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贝保·热合曼等
邻居·老师·亲戚
艾贝保·热合曼
很早以前,我们住在乌鲁木齐芦草沟杨家庄子,一个院子七八家人,好几个民族,亲戚似的,大人孩子和睦相处。住我们隔壁的老钱,江苏南通人,支边到新疆,乡音不改,一说话先带笑,我们都喜欢。
老钱先是在队上干农活,后来在小学代课,随后成了民办教师,七十年代初乡上办高中,就开始给我们教地理和珠算课,成了名副其实的钱老师。
钱老师虽说拿工资了,但吃苦耐劳的本色没有变。最突出的印象是开荒种菜园子和上旱地梁挑草捆子。我们院子外是一条洋灰渠,渠边上是一块黄土大坑,钱老师一铁锨一铁锨翻了,撒上粪,种上了辣子、茄子、豆角、葫芦和西红柿。因为水上不去,就开挖了一条渠,浇水的时候,卷了裤腿,站在洋灰渠中,一脸盆一脸盆将水泼在高高的土渠中。菜园子从此苗壮菜丰,自家吃不完,就分给各家各户一起分享。而他上旱地梁拔苦蒿,一担子一担子七八公里挑回来,晒干晾好,一个冬天他家的几只羊就不愁没有草吃了。队上就有人说,看人家老钱,一个教书先生,这么能吃苦,比我们这些庄稼汉不知要强多少倍。
因为教地理,钱老师家的地图册,就成了我最心爱的读物,一本中国的,一本世界的,动辄被我借回家中反反复复来回看。到后来,这两本地图册甚至放在钱老师家中的机会少,存留在我家的时间长。1977年高考还真帮了我的大忙,因为有一道考试题是这样的,说是南斯拉夫给中国赠送一艘远洋货轮,从南斯拉夫到中国广州,要经过哪些水域。我就如数家珍般答了上来,什么亚得里亚海、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南海,至今深深印在脑海里,后来金榜题名,到了山东曲阜上大学,与钱老师这两本地图册不无关系。
钱老师对我的特别关照和信任,还体现在他把他家钥匙交给我,让我在他们全家回江苏探亲,由我来给他家看房子这件事上。那是一个冬天,夜很长,天很冷,我不等天擦黑,就早早来到钱老师家,架上火,烧好水,一边给钱老师看房子,一边一本一本看他家的藏书,一举两得,收获颇丰。
还有一件事没齿难忘。那就是时隔多年,我的女儿从北京寒假回家,却被一票难求急得团团转,我们找了北京的熟人,忙活了半天,还是买不到火车票。而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钱老师知道了,一边安慰我们不要心急上火,一边打电话给在铁道部工作的儿子,很快便峰回路转,帮女儿解了燃眉之急,拿上车票,高高兴兴回家了。
虽说这些事过去很多年,钱老师年过古稀,而我也成了有孙子的老人,但每每回想起这些往事,就感到特别亲切和欣慰,实际上就跟亲戚一样,我们一家总是忘不了和蔼、慈祥的钱老师。
[艾贝保·热合曼,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理事,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家园或一个春天的童话》《九颗珍珠》,小说集《瓜棚记事》等。
] [作者简介]
羊肉香自亲戚來
林宏伟
羊肉,在我家是被排斥的食物,只因我和孩子不习惯那种“膻腥乎乎”的感觉。记得孩子一岁时,曾带她去过一家口传很知名的鸡蛋面馆,刚进门,一股浓烈的膻腥味扑面而来,她便捏着鼻子哭闹着冲出了饭馆,从此我们家与羊肉绝缘。
2018年2月13日,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也是家家户户备年货的日子。晚上,热合曼·阿山大叔一家给我送来了一只自家的羊肉。
热合曼·阿山大叔今年七十二岁,是我的结对子亲戚,自从2016年10月结为亲戚以来,我们常有走动,也相互赠送一些水果、糕点衣物等礼品。
在去年结亲周期间,我和同事住他家里,大叔一家人的热情令我非常感动。数九寒天,我们架炉子他不放心,害怕堵住烟道煤气中毒,大叔每天晚上来要亲自给火炉加好煤,看着火燃起来,他才能安心地离开。每天清晨,当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又默默地来给炉子添煤,总害怕我们受冷。大叔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就像亲人、像家人、像父亲,那种无言的爱比火炉更暖心。
饮食上的照顾,更加令人难忘。一周里,家人总是每天不重样地变着花样给我们做抓饭、拉条子、手抓肉等美食,我虽不喜食羊肉,但也经不住那种香味的诱惑,禁不住大快朵颐。我被美食诱惑着,同时也是被大叔家人的热情与真诚牵挂着,我的心便留在了大叔家。他们的节日就是我的节日,他们的苦痛就是我的苦痛,他们的喜怒哀乐便成了我的喜怒哀乐。我为这种融入而深感欣慰,我为大叔一家人的善良而感动,我为有这么好的亲戚而自豪。
我常想,我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了,在这远离亲人的地方,有这么一家不同民族、不同姓氏的亲戚,对我这么贴心的关怀,这真是一种缘分吗?不是,这不纯粹是一种缘分,这是热合曼·阿山大叔一家对“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真诚而淳朴的感情!这是一种高尚的,令人敬仰的品格!
