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春心(之七)

2018-12-27 07:59
东方剑 2018年10期
关键词:周洋马致远天宇

第七章

那天宋晓雨远远看着秦歌和安然喝着咖啡,说着话,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其实始终就没把秦歌清理出自己的内心,一直就没有。

这次她去找安然闹,一方面是觉得秦歌这次高位拍下项目,安然是罪魁祸首。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安然继续在一步步接近秦歌,并且秦歌也似乎表现出一副很信任她的样子。

可以说安然有些做法其实是很平常的。比如有意请秦歌去万隆做事,这种事在业内习以为常,根本不值得她发那么大的火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安然不仅仅想让秦歌去工作,她还有更大的野心。这才导致宋晓雨要这样对付她。

就像秦歌所说的那样,自己是真吃醋了。

但自己原本就一直在痛恨秦歌,拒绝秦歌的呀,怎么会又去跟安然较劲呢?这种身不由己的下意识做法,完全暴露了宋晓雨的内心:她依旧在乎着秦歌。

宋晓雨仔细想了想,也承认自己无法否认这一点,但却又苦于做不到坦然面对,因为她同样不能让秦歌得逞。

但是这次她跟安然闹完以后,却发现安然和秦歌的关系越发紧密起来了。这是她决没有想到的。

宋晓雨痛恨安然恬不知耻插足。但随即却意识到,安然根本就算不上插足,因为是自己亲手把秦歌从自己身边推出去的,并且自己跟秦歌也早已经没有了那种关系,这是她自己宣布的。

其实她依旧非常期待秦歌主动来认错,然后发誓以后专心爱她。可问题是秦歌情愿跟安然说起他之所以这样不懈对待自己的真相,也不肯跟自己坦白这件心事。这一点令宋晓雨咬牙切齿。

不过这也难怪,这件事秦歌唯一要瞒的人就是她,怎么会轻易吐口?宋晓雨一直觉得,只有秦歌哪天主动愿意跟自己说起这件事了,才足以体现他的诚意,就像他主动跟安然说起这件事一样。否则经过别人提醒以后的被迫表态,大多极其虚伪。

宋晓雨翻来覆去,不停折磨自己,心力交瘁。

她自己也极其讨厌自己的秉性。所以她更加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折磨人的执念,为什么不能做个简单女子,简单地去爱,简单地幸福着。

那天宋晓雨等秦歌安然离开后,这才发动汽车,徐徐离开。当她在等一个红灯时,旁边车道上的一辆轿车突然滑下车窗,有一张熟悉的脸孔冲着她笑得十分灿烂。

“喂,宋晓雨。”周洋冲着宋晓雨挥手。

宋晓雨看清是周洋后,也有些惊喜,但随即就被另一股情绪所代替,重新板起了脸。

“宋晓雨,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想跟你聊聊。”周洋喊道。

宋晓雨望着周洋,没有任何表态。

这一次秦歌天价接手项目,周洋功不可没。所以宋晓雨无论如何都没心思跟他搭腔。

“晓雨,我想跟你聊聊《救世》项目的事,很重要……”周洋微笑着,继续喊。

宋晓雨心中一震,谈项目?

这个时候绿灯亮起。周洋率先起步,并快速摔下一句话:“晓雨,跟着我,我保证你愿意听我聊……”

宋晓雨听清这话以后,身不由己,就驱车跟在周洋后面。

在纽约时,周洋的出现,曾经令宋晓雨的生活泛起一股活力。

那个时候的宋晓雨,身在一个热情繁华的国度,却生活得清寂无欲,与世隔绝。那时她一方面要应付学业,另一方面还要让自己生活下去,很多困难摆在跟前,她无法解决,就要么回避,要么将就。

周洋出现在她身边后,帮助她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住处,然后又替她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平时时不时过来,帮她处理一些重活、难事,带她出去散心、游玩,说些有趣的事。宋晓雨有时候真的犹如被他激活了一般,感觉自己开朗豁达了许多。所以好多次都在心里由衷感谢他。

同时她也明白周洋这样对待她的心意。但那个时候她心中装满了秦歌,自然不可能有周洋的位置。但宋晓雨并不拒绝他,因为周洋的存在,确实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活力和多彩,也渐渐驱散了部分心头的阴霾,最终导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心结,是否真的有些过头,是不是有坚持的必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宋晓雨开始有勇气展望未来,考虑自己究竟要在纽约呆多久,自己对秦歌的做法,究竟有多少现实的意义。

在她的心目中,周洋是个挺阳光也挺正直善良的大男孩。他在宋晓雨跟前无偿付出,却从不求索要。即便自己认定是在跟宋晓雨恋爱,也从不晓得向宋晓雨求实,所以他就是一个大男孩。

但后来秦歌来了,宋晓雨很快决定接受秦歌,结束这种拧巴的日子。于是接下来跟周洋也难免会有纠葛,好在周洋也不死缠烂打。

而就在回国前两天,宋晓雨意外获知秦歌追求自己的真相,于是她怒不可遏,就准备彻底摆脱秦歌。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周洋,并利用周洋,借力打力,排斥秦歌。

原本秦歌已经替宋晓雨买好了机票。但宋晓雨怎么可能会跟秦歌一起回国。所以最后宋晓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是跟着周洋一起回国。

宋晓雨记得很清楚,那天周洋听说宋晓雨希望跟自己一起回国时,阳光青春的脸上,马上就泛起一阵兴奋。他有些纳闷宋晓雨本来已经跟自己划清界限,但后来怎么又来请他购买机票还要搭伴回国。但这些问题他甚至都没有询问,就兴冲冲把回国的事全部给宋晓雨打理好了。

眼下宋晓雨跟着周洋,直接来到郊外。两人在郊区公路边停下,各自下车,眺望着眼前碧绿的田野,深深呼吸。

久居闹市,突然来到这样一个空旷之处,满目的原野村庄,炊烟犬吠,不由得令宋晓雨感到无比舒然和轻松。她突发奇想,等以后自己安定下来,一定要选择这样一个去处,盖一所农舍,圈一个院子,然后再让整个院子遍地野花。对了,她还要在院子角落建一个犬舍,养一只忠诚温和的农家草狗。在每一个晴朗寂静的夜晚,抬头仰望,凝视漫天星空,心无牵挂,任思绪自由翱翔。

“晓雨,你在想什么?”周洋打断了宋晓雨的冥想,问道。

“你想跟我谈什么?”宋晓雨恢复常态,望着一脸灿烂的周洋问。

周洋看到路边有很多野花,就俯下身去,摘了一大把,然后折回身来,笑盈盈递给宋晓雨道:“给你的。”

宋晓雨看着周洋手里的野花,有些感触。她已经过了被这种浪漫举动叩动心扉的年龄,但依旧很感激周洋这样对她。因为在这之前,在她的少女时期,也从没有人为她这样做过。她的少女时期,心里只怀揣过一个宋仁浩,而宋仁浩是不可能这样对待她的。现在回过头去看这段时期,宋晓雨隐隐有些心痛,但又感觉无比的美好。

现在周洋是把她当成一个简单的姑娘,而这也是宋晓雨现在所祈求的。所以宋晓雨伸过手,就把那一簇野花接了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顿时就有些要落泪的感觉。

原来这世上的友情,可以有那么的多姿多彩。她以前的确太狭隘了。

“谢谢你,周洋。”宋晓雨由衷地感谢道。

“呵呵,一束野花而已。看把你给激动的,真没想到。”周洋察觉到了宋晓雨的情绪。

“不,你呈现给我的,是生活的一个崭新面。”宋晓雨轻松地笑笑说。

两人相视而笑,扭头就朝一望无际的田野望出去,心旷神怡。

“对了,你不是要跟我说那个项目吗?”宋晓雨把思绪拉回来说。

“对。这个项目,最终还是被你们得到了。祝贺你们。”周洋笑笑说道。

宋晓雨仰起头,仔细打量着周洋,似乎是要在他眼里发觉某种虚假。不过周洋的眼神还算比较清澈。

“然后呢?”宋晓雨不动声色问。

周洋踌躇了片刻道:“我听说你们在开发这个项目时,遇到了资金问题,对吧?”

