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光宇
近两年,娘很少给我打电话,而我每次打电话,她也只是简单地回复几句,如不用担心一个人在老家,周围邻居帮衬多,身体很好,吃得很好,家里的庄稼长得很好之类。不像过去,每打电话回去,总有说不完的话,什么孙大妈家的孙女考上大学了,胡大嫂家又盖了新房等,反正不唠叨个十几二十分钟就挂不了电话。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后来经爱人了解,原来她是觉得我工作很忙,老跟我聊天怕影响我加班,是想少跟我说几句,好让我能早点回去休息。其实搞文字工作的,晚上爬爬格子是很正常的事,而娘一个人在家,多么希望我们能经常陪她聊天啊,可是为了我们,她却宁愿忍受孤独,也不愿给我们多添一丝负担,这就是娘心。
在我们农村有很多俗语,比如,喝水不叫喝水叫“吃水”。吃水的井要走很长一段路,空桶时走下坡路,满桶水时走上坡路。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特别喜欢让娘抱着,娘也乐意抱着我们,即便是挑水时也这样。去程还好点,回程时就比较吃力了,走一段路就要歇一歇,而不懂事的我们总喜欢赖在娘的臂弯里不下来。邻居们谁见了都说娘,“你们家的小孩就是金贵,挑水还抱着,都是凤凰蛋哩”。每每这时,娘都是很自豪的笑着回道,“养儿防老哩”。
我们家位于大别山腹地,山水相连,沟壑林立。池塘边的打谷场是少数较平整的地方,也是小伙伴们常去玩耍的地方。一次,大家玩抓小羊的游戏,大一点的孩子当羊头,谁抓住最后一个就算赢,最后一个再开始抓。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朋友们越来越多,活动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大,大家可谓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正在即将抓到羊尾的哥哥不小心踩到松软的地方,“嘭”的一声掉进池塘里。由于池塘水很深,哥哥只“扑腾”几下,瞬间就见不到人影了。其他几个小孩子顿时蒙在原地,过一会儿,稍大一点的小孩才知道喊救命。闻讯赶来的几个大人立即下到池塘里展开援救,水性好一点的“扎猛子”(潜水)救人,待到救上来时,哥哥已没了呼吸。
从地里干农活赶回来的娘,紧紧地抱着哥哥,近似哀求的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看到娘这样,大家都唏嘘不已,纷纷劝娘。过一会儿,看到周围人群都是没有救了的表情,娘开始不停的抽打着自己,“都怨我,都怨我啊,没有照顾好我的孩子”。有年老者为宽慰娘,说用皂角烤干后弄成粉末状,塞在鼻子里,兴许还有活头。娘照着办了,敷上皂角粉后就又始终紧紧地抱着,不吃也不喝,一声声喊着哥哥的乳名。或许是娘那发自内心的声声呼唤感动了哥哥,也或许是哥哥冥冥中体会到了“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诗经》)之艰辛,三天三夜后,哥哥居然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
由于爸在县城上班,一月才能回来一次,家中的里里外外都是娘一个人担着。当我们陆续开始上学时,娘就更操劳了。早上四点多就要起来做饭,因为我们有人要六点上早自习,五点二十前必须出发;上午十点多又要开始做午饭,因为小学上午十一点放学,回来就要吃饭,吃完又要出发,中午一点上学;晚上要做两次,上小学的回来早,不吃会饿,上中学的得晚上九点多才回,娘都是要等着九点多一起吃。家中还养着两头猪,那是供我们交一部分学费用的,其实这还远远不够。娘养了很多鸡,那是为了下蛋后卖了换钱作为我们的零花钱用的。家中还有五个人的责任田地哩,但娘从未抱怨过,总是默默承受着。也曾有哥哥冒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的想法,向来逆来顺受的娘罕见的生气了,在娘心里,只要我们读书有出息了比什么都好,所做的这一切都值了。这也正应了我们张氏族谱的家训,“不求金玉富,但愿子孙贤”。
就这样,我们在岁月荒寒的日子里幸福的长大。长大后,就都飞出去了,一个也没留在娘身边。我们都希望娘跟我们一起住,好好的孝敬娘。但娘笑着说,娘心路路长,儿心扁担长。你们是国家的人就应多为国家做点事,不要老想家里。娘身子硬朗得很,常干活才能没毛病,到你们大城市不自在。再说了,有娘在,家就在,不管你们走多远都得回家来看看。
邻居们都说娘是福老奶奶,儿子们都有出息了,都是有工作的国家的人了。娘说,他们在外也不容易哩,天天担心他们,就怕他们走不正走不直。其实娘的担心是多余的。用余秋雨《何谓文化》一书关于文化的观点,娘心倾注的爱和善良,便是最有文化的了,且在我们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是啊,和不识字的娘比,我们的文化真是浅薄得很。而只要有有文化的娘在,我们又怎敢行不正走不直呢,否则,我们的良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