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胶的前世今生

文/李军德 张恬

阿胶为马科动物驴Equus asinusLinnaeus的干燥皮或鲜皮经煎煮、浓缩制成的固体胶。在1963、1977、1985、1990、1995、2000、2005、2010、2015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均有收载。性甘，平。归肺、肝、肾经。有补血滋阴，润燥，止血的功效。可用于血虚萎黄，眩晕心悸，肌痿无力，心烦不眠，虚风内动，肺燥咳嗽，劳嗽咯血，吐血尿血，便血崩漏，妊娠胎漏。作为一味常见中药，近年来关于阿胶的研究涉及本草考证、化学成分、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等多个方面。

本草考证

阿胶一名出现以前，从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先秦文献《五十二病方》等记载来看，是以“胶”入药的，其原料未详。但据《周礼·考工记》记载，先秦时有胶多种，即“鹿胶青白、马胶赤白、牛胶火赤、鼠胶黑、鱼胶饵、犀胶黄”，表明早期药用皮胶多样化。

阿胶原料首载于魏晋时代（约公元220～420年）的《名医别录》。谓“煮牛皮作之”。为何必用牛皮？文献缺如。仅《周礼·考工记》曾提出“凡相胶，欲朱色而昔。昔也者，深瑕而泽，珍而博廉”。即鉴别胶，以色红赤、带光泽、有纹理，成团块状又具锋利的棱角者为好。按此应指为牛（皮）胶。这或即是《名医别录》记阿胶为“煮牛皮作之”的由来。

《名医别录》虽称阿胶为牛皮胶。但实际上汉至隋唐，阿胶与胶可同样药用。宋苏颂《图经本草》阿胶条下引“《续传信方》著张仲景调气方”所用之胶称“好胶手许大”。晋葛洪、梁陶宏景《肘后备急方》辑录的用治内科疾病的诸方（包括所录《伤寒论》“黄连阿胶汤”）；晋陈延之《小品方》辑录的用治崩中漏下的“大枣汤”和疗小便血的“生地黄汤”；及唐王熹《外台秘要》辑录的“千金疗虚劳尿精方”和“苏澄疗尿血方”等，其方中配伍的药用胶均单称为胶或干胶。北魏贾思摇《齐民要术·煮胶法》所言“可以杂用（包括药用）”的胶的原料，牛皮而外，尚有猪、驴、马、驼、骡皮。唐陈藏器《本草拾遗》亦称“凡胶俱能疗风止泄补虚”，（宋掌禹锡《嘉佑本草》阿胶条下按语）。而早期药用皮胶之名，除阿胶外，又无他称。故可推知，早期阿胶应是以牛皮为主，兼用驴、马等为原料的多种皮胶。

然而，自唐末至宋代阿胶原料用皮出现了一个大的变化。这就是由牛皮为主转变为驴皮。《图经本草》谓“寻方书所说(驴皮胶)所以胜诸胶者，大抵以驴皮得阿井水乃佳尔……，故陈藏器云“储胶俱能疗风止泄补虚，驴皮胶主风为最。又今时方家用黄明胶，多是牛皮，《本经》阿胶亦用牛皮，是二皮亦可通用。然今牛皮胶制作不甚精，但以胶物者，不堪药用之。”宋·寇宗奭《本草衍义》称“驴皮煎胶，取其发散皮肤之外”。清·徐大椿《神农本草经百种录》亦谓阿胶“其必以驴皮煎煮者，驴肉能动风，肝为风藏而藏血，乃借风药以引入肝经也”。

牛皮胶、驴皮胶等均可作阿胶药用的情况至宋代即全部改以驴皮作阿胶。导致这一变化的根本原因，从有关历史文献分析看，主要与五代至宋实行的“牛皮之禁”有关。按牛皮在古代军需民用用途广泛。特别是军事上用制将士的甲宙、盾牌、车马挽具及制胶用制弓弩用量甚大，所产往往仅此即不敷应用。唐末五代，军阀割据，战乱不已，需求更多。宋代牛革亦须尽纳于官。宋代亦有药用牛皮胶者，然世间已将驴皮胶称阿胶，“方家”为区别起见，只得根据牛皮胶黄赤透明的特征，另取名“黄明胶”(或许，这也是此时由于禁民私用牛皮，而对牛皮胶的避讳性称呼)。但宋代的牛皮胶，或系民间取官府舍弃的劣等牛皮煎煮，或官家委人煎煮专用于军器弓弩，其质量自难与专供人药用而煎煮的驴皮阿胶相比。故苏颂称“今牛皮胶制作不甚精，但以胶物者，不堪药用之”。总之，自宋代始，阿胶之名已为驴皮胶独享，并载于宋以后本草沿用至今。

