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保守主义思潮是近现代中国的一个重要思潮,它与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共同构成了波澜壮阔的近现代中国文化的主要内容。相较另外两个思潮,文化保守主义的历史更长,因为传统文化在封建社会具有无可争议的正统地位,而步入民治的现代社会后,传统文化由于具有阻碍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成分,渐被抛弃,但是坚守传统文化者高举传统文化的大旗掀起了一场场声势浩大的文化论战。传统文化于是不至于消亡,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下来。存在即为合理,传统文化即便在积贫积弱的近现代中国也有相当重要的价值,同时文化保守主义发展的轨迹和其内部分野也提供出中国现代文化建构的多种可能。
一、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出现
传统文化中最主要的文化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在封建社会长期处于正统地位。鸦片战争之后,清朝虽然战败而后割地赔款,但是朝野上下还是谨守着夷夏之辨,拒绝西方文化对内部的侵蚀。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咸丰帝逃往热河,在朝的大员亲眼看见西方坚船利炮的厉害,于是清政府不得不低头开始向西方学习,这就催生了后来影响巨大的洋务运动。但是,这种学习本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宗旨,主要学习西方科技尤其是国防方面的技术,对于深层的文化问题毫不触及。
中国文化真正成为一个问题是在清末新政时期,当时中国历经甲午、辛丑两次大败,元气大伤,帝国主义入侵中国加剧,国内革命党不断起义,这些因素使得清廷的统治摇摇欲坠。清政府为了自救,决心发动一场更大的改革,这就是后来的清末新政,并于1906年废除了存续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号召全国学子改学西学。一个统治已久的正统文化失去政治权力的庇护之后,其弊病自然受到口诛笔伐,中国的落后现状即是它的原罪,传统文化无力反抗。
再者,由于选官途径已然改变,同时当时的上层人士基本都是经营洋务者或者与洋人有往来者,中国人自然会实用地用自己的双脚做出选择。在传统文化有倾颓危险之际,以大儒章太炎为首的“国粹派”出现了,他们以“研究国学、保存国粹”为宗旨,其观点基本没有脱离饱受传统文化浸染的旧知识分子的范畴,他们认为西方文化也有弊端,不可妄自菲薄中国文化,必须从中国古代传统中寻找救国的灵丹妙药。保守是相对而言,当社会出现新思潮时,才会有保守主义思潮相对而立。国粹派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批的文化保守主义者,相比19世纪的知识分子,他们至少认识到中国落后的现状、救国的危切以及清政府的腐朽,其中大部分人加入了以革命为宗旨
的同盟会。
二、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分野
晚清时,新文化的力量逐渐增加,传统文化的力量逐渐削弱但不至于被否定,这种形势缓慢发展。到了民国时期,袁世凯打着“政体虽更、民彝无改”的口号继续执行清朝的文化政策,力主保持以儒家文化为主的传统文化地位,这时出现了第二种文化保守主义者。如果说第一种文化保守主义者是章太炎那种从学理上坚守传统文化、不认同西方文化的文化保守主义者,第二种文化保守主义者就是完完全全的保守主义政客,他们试图像董仲舒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样游说两任大总统请定孔教为国教,其中最有名代表是康有为及其学生创办的孔教会。“孔令贻们”支持袁世凯复辟,“康有为们”支持张勋复辟,但是一个逆势而动、民心所背的政权会有多大影响力,于是袁世凯、张勋仓皇下台,儒家文化也背上助力封建复辟的恶名,在不久的新文化运动中被砸烂、被扫
地出门。
在新文化的大潮下,儒家文化被全面打击,似乎一个统治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一无是处,于是便有学者出来为其正名,这是第三种文化保守主义者。这种文化保守主义者承认儒家文化确有不足之处、存在不适于现代社会的部分,他们谋求传统文化主要部分儒家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使其适于现代社会,他们有一个共同名字叫做“新儒家”,直至现在仍有一定影響力。新儒家又分作两派,因为儒家主张“内圣外王”,一派走内圣自我修养的路子,一派追求外王客观世界的效果。
