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和空间种植心灵的绿洲

2019-01-02 01:42王信国
回族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心灵诗人诗歌

王信国

很肯定地讲,这是一部无论在地域上还是时间上,跨度很大的诗选集。

如果从时间上说开去,几乎涵盖了诗人长达二十四年创作的诗歌作品精华。这也是一部具有代表意义的重要诗歌作品集,诗人创作的轨迹,跨越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一百二十首诗歌作品,在地域的图标上,可以清晰地罗列出,诗人无论从江南水乡的原乡,还是到西部大漠的第二故乡,情感的触角,始终在地域与地域之间洞察、游离、体味、阐释。在时间跨度上,从1990年到2014年间,二十四年的时光走向,几乎穿越了诗人在诗歌创作历程中,所有美好的、忧伤的、愉悦或释怀的时光。

读沈苇的诗歌作品的过程,近似同期声般体验诗人精神的、心灵的、时间的、空间的走向过程。通过诗歌文本的呈现,让人既能看到,又能感受到不同地域演绎的色彩、造型、个性、哲学与土生土长的风俗之美。

其实,沈苇的诗歌写作过程,并不是在生命的留言板上要强调些什么或留下些什么,也不是在自我搭建的思想家园,用歌一样的抒情方式,让低垂的头颅昂起的诗歌本身。解释什么或释放些什么,不是诗人创作诗歌作品的出发点。沈苇诗歌写作的初衷,其实很简单,或说成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真生活习惯,也说成是一种很自然的生活体验记录和思想光芒。或许,是诗人在南方北方生活的比较、融合和生命色彩的一部分。

“中亚的太阳。玫瑰。火/眺望北冰洋,那片白色的蓝/那人傍依着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区/鸟,一只,两只,三只,飞过午后的睡眠(《一个地区》节选,1990年创作。)”每一个诗人的写作,都离不开自己熟悉的地域和呈现精神世界的地域。沈苇的诗歌写作也一样,对不同地域的理解与生活体验,深深地沉淀在骨髓里。于是,从他诗歌的表现形式与内容,都可以洞察其生活的轨迹,也能体味到其思想的高度。

“自从我的第一声啼哭,并不比/世间的一片落叶带来更多的东西/我随时都会失踪/就像秋风里的一声呜咽//在如此卑微的生活中,我能说些什么/最多说我爱我自己……(《回忆》节选,1991年创作。)”沈苇诗歌写作的镜头,以近景式或特写式方式的阐述,通过一幅幅让人眼前熟悉,却在心灵很陌生的生活场景、片段、想象,很清晰地折射出来,很立体地标榜其内在的精神高度。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通过诗歌的载体和特写式的表达与阐述,让人在读完诗人任何一首诗歌作品的瞬间,思想之门,会情不自禁打开。这是沈苇诗歌作品彰显的微不足道的生活场景,或大气磅礴、有声有色的生活常态,却蕴藏着人与自然最真实的存在。

定居生活方式或游弋的生活走向,这一切,对诗人来说,并不是问题。如何看待不同地域的风俗、色彩和人性光芒,以及二十四个节气框架的大自然习性,与在地域和地域之间游弋,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表面上的呈现。在诗歌写作过程中,沈苇在地域与地域之间游走的脚印,无论被江南水乡的鸟鸣覆盖,还是被天山雪莲的芬芳收藏,诗人内心的秩序,永远停留或行走在对一切美好的素朴和一切朴素的美好意蕴中,始终没有改变。这是诗人用诗歌的心境,释义大自然的脉动和率真。

其实,地域在不同的方位,而每一个节气,不管你身处哪里,总像熟悉家园敞开的一个大门。只要走进去,就会看到时光行走的各种姿态与速度。“太久地沉溺于自己/一只云雀提醒我的孤陋无知/让我闻一闻嫩草的气息/摸一摸婴儿的笑脸吧……我站立的地方变得丰盛广大/世间是我苏醒的身体的一部分(《苏醒》节选。2000年创作。)”