化学成分

阿胶含有蛋白质、多肽以及苏氨酸、缬氨酸、蛋氨酸、异亮氨酸、亮氨酸、苯丙氨酸、赖氨酸、组氨酸、精氨酸、天门冬氨酸、丝氨酸、谷氨酸、甘氨酸、丙氨酸、胱氨酸、酪氨酸、脯氨酸等多种氨基酸。

其次，还含国际上公认的对人体有益的16种微量元素，主要有K、Na、Ca、Mg、Fe、Cu、Al、Mn、Zn、Si等。其中铁含量为其它元素的10倍以上，而Zn的含量仅次于Fe。不同炮制品种，其Zn/Cu值均较高，这对补益血液中的锌和调节Zn/Cu值、治疗虚证有益。

此外，还含有一种天然糖胺聚糖-硫酸皮肤素（DS）和一种红外光谱特征吸收峰与黄腐酸极为相近的生物酸，以及棕榈酸甲酯、硬脂酸甲酯、油酸甲酯、亚油酸甲酯、亚麻酸甲酯。

药理作用

相关药理学实验证实阿胶对补血造血、调节免疫、抑制肿瘤等均有一定作用。

1.补血造血作用。用阿胶治疗被60Co-γ射线照射造成的造血功能损伤小鼠，结果发现阿胶对60Co-γ照射所致造血损伤的小鼠血红蛋白、红细胞有显著性升高作用，从而达到治疗贫血的效果；对贫血家兔灌服阿胶补血冲剂后，能使贫血家兔血红蛋白、红细胞、白细胞等项均显著增加，说明阿胶具有明显的治疗贫血作用。用阿胶888超级口服液能显著升高小鼠外周血WBC总数（P＜0.05），能升高贫血小鼠Hb含量（P＜0.05），对RBC和网织红细胞也有一定的升高趋势。以阿胶为主药制成补益剂阿胶当归补血精，对环磷酰胺所致骨髓造血功能损伤的小鼠和苯引起的再障贫血小鼠，均有升高外周血液的WBC、RBC、Hb和PL的作用。阿胶制剂阿胶益寿晶对失血所致小鼠血虚模型，可显著提高Hb和RBC（P＜0.01），尤以升高Hb水平为好，而具有良好的补血作用。阿胶泡腾颗粒能使盐酸苯肼型贫血小鼠的红细胞数量及血红蛋白含量明显回升，对盐酸苯肼型贫血小鼠具有明显的补血作用。

2.调节免疫作用。阿胶溶液对小鼠脾脏有明显的增重作用，对胸腺略有减轻作用，可明显提高小鼠腹腔巨噬细胞的吞噬能力。阿胶能提高小鼠机体特异玫瑰花率和单核吞噬细胞功能（提高吞噬百分率和吞噬指数），能对抗氢化可的松所致的细胞免疫抑制作用，对NK细胞有促进作用。中、高剂量的阿胶可显著提高小鼠骨髓细胞增殖指数和造血干细胞比率，明显增强外周血细胞因子IL-3和GM-CSF的分泌，说明阿胶在改善白细胞数量低下和增强机体免疫能力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剂量为2.5、5.0、15.0ml/kg体重的阿胶口服液可促进小鼠脾细胞抗体生成及脾淋巴细胞的转化增殖，升高小鼠血清溶血素滴度，具有很好的提高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功能。

3.抑制肿瘤作用。阿胶对肿瘤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能有效延长荷瘤小鼠的生存期，阿胶含药血清可能具有抗癌和促进癌细胞向正常细胞转化的作用。阿胶不但具有增强肿瘤免疫的作用，还可以减轻放化疗的毒副作用，改善化疗患者临床症状。