大叔一家人走后,我十岁的女儿第一个去摸了摸羊肉,又贴近羊肉使劲闻了闻,便惊奇地大叫:“爸爸,爸爸,这羊肉没有膻味啊!”我笑了笑对孩子说:“这羊是热合曼·阿山爷爷自己用干草和苞谷等精心喂养的,所以就没有膻味,并且肉质细嫩非常香。”
听罢,孩子就缠着她妈妈现做个清炖羊肉。妻子本是做饭的一把好手,随即切取了一部分羊排骨肉,放进锅里煮开,打去浮沫,不停地扬汤浇肉。约二十分钟后满屋子香气弥漫,孩子迫不及待地伸手抓肉要吃,我忙挡住了,因肉没完全煮熟,还需等待,她又搬了凳子坐在锅旁等着。妻子看孩子那副馋相,说:“我给你们先炒盘烤肉吧!”即取了羊的里脊肉切片,用佐料及洋葱汁、料酒将肉片拌匀腌制十五分钟,后凉油热锅进行爆炒,待肉显焦黄时放进少许细盐、辣椒面、孜然出锅。一盘香喷喷、热腾腾的炒烤肉放在桌上,孩子顾不得洗手就抓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说:“真香啊!”
自从吃了热合曼·阿山大叔家送来的羊肉,孩子再不偏食了,羊肉也渐渐成了我们家餐桌上的最爱。孩子说:“看到羊肉就想到热合曼·阿山爷爷一家人,我们要做永远的亲戚,等天气暖和了,就把我最喜欢的电动儿童车送给爷爷家的小妹妹。”
“民族团结一家亲”活动就像一道桥梁,连起了我和亲戚两家人,感谢民族团结一家亲让远在异乡的我收获了亲情。
羊肉香自亲戚来,暖人心自亲情来。
[林宏伟,新疆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新疆巴州党委。
] [作者简介]
愿作你家窗前的明亮月光
李晓寅
已经两年了!每当我想起那一天,还是会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我猜阿扎提大哥与阿丽艳木姐姐也是这样的……
还记得那天在伊宁县阿乌利亚乡克孜布拉克村委会结束了结对认亲后,阿扎提大哥开着他家里的电动三轮摩托车,将我带到了他的家中。尽管来之前,我就被告知农村的冬天要格外寒冷,与城里相比要低上好几度,可是,穿上了厚厚的长羽绒服以及棉靴,戴着毛线帽子与围巾的我,坐在飞驰的电动三轮摩托车上,还是感到了刻骨的寒冷。夹杂着点点雪花的寒风一层层向我裸露在外的脸颊袭来,我用厚厚的手套捂住脸,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被寒风冻住了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阿扎提哥哥,你房子快到了吗?”
也许是他的国家通用语言水平有限,阿扎提大哥不太能听懂我的话,只是转过头来向我微笑,示意我放心。我继续问:“今天你房子人多吗?家里共有几个人?”
阿扎提大哥转过头,认真地竖起一个指头说:“一个,就一个。”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特别流利,而且还特别严肃,特别认真。听完他的话我就开始闹心了!低下头来沉思,“家里就他一个大男人,这可怎么办?”
