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鄘风·蝃蝀》诗义管窥

2019-01-04 09:59杨树郁
科学与财富 2019年16期
关键词:解读诗经

摘要:《鄘风·蝃蝀》是一名女子要远离家人而为人妇,其行为未经媒妁之言,亦未得父母之命,处在新风俗和旧习俗的让步与妥协的缓冲时期,体现出复杂的时代情感。任何一个时代子女的感性冲动与父母的理性思考永远是难以契合的,因为人类的自然情感与社会规则之间始终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关键词:诗经;蝃蝀;时代情感;解读

《鄘风·蝃蝀》的基本情节非常简单,就是一名女子要远离家人去为人妇。然而,女子的行为显然不是“之子于归”般的六礼具备的婚姻形式,应当是自己“怀昏姻也”,而未经媒妁之言,亦未得父母之命,其实,此女子这样的行为在前礼制时代是司空见惯的,也是无可非议的,即使是礼制建立之后,也并非绝对禁止的,而是有所容囿的。在这里恰恰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全新的风俗的建立并非如政权更替那样迅速,而必须要经过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如果说政权的更替是暴风骤雨似的,摧枯拉朽般的,而风俗的变化则应当是和风细雨似的,潜移默化般的。旧习俗是在对新风俗的适可让步中渐行渐远的,新风俗也必须是在与旧习俗的适当妥协中逐步建立起来的。因而,可以说,《鄘风·蝃蝀》中这位“有行”的女子恰恰是处在新风俗和旧习俗的让步与妥协的缓冲时期,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她的行为被强行禁止,更没有看到她因此而遭遇礼法惩处。

我们能够看到的除了“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这一客观事实之外,还有三个主观事实值得我们仔细地去分析体味:

一是蝃蝀的寓意

蝃蝀亦作“螮蝀”,虹的别名。《毛传》云:“蝃蝀,虹也。”而“隮”却不是虹,它是一个动词,或云“都是彩虹的意思;在东方称‘蝃蝀,在西方称‘隮”显然是解释不通的。因为“朝”是一个时间状语,“于西”是一个方位补语,其间的“隮”如果是一个名词,句子结构上就出现了问题,意义上也令人費解。其实这两句是互文见义,而且是一种或言表达,其意为:要是下了一大早的雨,彩虹有时候出现在东方,有时候出现在西方,没有人胆敢用手去指点它。先民们以为虹的产生是由于阴阳不和,婚姻错乱,因而将它视作淫邪之气,刘熙《释名》云:“淫风流行,男美于女,女美于男,互相奔随之时,则此气盛。”所以恐惧沾染,避讳惟恐不及,哪敢去指点?《晋书?隐逸传》:“昔淫乱之俗兴,卫文公为之悲惋;螮蝀之气见,君子尚不敢指。”将彩虹如此郑重其事地唱出来,又在前两章中反复唱出,恐怕不会仅仅为了起兴吧,应当与后面的“女子有行”难脱干系,一定有着意义上的关联和表达上的作用。一方面或是为女子之行寻找到了原因,因为天上出现淫邪之气凝聚而成的蝃蝀,才出现这样的胆大妄为的女子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为,另一方面或是因为出现了这样的胆大妄为的女子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为,天上才出现淫邪之气凝聚而成的蝃蝀,而无论孰因孰果,这蝃蝀在这里唱出来,都说明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们对这女子行为的一种态度,一种评价,一种性质上的认定。

