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伟
手术后,秋秋向辰辰求婚
2018年7月5日,雷佳辰穿上花100元从网上淘来的二手婚纱,与邱泳“奉子成婚”。而就在一个多月前,邱泳刚刚进行了一场高风险的手术。
两年前,还在上大学的雷佳辰,因为冲洗一组自认为“美翻了”的照片,与邱泳结缘,两个年轻人的恋爱简单、真纯。然而,“死神”却向邱泳伸出了魔爪!未婚先孕的雷佳辰,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爱情……
2015年11月的一个晚上,街上挺冷的,我走出校园,要去洗几张照片。当时,我正在浙江省丽水职业技术学院读书。当天,我和几个同学在城郊拍了一组自认为“美翻了”的照片。
丽水夜市洗照片最火的地方,就是邱泳的摊位,两张桌子加一台小显示屏,一块塑料板上夹满客人各式各样的照片,一块红色横幅绑在电线杆和一棵大树之间,上面写着:手机冲洗,一元一张。我将照片用微信转给他冲洗。邱泳身高一米八,俊朗、阳光,而且幽默。冲洗了这组照片后,我们并没删去微信。我和他家都在农村,都是21岁。邱泳父母很早离婚,他高中只读一年就辍学出来谋生。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微信闲聊。几天后,我按捺不住跑到他的摊位上,给他送了一杯刚买的“鸳鸯”奶茶,邱泳一口气就把它喝光了。
12月里,我去龙游看望外婆。深夜,我看到邱泳还在朋友圈里发刚冲洗的照片,跟他打招呼:“秋秋,你这么晚还在洗照片,早点休息啊。”
“辰辰,不累。谢谢你的关心。”邱泳说。
几天后,邱泳给我发微信,说他在庆元旅游,那里空气真好,让我过去玩。我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接我,我就去玩。”并给他发了一个定位。邱泳没有回话。3小时后,他打电话说已到楼下。我推开外婆家的窗户一看,真的是他,满脸阳光地抬头看着我。我没跟外婆道别,便飞奔下楼。
邱泳开车带我去了庆元,庆元的青山绿水间,留下了我和他相依相偎的身影……我们相恋了。
2016年3月,学校安排实习,我跟邱泳在市区租了一个位于4楼的房子。邱泳看我被子太薄了,买了一床厚被子给我,连棉拖鞋都是他买的。
一天晚上,我睡着了,不知怎么发起烧来,自己一点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看到垃圾桶里有退烧贴,问邱泳怎么回事,他说:“我守了你一夜,你温度要是上来,我就叫醒你去医院。”我抱住他说:“秋秋,如果有一天你病了,我照顾你。”
2016年6月,我毕业了,一个职业大专生,难以找到好工作,我在一家淘宝公司做客服,三班倒,晚班回到出租房都凌晨1点半了,邱泳每天给我煮上一碗泡面,有时是一碗桂圆红枣汤。
随后,邱泳应聘到一家手机店卖手机,他阳光帅气、能说会道,业绩一直不错,收入稳步上升。8月9日,七夕。我下班回家休息,邱泳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对我说:“怎么也得买束花给你。”我说:“挣钱多不容易啊,你有心就好。”
此后,应父母要求,我去温州做网站设计,但忍受不了异地恋的孤独,仅过一个多月,我便辞职回到丽水,在市区一家公司找了一份内勤的工作,与邱泳长相厮守,生活既简单又幸福、快乐。
2017年12月底,我感觉头很晕,吃饭时还吐了一次,我买验孕棒测了一下,两条杠!我激动地对邱泳说:“你要做爸爸了!”邱泳一把搂住我说:“辰辰,我要好好工作挣钱,养大我们的孩子。”
怀孕满5个月时,我辞去工作,就在手机店里帮邱泳卖手机。我们打算再挣点钱,“奉子成婚”。
2018年4月的一天,邱泳突然感觉小便有点刺痛,他没在意。三四天后,他感觉疼痛没有缓解,对我说:“我在肚子上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
我忙陪他去丽水市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邱泳膀胱里长了一个10厘米的东西,要做进一步检查。我劝邱泳住院。没有床位,他就睡在走廊里。当时,我已拖着5个月的身孕,想留下来守着他,邱泳劝我回去:“你挺着个肚子,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安心?”看他眼睛红了,我竭力忍住眼泪。
凌晨1点06分,邱泳在微信上给我发来了急诊做出的诊断报告:“前列腺、精囊腺及盆腔多发占位,恶性肿瘤考虑。”他还给我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是癌,你冷静。”惊恐和伤感之下,我给邱泳回微信:“不会的!你心理压力不要太大。”我眼前像过电影似的,那些瞬间掠过的幸福和快乐,似乎把我的心带到了庆元那片青山绿水间,那里有我们最初的甜蜜和幸福……但愿,它不会就这么快地消逝!