宋晓雨警觉地望着周洋问:“这是不是你们最希望看到的呢?”

“这是什么话?”周洋摆摆手道,“我就是牵挂这个项目,想问问。”

“你特地喊我到这里来,肯定不只是为了问问。”宋晓雨盯着周洋说。

周洋笑笑道:“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你们既然遇到了资金问题,那不如把项目转让出去。”

宋晓雨听了,很意外,心脏似乎被重物撞击了一下。

周洋望见宋晓雨发呆,继续跟她分析利弊,宋晓雨听得仔细,没有放过每一个字。

从那天跟秦歌喝完咖啡到现在,安然一直被某种情绪包裹着。她一直在为秦歌担忧,这令她喘不过气来,心神不宁。

而最令她遗憾的,还是曾经在那个项目上对秦歌所做的鼓动。她越来越觉得秦歌眼下的困境,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种负罪感正在一天比一天增强,让安然夜不能寐,茶饭不香,但她又想不出任何排解的方式,以及能够帮助秦歌的办法。

安然很纳闷,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自己那么在意秦歌的处境呢?

按理说即便自己曾经提过一些建议,但最终的决定,还是由秦歌自己作出的。凭他的资格,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就不应该盲目相信任何外界因素。

但是安然也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之所以那么在意秦歌的处境,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着秦歌。只有喜欢一个人后,才会爱你所爱,恨你所恨,担心着你的担心,快乐着你的快乐。并且还特别容易放大这种情绪,直至放大秦歌所面临的困难。

而同样的道理,秦歌之所以特别信任自己的建议,或许也同样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想到这里,安然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惆怅。

那天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着秦歌的事,很是烦躁。突然秘书电话进来,说是有个叫莫非的男子想见她。

安然一阵紧张。莫非来干什么?

同时她也很快意识到,秦歌这次做出那个决定,除了自己的鼓动,莫非也是个关键因素。他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会有什么事?

安然终于让莫非进来。两人都假装热情,一顿招呼客气。

“有点冒昧,这么突然就来找你了。”莫非环视着接待室,感慨地说,“但我说过,回国后一定会来拜访安然小姐。”

“我听秦歌说起,你回国有好些日子了。”安然随口说道,心里还在猜测莫非上门的真正原因。

“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看看老朋友。对了,我们能算老朋友了吗?”莫非笑呵呵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和蔼的。

安然望着莫非,点点头道:“当然。莫非先生……”

莫非打断说:“既然是老朋友,那就别再这样先生先生的,直接叫我莫非,我也叫你安然,怎么样?”

“好,莫非。”安然打量着对面这个男子,说不尽的一种别样感受,浓郁而奇妙,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这种感受从何而来。

并且莫非在面对自己时,同样表现出某种非同一般的举动和神态。在纽约发生过的那些事,现在一一在安然眼前显现。

但此时此刻,所有这些都没有让安然过分拘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质问莫非。

“莫非,听说你这次在资金上摆了秦歌一道,怎么回事?”

“这是一次意外,我也是受害者。”莫非就把事跟安然说了一遍。

安然将信将疑,随后又问:“你既然想跟秦歌合作,怎么后来又去跟海博接触?你不知道天宇和海博这些年势不两立吗?”

“这个我真不清楚。”莫非摇摇头,茫然道,“我的确跟海博接触过,我跟周洋在纽约有约定,回国后会去找他,就像现在我来找你一样。”

这个理由很自然,也很合理。

“《救世》拍卖时,你有没有参与过秦歌和周洋两家的竞拍活动?”安然突然想起她跟秦歌聊起过有关秦歌心理价位有可能被莫非感知这件事,就忍不住问。

莫非摇摇头说:“我当时在外面,没有来得及参与秦歌的拍卖。他也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他的计划。当时那个火爆的场面,以及最后的落槌价,谁都没有预料到过。”

“秦歌当时明里暗里,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他的一些情绪或者是心态?”安然继续问道。

“当时我们有过一些联络。但我并不觉得他有这方面的行为。”莫非平静地说道。

安然听罢,想了想,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对于那条秦歌发给莫非的微信,以及其所可能产生的后果,自己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莫非,如果你看好这个项目,诚心想跟秦歌合作,那就拿出具体行动来,帮助秦歌走出困境。”安然想起心事,不由得脱口而出。

莫非听出安然的语气之中,透着一种浓郁的急迫,一种对秦歌的深深担忧。他不由得显露出了某些感伤的情绪。

“安然,你好像很在意秦歌的处境和成败。”莫非忍不住问。

安然也不隐瞒,点点头,就把自己鼓动秦歌抢夺项目的事说了一遍。

“促使秦歌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因素有很多。但我的鼓动,以及你的资金承诺,却占据了大多数。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不要再让他落空了。”安然说到这里,神色黯然,眉头微皱,浓重的自责和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莫非看到安然这副神态,隐隐感觉意外。没有想到秦歌目前的尴尬处境,会引起安然强烈牵挂。那一瞬间,莫非的那种神色,简直就像是有些嫉妒秦歌的意思。

但相对于嫉妒秦歌,莫非更在意安然此刻的低落情绪。看得出来,秦歌目前的尴尬处境,让安然非常自责,又极其痛心。

“资金的事,我正在努力,你尽可放心……”看到安然这样难过,莫非居然想到要用谎言去安慰一下她,这个也大大出乎莫非自己的意料。

但这种举动又似乎自然而然,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随手拈来。

莫非心里明白,自己极其不希望看到安然这样难过。因为他在好几年前,就已经见识过安然彻底绝望时的楚楚悲伤。那一次安然的悲伤绝望,曾经差点杀死莫非。

“真的?”安然听见莫非这样说,脸上马上就浮现出几分欣喜,急着问,“莫非,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莫非望见安然的欣然表情,怎么忍心再去告诉她自己就是在敷衍,然后再去让她重新失望一次呢。

“那当然。很快就会有消息的。”莫非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装作轻松。

“那太好了……”安然大大松了口气,似乎刚刚放下千斤重担。

看到安然露出由衷的笑意,莫非心里也顿时舒缓了好多。但随即他马上又暗暗感慨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多么希望看到安然过得快乐舒心,顺顺利利。而安然同样也是多么需要自己实现刚才的承诺,就像很多年前,安然希望自己实现对她的承诺一样。

“莫非,你抓紧把资金调过来。有可能的话,我也想想办法,替秦歌解决一点。”安然想了想缓缓道。

“哦,你也想投钱进去吗?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秦歌明说呢?”莫非有点意外。

安然摇摇头说:“我现在并没有可以调动的资金。我在想,如果秦歌实在凑不齐钱,而你又无法实现承诺,那我就把手头这个项目撤下来,归拢资金,全部投到秦歌的项目中去,缓解一下他的燃眉之急。”

