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辉
摘要:鲁迅小说深刻的人道主义和塑造的女性形象贯穿着鲁迅小说的始终,成为两大重要内容和主题。而这两大主题的背后有着深刻的内容和复杂的背景,所体现和反应的时代价值与显示的意义也是深刻悠远的。并且在这两个主题之间也有密切的内在联系,都是鲁迅先生对于古代文化和当时社会大背景的一种沉思和深邃的反省。通过透视和解析鲁迅作品中对不同女性的悲剧命运,如祥林嫂、单四嫂子等人物,可以充分展示鲁迅先生深刻的人道主义思想的内涵和发展脉络、趋向,以及人文情怀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鲁迅小说;封建宗法制度;奴隶意识;人道主义;女性悲剧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8)10-0099-05
一、鲁迅笔下的“以人为本”的人道主义主题
作为20世纪不可多得的世界文化巨匠之一的鲁迅先生经过毕力奋斗,留下了大量宝贵的精神财富,也就是那些值得毕生深思的不朽作品:散文、诗歌,特别是小说。
鲁迅对中国古代文化深有心得,对于这个东方古老民族的人性发展史、心灵史很有研究,且见解犀利、透彻。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历史现象,在它背后的国民的灵魂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又正是这双痛苦、绝望而永不闭合的眼睛,使“鲁迅”成了现当代中国的一个最具传统性,同时又最具当代性乃至“先锋性”的课题,因为他使得整个民族的几千年历史,变成我们每一个人心中的当代史。所有这一切都存在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对于研究当时的中国社会以及其给后代的历史借鉴,都意义深远。
自从“鲁迅学”产生以来一直都是人们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并且永远不会过时。特别是他小说里的诸多人物形象,都是古代、也是那个时期的社会真实的写照,反映了不同阶层特别是广大普通底层人民的黑暗生活,让人历历在目而难以忘怀。历史不能忘记,而过去的历史将成为我们共同的记忆。鲁迅的相关作品很多,我们则可以根据部分典型作品,围绕着鲁迅作品中比较突出,同时也很令人关注的女性命运和人道主义两大主题,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进行分析、研判。
鲁迅生平似乎是颇富于“菩萨心肠”,因为他本来在日本学医,后弃医从文,因为他认为:“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观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1]但是当他遗憾而心痛地发现和感受到中国人精神的麻木的时候,就下定了最大的决心以文艺运动试图改变这种麻木状态。然而鲁迅对于这种麻木的实质和形成原因,事实上一直是模糊不清的——虽然他一直在试图解开这个谜团。通过启蒙运动,鲁迅开始梳理觉醒后的人的意识与庞杂的西方文化思想。最终,他所设想的改造中国封建文化的文化理想就是“人道主义”,即重视人自己的价值。也有许多人认为是鲁迅先生的“民粹主义”思想,这一点此处可以存疑,或者兼而有之。这不是本文论述的重点。而鲁迅先生认为要实现这种价值转变,必须要从文化抉择开始完成,即从源于启蒙主义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人文关怀着手做起。
鲁迅的人道主义一共有三种来源:
一是近代改良主义的失败和革命运动的兴起,让鲁迅先生能够在一个新的历史高度看待这两种运动的利弊。鲁迅的人道主义是与当时的时代潮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二是鲁迅早年留学日本的经历。“明治维新”以后的日本,面临着与中国相似的尴尬局面。鲁迅出身于一个完全不同于国内的文化氛围之中,这对他的思想有很大的影响。在留日早期曾经提出过“尊个性而张精神”[2]的主张。
