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尔
摘要:以蒙古民族为题材的电影不仅是本民族艺术家在电影领域上的直接表达和艺术创作,同时也已然成为国际影人的一种电影叙事策略。创作者通过影片所聚焦的民族、人文和地域等元素,来完成想要呈现的电影作品及艺术追求。本文将围绕俄中导演分别创作的国际获奖影片《蒙古精神》和《图雅的婚事》,通过浅析对比两部作品在题材演绎和精神实旨方面的异同,来总结出两国导演在蒙古民族题材电影方面独具特色的影像表现。
关键词:蒙古民族;写实主义;米哈尔科夫;王全安
1.《蒙古精神》:写实主义下的影像心理空间
由俄国著名导演米哈尔科夫执导的电影《蒙古精神》,是以蒙古民族为题材的影片当中荣获过最多国际殊荣的作品,曾一举夺得第4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提名第6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等。如此备受瞩目的荣耀,不禁让人思考是题材本身的价值所在还是导演自身的艺术创作占据着重要因素?
米哈尔科夫不仅手执导筒,也同为影片编剧之一,可见该片是较为典型的编导合一式的作者电影。本片是基于写实主义创作的剧情片,故事前半部分對传统的草原生活景象大书特书,虽整体上在依循剧情发展,但强烈的草原纪实影像和从他者视角刻意聚焦异域文化的内容选取,让影片不免呈现出旨在文化猎奇与纪实先行的创作初衷。剧情后半部分多为游历的城市情节,导演将镜头转向城镇文化形态,但依然是从主人公刚巴传统的草原牧民视角,于异地环境中所呈现出的无所适从来反衬主角对于草原生活的习惯与向往,在一定程度上营造了文化差异与思想困顿的内涵,增添了影片的哲学色彩和思考空间。《蒙古精神》的剧情整体上较为平淡和松散,缺少商业性的戏剧冲突,反而是以大篇幅的牧民生活片段、城乡二元对比以及内在对文化和人生的思索而示人。极具欧洲文艺片式的白描手法,在写实的影像之下,暗藏着深沉的冥想与哲思。
所谓文艺片,本质上多为个人化表达,作为一个电影类型,更多是在追求艺术情思。在影片拍摄的上世纪90年代初期,前苏联政局已是动荡不已,在国家快要危亡与民族面临分裂的重大时期,米哈尔科夫却派出团队前往内蒙古呼伦贝尔,醉心于草原人文与地域风情的拍摄,仅是借片中俄国人赛尔格之口,吐露出对自己国家和民族的些许慨叹,最终又将收笔落在对文化变迁的思索当中,依托蒙古民族传统的文化现实与现代社会的碰撞摩擦,表达自己对未来命运的一种思考和艺术家独有的人文情怀。
《蒙古精神》原文片名系蒙古语Urga(汉译套马杆),意寓草原上男欢女爱的和谐美好,另有英文片名Close to Eden(汉译接近伊甸园)和Territory of Love(汉译爱的领域),以及全片大量类纪实风格的影像都在刻意彰显着传统而又美好的草原人文风貌。主人公刚巴在游历城市之后,毅然选择回草原继续他原本的生活,但片尾处刚巴后代的独白,及草原上出现的工厂烟囱和电话铃音,则揭示了传统而又安详的草原生活或许终究会被现实文明所取代。如此收尾或许正映衬了彼时导演的时代心境,自己国家与民族的前途已危在旦夕,曾时显赫的苏联大国唯恐要被现实政局所取代。片中刚巴的“蒙古精神”到了后代身上发生了文化变迁,米哈尔科夫祖辈的“俄国精神”也在米氏一辈惨遭瓦解,中文意译的片名“蒙古精神”一方面是在彰显人类所承袭的传统文化意志,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在怀恋曾时过往的历史与慨叹终将变革的未来。影片通过展示大量写实主义的影像,拓展了后期遭遇文化变迁的心理空间,导演看似在描述蒙古民族所遭遇的文化困局,实则为自己所面临的理想破灭而浇心中块垒。主人公刚巴从想要变革到回归传统,最后却无奈再遭变革的现实命运,以及无奈出走他乡疲于生计的俄国人赛尔格,在与同族老乡数典忘祖之后黯然神伤,如此交织的命运让影片呈现出双重文化叙事,即刚巴(蒙古民族)/赛尔格(俄罗斯民族)、蒙古精神(草原文化)/俄罗斯精神(苏联大国)、传统式微(文化变迁)/理想破灭(苏联解体),可见该片是通过演绎蒙古民族题材,依托传统文化符号塑造电影艺术风格的同时,寄予了导演关注不同民族命运和表达艺术家个人的思想意旨。
