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好，才能不畏挑战

王艺璇

现在的改变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如果这个转型是不得不做的，那早做比晚做要好

吉姆·奥尼尔（Jim ONeill），因看好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发展潜力，发明了后来被大家所熟知的“金砖四国”（BRICs）一词。2001年，在一份题为《全球需要更好的经济之砖》的报告中，时任高盛全球经济研究部主管、高盛集团前首席经济学家的奥尼尔首次提出“金砖四国”的概念。随着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济中的重要性不断提高，奥尼尔的判断和预见性获市场肯定，因此他本人也被誉为“金砖之父”。

2015年5月，吉姆·奥尼尔被时任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任命为英国财政部商务大臣。在任期间，他积极推动英国北部振兴计划，拓展英国与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经贸联系。奥尼尔现为曼彻斯特大学经济学荣誉教授。

奥尼尔本身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经济学家。前BBC主席戴维斯曾称他是过去10年中外汇方面的顶级经济学家。他曾在2004年准确预测了欧元兑美元汇率一年后的水平，也曾准确预测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日元升值。

除此之外，他还特别擅长判断经济大势。从2001年提出“金砖国家”的概念，奥尼尔就预言“金砖四国”将改变世界经济的格局。时至今日，在全球经过金融危机的洗礼之后，他本人更加确信“金砖国家”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金砖国家”在利益上很容易互补，所以这个组合非常自然。随着“金砖国家”经济的增长，其国际影响力也会与日俱增。

日前，《中国经济报告》就“金砖国家”等新兴经济体的发展现状、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等热点话题，专访了吉姆·奥尼尔。

金砖国家仍大有可为

中国经济报告：从你2001年提出“金砖四国”到现在，已过去17年的时间。你如何评价“金砖国家”的发展现状？

吉姆·奥尼尔：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区分好经济的短期发展和长期发展，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从长期来看，一个好的国家是要向前发展的，但从短期来看，一个国家的经济不能总是一直处于增长状态中。目前，金砖国家的发展速度的确有所放缓，这是事实。不过，我认为这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大部分金砖国家现在都在进行经济转型。这对经济增速显然是有影响的，但这不一定是坏事，现在的改变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如果这个转型是不得不做的，那我想早做比晚做要好。

总的来说，金砖国家的发展路径并没有偏离我之前的推断。中国的发展还是很不错的，其他国家在近两年没有我想象中发展得好。但你不能否认，其他几个金砖国家在最初很长时间内都发展得很好。

中国经济报告：作为“金砖之父”，你对金砖国家的未来发展是有信心的，对吧？

吉姆·奥尼尔：是的，我对金砖国家还是抱有非常大的信心。因为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潜力还是非常巨大的，它们都拥有巨大的国内市场、人力资源，非常重视创新。而且自“金砖国家”这个概念提出后的17年里，金砖各国在经济、人才等多个领域的合作越来越多。未来，金砖国家占全球GDP的比重将大幅上升，影响力也会增强。就像我在2001年所提出的，全球需要更好的经济之砖，世界需要更好的金砖国家。从长期来看，我对金砖国家的发展还是有信心的。

走出土耳其危机

中国经济报告：“薄荷四国”这个概念也是你提出的，其中就包含近期备受全球瞩目的土耳其。土耳其本身也曾经是新兴经济体的“模范”代表，但是因为货币危机，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都受到严重影响。近几个月，土耳其也一直在与不断飙升的通货膨胀作斗争。你怎么看土耳其的这场危机？

吉姆·奥尼尔：很多人都认为，土耳其的困境几乎就是新兴市场失败的教科书式案例。毕竟，这是土耳其问题最严重的时刻。

更准确一点说，土耳其拥有持久和巨额的经常账户赤字，还有一个不愿意或者拒绝承认其民粹主义经济政策不可持续的好斗的领导人。除此之外，土耳其愈加依赖海外投资者，以及一些富有的国内投资者。考虑到这些缓慢孕育的因素，市场长期以来都认为土耳其正在面临货币危机，这一担忧由来已久。现在危机爆发，土耳其的人民首当其冲。