三是近代中国思想界启蒙主义提出的“国民性”概念,以及俄国的“民粹主义”思潮引起鲁迅对“理想人性”的思量。“理想人性”无论作為一个理性的人文概念,还是一种形而上的生命哲学,都远远超出了对于固有的家族观念的改造乃至民族与国家命运关注的范围。虽然它很抽象,可能还没有西化完整的内容,但它给了鲁迅很大的启示,使得他在对人性、文化和历史的研究中,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和深度,这让他超越了其他启蒙先驱,走在了时代前列。
四是“看”与“被看”的文化背景。“看”与“被看”发生在“庸众”之间,是启蒙者与启蒙对象之间类似“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是出于对于民族、历史的深刻反思。鲁迅在《祝福》里深刻揭示了所谓“看客”现象的本质:人们并不缺乏现代觉醒所特有的愚昧、麻木不仁以及感觉思维的迟钝,而是在于对于不幸的关注和好奇,甚至把别人的不幸遭遇当作慰藉甚至是娱乐对象。它把实际生活过程戏剧化,把应该引起人们同情和怜悯之心的情感扭曲为一种审美反应。看客的“看”从深层上说与冷漠、麻木紧密相连。祥林嫂、孔乙己、单四嫂、阿Q等的痛苦作为被人们观赏的对象,把这种人生态度的残酷性写得淋漓尽致。比如对于“孤独者”的命运的刻画就很能说明问题:《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由一个激进极端的知识分子变为感伤、颓唐堕落之人,始终抗拒不过强大的封建势力。《孤独者》中的魏连殳也曾经是一个对封建礼教极度不满而反抗并且追求个性自由的知识分子,但他在那个时代却无法生存下去。“他想按照自己的纯真至性去生活,却被逼无奈,做了军人杜师长的顾问。他看不惯军中的种种丑陋和庸俗,又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强烈的激愤使他走向了自戕的道路。”[3]从他的悲剧中,鲁迅揭示了中国社会即使有和魏连殳类似的反抗者,终究这样的反抗者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只是一个个孤独的英雄。因此,他代表孤独者发出了吼声:封建社会的群众,永远只是作为一个戏剧看客的存在。
对鲁迅内心的人道主义精神的阐释,可分为如下几种观点:
一是夹杂在鲁迅家国、民族性精神中的人道主义精神。“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对鲁迅自身炽热的爱憎情感的真实写照。鲁迅的爱与憎紧密结合在一起,体现在忧国忧民上,敢于直面现实,敢于为民请命。正因为如此,他在小说中塑造的典型形象如祥林嫂、闰土和阿Q,他都是怀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4]的沉痛心情去揭示的。
二是泛化的人道主义。鲁迅所倡导的人道主义的主要内涵是:(1)维护人的尊严,同情社会底层,争取人的思想解放。鲁迅希望人的最起码的生存权利得到维护,社会讲究最基本的人道。对于封建观念和伦理轻视人、践踏人的反人性糟粕文化特质进行了极为犀利的解析和批评。(2)将更多眼光集中到精神遭受最重压迫的下层人民那里。鲁迅希望生活在同一个社会群体里的人们互相关爱,特别是对于处在同一境地的人们充满期待,希望由此创造一个和谐共存的世界。(3)争取和实现人的解放。
三是有别于西方的人文关怀。鲁迅的人道主义思想虽来自于西方,但又有别于西方的相关精神精髓。鲁迅的人道主义精神比起西方来说最大的不同点在于讲究原则,时刻心系广大人民的生活,并不提倡个人至上,而把集体性生存放在第一位,并非是个性化的自我解放倾向。
二、封建礼教下的近代社会和人物形象的文化意义
最初的《狂人日记》是鲁迅先生的早期乐观主义的表现。那时他认为一切都是需要群众的觉醒才能拯救他们自己。总而言之,要结清旧账,认清现实。鲁迅通过他特有深刻的反思能力和沉思精神,结合自己亲身对铁屋子的感受和体验,用人道主义关照、批判、反思中国亘古不变的传统封建文化。鲁迅的觉悟,使得他下定决心开始用笔杆子来改变人们的思想灵魂,于是便开始了他伟大的人道主义征程。这一重大转变,使鲁迅突破了仅限于救人的思想,从身体层面转换到精神层面,专注于改变国人的思想,唤起他们的自我意识和权利观念。这一改变意义重大,不仅是鲁迅人生中的一大转折,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次转变,中国又多了一个民族意识觉醒者,承接着后来启蒙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发展。