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明如镜的许光达大将

2018-12-18 07:32梅兴无湖北
党史纵览 2018年12期
关键词:兵变贺龙彭德怀

○梅兴无(湖北)

结发妻:离别十年情不移

1938年1月,在苏联治伤和学习的许光达回国抵达延安。贺龙见到许光达,高兴地说:“国民党打了你一枪,却救了你一条命,别人挨一枪是祸,你挨一枪是福。”的确,如果许光达不是到苏联疗伤,极有可能像段德昌一样在“肃反”中死于非命。

毛泽东接见了许光达等从苏联归来的同志,许光达被任命为抗日军政大学训练部部长,5月改任抗大教育长。这位英俊潇洒、身居高位,且吃过洋面包、喝过洋墨水的将军,立即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的婚事也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

当时延安规定干部结婚必须达到“二八五七团”的条件,即年满28岁,党龄5年,军龄7年,团级及以上干部。许光达是具备这些条件人员当中的佼佼者。抗大是女青年集中之地,其中不乏许光达的爱慕者,直接向他发动爱情攻势的有之,托人迂回“说媒”的有之,可许光达却不为所动。一些女同志私下议论:“教育长太清高,难接近,不懂得感情。”

其实,许光达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份他最珍视的感情。

许光达原名许德华,1908年11月出生于湖南长沙东乡的一个贫苦农家,7岁就给人放牛。他羡慕能读书的孩子,常到学堂窗下“蹭课”。教书先生邹希鲁十分怜爱这个穷孩子,破例免费收下这个学生。1921年秋,许德华考入长沙师范学校读书。

后来,邹希鲁应聘到长沙师范任教。许德华品学兼优,更招邹的喜爱。这时,邹打算给9岁的二女儿邹靖华订“娃娃亲”,看上了许德华,便托人到许家提亲。亲事订下后,邹靖华也去长沙女子职业学校读书。

许光达、邹靖华夫妇与孩子合影

许德华受进步思想的熏陶,1925年9月加入中国共青团,同年转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9月,考入黄埔五期炮兵科,毕业后入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五师任班长。1927年8月初,他接到党组织的通知去南昌参加起义,赶到南昌时,起义军已南下并连遭败绩,他仍紧追不舍。后有人问他:为何追败军之师?他答:“虽败犹荣。”又问:这不是去送死吗?他答:“虽死犹生。”追上起义军后,他升任排长、代理连长,在三河坝战斗中身负重伤,与党组织失去联系。

1928年初,许德华辗转到安徽寿县与党组织接上关系,参与筹划国民党军第三十三军学兵团暴动。筹划工作失败后,他潜回老家。10月,双方老人促成许德华与邹靖华完婚。

新婚不久,在长沙警备司令部供职的亲戚带信给许德华,一叛徒供出了许德华的身份和去向,当局下令将许德华“缉拿归案”。邹靖华惊恐地问许德华:“你是共产党?”他点点头。“那还不快逃!”他轻轻擦去妻子满脸的泪水:“我会回来的!”新婚仅十日的小两口由此天各一方。

长沙城到处是“缉拿许德华”的通缉令,他遂改名许光达来到上海,与党组织接上了关系。1929年9月,许光达进入周恩来主办的军事训练班学习,结业后被派到湘鄂西与周逸群、段德昌组建红六军,担任军参谋长。1930年7月,贺龙的红四军与红六军会师,组建红二军团,许光达即跟随贺龙南北驰骋,屡建奇功,亦与贺龙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由于夏曦全面执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湘鄂西苏区受挫。1932年春,红三军于瓦庙集与敌东线主力2万余人展开激战。许光达奉命率部插入敌人中间地带,以分割敌人。这时,“肃反委员会”打电话让他去“谈话”。许光达知此去凶多吉少,便强压怒火说:“等我打完这一仗就来。”他到二营阵地靠前指挥,不幸中弹,子弹距他心脏不到10厘米。红军医院无力做手术,贺龙下令送他到苏联治疗。在苏联,他的伤很快痊愈,后被送到东方大学学习汽车、坦克、大炮技术。

只要有可能,许光达都要给老家的妻子写信,他知道这些年妻子冒着战火硝烟,四处苦苦地找寻自己。从苏联回来后,许光达又给妻子去信,可石沉大海。有人劝他:“你同妻子离散10年了,兵荒马乱,倘若她不在人世了,你岂不是白等啦?”