“啊,你的项目不是已经启动了吗?我听说景都已经搭好了。”莫非非常意外。

“没错,停下来肯定有损失,但我必须要帮秦歌这一次,不然的话,我于心不安。他还是个新手,我之前太大意太随意了。”安然目光深情,望着窗外,由衷地说道。

莫非惊呆了。他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安然竟然有这种决心和气魄。

“安然,这样做,你的项目就完蛋了,损失会很大。而且还会在业内产生不良影响。”莫非担忧地说。

安然望着墙壁上的一幅油画,目光坚定,又透着一股柔情,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不救他,以后一定会后悔,损失会更大。”

“安然,你能这样对待秦歌,很了不起。秦歌是个幸运的家伙。”莫非心情复杂,由衷地说。

“秦歌在我面前,每次都装得很轻松,很无所谓。但我知道,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帮助。我非常了解一个渴望获得别人帮助的人,是怎样一种状态一种心境。我曾经就经历过这种状态,所以感同身受。但那次我运气不好,最终还是被人忽视,落得一个可悲下场……”安然平静说道。

莫非刚刚举起杯子,想喝一口茶,猛然就听见安然说起了这件事。他端着茶杯的胳膊不自然颤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滴在茶几上。

安然看到莫非这副样子,有些惊讶。

而莫非放下茶杯,突然很想流泪。他赶紧起身,走到窗口跟前,面向窗外。

安然看到莫非很突兀地跑向窗口,背向着自己,神态变换得如此之快,非常惊讶。

秦歌这几天依旧忙着找钱,但没什么收获。大家看到秦歌几天前还在拍卖场上牛得不行,一转身就见他低声下气四处找钱,很是意外。按照秦歌当时的大气做派,很多人以为他早就胸有成竹。

大家对这个项目其实挺看好。不肯合作的主要原因,还是出于谨慎。很多人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理:做影视项目,成功和失败,一辈子都只需要一次就足够了。

所以很多人面对项目时,只要有一点点令他们感到不安的因素,就会观望,不愿意贸然。对他们来说,缺的从来不是项目,而是保险,是资金安全。

对于这种心理,秦歌也不能说什么。那样的人就算找来合作,也必定会成为拖后腿的主,不好伺候,平添烦恼。

那天他从一个公司里出来,准备回去时,突然在停车场遇见了安康。两人好久没见,就在秦歌的车里聊了会。

“资金的事解决了没?”安康问。

秦歌摇头道:“杯水车薪哪。唉,老弟,你给我想想办法吧。”

安康想了想说:“我没什么好办法,兄长,我们自己有个项目才刚刚启动,我姐姐负责具体操作。要不,你找银行想想办法吧。”

秦歌摆摆手道:“我现在是找钱,外加找合作。我们希望多几家一起联合出品,不想孤注一掷。”

安康点点头道:“嗯,理解。你这事,我姐经常跟我说起。”

秦歌有些意外,随后道:“你姐姐比我强呀,她一个女人,就能操持起一个影视项目,厉害。”

安康笑笑说:“你可别小看我姐姐。她是见过风雨的人。”

秦歌突然有些好奇,便道:“哎,跟我说说你姐姐吧。挺好奇的。”

安康注视着秦歌,很有意思地笑了笑。秦歌被他笑得有些尴尬,似有所悟,就推了他一下,笑道:“你少这么看着我!我就随便问问。”

安康笑了笑,缓缓说道:“我姐姐单独操持过好几个大项目,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她是那种天生善于独当一面的人,很周密,也很果断。你别看她外表有点柔弱,实际上坚韧着呢。相比之下,我反而没有她那么老练。”

“你们姐弟,年龄也相差好几岁了吧?”秦歌又问。

“她三十出头了。至今还没结婚……”安康一说话,就有些收势不住。说到这里时,特意看了秦歌一眼,笑道:“哎,我说秦歌,她对你倒是挺欣赏的。嘻嘻。”

秦歌一愣,随即捶了安康一拳,笑道:“你少来啊。”

两人大笑。安康随即想了想,又说:“哎呀,我姐姐的感情生活,也真是好事多磨。她以前经历过一场不一般的恋爱,无疾而终,后来就再也没见她继续经营过感情。”

“不一般的恋爱……怎么个不一般呢?我有点好奇。”秦歌真的很好奇。他现在对安然的各方面都很想了解。

“好多年前,我姐姐爱上了一个年龄比她大出十多岁的男人。这件事我父母开始时都反对,但姐姐却一定要坚持下去。后来我父母见她那么坚决,终于也放弃干涉。但没过多久,姐姐还是跟那个男人分手了……”安康介绍道。

秦歌纳闷:“你姐姐爱那个男人那么坚决,怎么后来又分手了呢?”

“我听姐姐说过,那个男人其实很自私,一点都不愿意为我姐姐作出牺牲。那个时候我姐姐手里有个项目,很需要得到那个男人的帮助,而且那个男人手中也刚好握着这方面的资源,可以说帮助我姐姐,那是举手之劳。但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没有出手,惹得我姐姐万念俱灰,于是就下决心离开了他。”

秦歌恍然,心中马上有些替安然可惜。

“从那件事以后,我姐姐就再也没有经营过感情,一心一意帮助我父母操持家族企业,一直到现在。”安康继续说道。

“听得出来,那件事给她的打击一定很大。”秦歌联想着说。

“没错。我姐姐几乎大病一场,很久才恢复过来……对了,那个大她十多岁的男人,就是你们天宇公司的人。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那会肯定还没去天宇。”安康又说。

秦歌惊讶,急忙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马致远,对,就叫马致远。”安康回忆着说。

秦歌惊呆了。他急着问:“安康,你不会搞错吧?”

“你开玩笑。这种事我还会搞错吗?马致远差点就成我姐夫,我还见过马致远几次呢。”安康不屑地说。

当天秦歌带着十万分惊讶,回到天宇大厦。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他依旧没有从那份惊讶中恢复过来。

安然竟然和马致远恋爱过,而且还是一场年龄悬殊的恋爱。看不出马致远那种清寂孤独的生活中,竟然还有像安然那样的女子出现过。

秦歌一阵唏嘘,不免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宋晓雨敲门进来。秦歌有些意外,不安地打量着宋晓雨。

宋晓雨坐进秦歌对面的沙发里,也打量着秦歌,随后首先开口。

“那天我太冲动了,冒犯了安然,现在我对她道歉,你替我转告一声。”

秦歌狐疑,上下打量着宋晓雨道:“怎么啦这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别大惊小怪。我认个错值得你这样么。”宋晓雨不屑道,“你也不是一直想让我这样做吗?少给我装。”

“你还会认错,并且还会主动道歉?这可是开天辟地的事。”秦歌嘀咕道。

“你少废话。”宋晓雨白了他一眼,又问道,“找钱的事,有眉目吗?”