沈苇一边行走,一边写诗。他的诗歌写作,是在经历分分秒秒生命本真的基础上,进行的另一种生命体验。在几乎忽略宣言的诗歌写作过程中,用诗歌的名义,让一个个羊群一样的文字,在不同地域与不同时间段无忧无虑地脉动。对沈苇来说,诗歌的存在或不断往前纵深的走向,是自然而然的一种现象,所不同的是,关注点和情感温度的区别。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诗歌面前,或对诗歌写作者而言,无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还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在三十多年的诗歌写作旅途上,沈苇的诗歌写作是笃定的,是自由的,是自然而然的,也是与每一天的生活节奏合拍的。当时间不是问题的时候,地域更加不是问题。

在不同时间段与不同地域,一行行或一首首诗歌的诞生,是诗人审视生命年轮的过程。“人啊,当你终于懂得欣赏废墟之美/时间开始倒流/向着饱满而葱郁的往昔//人啊,当你老了/会像一间老屋倒塌,消失/你步伐蹒跚,如同婴儿学步/不知是在走向摇床还是墓地(《废墟》节选,2003年创作。)”一个人用肉体行走或经历,是与心灵行走或经历有本质的不同。诗歌,就是用心灵行走或经历的直接体验。沈苇通过诗歌行走或经历生命的过程,是流畅的,是通途的。仿佛潺潺清流,任其自然。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平静心境,让一切灰色的、忧郁的、颓废的现实境遇,变得清丽起来,也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沈苇的诗歌写作走向,不但是从一个地域到另一个地域的写作动态图标,而且是通过心灵对简简单单生活的发酵与过滤后,犹如醇酒般的诗歌作品,会在每一个读者心灵弥漫浓浓的清香。这是沈苇诗歌作品折射出的人文情怀,也是他内心朴素的表达。

诗歌写作,不是常识性的说教,亦不是精神范畴的引领。诗歌就是一种简简单单的情感抒怀,是一种似乎与生活毫无关系,却是精神色彩的全部。每一个文字,像一只悠然自得行走草尖上的羊,每一行诗句,又像行云流水般穿行的雁阵。自然或超自然的诗歌行走,构成沈苇诗歌根植地域与心灵的双向写作体系。

“当我写下一颗星,同时写下/它的呼吸,心跳,梦的枕头/杂草丛生般光芒包裹下的隐喻肉身/毫无疑问,也要寫下/黑暗对他的养育之恩//在家乡的一口古老深井水/它的沉默,鱼一样冒着气泡/它是我童年的萤火虫/时至今日,我仍然扑捉它的诱惑/它的闪烁不定(《星》节选,2004年创作。)”在不同地域之间的诗歌创作把握上,对沈苇来说,没有什么明显的符号框架,只有把思想之门打开,让情感的触觉三百六十度深入的时候,写作技巧成为另外一回事。

无论在江南水乡,还是戈壁大漠,记忆成为体验的补充。诗歌又成为沈苇体验不同地域生活、不同地域人生的情感表达的桥梁。对不同地域的体验和记忆,在诗歌写作上,会发生思想色彩的变化,最直接的交叉点,就是故乡与异乡之间的情感烙印的深浅。而情感的天平,不会因地域的关系而倾斜。除此之外,就是对生活的尊重,对诗歌的真情。作为一位成熟的诗人,沈苇面对生活的理念,以及在诗歌创作上的心境,从追求简单的初心,往更加简单的高度一步步纵深。这一切,不留任何痕迹。

“在湮没的古道,遇到我的前世/牧羊人,骆驼客,或丝路邮差/我娶过她,绿洲蒙面女子/从楼兰到鄯善,没有一朵奇花/比得上她脸颊上的一颗美人痣(《沙漠残章》节选,2005年创作。)”对每一位诗歌写作者来说,地域只是一种写作的载体,与写作者的思想观念、审美观、价值观等没有任何关系。地域,只是留下生活痕迹的一种自然现象,并不是完全颠覆性地皈依情感的根源。地域只不过是生命穿过时光隧道时的印迹呈现。