我要去看邱泳!但我没有驾驶证,不能开邱泳的车子。第二天一早,我挺着大肚子,骑着电动车,从住处赶往医院。我不敢骑快,怕不小心摔到造成流产,那我就断送了邱泳唯一的希望。
辰辰挺著大肚子照顾秋秋
邱泳的姐姐已经到了医院,眼睛通红。邱泳裹着被子,见到我没说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跑到走廊另一侧窗户边,捂着嘴哭。我怕哭出声来被邱泳听到,也怕过于痛苦压抑,会影响肚子里的胎儿。
4月29日下午,邱泳去杭州做进一步诊断,回来等待的那段日子,真是抓心挠肺般地难受和煎熬。一个星期后,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确诊邱泳患了胚胎型横纹肌肉瘤,属于恶性肿瘤。
此时,邱泳已经开始尿血,病情十分危急,必须尽快手术!我和他都没有什么积蓄,邱泳的家人东挪西借凑了20万块钱,准备让他在丽水做手术。
我怀孕快六个月了,本来应该在家养胎,好好补充一些营养,但由于情绪压抑,没法吃得好,吃饭也不准时,白天在医院和出租房之间来回奔波,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夜里又持续失眠,常常感到头重脚轻、头晕目眩,在地上稍蹲一会干点事,肚子就会痛得不行,不得不上床休息一会儿。但想到邱泳躺在病床上,还没有吃饭,需要我去照顾和安慰,我只得强撑着爬起来,给他做吃的,骑车送往医院。一天,我骑着电动车匆匆赶往医院,好像浑身发飘,一阵风似乎就能把我从车上掀下来,偏偏又下了雨,我头发、身子被淋得透湿,一辆辆轿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泥水溅了我一身,眼泪混合着雨水,从我的脸上滚滚而下。肚子里的宝宝似乎也在蹬我,我呜咽着对宝宝说:宝贝,你爸爸住在医院里,我们这是去看你爸爸,别怕,等会儿就到了。
到了病房,邱泳看到我浑身淋得透湿,哽咽地说:“辰辰,这天气,你不该来的,要是把你淋出了病怎么办?”我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故意装作微笑对他说:“没事,反正淋不着宝宝。”
医生事先告知,说手术中要切除邱泳的膀胱、前列腺和精囊腺等三个器官,他以后再无生育能力。手术前一天,我守在邱泳的病床边,摸着自己越来越圆鼓鼓的肚子,安慰他说:“你已有孩子了,咱们只生一个,不要二胎,你就尽管放心做手术。”
邱泳深情地看着我:“辰辰,你这是让我放心走上手术台。我没啥可说的,只有跟‘死神一搏!”
5月12日上午,邱泳在丽水市中心医院接受了一场高风险的手术。那天,我的等待痛苦而漫长,等到传来手术成功的消息,我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术后第4天,医生来给邱泳取肚子里的纱布,鲜红的纱布从他肚皮上的一个小孔里拉出,足足有3米长,邱泳痛得大声喊叫,我攥着他的手说:“邱泳,忍住!忍住啊!”白天,我在医院和家里两头跑。中午,我煮点粥,炒一两个青菜,有时榨点葡萄汁,煮点玉米、兰花豆,骑电动车去医院,送给邱泳吃。在病房里,我喂他喝水,喂他吃饭。有时,他吃不下饭,我就喂他西瓜,在他睡着时看着挂的盐水,看住化疗药是否用完,及时按铃叫医生。他疼痛的时候,我就默默地陪着他,在身边安抚他、鼓励他。
此时,我面临的家庭压力越来越大。我父母先是劝我打掉孩子,还怪我没告诉他们邱泳做了那样的手术。可邱泳以后再也做不成爸爸,这是他唯一的孩子,我怎么也得替他生下来。我顶住父母的压力,甚至不惜和他们对抗!但我内心其实也很痛苦,在父母面前,我原本是个“乖乖女”,没想到邱泳的一场大病,让我跟父母成了“仇人”,我如果不愿做这样的“仇人”,那就只有斩断邱泳唯一求生的希望!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宁愿暂时伤害挚爱的亲情,也要保住我们的孩子,保住邱泳生的希望!