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鲁迅的人道主义精神与启蒙主义密切相关,并且可以肯定就起源于启蒙主义。早期的鲁迅是个启蒙主义者,当时中国的近代启蒙主义,完全是在西方枪炮威逼下的被动接受的产物,它的动力几乎完全来自外在压迫的民族生存危机感。在鲁迅的思路中可以看出这个思路脉络:启蒙主义并不是为了开发普通民众的智力,也不是指向经济和政治意识的驱动,而是直指现代人格的自主选择与精神、权利自决。它是一种文化上的激进主义,主张文化方面的融合、批判和后续的再创造。人道主义是启蒙主义的发展和成熟期,虽二者有所不同,但都体现了对人自身的价值的重视,体现了一定的人权意识。正如康德所言:人是目的。这是启蒙精神的高度总结和最终归宿。
在《狂人日记》这篇小说里,鲁迅刻画了一个经典的“狂人”这个人物形象,并通过他的眼睛来看世界、看社会、看人生。狂人的思想和行为超越了封建的纲常伦理,似乎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但狂人勇敢地站出来道出了人性真理,不愿再看着大家在昏睡中吃人、被吃,但是他却遭到了人们的迫害。鲁迅写作的目的显然不是仅仅着眼于看似“疯了的”狂人,而是一个被封建社会迫害成疯子的反封建战士,他勇敢地撕碎了封建礼教和家族宗法制度的帷幕,揭开了社会“吃人”的真相。狂人有一段话直言,“中国四千年的历史不过是‘吃人的历史”,从而振聋发聩、发人深省,不禁令人感到悲痛、愤慨,揭示了惊心动魄的中国封建文化的本质、本性。《狂人日记》是一份对封建社会的控诉书,解释了封建宗法制度有着最荒诞、最违背人性、最残忍和最充满血腥气息的根本性特征。鲁迅从人道主义和“立人”的视角出发,看透了深入其骨髓的血腥气息。小说的结尾呼吁“救救孩子”,寄托着鲁迅先生革命热情的人文理想,具有鲜明的人道主义倾向。狂人已经“觉醒”,不再重新回到昏睡里,这是鲁迅对“狂人”形象的深刻思考:“为什么千千万万有着正常理智的人,不能够发出这种控诉的呼声呢?为什么这样痛楚和深沉的话语,倒是从一个狂人的口中倾泻出来的呢?”[5]体现了启蒙主义时代最强烈的正义呼声。
另外一篇小说《孔乙己》中的主人公“孔乙己”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原因在于这一类读书人一直孜孜以求的人生出路,即指望科举制度一举成名、功成名就。但是时代的变迁使得这种方式在当时社会背景下已经行不通了。历史根本不可能再给他们安排什么好的命运。“他们只有潦倒一生,被打斷了腿在众人的轰笑中爬行远逝,或者神经错乱地淹死在万流湖里。”[6]这样与外面的真实世界相扞格的悲剧人物,越发显得鲜明而又可怜。因而他们这一类人物所扮演的,只不过是历史的悲喜剧角色。在这篇小说中,鲁迅不仅仅揭示了科举制度的种种弊害、展露了顽固的士子们对功名执着追求的虚幻,还从本质上否定这种制度的附着和根源。
《阿Q正传》则暗藏中国古代人们国民性的病态生存状态,这个人物形象给了人两种最深刻的印象:第一是我们认识了中国人固有的听天由命的思想所造成的一种对人生不加思索、莫名其妙而生活着的可怜可恨的人物;第二是使得我们认识了人们阴险刻毒、势利欺人以及其他类似的种种冷酷的性格特征。在鲁迅看来,这就是铭刻在阿Q性格里的隐藏着的比精神胜利法更内在本质,更具危害性、更广泛、更为经常性地起着作用的精神内涵,而正是这种内涵才依然体现为现代我们国人的真正灵魂:“国民性痼疾的集合点。”[7]所以这部小说不仅是揭示病态国民性的典型代表之作,也是对辛亥革命初期时一部分底层民众思想和意识观念的深刻剖析。鲁迅的深刻洞察人间的独到之处在于他明白地看到不管未来将要发生的中国革命取得什么样的胜利,其最终真正的敌人既不是哪个社会阶级,也不是统治者,而是“国民性”本身,即深入骨髓的奴隶意识。而农民正是“国民性”在量质上的最大承担者和体现者,所以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更加忧思民族命运、关注和促进启蒙主义的发展。