秦歌摇摇头道:“没有。但总会有眉目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干等吗?”宋晓雨紧逼着问。

秦歌沉吟片刻,有些无奈道:“我这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宋晓雨注视着秦歌,欲言又止。她深深呼吸着,似乎正在为自己打气。

“如果找不到呢?”宋晓雨继续问。

“找不到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秦歌坚决说道。

宋晓雨看了看秦歌,语气和缓道:“秦歌,有些事我们不必硬撑,要见机行事。来日方长,不争一日之长短。”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样?”秦歌听得迷糊,又有些警惕,接连问道。

今天宋晓雨一进门就朝他道歉,说话态度也端正和气了好多,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再加上她现在说话拐弯抹角的,不免令秦歌在意起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实找不到钱,那这个项目拿在手里,就是一块烫手山芋。不是吗?”宋晓雨慢吞吞说。

“说下去。挑重要的说。”秦歌冷静望着她道。

宋晓雨深深呼吸,似乎在为自己鼓足勇气,随后继续开口道:“实在不行,那就把项目转让出去吧。”

秦歌大惊,瞪着眼珠子,扭头朝宋晓雨望望,嘀咕道:“你没发烧吧?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有说胡话。这是最清醒最理智的一种做法。”宋晓雨这话一出口,后面便更加大胆,“秦歌,你别硬撑了,现在的局面,跟刚开始有很大不同。你要善于规避风险,尤其是天宇影视,刚开始一定要做得稳妥。好的项目,以后只会更多。万一做砸了这个项目,不仅要承担损失,更会影响天宇影视的声誉。来日方长……”

“我不同意。”秦歌愤怒道,“这才刚刚遇到点困难,你就这样急着要退出,这哪能办得成大事呀。”

宋晓雨也马上板起脸,冷笑一声,一语双关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同意你用天宇的声誉和利益,鲁莽行事,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去圆自己的梦,验证自己的实力。你这样看似不懈,实则是自私。”

秦歌听见宋晓雨这样说他,很是意外。他腾地站起,低头注视着宋晓雨,若有所思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用天宇的利益,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什么叫我看似不懈,实际上是自私?嗯,你把话说清楚。”

宋晓雨不惧,仰头盯着秦歌,目光凶狠。秦歌走近一步,跟他针锋相对,并一定要她做出解释。

“说呀,今天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秦歌也有些火了,愤愤地说。

宋晓雨毫不畏惧,冷冷盯着秦歌,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宋晓雨说完,稳稳坐在沙发里,等着秦歌回复。

秦歌很奇怪,好好的,宋晓雨为什么要提出把项目转让出去呢?现在虽说还没有打开局面,但也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晓雨,你别冲动,听我讲。这个项目就好比一个金蛋,我们要耐心孵化,让金蛋变成一只金鸡,而不是急于求成,光想着敲开它煮了它吃了它。“秦歌循循善诱道。

“我担心你心比天高,最后很可能落得个鸡飞蛋打。”宋晓雨冷冷道。

“我们都要对自己有信心,晓雨。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项目,接下去就该按计划,慢慢去实现它……”秦歌继续说。

“不。我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而且局面已经不可收拾。我看不到希望,我们必须马上止损。”宋晓雨失声喊道。

秦歌很惊讶,宋晓雨的心理竟然会这么脆弱。但按照她以往的表现,也不至于会对这个项目这样风声鹤唳呀。

“晓雨,你究竟是怎么啦?”秦歌纳闷地问。

宋晓雨努力镇静下来,喝了口水,随即注视着秦歌,狠狠说道:“我别的没什么,我就担心有人在这个项目上别有用心。”

宋晓雨说着,便起身离开办公室。

秦歌呆呆望着宋晓雨背影,百思不解。我别有用心?她怎么这样怀疑我呢?我那么多年在天宇的表现,还不够她拿来验证自己的么?

原来宋晓雨想要把项目转让,并非仅仅出于资金原因。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要让宋大小姐这样怀疑自己呢?想到这里,秦歌有些愤怒起来。

但愤怒归愤怒,秦歌还是不想让这种愤怒影响到自己对这个项目的专注。宋晓雨在这件事上这么情绪化,那就随她去吧,他也无暇顾及,自己必须先把项目做好。反正自己不答应,她那个念头,也只能想想罢了。

秦歌想到这里,也就暂时让自己忽略宋晓雨对自己的苛刻。他想了想,又给莫非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尽量替天宇促成资金一事。

通话完毕后,秦歌走出办公室,准备赴约。半个小时后,他要去跟另一个人谈合作的事。

穿过走廊时,秦歌突然在一个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这个办公室门框上有个木牌,上面写着“副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

秦歌不觉感慨,轻轻推开房门,朝里面张望进去。

这里曾经是马致远的办公室。秦歌怎么也不会料到,就在自己进天宇之前,安然曾经跟马致远有过一段恋情。

这让他心情复杂。

接到秦歌电话时,莫非正躺在宾馆房间的沙发里,神色颓废,蓬头垢面,喝着酒,看上去已经有些醉意。

结束通话后,莫非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喝了一大口,随后打开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反复端详。

这几张照片,居然全都是马致远和安然的合影。照片中的安然依偎在马致远肩头,笑得温润如水。在她身边的马致远,也难得地显露出几分舒怀开心。

莫非翻动着照片,情绪也在热烈翻涌。当他看着安然一脸舒心在微笑时,自己就反而一阵心痛。而当他盯着马致远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就极其的鄙视,对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

就这样反反复复,莫非像神经质似的,在那里沉醉其间。实在无法面对时,他就不停给自己灌酒,一边灌酒,一边还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的脸,一直到酩酊大醉。

烂醉在沙发里的莫非还在抚摸着自己的脸,嘴巴里哼哼唧唧的,慢慢进入半梦半醒状态。

他恍惚之间,就梦见了一间整洁的诊疗室,里面全是一些精密医疗仪器。中间有一张床,床上铺着浅绿色的床单,床边站着几个漂亮的护士。

然后有个人穿着手术服进入房间,直接坐上床,慢慢脸朝上平躺下来。这个时候可以看清,这个病人是马致远。

马致远安静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忐忑不安。突然房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宋仁浩,另一个是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

这两人慢慢朝马致远逼近。马致远大惊,连忙扯过被单枕头,遮住自己的脸。但是他很快发现,被单枕头居然是透明的,根本遮不住自己的脸。他急得大叫一声,忽地从床上蹦起,却马上又被人按在床上。

马致远挣扎不了,只能用自己的双手遮住脸面,浑身战栗。

这个时候有人俯身下来,对着马致远小声说道:“别害怕,一切交给我们。”

马致远慢慢张开眼睛,环视房间内部,却再也看不到宋仁浩和警察。

“快,快把我的脸换掉,我不要被任何熟人认出来。”马致远大喊。

“放心,你会如愿的,马致远先生。”有个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致远稍稍平息,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人用一块浅绿色的布慢慢遮住了他的脑袋,只露出一张脸。

马致远一阵疲乏,很快安静下来,他似乎是睡了一觉。在睡梦中他又看到了宋仁浩和那个警察。但他们两人只是站在不远处,再也没有朝他走过来。

醒来的时候,马致远的整张脸已经被纱布缠住,只露出口鼻。

有人过来给马致远拆去脸上的纱布。马致远从眼前的镜子里看到纱布被一层层揭去。揭到最后一层时,马致远一阵紧张,闭上眼睛。

“马致远先生,请你睁眼看看……”有人在耳边提醒。

马致远慢慢张开眼睛。在他跟前的镜子里,显现出来的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

“你还能认得出这是你吗,马致远先生?”有人在耳边轻轻问。

马致远激动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我不叫马致远。从现在起,我是莫非。我叫莫非。”

旁边的人笑笑道:“好吧,祝贺你,莫非先生,易容手术非常成功。”

宋晓雨离开秦歌办公室后,想了想,马上去了父亲办公室,并且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说了一遍。

宋仁浩安静听完女儿的述说后,依旧非常平静。

“晓雨,这件事我已经说过,全都由你跟秦歌商议拍板。我不参与了。”宋仁浩缓缓说。

“但是我说服不了秦歌,他太死硬了。”宋晓雨埋怨道,“必须是你发话,他才肯听。”

“你说服不了秦歌,或许是因为你的理由太单薄,不足以说服他吧。”宋仁浩望着女儿,慈祥地笑说。

“他就是太霸道了。”宋晓雨不服气,“爸爸,你也觉得我说的那些理由都不是理由吗?”