2.《图雅的婚事》:写实主义下的人间道德叙事
由中国第六代导演王全安执导的影片《图雅的婚事》同样是一部以他者身份创作的蒙古民族题材剧情片,与《蒙古精神》一片相同的地方在于,王全安不仅手执导筒,同时也是编剧之一,更是携该片一举荣获了第57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的殊荣,在时隔《蒙古精神》十多年后,再次以蒙古民族题材电影在欧洲A级电影节上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与米氏作品不同的地方在于,《图雅的婚事》是有真实事件作为依托,改编自报纸刊登过的一则发生在甘肃“觅婿养夫”的真实故事。导演将背景移至内蒙古西部的戈壁草原,通过当地蒙古族牧民的非职业演绎,成就了一出写实主义下的人间道德叙事。剧作手法方面也区别于米氏的草原诗意影像与聚焦文化对比,而是从一开始就设立了看似感情悖论的道德困境。在“觅婿养夫”的线索背景下,人际关系从始至终都处于紧张对立的格局,使全片在剧情节奏方面较为紧凑,无暇刻意展现草原民俗风貌和民族文化景观,而是通过广袤荒凉的戈壁远滩,来凸显人际交困的种种无望和人世艰深的一种沧桑。该片无关民族与文化,仅是通过在戈壁草原上演绎的人情世故,展现关乎人性、人之情感与人类道德的故事,全无对蒙古民族和文化符号的刻意书写和利用,而是移植真实事件,属于剧情先行的改编创作。
与米氏强烈的作者意识相比,同为电影作者的王全安,多表现在技术层面和艺术质量的把控,而非米氏那般想要追求强烈个人表达和对大时代背景下关乎国家与民族的宏大主题。关于《图雅的婚事》,王全安曾在2007年Hubert Niogret执导的纪录片《中国电影的前世今生》中表示:业余演员对这种类型的电影来说几乎是一种必然,涉及到这种电影能不能营造和再现一个真实的生活场景,因为这种电影的最大力量是来自于一种真实感。一方面物质在飞快的变化,另一方面人也在艰难地适应,在这种适应当中作为个人来说,它有时未必是快乐的,甚至随着物质到来的时候人会失去一些快乐,反而不是得到一些快乐,这可能是拍摄这部电影想要说明的问题,就是什么才是真正让我们快乐的,要注意留住、留意和重视那些能使我们快乐的东西,事实上这群蒙古人,其实也就是中国整体上的情况,不要在我们努力去追求更好生活的时候,失去了生活的环境。上述言论首先谈到的一点是有关写实主义的创作意图,即通过非职业演员和实景拍摄构建较为现实的生活场景,营造影片强烈的真实质感。其次,作品想要表现一种物质文明下人被异化的思想内涵,继而突显出人的情感价值。最后,采用民族题材是在以小见大,以牧民生活的现实境遇,来映射整个中国都在面临的社会状况,只有保持一颗赤诚而淳朴的心,维系至善的人类情感和本真姿态,才能不被物质所驱使,从而守护良好的道德品质和健康的生活环境。
3.总结
众所周知,蒙古民族是有着深厚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古老民族,系诸多纪录片创作者极力取材的拍摄对象,在虚构或改编创作的剧情片当中也总有传统草原生活及民俗文化风情的展示,可见民族人文素材会为影像增添文化内涵以及塑造艺术风格。中俄两国导演不一而同将镜头对准了蒙古民族,一方面是想通过草原牧民传统的生活场景来营造写实的影像质感,另一方面则是各自从电影作者的角度进行了一次“借题发挥”式的创作,利用蒙古民族独具特色的传统文化和影像造型,寄寓了他者视域下关乎个人与群体的人文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