4.其他

阿胶还具有抗疲劳、耐缺氧、抗衰老、调节钙平衡、增强记忆力等作用。

临床研究

阿胶广泛应用于临床多种病症治疗，主治心烦不眠、咳嗽肺燥、心悸眩晕、妊娠胎漏、肌瘘无力、尿血吐血及血虚萎黄等。但阿胶单独用药效果欠佳，临床应用大多与其他中药配伍以发挥最大效用。

况华进等将排卵障碍性不孕患者80例，随机均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各40例），其中对照组患者给予克罗米芬治疗，观察组患者给予复方阿胶浆和克罗米芬治疗，比较两组治疗前后子宫内膜厚度及形态、排卵率、妊娠率、妊娠结局及卵泡发育情况。结果显示，观察组的子宫内膜厚度及形态、排卵率、妊娠率、单卵泡发育周期率明显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结果表明，复方阿胶浆联合克罗米芬可增加子宫内膜厚度、改善子宫内膜形态，提高排卵率、妊娠率，较单纯应用克罗米芬的疗效更为显著，可广泛应用于临床。

郑永杰将阴虚火旺型失眠83例患者随机分为试验组（黄连阿胶汤加味）与对照组（艾司唑仑），治疗后比较两组患者的临床疗效及中医证候疗效。结果显示，试验组临床总有效率为95.24%，中医证候疗效为97.60%，对照组分别为78.05%和43.90%，两组比较，差异均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结果表明，黄连阿胶汤加味治疗阴虚火旺型失眠疗效肯定。

张震东等选取40例长期脑梗死后遗症卧床伴有贫血患者，采用随机数字表法分为对照组和阿胶汤组，每组各20例。对照组患者给予偿元素肠内营养流食系列治疗;阿胶汤组患者在对照组基础上给予阿胶、党参水煎剂于早晚经胃管注入治疗。治疗15d后，比较两组患者临床治疗总有效率、血红蛋白和红细胞数的变化。结果显示，阿胶汤组患者临床治疗总有效率（95%）明显高于对照组（75%）（P＜0.05）;阿胶汤组治疗血红蛋白和红细胞数均较对照组高，比较有显著性差异（P＜0.01）。结果表明，在给予偿元素肠内营养流食系列基础上，再予以阿胶汤胃管注入对脑梗死后遗症因长期卧床导致的营养不良性贫血患者有较好疗效。

崔建军将腰痛病患者共86名,随机分为两组，治疗组（桂枝姜附阿胶汤加减）4 6例，对照组（腰痛宁胶囊）40例，结果显示，治疗组有效率为9 3.5%，对照组有效率为75%。表明桂枝姜附阿胶汤加减治疗腰痛有明确疗效。

张涛等将80例患儿随机分为2组，治疗组42例，口服猪苓阿胶汤；对照组38例，口服龙牡壮骨颗粒，观察睡眠障碍改善情况。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88.10%，对照组总有效率76.32%，有显著性差异（P＜0.005）。结果表明，猪苓阿胶汤在改善婴儿睡眠障碍方面有较好疗效。

文娟将确诊产后恶露不止病例100例，随机分为2组。治疗组口服阿胶黄芪口服液，每日2次，每次20ml；对照组肌注缩宫素10mg，每日1次，口服头孢拉定2粒，每日3次。疗程均为7天。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96%，明显优于对照组的84%，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在中医证候疗效改善方面，治疗组的总有效率明显优于对照组。止血时间方面，治疗组有平均止血时间为（5.36±1.12）天，2组比较差异显著（P＜0.05）。治疗的整个过程中，未观察到任何明显不良反应，2组患者乳汁分泌正常未见减少，未见新生儿有任何不良反应，其体重、头围、胸围、身长等情况均相当。结果表明，阿胶黄芪口服液治疗产后恶露不止疗效肯定，无明显不良反应，具有临床推广价值。