二是“乃如之人也,怀昏姻也”的观念

这里有三个关键词:首先是“乃”,它是和后面的两个表达语气的“也”相呼应的,包含着态度之外,还体现着一种情绪,一种对事情的发生、现象的存在难以接受的态度。其次是“如”,“如”:《说文》释为:“从随也。按,此字疑从女,若省声。女子从人者也。”这是对女子行为的性质判断,原来这女子之行,不是一般的“远父母兄弟”的嫁人,而是私自从随一个男人离家出走了。其三是“怀”,《笺》云:“乃如是之人思昏姻之事乎?言其淫奔之过恶之大。”这言怀为思的解释非常可取,“怀”作为一个形声字,从心,褱声。本义就是想念,怀念。《说文》云:“怀,思念也。”女孩子在身心发育到一定的程度,心里长了草,有了自己思的事、念的人,再正常不过了,所谓哪个少女不怀春,而在她那个时代,婚姻是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与家庭或家族与家族甚或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乎风俗乃至礼制甚至政治的重要的社会行为,是需要有一定支配权力的如父母或族长乃至君王去思量和处理的,是姓公而非姓私的事,作为当事人本人别说是做,就是想的权利也是没有的。所以,这里才把“怀”看作是做这一恶果的恶因——竟然有跟人私奔这样的女子呀!都是私自思婚念嫁惹的祸呀!不解归不解,指斥归指斥,前面也说到了事实上看并没有把人家怎么样,之所以不能把人家怎么样是因为那是礼还未与法勾结在一起,还是天下州官放官家的火,个别百姓点自家的灯的时期,充其量也还是在道德的范畴之内,而未踏入法律的雷池。所以,只能斥之,难以绳之。唯其不能绳之,如何斥之都难解心结。

三是“大无信也,不知命也”的态度

这是全篇最后的感叹,也是情感的最终落点,在文学作品中,现实生活中也如此,人们在讲述过程中无论经过怎样的情感曲折变化,情绪跌宕起伏,最终的情感绾结才最终体现情绪的最本质特征。这是所有情绪生成之因,也是所有情感发泄之果。这里的“大”应以“太”解,古“大”通“太”。“信”是一种教养,女子的教养历来以贞为先,当是说的贞信。“命”有两解:一为父母之命,二为遭遇运命。二解都无不妥,前者使情绪归结在指责上,不仅指责这女子的行为,同时也将矛头指向了对她负有教育责任的父母等头上。后者则将情绪落实到担忧上,对女子如此行为所带来的未来生活的影响的一种担心和忧虑。前者是理性思考的结论,后者是情感抒发的升华。单纯从字面上讲两者似乎伯仲不分,优劣难判。然而,我们不要忘了这毕竟是一首歌,偏重于情感抒发无疑是我们应有的倾向,而且,无论这女子的行为如何的令我们不解、困惑、愤怒,无论我们用怎样的激烈的态度去指点、斥责,但人类的天然情感始终难以让我们把她视为非我族类去敌视或仇视,她尽管走出了这反抗的一步,但其悲惨的结局是不难想像的。人道关怀才成为我们对于有了问题的同类应有的终极态度。

走出文本,超越时空,我们会发现,我们刚刚从文本中体会的生活矛盾,品味的生命情绪,并不仅仅属于某一时代,某种制度,而是具有人类生活的普遍意义,子女的感性冲动与父母的理性思考永远是难以契合的,因为人类的自然情感与社会规则之间始终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经常看到的事实是年轻人凭着不顾一切的冲动,义无返顾地跟着感觉走,父母辈凭着所谓的经验责无旁贷地为子女安排着生活,理直气壮地干预着子女的生命选择。双方互相难以理解,在矛盾、斗争,甚至白热化的冲突中,我们经常替同类去分担忧虑,经常聆听年轻人唠叨的委屈和父母们委屈的唠叨。

其实,无论生活依从谁的主意,无论现实服从谁的安排,未来充满着无可逆料的变数,而我们经常听到的往往是“奔”者的不幸的故事,那是因为悲剧更具感人的特质,更能给我们带来心理的平衡,更符合礼仪教化的要求,更迎合父母辈的心理,何况话语权尽在他们手里,在这样的“麦霸”面前,异样的声音永远是微弱到难以震动我们耳膜的程度。

参考文献:

[1]刘熙.释名[M].上海:中华书局,1985

[2]房玄龄.晋书[M].上海:中华书局,1974

[3]阮元.十三经注疏[M].上海:中华书局,2009.

[4]袁枚.随园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9

作者简介:

杨树郁,男(1962-),广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文化与传播系,教授, 从事古典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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