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梅
呼和浩特地处土默川上,大小黑河在它的身旁自东向西流入黄河,阴山(大青山段)和蛮汗山就像括号的一半,把呼和浩特揽入怀中,而括号的另一半则属于无限的辽阔。
几十万年前,这里就有人类活动。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敕勒人对这片土地影响较大,留下“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首千古绝唱。歌声中,诗意与地理共存,词曲间不仅浸透着北方民族的自信,情感分享也尽在其中。
而就“城市”这个概念而言,对这片土地影响最大的则是俺答汗阿勒坦。有人把他称作呼和浩特的城市之父。
1519年,依照蒙古草原古老的传统,蒙古右翼对牧地和部众又一次进行了财产和土地的分封,年仅12岁的巴尔斯博罗特次子阿勒坦(1507—1582年),明代文献记载的俺答汗获得了大部分分封,成为土默特万户的最高首领,率部迁徙驻牧敕勒川。
从此,敕勒川被称为土默川。
这是一扇门的位置,是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汇处。优越的地理环境宜牧宜农,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在这里你进我退,此消彼长,形成了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民族居住,或在同一历史时期多民族交错居住的复杂局面。
明朝早期,对草原进行严酷的经济封锁,长城像一条绳索,死死扼住草原经济发展的咽喉。为了打开这扇门,阿勒坦汗努力了大半辈子,从风华正茂到年近花甲。在1541年到1549年,阿勒坦汗先后数十次遣使入塞,向明朝提出互市要求。
明嘉靖皇帝对此要求横加拒绝,甚至杀死信使以表不予通贡的决心。
屡次遇挫使年轻的阿勒坦汗十分愤怒,以文求和不成,便开始以暴相逼。命军士把书信束在箭端,射入明军营。信上一方面说明近年入边抢掠,是由于求贡不得,如果许贡,立即停止战争;另一方面警告明朝,如果再不答应通贡互市要求,就要兴兵到明朝的都城北京去抢掠。
明朝不予理睬。
嘉靖二十九年,阿勒坦汗履行誓言,率军杀向明朝京师。
这就是历史上的“庚戌之变”。阿勒坦汗“以战求和”,再次提出通贡要求。在围困北京3天后得到明廷通过边臣答应通贡互市的允诺,开始从容撤军,满载掠获的财物从古北口退回草原。
次年,怵于阿勒坦汗的威势,明朝廷在大同镇羌堡、宣府新开口堡以及延绥宁夏开设马市,阿勒坦汗亲赴马市“约束部落,终始无敢有一人喧哗者”。
事后,嘉靖帝耻于城下之盟,出尔反尔,诡称“虏变诈,要求不可准”,严令罢各边马市,“复言开马市者斩”。摩擦再次产生,并又持续了20年之久,直到隆庆年间,形势才发生了转折。新入内阁的辅臣高拱、张居正推行改革,他们认为拒绝阿勒坦汗而导致蒙古连年入犯,完全是失策。于是,明廷决定按照阿勒坦汗的要求,封阿勒坦汗为王,并允许通贡互市。
隆庆五年(1571年)五月二十一日,阿勒坦汗在边镇得胜堡(约在今内蒙古丰镇市南境)接受了明帝所封“顺义王”的称号,另外还有65人被封为都督、指挥、千户、百户等官职。明在宣府、大同直到甘肃一线沿边11处关口定期对蒙古开市贸易。
对话代替了战争,商贸代替了兵戈,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从山西碛口到托克托的河口镇这段黄河水路,成为中原商品进入草原的黄金水道。由于此渡口地理位置重要,阿勒坦汗派自己的义子“脱脱”在此把守,所以也被称为“脱脱城”。今天呼和浩特的托克托县就是当时的“脱脱城”,这里是大小黑河汇入黄河的注入口,是呼和浩特的南大门。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进物资,河口镇成了快要被涨破的气球。
据《绥远通志稿》载:河口“每年运售四五百万斤……还有清水河的粗瓷器,河套的黄艽、红柳。乌拉山、大青山的木料,也都集聚于此,转销各地。历年商业以河运称著,除甘草行外,钱粮两行也已发达,市廛栉比,百业兴隆,除归绥而外,萨、托、和、清之城皆不及也。”
