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诗中胡人形象及其文化意义浅析

2018-12-18 19:10郑博心
北方文学 2018年29期
关键词:唐朝胡人唐诗

郑博心

摘要:唐朝是中国多民族交流融合一个重要时期,这一盛况大量出现在唐诗中。他们或是胡兵,骁勇善战;或是胡姬,貌美活泼;或是胡商,精明能干。唐诗中出现大量胡人受到民族政策、“尚胡”的风气以及边境战事等影响,使文人百姓深受胡人文化影响。从众多作品中不难看出盛唐时期民族与文学的融合;士人“华夷之辨”观念也愈发开放;儒学也随佛教渗透日渐式微,这也成为中唐儒士“批佛尊儒,复兴古文”的一个重要契机。

关键词:唐诗;唐朝;胡人;华夷之辨

一、盛唐前民族交流概况

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很早就有各民族交往记载。《孟子·梁惠王上》中“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1]。”其“四夷”为“四方之夷”,泛指以中原为中心的地方少数民族。《礼记·王制》有更为详细的解释说明:“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五方之民,一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2]这段文字说明当时已有五方民族的观念,而且划分界限已从地理层次延伸到文化语言层次。在战国时期,北方诸国就与北方西方等少数民族有战事。此后汉武帝北上伐匈奴、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种种战事,都反映了唐前的胡汉交流方式。

除了战争,唐前各朝也有农业、文化、艺术等方面的交流。在魏晋南北朝民族融合过程中,少数民族学习了汉族先进的政治制度与生产技术,使自身得以快速发展。

由此可以看出盛唐以前,中原与少数民族已经有逐步融合的趋向,并共同促进着中原和少数民族转变与发展。

二、盛唐诗中胡人形象

(一)胡兵骁勇善战

“胡兵”作为边疆征戍的代称指涉,诗句也直接描绘双方肃杀的战况。“胡兵”由于熟悉边地情势,加上善射骑的游牧民族特色,成为骁勇的代称。

由于先天地理优势,骁勇善战不仅存在于作战军队中,胡人百姓也有远胜汉人的骑射技艺,而且诗中多表现出对游牧民族强悍体魄的心仪神往。[3]“虏酒千钟不醉人,胡人十岁能骑马。”、“笑拂两支箭,万人不可干。”可看出胡人骁勇的姿态与精妙的骑射技艺。

(二)胡人相貌奇特

盛唐诗中胡人形象与前几朝大同小异,具有区别于汉人的“青眼高鼻浓髯胡”。李颀《杂兴》:“波惊海若潜幽石,龙抱胡髯卧黑泉。”的“胡髯”,结合整首诗看则是同其他“幽石”、“武昌妖梦”等怪异现象并列出现,说明“胡髯”在当时十分少见且稀奇的。

岑参《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中“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李白《送张遥之寿阳幕府》诗中的:“投躯紫髯将,千里望风颜。”可见诗人们大多从华夏汉人的角度描写胡人相貌,也不免带有些五方民族之中的强势话语气势。

(三)胡人爱乐善舞

胡人乐舞多不相离,胡舞在唐代风靡全国,据向达先生考证,胡腾、胡旋、拓枝三种胡舞,“开元、天宝以后,盛行于长安,后更遍及于中国各处也”[4]。唐诗中多将胡人舞者称为“胡腾儿”、“胡旋女”等,正是因其所表演舞蹈而来。

岑参《酒泉太守席上醉后咏》中“胡笳一曲断人肠,坐上相看泪如雨。琵琶长笛曲想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李颀《听安万善吹觱篥歌》:“南山截竹为觱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凉州胡人为我吹。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由此可见胡人超凡的音乐特长和演奏技巧,同时,从所描写听者的反应,也看出“胡乐”的悲怆凄凉的感染力,易产生共鸣。

(四)胡姬貌美爽朗

“胡姬”大多面容姣好,素手皓腕。李白《前有一尊酒行》其二就描述胡姬面带春风招揽客人的样子:“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

其次,“胡姬”性格活泼,晓通音律。活泼爽朗的性格也与她们多在酒肆、乐坊招揽客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少年行二首》其二:“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诗句中以小见大,可以看出盛唐诗人们对胡姬的喜爱与青睐。

(五)胡商规模宏大

盛唐诗中还常写到在中土经商的胡人。由于盛唐空前强盛的国力和发达的海陆交通,唐与周边异族及亚州各国有着频繁的经济交流,大量的回给人与粟特人在中土从事商业贸易活动。[5]

而在诗中,诗人不再着墨与胡商群体的性格特征,更多侧重于群体规模。杜甫《送重表侄王脉评事使南海》:“大夫出卢宋,宝贝休脂膏。洞主降接武,海胡舶千艘。”可见当时胡商的规模,也从侧面看出盛唐发达的海上贸易。

(六)胡人多思乡

李颀《古从军行》:“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和李端《胡腾儿》:“丝竹忽尽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儿,胡腾儿,家乡路断知不知?”两首詩中均描绘到胡儿哭泣,可见胡人思乡之深切。中原诗人们常设身处地以汉文化模式来揣测从异域来到中原的胡人,其内心也必饱浸着怀乡念故之苦。