《故乡》中“我”的悲凉:孩提时的美好回忆被闰土一声“老爷”的敬畏称呼击得粉碎。被生活压得麻木呆板的中年闰土面对“发小”时的手足无措,全失幼年灵气。作为强烈对比的作为“英雄”的少年闰土和作为“奴隶”的中年闰土,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礼教文化对人的戕害。“故乡”破败的过程完全体现在了闰土的变化之中,是封建宗法社会压制和折磨的惨痛经历的缩影,也铭刻着传统观念带给他巨大的精神负担和影响,使他变成服从封建礼法制度和精神意识的奴隶。而传统的宗法观念在这里也就成为了“吃人”的元凶:它不仅啮噬着人的容颜和体格,更啮噬着人的精神和灵魂。故乡的结尾“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里既暗示着人们生命之路的不确定性和生命中充斥着的麻木、焦虑和悲凉气氛,也揭示了中国近代社会在自身固有的存在状态中的人的本性的迷失,但同时“希望”也充满着对中国社会美好未来的希望和寄托。
三、封建宗法制度和礼法下女性的悲剧命运的根源
众所周知,女性的言行举止在中国古代都受到了封建礼教的苛刻要求。从宋代开始,根据程朱理学的伦理纲常要求和规定,寡妇再嫁是大逆不道的,所以只要是寡妇,她们的生活只能是一生孤苦伶仃直至生命的完结。也是从宋代开始,各种非人道的规定如缠足等,是女性受到奴役的残酷象征。同时,沉淀在她们头脑里和灵魂里的奴隶意识,比起男性也更为深厚。正如鲁迅曾感慨过:在中国,“做女人大晦气,一举一动,都是错的,这个也骂,那个也骂。”[8]
《祝福》中的祥林嫂作为一个典型的封建女性的形象,带有典型的传统保守性格。在小说的结尾,祥林嫂对于灵魂的疑问,可谓是中国弱者灵魂中的“天问”。它穿透了现存秩序,也穿透了生命和人性本身。无论是柳妈的地狱的恐吓,“我”的含糊与逃避,还是鲁四老爷的道德洁癖,或是鲁镇居民的尖冷嘲笑,都是来自于一种文化本质的人性和心灵的黑暗。祥林嫂之死,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社会的悲剧。“我”对于祥林嫂关于灵魂有无的问题无以回答,则表现了一种自我内心深深的矛盾,因为这也是一种人性的责任。祥林嫂悲剧命运的背后也隐喻了古代和近代中华民族不可更改的人文现状及其历史文化的命运,引起了作者的深刻反思。祥林嫂临终之时是怀揣着对魂灵“希望其有,又期望其无”[9]的迷惑与不解的。而最终把祥林嫂送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路的,是祝福的祭祀大典,其实就是灌输进铁屋子居民内心深处灵魂里的等级森严的宗法制度和纲常伦理观念。鲁迅极其锐利地揭示出了这些无法改变的无知愚昧和奴隶意识已经深入到封建社会各个阶层里的每一个人的骨髓里,无人可免,也无所逃避。
作为对比的《明天》里的寡妇单四嫂子,尽管年纪轻轻的成了寡妇,但是还有很强的生命欲望。蓝皮阿五调戏她占她的便宜,她也无力反抗,只是觉得羞愧。她的初衷只是想一心一意地做个安分的寡妇,依靠自己的一双手,用勤劳纺出的棉纱来养活她只有三岁的儿子宝儿。而《祝福》则是《明天》的进一步深化,所以比起单四嫂子,祥林嫂的命运更悲惨。她的后半余生的生活,可以概括为争取安稳做好封建奴隶的过程。在这样的铁幕里没有一个人能逃脱“礼教”这张大网。封建礼教除了残害人们的身体外,更是无情地摧残和折磨他们的精神,特别是广大封建女性。祥林嫂不仅是封建文化的产物,更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在这个社会她承受了各种各样的奴役之苦,还被加上重重罪名,让她难以翻身。虽然她想逃避,但却逃不脱命运的不公。第一次逃出婆婆的束缚,但迎来了婆婆的逼婚。第二次抗婚失败、夫亡子死,让她一次一次饱受了悲惨的人间生活、封建礼法对她的摧残与折磨。甚至到最后以至于到了做奴隶而不得的绝路。
《离婚》也表现了封建礼教统治下的女性悲剧,虽然这种悲剧的表现和程度与《祝福》有所不同。爱姑和祥林嫂的性格完全不同,她是鲁迅笔下最富于反抗精神、最敢做敢为的农村泼辣女性形象,但是她的这种泼辣、反抗也只是用来争取作为一名合法奴隶的合法权利而已,与祥林嫂的反抗并没有根本性区别,其反抗中表现出来的奴隶意识却同样沉重。所以鲁迅笔下的女性,并不是沒有反抗。在祥林嫂的一生当中,她唯一一次最强烈的反抗,是在她婆婆把她卖进山里给贺老六做老婆,使她做不成好奴隶——好寡妇的时候。她想以死来反抗逼婚,却最终以失败告终,这就是奴隶的反抗。反抗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捍卫封建礼教,越强烈的反抗,表现的奴隶意识也就越深厚。不惜用生命的代价来反抗,证实做好奴隶的渴望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夫权、族权、神权犹如三座大山层层压在她的身上,使她无可避免地成了牺牲品。然而,与祥林嫂同处一个阶层的柳妈等人物,他们没有对祥林嫂有任何的同情,反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们的命运和祥林嫂的命运是一样的,虽然走过的路不同。鲁迅在《祝福》中三次描写三种不同的女性形象,但是这些女性都是辛苦劳作、任劳任怨,反而一点权利也没有。由此看来,由于封建思想及封建纲常枷锁的禁锢,她们没有社会地位,思想麻木不仁,命运悲惨。不仅祥林嫂一个人,她周围的所有女性的命运都是悲惨的,这就更加衬托她命运的凄惨。