为了适应贸易的迅速发展,需要建一处更大的交易场所,而美岱召作为大明金国“都城”,阿勒坦汗和三娘子的“皇城”,由于位置偏西,离河口镇距离较远,不在枢纽位置,不能担当此用。
库库和屯应运而生。
隆庆六年(1572年),阿勒坦汗开始大规模建城。据蒙古文的《阿拉坦汗传》载:“大名扬天下的圣主阿勒坦汗在水公猴年(此为藏历,就是汉历的壬申年,明隆庆六年,即公元1572年)召集举世无双的巧工名匠,模仿已失去的大都,在哈剌兀那之阳,哈屯河之滨,始建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的雄壮美丽的呼和浩特……”文中的哈剌兀那是蒙语,大青山之意,即阴山中段。而哈屯河则是黄河。阴山之南,黄河之边,乃吉祥之地。
经过4年的营造,万历三年(1575年)城市基本建成,阿勒坦汗请明朝皇帝为这座新城命名,被赐名“归化”,但蒙古人仍按照自己的习惯称之为“库库和屯”,翻译成汉语是“青城”之意。
呼和浩特是库库和屯的谐音。它的前面是物资丰厚的中原,后面是延伸开来的绵延不绝的草地,在这里,把通过舟车驴骡从福建、湖北、湖南、云南、安徽等地运来的茶叶,从河南、江西运来的粮食,从山东、江西、浙江运来的布匹和丝织品,从河北、山西运来的生烟和陶瓷,从陕西运来的面粉,从江浙运来的金属器皿和寺庙之用的供佛用品,从两广运来的绸缎、蔗糖等进行换装,再通过一条条商道运往蒙古草原的每一个角落,运往俄罗斯广袤的西伯利亚乃至欧洲腹地。
这条商道叫驼道。就是后来名声卓著的茶叶之路。习近平主席把它称为“万里茶道”。作为万里茶道上的重要节点城市——呼和浩特,在整个清代都是蒙古高原通往中原和西伯利亚的交通枢纽。在大清海棠叶的版图上,呼和浩特不是一座边城,而是处在版图中心位置的重要城市。
茶叶之路草创于明代万历年间,到民国三四十年代衰落,经历了四百年的历史演进过程,它并不是固定的具象的一条道路,而是由无数条路组成的经济动脉。呼和浩特则是进入这条经济动脉的一扇门。四通八达的驼道、羊道、马道、营路和驿道使呼和浩特成为名副其实的“八方通衢之地”。
著名历史学家卢明辉老先生在他的著作《旅蒙商》一书中记载:“捱至十九世纪的后半叶,归化城专营驼业运输的字号尚有:万盛泰、昌盛源、义和荣、元盛昌、兴盛茂、义昌瑞、福德堂、和盛公、福盛魁、万有堂、德厚堂、贵元堂等数十家。他们多则每个字号拥有骆驼数千峰至七八百峰,少则百余峰至二三百峰。还有数十家字号联合成立的驼业运输公会,名为集锦社,该公会拥有39家驼户为会员。这些驼业字号和公会,共计约拥有20万峰骆驼。其中十四五万峰为常年‘跑外路’,即来往于外蒙古和俄罗斯各地。另有四五万峰驼为专门‘走西路’的驼队,所谓走西路是指赴新疆古城、伊犁、塔尔巴哈台、乌鲁木齐等地以至远赴西亚各国的驼队……”这些庞大的数字的背后,显示了呼和浩特强大的储运能力。
由于骆驼是这条路上的主要交通工具,越来越多的从事驼运的商人和商号聚集在呼和浩特。到了民国初年,呼和浩特养驼户仍有五百余家。这些养驼户散布在玉泉区、回民区、新城区的大街小巷,散布在呼和浩特周边的许多村落。养驼人是呼和浩特最初居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个组成部分则是阿勒坦汗招徕的汉地百姓。当时,他把从内地引进的百姓有区别地进行了安置,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认为“大板申”是呼和浩特的前身。“板申”两字的发音应该是蒙古语“拜兴”的转音。“拜兴”是蒙古语,意思是房子,引申为聚居点或村落。
那么所谓的大板申,也就是指城镇而言。近年来发现的蒙文《阿勒坦汗传》,按蒙语发音可把板申译作“白兴”,更接近于“百姓”。呼和浩特现在的毕克齐、察素齐和城东的南陶卜齐和北陶卜齐、苏木沁以及包头东边的沙尔沁等都属于工业板申,这些地名都是蒙语,毕克齐是蒙语抄书坊,察素齐是蒙语纸坊的意思,北陶卜齐、苏木沁以及沙尔沁则是烧砖窑和制造弓箭等武器的工匠与驾驶舟楫的船夫的居住地点。
如果说“俺答封贡”为呼和浩特建成提供了可靠的条件,那这条用骆驼绵掌踩踏出来的道路则成就了这座城市。
这是一扇门的位置。
“天似苍穹”今还在,而“风吹草低见牛羊”已一去不返。
“组字画”答案
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