出院后,邱泳回到出租屋,夜里痛得睡不着觉,常常忍不住喊着:“不要!不要这么对我!”我听得心碎,夜夜难眠。
手术后,邱泳必须挂着尿袋子。夜里,我挺着大肚子,起来给他倒尿;造口袋三天换一次,引流袋5天换一次。我细心地将药丸分类。邱泳腰疼时,我就给他不停地揉腰;他发热了,我给他拿冰袋,敷毛巾,给他服退烧药。由于药物的副作用,他大便不通畅时,我不嫌脏,往他屁股里挤开塞露。邱泳心痛又自责。一天晚上,他说:“辰辰,你要是受不了,就走吧,我不怪你!”我说:“我要跟你不离不弃,白头偕老!”邱泳哭了。
6月复查中,邱泳的病灶再次复发。山穷水尽之时,我在网上发起“轻松筹”,一个月里筹到近20万元善款,让邱泳得以在医院继续进行放化疗。
我还想给邱泳一个完美的婚礼,并通知了父母,父亲强行把我带回乡下,可我不能让邱泳做没有新娘的新郎!母亲同情我,帮我从乡下逃了回来。
经过和医生沟通,我和邱泳的婚礼定在7月5日。婚礼是邱泳亲友们安排和准备的,我花100元,从网上淘了一件二手婚纱;邱泳穿的白衬衫和一件马甲,是我找人借来的,在头一天送到了病房里。
7月5日一早,我化好妆,穿上婚纱,来到病房。朋友也给邱泳收拾了一下,他瘦瘦、帅帅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苍白和憔悴。他跪在地上,我们彼此抓着对方的手,邱泳情绪激动,流着眼泪说:“辰辰,没有鲜花,没有玫瑰,但有我们的孩子。老婆,谢谢你嫁给我……”我止不住喜泪流淌。
生病前幸福的小情侶
接新娘的车子等在医院门外。邱泳牵着我的手坐上车。在他老家青田县的一个小山村里,亲友们准备了露天酒席,邱家在门口置一口大锅炒菜。那天中午,乡亲们吃得热火朝天。我和邱泳拜天地拜亲人再夫妻对拜,喝了交杯酒。那一刻,我把所有的苦痛抛之脑后!
父亲拒绝出席我和邱泳的婚礼。妈妈心疼我,来参加了婚礼。婚礼当晚,邱泳便回到了医院,我独自回到出租房。有了白天的婚礼,我已经知足。
第二天,我在微信上发了几张婚礼照给父亲,父亲回复说:“我看到了,爸爸的心在护着你们,和妈妈陪着你一样的。”我看得泪流满面。
8月22日,我即将临盆,为让邱泳第一眼看到孩子,我也住进丽水市中心医院。23日上午8点30分,听到女儿第一声啼哭,我激动得留下幸福的泪水,医生训斥我,说我不能哭泣,以免出现大出血,接着把女儿放到我身边喂奶。在女儿衔着我奶头的那一刻,我觉得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邱泳闻听喜讯,拔掉针头来到产房,看到我靠在床头给女儿喂奶,忍不住啜泣:“老婆辛苦了。”我笑了,让他好好看看女儿。他脸上有了笑容。邱泳给女儿取名邱添,意思是又添了个小宝贝。我给女儿取了个小名“甜甜”。我对邱泳说:“我们苦都过完了,剩下的一定是甜。”
母亲来照顾我坐月子,邱泳的姐姐姐夫、姑姑在医院照顾他。出了月子,我有时抱着孩子去医院,把孩子放在邱泳的床上,帮他倒尿、擦身,病友家属说:“你真辛苦,一边带孩子,一边还要照顾他。”
我的婚礼、孩子的出生,震动了我周围的人,有的认为我傻,有的说我太痴情。只要能够守护邱泳的生命,我就愿意做个痴情的“傻子”!
如今,邱泳还住在医院里做化疗,上百万医疗费,成了我们面前最大的难题。我对邱泳说:“秋秋,坚持下去!女儿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想和你有一个24年,再有下一个24年。”邱泳的眼神既坚定,又充满了柔情。他说:“我看着宝贝长大,想带你俩看遍这个美丽的世界。”
编辑/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