刘旭荣将恶性肿瘤住院化疗患者90例，采用开放自身对照的方法，第1周期复方阿胶浆20ml/次，每日3次，化疗当天开始口服21天一疗程，连续治疗2个疗程，2疗程结束后评价疗效。结果显示，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升高的占77.5%，红细胞、血红蛋白升高的占85%，血小板升高的占52%。表明，复方阿胶浆能够改善造血功能，减轻化疗对骨髓的损伤，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

张晓南将100例贫血患者按照治疗方法的不同分为观察组与对照组。对照组患者进行常规治疗，观察组患者在此基础上联合复方阿胶浆进行治疗，对两组患者的临床治疗效果进行观察比较。结果显示，观察组患者的治疗效果明显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结果表明，复方阿胶浆治疗贫血临床效果明显，且安全性较高。

徐瑞荣等将200例贫血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各100例。对照组采用常规必要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方案基础上，口服复方阿胶浆20ml/次，3次/天。治疗3个月后观察两组的临床疗效和相关实验指标。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95.0%，对照组总有效率76.0%，治疗组优于对照组（P＜0.05）;治疗组在升高血红蛋白和红细胞计数方面治疗后较治疗前有显著提高（P＜0.05），亦优于对照组（P＜0.05）。表明，复方阿胶浆治疗贫血效果满意。

步玉晴等将60例晚期胃癌患者分为治疗组与对照组，治疗组接受复方阿胶浆联合XELOX方案化疗，对照组仅接受XELOX方案化疗，观察2组临床疗效及不良反应情况。结果显示，治疗后2组患者症状均改善，治疗组较对照组改善更明显;治疗组与对照组卡氏评分总有效率分别为100%，83%，2组比较有显著性差异（P＜0.05）。治疗组与对照组总有效率分别为17%，10%，2组比较无显著性差异;治疗组的化疗不良反应（白细胞减少、贫血、消化道反应及手足综合征）发生率明显低于对照组（P＜0.05）;治疗组治疗后CD3+、CD4+、CD4+/CD8+较治疗前及对照组均升高（P均＜0.05）。结果表明，复方阿胶浆联合XELOX方案化疗治疗晚期胃癌，可提高机体免疫力，减轻化疗不良反应，改善生活质量。

姚桂初等对神经衰弱患者进行中医临床分型后，以临床体征为指标进行治疗观察。结果复方阿胶浆能有效地改善头昏失眠、心悸怔忡、健忘等虚损症状，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表明复方阿胶浆治疗神经衰弱症、气血两虚等虚损症状有其中医理论及中药药理基础，并有抗疲益智作用。

张海滨等将65例老年轻、中度高血压失眠患者分成治疗组和对照组，两组均以常规降压治疗为基础，治疗组加用加味黄连阿胶汤治疗，与口服枣仁安神液相对照等。最后得出结论：加味黄连阿胶汤可以改善老年高血压肾阴虚证患者的睡眠障碍和临床症状，维持血压的稳定。

褚爱华将84例卒中后失眠症患者随机分为两组，治疗组予黄连阿胶汤加减辅以耳穴贴敷治疗，对照组予地西泮片口服，结果发现治疗组疗效优于对照组。

佀雪平等采用黄连阿胶汤加减，治疗围绝经期抑郁症30例，治疗组总有效率为90%，对照组总有效率为73.3%，发现黄连阿胶汤加减对本病有较好的疗效。

常俊华等将焦虑症患者中医辨证为阴虚火旺、心肾不交型60例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30例以氟伏沙明治疗，合用组30例，以黄连阿胶汤加味治疗。结果显示，治疗结束时，两组HAMA的评分均显著降低，更以合并黄连阿胶汤组明显，两组间副反应比较，合用组出现嗜睡、乏力、头晕、口干、胃肠道症，药物依赖均显著低于对照组。

综上所述，阿胶作为传统中药在药理实验及临床应用中均显示了其独特的效用。虽然现代科学研究成果特别是临床数据不足以阐释其作用机理，但其历史临床应用价值也不应轻易被否定。基于中药的特殊属性，阿胶既不会是包治百病的补品，也不是简单胶原蛋白能阐释清楚，更不能生搬硬套西医药学评价体系进行评判。因此，建立符合中医药理论和自身发展特点的评价体系乃是中医药科研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