《离婚》中小说的结尾“事情是圆工了”,感觉是功德圆满了。可是在喜剧结局的背后却隐含着无可避免的悲剧:爱姑和丈夫离了婚,并且得到了钱。可是从道德层面来说,是丈夫背信弃义在先,显然道理是在爱姑这边的。而且从家庭实力上讲,庄家对施家应毫不畏惧,甚至更胜一筹。可是到了慰老爷府,不仅庄木三“竟说不出话”,就连一向泼辣勇敢的爱姑也惊慌失措、后悔莫及,仿佛错的是自己。这并非是七大人一声“来兮”的威力,站在爱姑面前的并不是那些久经官场的大人物和大角色之类的“土豪劣绅”,真正的大人物并没有出场。爱姑的抗争以失败告终,原因是在七大人和知县大老爷看来,爱姑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三纲五常”,触犯了“三从四德”。由此看来,爱姑不是败在老小“畜牲”之手,也不是败在慰老爷之手,甚至也不是败在七大人之手,而是败在以七大人等为代表的封建制度、礼教、道德之手。在爱姑生活的这个社会,没有几个人愿意或是敢于支持爱姑的斗争,就算爱姑再强势或有理,也不可能胜利,一切都已成定局、一切皆是命数。这就是固有的社会文化的本质力量。
四、鲁迅小说女性悲剧命运的渊源和人道主义的旨归鲁迅先生笔下的女性悲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根本原因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深层次原因就在于固有的文化特质。
从客观来说,《祝福》中祥林嫂的惨死,并不是鲁四老爷一手造成的,也不是善女人鲁妈他们故意逼死祥林嫂的。他们只是按照自己在封建意识之中的固有地位,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在无意之中行使着自己的“权利”。他们的行为是按照自己的社会身份一起组成了一张横三竖四的大网,将祥林嫂这样的弱势之人牢牢困住。或者说,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员,成为害人者,同时也成为受害者。这张大网由人们共同织造而成,又由人们一起信奉着,至死不渝遵守的、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生辰八字之类的封建传统道德和迷信思想,禁锢着人们的灵魂。对于祥林嫂来说,活下去代表着她必须遭受肉体的痛苦折磨和精神上的压迫的双重压力,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甚至是无法忍受的了。在这张网里找不到一丝人性尊严,剩下的仅有奴隶最基本的求生、求灵魂救赎的憧憬。鲁迅认为,在传统文化的制约下,整个社会由于受高度禁锢的思想文化观念的强制,再加上高度集权的社会组织的有效控制,因而尽管社会结构内部经常发生变化,但是整个思想文化观念始终不变,整个社会性质也始终不变。鲁迅认为,“家族制度和礼教”是这个社会维护封建专治统治及高度集权的核心体制。鲁迅对这种文化的实质和社会的特征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他在五四时期所撰写的许多杂文和创作的小说,中心主题基本都是“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
从受害者方面来说,所谓的“反抗”正体现她们的悲哀,封建礼教已经深深扎根在她们的思想和性格之中,所以她们所谓的“反抗”,无意之中是在维护并强化着封建礼教。她们的性格中的纲常伦理是以“成品”的形式存在的,并从小说的一开始她们就身处在这种文化之中,并遵守它的逻辑一步步向前发展。在对传统文化进行思考和反省之后,鲁迅更进一层在文化的意义上,对国民性进行了探索。他认为,要使落后的中国赶上世界文明的潮流,就首先应当从民族文化的心理结构中来探讨其劣根性。要研究自己,解剖自己,找出其病根,对症下药,只有这样才能抛掉传统的包袱。她们要走出中世纪式的黑暗阴影,争取“人”的尊严和价值是极其艰难的。因为她们面临双重的任务:第一,她们要争取到和男人平等的地位。问题是即使做到男女平等了,也不一定意味着不是奴隶,而更可能同是奴隶;第二她们要争取像男人一样公平的地位,这才能真正使她们逃脱被奴役的处境。但真正的出路在于:深刻领悟和认识自己的境况和命运,以及存在于灵魂深处骨子里的奴隶意识。而这就更是艰难、艰巨而漫长的历史任务。