中国经济报告：在你看来，碰到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才能平稳度过危机？

吉姆·奥尼尔：现在，土耳其需要大幅收紧本国的货币政策，限制外债，稳定本国内部储户的信心，并做好应对经济危机全面爆发的准备。我并不是说一定会引发经济危机，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中国经济报告：你前面提到，即使经济增速放缓，你也依然非常相信金砖国家。那遭受严重危机的土耳其呢？你对土耳其的未来是否也有信心？

吉姆·奥尼尔：我个人还是很看好土耳其的。因为这个国家的年轻人非常多，这就意味着土耳其在未来能成长为更大的经济体。除此之外，土耳其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它靠近欧洲、处在中东和中亚的“十字路口”上，地理位置优越。这就意味着，很多国家并不想看到土耳其动荡不安，因为土耳其的稳定与他们是有利害关系的。如果土耳其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的经济危机，我想土耳其附近的国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中国的“五年规划”信号明确

中国经济报告：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从你1990年首次访问中国，到目前为止已经来过多次。据你观察，中国社会发生了哪些令人瞩目的变化？

吉姆·奥尼尔：我来中国不下30次了，每一次都能让我觉得，中国有非常大的进步。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来中国，在路上都很难见到汽车，城市也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但现在，你很难想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中国的发展速度尤其让我印象深刻。1978年，中国GDP大概只有2683亿美元，不到世界GDP的5%，位居全世界第15位。2017年，中国GDP已经高达12万亿美元，增长近45倍，占世界GDP的15%，中国现在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如果只是计算中国为世界GDP增长累计贡献了多少，我想这一数字会更加惊人。

中国发展方式的转变也非常不错。在我提出金砖国家概念的时候，我仍然记得当时的中国经济主要依赖低附加值出口领域，而且工业也不是特别发达，现在中国已经从劳动力密集型生产方式、低附加值的生产方式向更重视服务业的发展方式、高附加值的生产方式转变。

中国人民的收入水平、物质生活都有了很大提升。苹果公司是美国最具代表性的现代公司之一，然而苹果公司在近3年的时间里，向大中华区销售的iPhone数量甚至超过了美国本土。从全球范围来看，消费者数量增量中的大部分都是来源于中国，而不是美国或其他国家。

中国经济报告：中国现在与美国有贸易摩擦，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吉姆·奧尼尔：如果美国继续采取这种好战的姿态，那么，那些增长最快的公司、大型跨国公司将遭受损失。美国想要在未来发展得更好，就必须与世界其他地区、其他国家建立更多更好的联系。2010年以来，全球GDP增量中的85%都是依靠中国和美国共同贡献的，中美必须妥善处理贸易摩擦问题。

中国经济报告：再回过头来看中国近40年的发展，你认为，中国经济出现这么好的发展态势，主要归功于哪些因素？

吉姆·奥尼尔：不得不说，中国政府为中国的未来发展指出了一个好方向，制定了一个好计划。中国的“五年规划”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它将中国的未来发展稳定在了“正轨”之上，让整个国家可以一步又一步逐渐去实现既定目标。例如，中国很多近期的政策走向和信号，其实早在之前的“五年规划”中就已经明确提出来了。我对中国经济的未来非常有信心，非常期待下一个“五年规划”中任何能引发重大转变的信号。

中国经济报告：中国未来想要发展得更好，还应在哪些地方下功夫？

吉姆·奥尼尔：首先，要把经济基础打好。底子打得好，就不会惧怕各种挑战。应该说，中国现在的底子打得是不错的，未来还应进一步夯实基础。其次，中国也应解决好发展过程中的各种问题，比如有效应对城镇化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挑战。再次，要注意消除不平等现象。近年来，财富不平等的增长远远超过收入不平等。我想，城市房价的快速上涨在这中间起着核心作用。最后，在发展过程中要避免对环境的污染，对已有的环境污染问题要想办法解决。这一点适用于所有国家，不仅仅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