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家界,但凡年纪大的人,对于竹琴,多半并不陌生,当地人称之为“渔鼓”。它是用半大不小的楠竹制成的。秋天过去,寒冷的季节来了,一些民间艺人敲着它,口里唱些好听的古戏段子,大人们听得仔细,小孩子也追着看,凑齐了一份热闹。场面甚是壮观。至于为何叫做渔鼓,却不知其中的缘故。不过,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阿社老师有一面渔鼓,二十多年前,我在很远的乡下教书,看见过。但他从不叫渔鼓,而是称它竹琴。起初,我不明白,他就生气地说:“太俗了,太俗了。”原来他是嫌弃“渔鼓”俗气了。难怪大伙儿都知道他姓周,却不愿意叫他周老师。
阿社的竹琴,装在一个很长的布袋里,悬挂在房间的墙上。茶余饭后,他就拿出来,坐在树下轻轻地敲。嘴里哼的词都是课文的句子,有时毫无节奏,极难听。旁人厌烦了,阿社老师也就无奈地苦笑,叹着气起身离开了。
那个时候,教语文很讲究,一块小黑板上,写着课文的主题思想、段落大意、字词,还有一些句子。老师照着顺序讲,学生做笔记。阿社老师与众不同,在上《木兰辞》时,他揽着竹琴,一遍一遍地唱。他穿着西装,打了领结,头发漆了油一般。站在講台前,眼睛注视着学生,脸上洋溢着柔和而又亲切的笑意。第一次敲,鼓点有点乱。“嘡、嘡嘡、嘡嘡嘡……”一阵哄笑。阿社不顾了,随着鼓点,他张口唱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唱一句他就顿一下,将怀里的竹琴,往学生面前伸一下。敲了几遍,学生合着阿社老师的节拍,“咚、咚、咚,咚咚咚———咚。”整个教室,响起了渔鼓调的《花木兰》。
不久,阿社老师让男生女生错开来敲,你一句我一句,很热闹。接着,他把竹琴交给学生,他则上台表演。台上一句,台下一句,此起彼伏,气氛好,情绪高。课文本就要背的,大家都来唱,也许记忆更深一些了。
然而,这样上课,校长却大发雷霆。他认为乱了课堂,不合规矩。阿社老师很难过,感觉自己是个另类。他默默地捡起竹琴,用布袋装好,扔进了通红的灶膛。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阿社老师敲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