三、背景原因浅析

(一)民族交流与民族政策

多民族交流融合几乎在盛唐达到了顶峰。“朝廷之对外经营,亦益趋积极,与四边境置节度经略使。”[6]它不仅加强对少数民族的控制,同样保护了“丝绸之路”。这种开放的民族观念直接影响到了当时的对外政策,政府甚至会为外国使节提供来往路费与料粮,以表大国雄威。

除了民族政策,双重意义上的民族交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经济文化交流以政策为基础,统治者所主导的“和亲”也为民族“和平”交流提供平台。第二,战争作为一种交流方式也对胡人形象的塑造有一定影响。唐代边境问题不断,岑参、高适等诗人都曾在边关任职,参与边关战争冲突的“胡兵”,自然就成为诗人描写的对象。

(二)“尚胡”的社会风气

另一原因是其当时的社会风气,盛唐之时,胡风更盛。许多少数民族和外国人定居于长安、洛阳等京都大邑,并与汉族通婚,世代定居中土,使得中土人士也多染胡气。“尚胡”的风气逐渐在社会中兴起,诗人将“胡风”作为文学创作的另一视角。

此外,统治者的胡人血统也有一定影响。“高宗母独孤氏,太宗母窦氏,外祖母宇文氏,高宗母长孙氏,宣宗母窦氏,皆胡族也。则李唐世系之深皆染胡化,不容争辩。”因此整个社会,对胡人生活风俗与习惯有限度地包容,进而影响到诗人们的创作。

四、文化意义浅析

(一)“夷夏混齐”观念的产生

初唐文人士人多认为“华夷有别”,对周边四夷敌视与轻蔑,也体现在他们的文学诗作中,而造成这种态度的原因,多因初唐时期与少数民族的战争,使得政治局势混乱。这样的政治形势影响到了当时文人的心理与观念——华尊夷卑。

而随着唐国力不断增强,少数民族或惧于唐的威力,或仰慕文化,纷纷归附,华夷杂居成为常态。频繁的民族交往使得汉人对胡人及其文化由陌生变得习以为常。此时汉人的心态较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开放,一时胡风大盛。多数盛唐时期士人的华夷观也变得更加开放,他们在诗文中表达了“夷夏混齐”的新观念。[7]虽然开放包容的盛唐社会虽然没有完全转变“华夷之辨”的思想观念,但却产生了新的华夷观——夷夏混齐。

(二)“边塞诗”的黄金时代

随着胡汉深入交流,一方面越来越多的胡人来到中原地区开展经商、传教、从政等活动,另一方面也有越来越多的盛唐文人走出中原,去往边塞从政或投戎,亲临西北边塞,进行诗歌创作。

受强大的边防、高度自信的时代风貌、建功立业的壮志以及“入幕制度”的刺激,诗人开放的华夷观使得自汉魏开始发展的边塞诗在盛唐进入黄金时代,并以其雄浑磅礴以及悲壮的美学风格独立于世。越来越多文人描写胡人与边塞,达到了边塞诗创作的高峰期。

(三)佛教逐渐盛行,儒学日渐式微

佛教从汉朝就逐渐在中原大地上盛行,在开元年间尤为盛行。一方面,胡僧作为一个独立的群体,在中原大地讲经、修道,传播西域佛教文化。另一方面,政府同部分士人“岂得以生于异域而贱其道,出于远方而弃其宝。(《全唐文》)”开放包容的宗教思想以及对佛教的重视程度,使得佛教逐渐在唐朝盛行,在盛唐时期进入了“儒释道”三足鼎立的局面。

佛教不仅在上层社会流行,也逐渐兴盛于平民百姓之中。这使得儒学地位不断遭受到冲击,日渐式微,但这也成为了中唐文人“批佛尊儒”,提倡复兴古文的一个重要契机。

(四)民族文化與关系的融合

从盛唐诗的众多胡人形象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胡风”——这一社会风气在当时的盛行与胡汉交流的频繁。这不仅仅是“胡人文化”单方面的输入,同样也对“胡人汉化”起着同样的影响,两者互相作用,使胡汉民族文化大融合。

盛唐诗中我们可以窥见整个盛唐时期汉人对待胡人的态度,诗人们以平等甚至更为开放的眼光去观照身边的民族,发现胡人与汉人在外貌和生活习俗上的差别,展示胡人与汉人在人类本质情感上的共通。这不仅是盛唐开放与包容的表现,也是胡汉文化相融合的结果。

参考文献:

[1]杨伯峻.孟子译注[A].北京:中华书局,2008.

[2]金晓东.礼记[A].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3]王立.唐诗中的胡人形象——兼谈中国文学中的胡人描写[A].内蒙古:内蒙古大学学报,2002.

[4]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A].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65.

[5]崔筠.唐诗中胡人形象研究[D].内蒙古:内蒙古大学,2011.

[6]钱穆.国史大纲.第五编.第二十七章[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7]康舒.唐代士人华夷观讨论[D].山东:烟台大学,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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