“差不多吧。呵呵,你这些理由,无端猜想的成分居多。”宋仁浩摸着女儿的脑袋说,“想要做成大事,就要一如既往,披荆斩棘。哪里会有现成的机会。”

“但是……但是秦歌这个人,他,他心术不正。”宋晓雨急了。

宋仁浩认真注视着女儿,一阵感叹,心中无奈。他站起身来,突然就把宋晓雨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面有焦虑。

“晓雨呀晓雨,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宋仁浩把下巴靠在宋晓雨脑袋上,眉头微皱,轻轻呢喃着。

“爸爸,你还是不相信我。”宋晓雨委屈。

她很想把在纽约听到的有关秦歌心结的事情告诉父亲。但转念又一想,我这样一说,秦歌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他假心假意来跟自己解释,这未免太恶心了。

“他怎么心术不正了?”宋仁浩问。

宋晓雨犹豫,最后决定闭口不提。

“反正他有私心。他这样全心全意对待天宇,对待我,实际上全是为了他自己。”

宋仁浩放开女儿,注视着她的目光,摇摇头,缓缓说道:“晓雨,退一万步讲,就算秦歌有私心,但我们呢?我们所有人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任何时候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或者说都没有一丁点私心在内?我们都是凡人,有私心,这很正常。你,我,秦歌,都不例外。只要这种私心不违背大局,不对别人、对社会构成主动伤害,你就应该坦然接受。你要像接受你自己的缺点一样,去接受别人的缺点,明白吗?”

宋晓雨听到这些话,未免有些触动。

“晓雨,我一直希望你能变得心胸开阔,主动走进现实,抛弃狭隘的心结。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快乐起来。这也是爸爸对你最大的期待。”宋仁浩微笑着对女儿说。

宋晓雨听到这里,一阵心痛。父亲这些话,针对的是什么,这个不言而喻。而这一点,也是她最不愿意丢弃的一份情愫。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她要这样跟秦歌较劲,目的也是不想轻易否定这份情愫。

宋晓雨紧紧抱住父亲,轻声抽泣。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跟宋仁浩的每一次拥抱,正在不断远离自己的心愿,正在渐渐变得陌生而无奈。而这种陌生对宋晓雨而言,既心痛,又唯有妥协。这种强烈的剥离感,就像是在揭下自己身上的一层皮肤,令宋晓雨痛彻心扉,又不得不惨然面对。

宋仁浩想推开她,却哪里推得动。他唯有目光担忧,抱着女儿,束手无策。

随后宋晓雨主动放开宋仁浩,然后大哭着离开父亲办公室,独自开车出了大门。

宋仁浩目送女儿以这种状态离开,非常揪心。但他必须这样做。

这个女儿,宋仁浩有时候一直有些懊悔。他懊悔自己当初就不该纵容宋晓雨的某些偏颇。他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一种溺爱,但谁知道这竟然导致宋晓雨进入那样一种状态,这是他绝没有预料到的。所以现在,他必须要这样斩钉截铁对待宋晓雨,让她去独立直面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艰难。

半路上周洋打来电话,询问上次谈过的事情。宋晓雨想了想,说见面再说。

上次周洋建议宋晓雨抛出项目自救,随后又表示,自己愿意收购这个项目。

当时宋晓雨有些犹豫,就没有继续谈下去。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这个建议。

其实在宋晓雨的心目中,转让项目,首先是可以让天宇避免损失。

在她看来,秦歌现在就是在硬撑,就是不愿意承认失败,现在的局面对这个项目非常不利,他筹钱的结果必定不容乐观。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天宇的好戏,唯独秦歌还不肯承认。

所以宋晓雨很自然就有了转让项目的第二条理由,那就是亲手斩断秦歌的自私自利。

宋晓雨觉得她现在是最了解秦歌的那么几个人。这个人看上去积极向上,工作努力,其实内心非常软弱。他现在迫切需要一系列的成功,来支撑他那个可怜而脆弱的灵魂。对他而言,成功改造自己,让自己喜欢上他,并放弃对宋仁浩的情愫,所有这些一旦如愿,无疑会转化成为他的一次巨大成就。

但这对他而言,还远远不够,如果能把这个项目做出,那么这种胜利和成就所能给他带来的喜悦和满足,就更加巨大,更能进一步夯实他的自信。不,是自负。

但是作为天宇而言,秦歌的这种举动却是很危险的。他这是在拿着天宇的未来,实现自己的个人梦想。这也是宋晓雨所无法容忍的。

非但如此,现在宋晓雨甚至还有了一股强烈的报复心理。

既然你秦歌可以利用我,利用天宇,来实现你的个人目的。那么我现在非但要阻止你这么做,而且还要打击你的自信心,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这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但也不至于对天宇造成多少影响。毕竟这个项目现在对天宇而言,已经成了鸡肋。尽早果断处理,反而有益。

所以原则上宋晓雨已经默许周洋的建议。

跟周洋的见面,是约在一个街头咖吧。那个地方宋晓雨经常去坐坐,风景和环境都不错。当她赶到那边时,看到周洋已经等在那。

等宋晓雨坐下后,周洋随即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束野花,笑盈盈递给她。宋晓雨没有料到周洋会有这一手,犹豫了一下,也就接了过来。

这束野花跟上次周洋在路边给她采摘的那一束,非常类似,宋晓雨很喜欢。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宋晓雨欣喜地问。

“就是上次跟你谈话的那条郊区公路边。我今天路过那里,顺便给你带了一些。”周洋呵呵笑着道。

宋晓雨有些意外。她很快意识到,周洋还是挺有心的一个人,而且有心得近似刻意。他说是路过那里,顺带着采摘一些带给她,但有谁能排除他不是特意赶过去为她采摘的呢?按照宋晓雨对周洋的了解,她觉得周洋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喜欢吗?”周洋看到宋晓雨举着野花发呆,开心地问她。

宋晓雨注视着周洋,见他始终一脸灿烂,兴致勃勃,这样的神态,让宋晓雨无法去扫他的兴。

“嗯,喜欢。”宋晓雨说着,把花束放在桌上。这个时候侍者送来了咖啡点心。

“晓雨,你很喜欢野花,有什么原因吗?”周洋招呼她喝咖啡,又随口问道。

宋晓雨想了想,黯然说道:“野花很少被人关注,风吹雨打,冷暖自知,就像某些人一样。”

周洋听罢,注视着宋晓雨的目光里,顿时就多了一份东西。

“原来如此。说句实话,从我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感觉你很像一朵飘零的野花,孤寂,弱小,但却非常坚强。”周洋说。

“所以你很想保护我,对吗?”宋晓雨注视着周洋,顿时就想起了在纽约和周洋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有些感慨起来。

“我说过你很坚强,根本不用我保护。我就是很想关注你,顺便看看哪里可以帮助到你。”周洋微笑着说,“事实上你也从没主动要求我帮你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坚强。”

“但那时你确实帮过我很多,这一点我不会忘记。”宋晓雨由衷说道。

“那一段美好的日子,我也终身难忘。”周洋笑笑道,笑得甚至有些腼腆。

宋晓雨听着,有些心神不宁。

周洋把点心杯子轻轻朝宋晓雨这边推过去一些:“先吃点东西吧。”

宋晓雨沉默地喝着咖啡,不想主动说起项目。因为她也想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有利位置。

“晓雨,我始终觉得,那段时期,我就是在跟你谈恋爱。”周洋突然把话挑开。

宋晓雨注视着周洋,内心翻腾。那段时期里,宋晓雨对周洋有过好感没有?宋晓雨无法否认。

那个时候,她对自己的前途极其绝望,更加意想不到秦歌会赶到纽约来找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在纽约飘零多少时候,不知道会有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在前方等着自己。她甚至根本就不敢过多去憧憬这个问题。因为她很害怕,万一这种结局迟迟不来,那么自己又该如何驱散内心的焦虑和绝望?