所以鲁迅的人道主义精神,有着历史发展脉络和特定的时代背景,总体来说是与当时社会的普通的广大人民息息相关,一切都是以“人”为中心,与西方的人道主义区别在于更注重集体,而不是为一己私利所占有。他主张人的觉醒并意识到人的地位,从而争取人的地位。鲁迅先生所要着手解决的人道主义的发展,代表着中国民族意识的觉醒和人文精神的确立,是中国历史上重大的文化转折点。
鲁迅笔下的女性命运悲剧,正是当时社会时代背景的真实反映。他笔下众多女性悲剧的发生,不仅是由于封建道德和封建礼教的压迫和毒害,也是由于女性本身的“奴隶性”所决定的。因此,女性命运的悲剧,是主观和客观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是所有悲剧症结的根本所在。
如今我们已经跨入21世纪,对近代历史上人们前赴后继的奋斗失败的历史的痛苦的根本因素更应该给予最充分的重视,更要在没有实现的目标的确认中获得新的动力。正是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在新的世纪里,在追求国家的独立、富强、民主的同时,更加自觉追求人的个体精神独立与自由,这是人道主义精神的延续和发展,在今天仍具有更深刻的历史进步意义。虽然现在女性地位逐步上升,但在有些地区“重男轻女”的封建糟粕依然存在,封建意识依然浓厚。对于时而出现的女性悲剧,给我们的警示是如何避免历史的重蹈覆辙,并在时代发展中不断清醒地予以深刻反思、认识并逐步加以彻底改造,最终确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样的时代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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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profound humanitarianism and the female image run through Lu Xuns novels and become the two important contents and subjects. And these two themes have their profound content and complex background, and the values of the times and significance reflected thereby is profound and far-reaching. There is a close connection between the two themes, which is Lu Xuns profound reflection on the ancient culture and the social background of that time. Reviewing and interpreting the tragic fate of women in the works of Lu Xun, such as Mrs Xiang Lin, Mrs Shansi and other figures, can fully demonstrate the connotation of Lu Xuns profound humanitarianism and development path, trend, and the pract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humanities.
Key words:Lu Xuns novel; feudal patriarchal clan system; slave consciousness; humanitarianism; female tragedy
(責任编辑:陈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