電动车一个右拐,再往前行驶了十余米,我看到了一扇引人注目的门,翠绿的颜色,门两边盛放着一簇簇金黄色的雏菊。进门一看,墙壁也是绿色的,房屋台阶上铺着的地毯是宝蓝色的,那种颜色的反差以及干净与肃穆让人惊艳。再一转头,走廊右侧摆就的一缸花花菜清洁亮丽,酷似家门前盛放着的灿烂雏菊。仅凭这几样,我就可以判断出阿扎提大哥家有一个擅长持家的女主人,而且,这位女主人讲究卫生,持家过日子的水平那是相当得高。我的笑容顿时就舒展了,心情也变得坦然起来。阿扎提大哥回头看到我笑容灿烂,又诙谐地朝我一笑,那笑容里还隐隐带有一丝羞涩。
这时候,绣花的门帘突然被轻轻挑起,一个年龄比我稍长几岁,穿着翠绿色毛衣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皮肤白皙,身段苗条,面目清秀,这就是阿扎提大哥的妻子阿丽艳木姐姐。
两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一天时,眼前总会浮现出一片绿色。是的,阿丽艳木姐姐喜欢绿色,家里的门颜色是绿色的,墙壁是绿色的,窗帘子是绿色的,就连她身上的服饰、首饰也经常是绿色的。也许,在阿丽艳木姐姐眼里,生命就应该是绿色的,朝气蓬勃,每天都是新的,都是充满希望的。因此,她的家让人一眼望去就有种整洁清新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家里那几扇异常干净,闪耀着明晃晃日光的窗户玻璃带来的,是走廊尽头那腌制成金黄色如同雏菊般灿烂的花花菜带来的,更是客厅卧室里悬垂的绿色丝绸窗帘带来的,这些镶嵌有各色美丽花朵的丝绸窗帘不仅仅让整间房子变得幽暗华丽,还给了这个坐落于遥远边疆的乡村人家几多浪漫奢侈的气息。在阿扎提大哥与阿丽艳木姐姐一家人的辛勤经营下,我分明看到了新疆“美丽乡村”建设的伟大成就。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与阿扎提大哥一家开始了浓浓的“民族团结一家亲”情缘。2019年春节前,阿丽艳木姐姐的小女儿迪丽努儿放寒假了,她要来伊宁市补习数学。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热情地邀请迪丽努尔来家里做客,开始我还有些顾虑,不知道怎么样招待这位与我们风俗习惯迥异的小姑娘,可是接下来的三天里,迪丽努尔开朗的笑容完全化解了我的疑虑与紧张。在我家里,早上我们一起喝奶茶吃馕,中午一起吃从美团上订来的美味午餐。到了晚上,一碗牛肉面也会让我们欢欣歌唱。在冬日里滴水成冰的严寒天气里,我们却将日子过得那样美,那样温暖,完全忘记了民族差异、文化差异、年龄差异,以及乡村与城市的种种差异。
这次见面之后,适逢2019年春节。节日前上班的人心里总是潦草的,心里装的不是家务就是孩子过节要穿的新衣服,还有,冰箱里总要有几只宰割好的土鸡吧,还要有肥美的马肠子与马肉吧!这几乎已经成了伊犁人每次过新年的生活习俗了。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间,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阿丽艳木姐姐的一个电话,说这两天要来伊宁市我的家里做客,也算是提前给我们拜个早年。
阿丽艳木姐姐来的那一天,我家热闹得有如过年。阿扎提大哥与阿丽艳木姐姐,以及他们的大女儿一家、小女儿迪丽努尔全都来了。一家人穿戴得齐齐整整,就连外表一向粗犷的阿扎提大哥也理了发修了面,显得整洁又文雅,两个女儿自然更不用说了,打扮得都像花儿一样。不仅如此,阿丽艳木姐姐还为我带来了自己亲手炸的馓子,自家养的土鸡、糖果等各样礼物。看来在心里,这一家子是真正地将我当作了亲戚来对待。要走的那一刻,阿丽艳木姐姐神秘地告诉我,她给我又取了一个名字叫阿依努尔!(月光的意思)。
一瞬间,我明白阿丽艳木姐姐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其实,就如定居新疆几十年的著名诗人沈苇所说:“边城哪有这个民族那个民族,只有一个个的人、一颗颗的心啊!”阿丽艳木姐姐,我愿做,愿做你家窗前的一缕明亮月光!
[李晓寅,本名李小莹,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在《文学港》《西部》等发表散文、小说,出版散文集《茉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