江南水乡的细腻与精致,戈壁大漠的粗犷与野性,地域上的差异,对沈苇来说,没有什么问题,只要用诗歌的撬杠撬开呈现生命之美的心灵之门,其他一切都只是一种存在而已。

“我已经遗忘/春天还会开花/人们会在街头散步/带着孩子、狗,有时停下来/对着飞舞的小蜜蜂发呆//在一片受伤的土地上/在冰雪掩埋的冬季墓场我已经死过一回/不再属于这个地方(《我已经遗忘》节选,2010年创作。)”读沈苇的诗歌作品,精神上的一切喧嚣,会停下来。心灵上的一切快节奏,会慢下来。这是一种近似奢侈的、理想的生活状态。

如果说沈苇的诗歌写作体系,在地域与地域之间游离、重塑的话,那故乡与异乡,故乡人与异乡人之间的身份认同感,几乎忽略不计。“回到故乡,田野已毁村庄荒芜/孩子们追逐你就像追逐一条老狗//你已被两个地方抛弃了/却自以为拥有两个世界//像一只又破又脏的皮球/被野蛮的脚,踢来踢去//异乡人!一手弹落仆仆风尘/一手捂紧身上和心头的裂痕(《异乡人》节选,2012年创作。)”

在当下,每天普普通通的生活中,静与慢两个字,变得那么高贵。“雪,写下诗篇/一首严酷的诗?/一首枯草般瑟瑟发抖的诗?/混乱的言辞,一再落下/落下/覆盖大地和太多的/无名者和?默者/以及他们一生来不及说出的/伤痛,郁闷和孤愤/雪,安静了,不是因为冷漠/而是言辞终于贴近了/低处的心(《雪,写下诗篇》,2014年创作。)”这种高贵,既是诗歌本身,更是诗人把握生活脉络时的坦然胸襟和纯粹的心灵。尤其在读《沈苇诗选》这部诗集的时候,可以在打着补丁的生活中,触摸到静与慢带来的精神安慰。也可以体味到静与慢赐予的心灵纯粹。

在一部跨越二十四年生活轨迹的诗集中,打开一扇门,然后,在时间里游走、在地域之间穿行、在诗意里感知或体验生命的颜色与厚度,对我来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一直以来,我不相信诗歌写作会出现大师。我也不喜欢,一些评论家对一位作家或诗人的作品评论时,那种不着边际的框架和定型,或强加一些生硬的、华丽的身份、头衔或符号。其实,写作就是写作,想自己所想,思自己所思,然后,通过诗歌的表达,呈現生活中最能刺痛或安慰心灵的部分,这一切足够了。

一个成熟的诗人,不是为了迎合什么而写作诗歌,也不是在与情不自禁相违背的心态下,写作诗歌,而是自然而然得像一片秋天的叶子,掉在地上。简单,自然,真情,旷远……这是我读完沈苇诗集《沈苇诗选》的深刻感受。当然,这也是从我个人角度,对沈苇诗歌的领悟。

地域,在故乡或非故乡的词汇面前,对一个诗人来说,或对诗歌写作而言,是一个既绕不过去,也无法逃避的课题。地域的差异,会导致各种风俗习惯及诸多方面的差异。其他先不说,譬如在饮食方面,江南水乡在饮食上的精致,恰恰与新疆手抓肉、拉条子、抓饭等大写意式的饮食习惯发生很大的对比。可是,这些都不要紧。饮食上的差异,只是自然存在,而关键是饮食人的味觉。话说回来,诗歌写作也一样。

沈苇的诗歌写作,不需要地域上的归属感。无论生活在南方或北方,那种真情式的诗歌写作,让人在诗意构架的诗歌空间与时间里,不动声色完成心灵上的归属或救赎。这是沈苇用诗歌打开的精神伊甸园之门,只要走进去,会看到不一样的辽阔与熟悉的时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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