所以周洋的出现,等于是一场及时雨,多少冲散了她的内心绝望,让她获得了另一种隐隐的充实和补偿。

事实上她在美国这件事,父亲是完全知情的。她每隔半个月就会跟父亲通一次电话。父亲多次规劝她回国团聚,但都被她拒绝。而后来秦歌赶到纽约来找她这件事,却是父亲偷偷安排的,她开始并不知情。

但宋晓雨的内心深处,始终装着秦歌,所以周洋注定会失落。但周洋对自己的那份热诚和期待,她也心知肚明。而她自己对周洋,却一直缺乏类似的热诚。即便最后她主动选择跟周洋一起回国,那也是为了故意冷落秦歌而为之。

“周洋,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恐怕很难答应你什么。”宋晓雨只能这样说。

周洋听罢,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不管等得到还是等不到,我都要试试。如果你有需要,我还会跟以前那样帮助你。”

这句话让宋晓雨差点泪奔。她紧接着说道:“周洋,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觉得这样挺公平。因为我毕竟很晚才认识你,比秦歌要落后很多时间。”周洋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

宋晓雨听他这样一说,内心的怨恨就开始往上涌。

秦歌对自己的爱,如果能够有周洋一样的坦率,而不是充满心机和利用,那该多好。周洋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着自己,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执着态度。而且他是在明知自己身边有个秦歌的情况下,依旧对自己表现得尽力尽心,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宋晓雨不想继续思考下去。她有些害怕,更有些怨恨。

“我们说说项目吧。”周洋终于率先开口道,“我跟我母亲说过了,她同意我的建议,只要我们之间谈好细节,她不反对收购。”

宋晓雨一听,也挺愉快。

“好呀。不过我转让这个项目,是有条件的。”宋晓雨紧接着说。

“说说看吧。条件我也有一点。”周洋点点头说。

“这次转让的价格,要在我们的收购价上增加一成。”宋晓雨赶紧说出自己的底线。这是她对谈判的经验。

周洋听完,脸色顿时有些为难。宋晓雨见状,并不意外。

“但是我母亲给我的价格,是在你们收购价的基础上,降两成。”周洋也不含糊,针锋相对道。

宋晓雨这下子有些意外了。她紧盯着周洋的神色,这才隐隐发现,对方的目光之中,分明透着一股厚实的坚韧。这种坚韧隐藏在周洋阳光而青涩的外表下面,轻易不能发现。

“这不可能!”宋晓雨近乎激动地大喊,“你们不能欺人太甚。”

周洋注视着宋晓雨,不卑不亢,想了想,轻声道:“晓雨,别冲动,在商言商,慢慢谈。”

“你们有这个想法,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基础了。”宋晓雨虎着脸道。

“你们这次转让,是想着准备奇货可居,还是因为山穷水尽的缘故?”周洋平静地问。

宋晓雨惊讶地望着周洋,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刚刚还在对自己深情表达爱意的男人,一转眼就想在价格上砍自己一板斧。看样子周渺的基因已经在他体内激活。

“我们怎么会山穷水尽呢?笑话。我们转让,完全是因为出于我们的战略。”宋晓雨硬撑,决不能输给这个大男孩。

周洋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安静盯着宋晓雨。宋晓雨望见,隐隐觉得周洋这个人有点不简单,至少跟自己对他的直观印象不太符合。

“好吧,看来我们的落差也就那么多了。不过中英香港问题的谈判都谈下来,我们这点分歧也肯定能解决,对吧。”周洋笑笑说。

“那也得有人让步才行。”宋晓雨喜欢单刀直入,并不习惯周洋那种迂回。

“你觉得现在这个项目,还很抢手吗?”周洋首先发难。

“那还有假吗?你没看到竞拍都到这个价格上了?”宋晓雨轻蔑道。

“这倒是事实。不过你注意到没,竞拍到一半以后,现场就只有你我两家在竞争了。你不觉得这一点很值得你思考么?”周洋幽幽说道。

宋晓雨沉默起来。周洋所说的这个现象,的确有些细思极恐。

“降两成你们就别想了。”宋晓雨直截了当说。周洋刚才的话,让宋晓雨顿时感到一股危机感,所以她下意识让步了。

“加一成就更加不可能了。这个价格就是我家抬上去的,我们不可能台上台下都替你们抬轿子。”周洋微笑着说。

宋晓雨听见抬轿子三个字,有些恼怒道:“周洋,你别太过分了。”

周洋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点点头道:“好。那你看关于这个价格,我们是不是都回家去商量一下,下次再聊?”

宋晓雨抬起头,却发现周洋已经由刚才的一脸犀利,重新变得温和可亲。

“周洋,你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宋晓雨摇摇头说道。

周洋摆摆手,笑道:“这个项目对你我而言,都只是一桩生意。我只是在跟你谈生意,而不是其他。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宋晓雨似乎有些听明白周洋的话,无心纠缠,只说了句两天后我们再聊,就离开了。

周洋望着宋晓雨离开的背影,喝了口咖啡,神色不可捉摸。

回到家后,周洋马上去跟母亲说了跟宋晓雨见面的事。

“周洋,这个项目一定要降两成,不然我们不接手。”周海蓉说。

周洋沉默不语。

周海蓉见状,有些着急:“是不是宋晓雨很强势,你有些招架不住了?”

周洋摇摇头说:“妈,跟你说的正相反。我稍微暗示一下,她马上就开始软了。这个项目,他们并没有多少信心。”

“那不是挺好么?下次见面,你再加把劲,直接降两成,把项目谈下来,儿子。”周海蓉很欣慰。

周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周海蓉奇怪:“怎么啦儿子?”

周洋踌躇良久,这才开腔道:“妈,我们能不能别要求人家降两成价格了?”

周海蓉惊讶:“儿子,你这是怎么啦?”

周洋不说话,只是支吾,最后才鼓足勇气道:“妈,我在纽约时,就已经爱上宋晓雨了。”

“儿子,你怎么这样啊?宋晓雨跟我们家的渊源,你不是不了解啊。”周海蓉惊讶。

“妈,那些都算不了什么。何况我已经这样了,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周洋嬉笑着说。

“宋晓雨不仅仅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她还是秦歌的女友,而秦歌是你的同父异母兄弟。儿子,这,这也太乱了。”周海蓉埋怨。

“不,妈,越是秦歌的女友,我就越要追到手。”周洋依旧微笑着,语气坚定,缓缓说道。

“啊……儿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啊?”周海蓉盯着儿子有些冷酷的神色,更加吃惊。

宋晓雨回到公司后,当即把情况跟秦歌摊了牌。

秦歌很紧张,但更加意外。他原本以为宋晓雨只是说说罢了,谁知道她一转身就去和周洋正式接触洽谈。

“晓雨,别这么干,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秦歌痛心地说。

“我不这么干,才会遗憾终身。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宋晓雨斩钉截铁道,“价格上我会努力争取,实在没有办法,按原价加上手续费,我们也可以出手。”

“晓雨!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局,你怎么自毁前程呀?”秦歌耐着性子,努力规劝道。

“良好的开局?你在做梦吧,你都快要走投无路了。”宋晓雨鄙视道,“我知道你抹不开面子,所以这个脏事还是由我来做,你还要怎么样?”

