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壶酒 以慰父子情

2019-01-02 02:04陈泰湧
公民导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麻醉剂废话父子俩

陈泰湧

要找人一起喝酒不难,难的是让儿子陪着喝一杯。

扪心自问,和我家老爷子吃了几十年的饭,我还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认真真喝过一顿酒。小时候我不会喝,当我能喝一点的时候,医生又喊老爷子要少喝一点。等到只有父子两人相对,即便举起酒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几十年,父与子才是这世间最熟悉的陌生人,心里什么话都有,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喝什么酒嘛!

和父亲没办法举杯,但我也有儿子,用筷子头蘸一滴酒逗他也是一乐,胜似酣醉。

小儿哪会知道酒这个东西的妙处,只知辣口,视为咬舌头的怪兽,却也记得他的老爸喜好偶尔滋上两口。

从前,带稚子上南山和同事相聚。三五人推杯换盏间,我连连摆手,“开车不喝酒。”

小儿毫不客气地拿过一瓶二两装的白酒,揣进兜里:“他现在不能喝,我带回家给他喝。”

眼睛一眨,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们渐渐散了。除了我,再没人会记得小儿偷酒的笑话。

五岁的萌娃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也别奢望父子俩能坐下来小酌一杯,他现在是连话都懒得和你多说一句。他喝的是可乐、奶茶,也理解不了老男人喝酒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废话要说。

前几天,我拿到两张演唱会的票,儿子难得愿意同去。这是一场无趣的演出,一群年轻人挥舞着手臂跟台上的歌手互动,我正襟危坐,如果穿上燕尾服,就像在听交响音乐会。

散场,走在老街上,秋雨蒙蒙、寒风习习,路旁是一家老酒馆。

“喝一杯?”我想让他感受一下生活,他想让我找到热血的感觉,两张嘴里说出的话竟一字不差。

我点一壶温过的梅子酒,这种经典选择不会有太多惊喜,但也不会出错。

儿子看了半天,要了一壶价格最高、款型最雅致的玫瑰酿。

我笑笑,凭着经验推断这应该是为那些不胜酒力的人准备的。儿子也腼腆一笑。

等酒一上桌,他尝一口,又尴尬地笑了笑。我倒了一杯梅子酒递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眼里露出一丝惊喜。

儿子举起杯,要和我碰一碰。我笑,“你不能把杯子端得比我高,以后你和长辈、领导喝酒,碰杯的时候要比他们的杯子稍微低一点。”

这个老酒馆的年龄比儿子的还大一倍。我借着微醺对他讲,当年我大学毕业,去第一家单位面试之后迷了路,就是走到了这里,又累又饥又沮丧,就在那里买了一个烧饼安慰自己。我指指不远处已经关门的烧饼铺。

儿子没有继续喝他的玫瑰酿。

他埋头吃菜,却竖着耳朵认真听我说。我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不愿意听我讲“故事”了。而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再愿意听父亲的唠叨。

就在一个月前,父亲住院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后,麻醉师叮嘱让病人保持清醒。而能和父亲体内残存的那点麻醉剂对抗的,唯有不断地和他说话。光是我说可不行,必须得让他说。

我做了很多尝试,都是问了好几句才得到一声“嗯”的回答,直到说到我的爷爷、他的父亲,麻醉之后困意十足的父亲才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讲述。

病房里只有我们父子俩,他闭着眼睛讲了很多很多。父亲五岁多就失怙,对他父亲的记忆竟然是那么清晰。

醉后的话并不一定都是废话,酒精挥发了我们日常的掩饰,激发了内心深处的倾诉欲望,只是可惜,不是每次都有人愿意听。而彼时,我多希望能用真正的酒,代替那些残存的麻醉剂。

越过山丘,自己也渐渐白了头,为人父之后才知为子之道,才理解父母的喋喋不休;越过山丘,才明白我们所追求的幸福,莫过于父子相对,约酒。 (作者系資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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