内圣的代表是熊十力,在他看来,西方的实证主义、中国的汉学考据只不过是研究细枝末节,更要着重思考人类存在的危机和人真正的自我发展。他糅合了佛教的唯识学和儒家学说,弥补了中国哲学缺乏逻辑性饱含神学观念的缺陷,建立思辨一体、逻辑缜密的中国化哲学,他的终极关怀在于找寻物质社会下科学主义膨胀之下的失落的人文价值,在于找回迷失的真我。
外王的代表是梁漱溟,梁漱溟是新儒家的开山大师,他综合了儒家、佛教和西方柏格森生命哲学的思想以及世界现实状况,把社会发展看成是人的意欲不断满足的过程,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自己的中西文化观。他把世界文化分为三种类型:西方的、中国的、印度的,他认为西方文化为“意欲向前为根本精神”的文化,中国文化为“意欲自为调和折中为根本精神”的文化,印度文化为“意欲反身向后要求为根本精神”的文化。在他看来,这三种文化是演进的,当时社会是西方文明主导的工业文明社会,而未来世界文化的走向在于中国文化的复兴。梁漱溟以社会发展规律为线索肯定了中国文化的价值,中国传统文化开始有信心在世界舞台与西方文化一较高下。
新文化运动的不断发展也导致了学习新文化的新式知识分子的分野,这就产生了第四种文化保守主义者,即新式知识分子中的文化保守主义者。他们反对的是新文化运动者太过激进,他们谋求一种中西融合的新文化,其中佼佼者大都是留洋海外、学术上中西贯通的“学衡派”。学衡派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从西方文化根源古希腊、罗马文化和基督教中找到西方文化和中国文化的共通之处,并指出现今西方文化的唯科学主义和泛滥的浪漫主义其实是一种变异,中西文化是两种发展路线,却殊途同归。学衡派深受西方新人文主义影响,力主在中西文化中寻找那些永恒的价值,文化多变,恒者其恒,他们对新文化运动的批评在于批评提倡新文化者没有把握到西方文化的精髓以及不加鉴别地抛弃传统文化。学衡派在充分了解西方文化之后在世界文化语境之下提倡中国文化的价值,不是用中国的眼光看西方,而是用西方的眼光看中国,文化保守主义发展到这一种基本代表现今中国文化的走势,即既发扬中国文化精华又吸收西方优秀文化的中西融合的新文化。
三、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聚合
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虽然分野为四种类型,但是它们有共通之处——民族性将这四种文化保守主义者统筹在文化保守主义的屋檐下。不管是说“天朝自有国情在此”的人,还是坚信相较西方文化,我国文化有“可与日月争光之价值”的人,不管持迂腐的夷夏之辨的人还是新式知识分子中的文化保守主义者,他们都坚信中国文化有其特有的价值。这种对民族性的肯定和对民族文化的坚守,使得传统文化在全盘西化的大潮里没有被淹没,使得传统文化在抗日战争中得到发扬,使得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后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文化的民族性与世界性问题在今日都是难有定论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近现代中国已经初露端倪。由于中国坚韧的民族性,中国人民赢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之一,使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所以近现代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聚合于民族性,发扬民族性自有其价值意义。
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中国文化不要世界性,继续故步自封。显而易见,除了第二种文化保守主义政客外,其他三种文化保守主义者都聚合于世界性,他们都是基于当时世界的社会现状提出自己的理论,后两种文化保守主义者更是分别用融合西方哲学逻辑严密地创造现代中国哲学以对比西方文化或是在世界文化语境下分析中国文化价值。独立和富强始终是近现代中国要解决的问题,民族性促使中国走向独立,而富强则要求中国成为一个世界强国,那么中国必须有世界性的价值,这就要求中国文化必须走向世界。走向世界,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始终是那个时代或是当今时代人们的潜意识,中国的发展从来没有离开世界性的要求,正是世界性引导中国一步步走向世界,引导中国文化成为普世文化,引导中国实现伟大复兴。
(青岛大学哲学与历史学院)
作者简介:王哲(1994-),男,河南平舆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思想史、中国近现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