“哪有什么走投无路呀?资金问题我和莫非一直在想办法的……”秦歌坐立不安。

“拉倒吧。你还真以为莫非是个召之即来的财神爷吗?人家混迹了那么多年商界,老江湖一个。他一定是半途中又不看好这个项目,否则早就砸钱过来了。”宋晓雨看着秦歌来回走动,冷笑道。

“就算他不看好,但只要我们看好这个项目,就一定可以克服暂时的困难。晓雨,别这么早打退堂鼓,听我一句话。”秦歌请求道。

“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也不值得商议。明天我就去找周洋谈第二次。我是尊重你,才把情况跟你预先说明的。”宋晓雨强硬道。

“我不同意,看你能把项目怎么样?”秦歌被惹急了,也开始跟她针锋相对起来。

宋晓雨望着秦歌,冷冷一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天宇影视的第一把手了?真是不自量力。老实告诉你,天宇姓宋,宋晓雨的宋,随便什么时候我都能让你滚蛋。”

秦歌听到这些很见外的话,有些愕然。但他无暇顾及,就想着怎么说服宋晓雨。宋仁浩曾经嘱咐过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希望他都能坚守到最后,最好就是带着宋晓雨一起,迎接一个个胜利,让她在事实面前信服你,这比说什么都强。另外宋仁浩也想借此释怀宋晓雨的心结,让她慢慢走进现实,融入阳光。

所有这些秦歌都非常愿意去做,但他却无法过得了眼前这个坎。

但目前秦歌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说服宋晓雨。他相信这始终是暂时的,但宋晓雨却不这么想。他越来越觉得宋晓雨这么苛刻对待这个项目,除了项目本身,可能还有些针对他。

“晓雨,请你再给我十天时间,我一定能打开局面,请你相信我。”秦歌最后没有办法,又见宋晓雨正在气头上,就想避其锋芒,采取缓兵之计。

宋晓雨看着秦歌死皮赖脸地请求自己,心中越发愤怒,暗想:这个混账,为了实现他的个人目的,就把天宇当成试验品,不顾现实,硬拼硬打,这种人是最自私最可憎的。所以自己一定要截断他的企图,让他彻底绝望,失败。

“做梦。天宇影视不是你家的,你当然不在乎。秦歌我告诉你,这个项目处理完以后,我会建议父亲,注销天宇影视,再也别去凑这份热闹。影视业本来就是一窝蜂的事,我们就不该掺和进来。”宋晓雨狠狠地说。

秦歌发现今天宋晓雨情绪激动,一时很难说服。但这个项目却绝不能让她拿去转让,否则天宇影视的未来就没有了。而且更加严重的是,如若这个项目最后真的被这样不明不白转让了,那么对天宇影视以及所有天宇人的信心是一次致命打击。可以想象,在未来的日子里,天宇影视很难再有胆量和气魄去面对其他项目。

“晓雨,那这样好了。你再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我一定打开局面。如果三天后我还是没有作为,那这个项目任凭你处置。怎么样?”秦歌最后不得已,只能想办法先把宋晓雨拖住。

宋晓雨盯着秦歌,目光愤然。按照她的想法,三分钟都不想给秦歌。但又一想,毕竟还是给他一个台阶比较好。不然他要是去父亲那边乱说一通,父亲一出面,她这边就不好办了。不妨答应给他三天,稳住他,然后自己尽早去跟周洋谈妥,免得夜长梦多。反正短短的三天时间,他不可能有所作为。

“那好,一言为定。”宋晓雨点点头说道。

秦歌看着宋晓雨离开办公室,当即焦躁起来。这个宋晓雨,就知道在关键时刻发难。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也正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慢慢涌起,令他有些无力和绞痛。

刚才宋晓雨的某一句话,就像是一把锋利尖刀,冷冷划开了他的心肺。

但还没等他细细感受这一股绞痛,安然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询问他找钱有没有结果。

秦歌听见安然开门见山问起资金的事,有些感慨。他知道安然一直就把自己的事放在心里。

“还没有结果。安然,谢谢你的关心。”秦歌的情绪还没从刚才的谈话氛围里走出来,有些低沉。

安然马上就听出了这种低沉,就在电话里问:“秦歌,你情绪不好。是不是因为资金的事?”

“唉,刚才宋晓雨找到我,她正准备把项目转让出去……”秦歌就把事跟安然说了一遍。

“真的呀?”安然非常惊讶,“宋晓雨也太随意了。这么重大的事,她怎么想怎样就怎样啊。”

“这不怪她。最主要是我没有给她安全感。她压力很大,有些承受不住了。”秦歌自责说。

“三天时间,你上哪里去找钱呀?”安然很担忧。

“先拖三天吧,实在不行,我就找宋仁浩去,让他去跟他女儿谈这事。”秦歌想了想说。

“就算这样,你还得要找到钱呀。”安然想了想说,“你想要阻止宋晓雨,最起码这三天里,找到一部分钱,让宋晓雨看到希望,这样会好一些。”

“这个……我不一定有把握。但我尽力吧,不然还能怎么样。”秦歌无奈说道。

安然听出秦歌语气中的无奈和悲伤,顿时也很不好受。

这些天安然一直牵挂着秦歌和这个项目,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自己和这个项目,还有秦歌牢牢捆绑在了一起,自己不知不觉就已经跟两者同呼吸共命运了。

“秦歌,你别急,我来给你想想办法。”安然沉默了片刻,最后说道。

“你?你不是说你现在并无闲散资金吗?”秦歌惊异道。

“我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真是的。”安然埋怨道。

秦歌一阵欣喜道:“哎呀,安然姐,要是这个时候你能出手相助,那你就是我的大救星啦。”

“别高兴得太早。我要提条件的。”安然听见秦歌那么高兴,心里也不禁欣喜,就跟他开起玩笑。

“没有问题。你是师傅,你随便提,只要我能承受得了的。”秦歌心里高兴,又觉得纳闷,就继续问,“对了,安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安然一阵迟疑,最终没有说破。

“这些事你少操心。我们再联系吧,我现在要去做些准备。”安然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秦歌长长吁了口气。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安然会出来帮助他,真是始料未及。

如果安然能迅速落实一部分资金,那么宋晓雨或许真的会改变主意。关键这样一来,不仅项目保住了,更能让宋晓雨安心加入这个项目,然后就像宋仁浩说的那样,让她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从而彻底信服自己,看清她自身的狭隘和冲动,最终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秦歌突然又有些担心起来。他一直感觉到安然对自己和项目的浓重牵挂。会不会为了解决自己的困难,她去做一些令她很为难的事情?安然对自己的特殊情义,秦歌一直能感觉得到,所以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秦歌越想越有些不安起来,随后又呼叫了莫非的号码。

接通电话后秦歌一时兴奋,就把安然要投资项目的情况告诉了他。

“莫非先生,你这边尽量抓紧吧。我这边安然答应筹一笔款子进来,就在这几天里。”秦歌最后说。

“安然?她答应给你注资了?”莫非在电话里似乎非常意外。

“是呀。没想到吧。说实话这事我也没有料到呢。”秦歌高兴地说。

“她说过她的资金来源了吗?”莫非又问。

“我问了,她说她自有办法,让我耐心等她消息。”秦歌挺高兴。

莫非在电话里沉默片刻,突然“哦”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久。

秦歌听见莫非那种紧张语气,有些纳闷,但也没怎么多想。

周洋在跟母亲充分沟通以后,再次把宋晓雨约了出来。

在这之前,周洋在母亲跟前,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要不然周海蓉根本就不答应收购《救世》这个项目。

