故在调节血管内皮功能的同时,还能调节高血压造成的肾脏损害,可谓一举两得。
中医针刺治疗高血压靶器官损害疗效明确,在改善心脏功能、促进神经功能损害的恢复、保护肾功能及改善血管内皮功能方面均具有明显优势,其优势在于可对靶器官产生直接作用,减轻高血压对靶器官造成的损害。
尽管疗效明确,但很多方面仍存在不足。首先,在临床中,对心脑血管疾病治疗不可能单纯依靠于针刺治疗,运用针刺治疗的同时,调整降压药物或直接针对靶器官损害药物的用量,上述文献中并未提及,需要进行更多临床研究来佐证;其次,临床针刺治疗的研究相对动物实验较少,尤其是针刺对肾功能影响的临床研究,不能明确是中药产生的疗效,还是针刺产生的疗效,缺少更直接的相关证据;再次,针刺对血管内皮功能的治疗,选取穴位差别较大,缺乏标准化的治疗方案。
在我国,高血压患病率随年龄增长而增高,不同地区之间高血压患病率亦不同,如北方高血压患病率高于南方;不同民族之间高血压患病率也存在差异,其他还存在性别差异、文化差异等多种因素[47]。因此,针刺治疗时,更需要拟定标准化治疗方案,统一降压疗效标准,从而为临床应用提供更科学、可靠的依据。临床上,高血压病的发生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如高盐高脂的饮食习惯、超重或肥胖、饮酒抽烟等生活方式,因此在治疗的同时,必须重视高血压病的二级预防,加强健康教育,预防其进一步发展,避免所有治疗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