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醒眼何曾醉，到处风涛总是诗

陈欣宁

摘要：酒给予李白以创作的灵感，借助酒释李白放着生命的张力，倾吐着被压抑的苦楚，也挥洒着理想主义者的豪情。

自魏晋竹林七贤以来，诗与酒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对酒当歌”似乎就成了我国古代诗人的风尚。对于李白而言酒更是须臾不可离。传说他是喝醉了酒，跳到水里捞月亮，淹死的，最后还成了神仙。李东阳为此寫道“人间未有飞腾地，老却骑鲸却上天”。

李白集儒道释、纵横各家于一身，又好击剑任侠是一个思想十分复杂的人，在他种种矛盾的思想中有一条明晰的珠线——在封建盛世建立不朽功业的伟大抱负——贯穿其中，甚至他临死都没有摆脱这种功名之心，然而，李白最终能成为“诗中日月酒中仙”其决定因素绝不在此间。即使对李白文采十分欣赏以至以致“降辇步迎”“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的唐玄宗也看出“此子固穷相”“非庙廓器”。决定李白“诗百篇”的是李白诸多精神中的酒神精神。这种精神使得李白到老年仍像少年人那般天真浪漫，即使一个人喝酒，也能创出一般人难以至及的意境“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饮酒花间，但并非“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酒”的赏心乐事，而是乐景哀情。以月为伴然月不解饮，只能趁此美好春夜及时行乐。

在叔本华看来，人和动物都有痛苦和幸福，动物只局限于现实的空间，不具备反省能力，而人由于有思维能力他的痛苦体验就难以随风而逝，但他又不甘于痛苦的折磨而希望有快乐人生，于是人类文化史上就发现和发明了不少暂时淡化痛苦感和强化快感的手段，如饮酒、吸食鸦片等。酒不仅在生理上可以刺激神经，而且可以借此激活人的感观心灵，充分体会生命所拥有的一切。李白写诗，往往也是乘着酒的刺激，在大脑异常兴奋之时，挥毫落纸“或醉中操纸，或兴来走笔。手下忽然片云飞，眼前划见孤峰出”他写诗不是在深思熟虑后“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精雕细琢而是脑海亢奋状态下提笔挥洒一泻千里的自然流畅。

借着酒力李白傲岸不羁，在权贵面前不肯伏首称臣“一醉累月轻王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王公大臣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借着酒力李白蔑视富贵，视钱财如粪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千金散尽还复来”借着酒力李白甚至放达到连圣贤都不放在心上“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富贵不足贵，圣贤不足慕，李白从酣饮中得到了一种精神的解放。

作为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洒脱的李白不可避免地对皇帝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愚忠“长安宫阙九天上，此地曾经为近臣，一朝复一朝，发白心不改”然而，这与他那种超越个体束缚的酒神气质是相矛盾的，他永远无法忍受他应接受的社会地位的重重规定。他喝醉了酒，又让高力士脱靴，又让贵妃捧砚，威风凛凛，摆足了谱，甚至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封建的尊卑贵贱被他撕得粉碎。他想笑就笑，想骂就骂，有权势的人都让他得罪了。于是有了高力士的谗言，于是他连待诏翰林的位子也保不住 ，被赐金还乡。

李白本是怀着远大抱负的，然而，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打击，只能使这位浪漫骑士“借酒浇愁愁更愁”。黄钟被弃，瓦釜雷鸣本是封建社会的普遍现象。甚至还有李林甫“野无遗贤”的谬论，李白不过是千万受压迫者中的一个，但因为他才华特别高，这种压抑感也就更强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已不是一般的对年华的惋惜，而是盛年已逝，壮志未酬的伤痛。“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行路难》、《蜀道难》等更是集中反映了他政治上遭挫折后的苦楚。

诗人虽然自云“但愿长醉不愿醒”，却没有真正在醉乡里沉沦，酒激起了他的愁思，也如兴奋剂鼓起了他的勇气，助长了他的豪情“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在酒精的作用下诗人最终摆脱了阴云，奋发而起，执著奔向理想目标。郭沫若在《李白与杜甫》中写道“当他醉了的时候，是他最清醒的时候；当他没有醉的时候，是他最糊涂的时候”这大概是对李白最公允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