“儿子,你听妈妈一句,《救世》这个项目你碰都别去碰。”当时周海蓉这样对周洋说。

“为什么呀,妈妈?”周洋不解地问。

“儿子,天宇这次进退两难,我敢保证,他们一定会在这个项目上被活活困死。”周海蓉沉着脸色道。

“你断定他们不可能找到资金?”周洋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有这个预感,儿子。人心是很奇怪的一件东西。没有出名时你拼命宣传,唯恐别人不知道。而像《救世》这样的爆款,又反而会使大家谨慎对待。”

“那么,妈妈,你觉得这个项目能赢利吗?”周洋随即问道。

周海蓉想了想,点点头道:“做好了,应该可以,毕竟是个爆款。有影响力,有自带粉丝,江南这个作者,潜力也很大,我是比较看好的。”

“那我们不妨争取一下,去获得这个项目吧。”周洋提议。

周海蓉望着儿子,心中有喜有忧,神色复杂。

喜的是儿子天生有一股闯劲,这一点她已经看出来了。她不禁就想起了周渺,这个老混账,年轻时也这样,喜欢追逐新鲜事物,敢想敢做,且往往眼光很准。而眼前这个儿子,应该是继承了他父亲的秉性。这让周海蓉无限欣然,总觉得周渺就没有离开,一直在她身边。

忧的是儿子毕竟年轻,还不成熟,以后他究竟会遇到什么,自己能不能担当起保护培养儿子的重任,都令周海蓉莫名的紧张,时刻不得宽心。

“其实我特别希望看到天宇在这个项目上走投无路,一败涂地。”最后周海蓉说。

周洋望着母亲,深知她这样说的缘由。但他却有着不同的见解。

“妈妈,天宇即便一败涂地,对我们海博而言,除了能够让你出一口气,别无益处呀。”周洋说。

“但毕竟是出了一口气。周洋。”周海蓉感叹地说,“秦歌和天宇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我非常理解,妈妈。但是你再想想,如果我们来做这个项目,那不仅可以扬眉吐气,还能获得巨大盈利,更能够让秦歌和天宇为失去这个优良项目而遗憾终身。这对他们的打击,必定是深远的,长久的。”周洋解释说。

周海蓉当时惊喜地凝望着儿子,差点落泪,她不止一次发现儿子已经真正长大。

周海蓉于是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跟儿子商议,争取降两成价格获得项目。

而上次周洋跟宋晓雨接触后,突然想放弃压价两成的主意,并且说他已经爱上宋晓雨,这让周海蓉很是不满。

当时母子俩争执得很厉害。周海蓉坚持不同意周洋跟宋晓雨走到一起,而周洋也不让步,母子俩不欢而散。

一直到那天晚上,周洋主动去找母亲深谈以后,周海蓉了解到儿子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才同意周洋去跟宋晓雨接触,并答应周洋自主决定收购价格。

对此周洋非常感谢母亲。而周海蓉也再次感觉到,儿子的确已经长大,并且也已经拥有了强烈的家族荣誉感。周家的希望,现在全都在周洋一个人身上了。

然后母子俩提到资金。周海蓉说放心,儿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海博现在虽说没有什么像样的业务,但底子还在。

周洋说我们要不要等等莫非。周海蓉说他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结果,我们等得了吗?不管他了,你先去跟宋晓雨谈,谈妥了我们尽快筹钱,钱到位后正式签订协议收购。到时候我们融一些,贷一些,再找些合作,应该可以应付这个项目。莫非到时候如果回笼到了钱,想投,那也可以。周洋说好。

今天跟宋晓雨的见面,依旧放在那个露天咖啡馆里。而周洋一如既往,还是提前赶往郊区公路,为宋晓雨采摘了一束漂亮野花,并让花店精心包装一番。

两人一见面,周洋就直截了当告诉宋晓雨,说他已经做通母亲的工作,她已经授权自己,自主决定收购这个项目的价格。

宋晓雨听罢,脸上掠过一丝欣然,但依旧没有半点放松的神态。

“那你的意思呢?”宋晓雨问。

周洋笑笑道:“我的意思,我也不压你的价格,你呢,也别再提价。我们还是按照你中标的价格收购,你觉得如何?”

宋晓雨听他这样一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假装矜持一下。

“那就加价半成,怎么样,能接受吗?”

周洋摇摇头说:“晓雨,你也别再坚持了,我好不容易说服我母亲。要是你不肯放弃加价,万一她反悔了,那我们这个项目很可能就要黄掉。你要知道,我们按原价收购,那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毕竟这个天价也是我们一手捧起来的,现在一下落到自己手里,这心里总不是滋味。”

宋晓雨一听周洋说得那样诚恳,心里也很快就放弃。毕竟这样一来,自己的各方面心愿就都能了却。

“那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宋晓雨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她眼前的周洋似乎看上去还挺通情达理挺顺眼的。

周洋笑笑道:“这事谈到这里,你有没有一种遗憾的感觉?”

宋晓雨想了想,发现自己心里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这实在是个最佳的结局。

“没什么遗憾。我们拍下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个错误。”宋晓雨淡淡地说。

周洋注视着宋晓雨,笑了笑,喝了口咖啡。

宋晓雨拿起桌上的野花,闻了闻,神色欣然道:“你还真有心。谢谢你的花。”

周洋从花束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野草,神秘对着宋晓雨笑笑道:“你等等啊,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说完就把手伸到桌子下面,低头一阵捣鼓,神色怡然。

宋晓雨既然达成了转让,心中愉快,也就随周洋去闹腾。

此时此刻,她特别感到轻松,也挺感激周洋的。周洋这次说他为了说服母亲不要压价,费了好大的力气,这些话宋晓雨还是愿意相信他的。她觉得周洋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因为他说过他喜欢自己。

想到这一点,宋晓雨马上又朝桌上的那束野花望去。看他的年龄,不会比自己大多少,说不定比她小都有可能。但他给自己的印象,却又是比较复杂的。

周洋有时候像个大男孩,但有时候却出奇的老练,有时候比较冷酷,但一转身就又变得随性温和。这也是个谜一样的男子。

但有一点宋晓雨是认可的。那就是周洋对于自己的感情,或许的确是真诚的。在纽约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想她所想,并且当时自己的状态也不好,他却能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这就很不容易了。

宋晓雨想到这里,难免又是一阵唏嘘。她无法不想起秦歌来。

她相信周洋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是比较纯粹的。尽管他作为周海蓉的儿子,对天宇有着天然的敌对心理,但这并不一定就会影响他对自己的感情。这一点,从周洋在这个项目上做出的努力和让步,就可见一斑。

正在宋晓雨胡思乱想之际,周洋突然呵呵一笑,随即把手掌从桌子底下拿起来。

宋晓雨见周洋紧握着拳头,吃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晓雨,我还有样东西要送给你。”周洋捏着拳头乐呵呵说道。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宋晓雨打量着周洋的神态,还有他的拳头说。

“你闭上眼睛。”周洋命令道。

宋晓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又缠不过他,便闭上眼睛,看他会有什么花样。

周洋等宋晓雨闭上眼睛后,迅速拿起宋晓雨放在桌上的手掌,然后松开自己的拳头。

一枚用草绳编织起来的戒指,显现在周洋手掌心。

周洋看着宋晓雨闭上眼睛后的可爱模样,拿起草戒指,起手就朝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套了进去。

宋晓雨被惊醒,低头看到草戒指,不禁一愣。抬头看时,见周洋一脸欣然,目光温润。

“周洋,你这是干什么?”宋晓雨忐忑地说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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