许光达决绝地回答:“不,我要等。万一她没有死,我另娶她人,岂不伤透了她的心?这些年来,她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盼望与我团圆,我怎能辜负她!即便她真的死了,我也要到她的坟前哭一回,添上一抔土。”

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后,很多青年从全国各地到延安学习。邹靖华和许光达的妹妹许启亮拿着徐特立写的介绍信来到延安。许光达惊喜地在新学员的花名册上发现了妻子和妹妹的名字。

许光达迫不及待地赶到她们住的延安大旅社,挑开帘子走进邹靖华的房间。邹靖华抬眼一望,这不是结婚10天、一别10年的丈夫么?10年苦寻,终于得见。两人忘情地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许光达写给妻子的诗

许光达夫妻离散10年又奇迹般地团圆,在抗大一时被传为佳话。曾追求过许光达的那些女学员,看到他为貌不出众、芳华不再的乡下媳妇苦等10年,对他的人品更加敬重了。

1938年11月14日,许光达给妻子写了一首深情款款的诗:

我俩的结婚整整已经有了十年,

然而相聚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零廿一天。

不知流过了多少的伤心泪,

也曾受尽了艰苦与辛酸

丝毫也不能摧毁我们铁的心愿。

在生命的征途上还会遇着狂风巨浪,

像从前一样的冲破,

我们永远的骄傲自豪。

邹靖华把这首诗作为丈夫的爱情信物,一直珍藏在身边。此后夫妇俩风雨同舟,相濡以沫。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许光达身居高位,出席重大礼仪活动时,需要夫人陪同。而邹靖华却不愿参加这种活动。因她在战争年代饱受疾病和生活的摧残,使她未老先衰,与那些光彩照人的夫人相比,自觉逊色。但许光达每次都硬拉她去参加活动,他坦荡地说:“国家的威仪,不仅仅体现在外表上,更是要看一个国家的国魂、士气、民风和人民的精神面貌。在这方面,你是可以把那些外国武官夫人比下去的。古人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何况,你我是多年的患难夫妻?”

战西北:有胆有识顾大局

1942年抗战进入最艰苦的阶段,许光达奉命到老首长贺龙的麾下,任八路军一二〇师独立第二旅旅长兼晋绥军区第二分区司令员,领导抗日军民开展游击战争,巩固和扩大了晋西北抗日根据地。1946年11月,转战晋绥的独立第二、第三、第五旅组成晋绥军区第三纵队,许光达任司令员。

1947年3月,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纠集34个旅对陕北发起“重点进攻”,中央军委先后调晋绥军区的3个纵队西渡黄河,组建西北野战兵团(后改为西北野战军),并决定贺龙所属部队交由彭德怀指挥,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习仲勋为副政治委员,贺龙主管西北战场后方工作。从此,许光达率第三纵队在彭德怀的指挥下转战西北战场。

1947年8月上旬,彭德怀指挥西野攻打榆林,许光达率刚过黄河的三纵从城东面发起攻击。因守军徐保部顽强抵抗,援敌钟松整编第三十六师又来势凶猛,西野撤出战斗。

战尘未洗,彭德怀接到周恩来急电,转战陕北的毛泽东和中央机关在途中遇险,被困于黄河与无定之间的南北长约三四十公里、东西宽约五六十公里的狭窄区域。南有刘戡7个旅之众的追兵,北有钟松2个旅的围堵,东为滚滚黄河,西有水势日益上涨的无定河,又背靠浩瀚的沙漠地带。如果南北两敌会合,向东封锁黄河渡口,并控制无定河、米脂、佳县一线,中央机关将处于四面被围的困境当中。周恩来令彭德怀派一名得力将领火速带兵前去接应和掩护。

其时,彭德怀正在指挥部署沙家店战役,准备围歼冒进的钟松整编第三十六师。经过慎重考虑后,他决定将救援中央机关的任务交给许光达的三纵。8月17日凌晨,许光达率部冒雨兼程赶到指定地域乌龙铺,他们离中央机关仅隔一条雨裂沟,中央机关的队伍隐约可见。许光达召各旅旅长登高而望,指着对面下令:“看到了没有,毛主席、党中央就在前面。哪怕敌人的炮弹落在我们身上,也不许后退一步!”

8月18日上午10时左右,许光达指挥三纵在乌龙铺以北和刘戡的二十九军先头部队接火。然而刘戡部主力仍冒雨前进,直逼正在黄河汊道葭芦河边上的中央机关,情况万分危急。许光达率部与敌决一死战,战斗从上午一直打到第二天拂晓,有效阻止了敌人的进攻。

1947年春,晋绥军区第三纵队司令许光达(右二)与战友们合影。

8月19日,许光达率三纵赶到了乌龙铺和沙家店之间的当川寺。此时,前面有刘戡主力压过来,后面是葭芦河,许光达临危不惧,决定背水列阵,他向各旅长下达死命令:“现在是拼命,敌人要我们的脑壳(中央机关)哩!中央机关若是损失一根毫毛,我三纵全体官兵决无生还之理!”三纵全体将士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顶住了刘戡的二十九军1个军、3个旅的轮番进攻,将敌阻止于当川寺一线未能前进半步。不仅掩护毛泽东和中央机关于20日3时安全转移至镇川堡以北40公里的梁家岔,与西北野战军主力会合,而且保证了彭德怀指挥西野主力在沙家店全歼钟松三十六师师部及2个整编旅,毙伤俘敌一二三旅少将旅长刘子奇以下6000余人,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陕北的重点进攻,西北野战军从此由内线防御转为内线进攻。

许光达在乌龙铺阻击战中表现出色,受到毛泽东和党中央的高度赞扬,周恩来称“许光达功不可没”,是“党中央的守护神”。

9月底,许光达指挥三纵队参加延清战役。10月1日,三纵独二旅攻克延川,彭德怀致电嘉奖:“光达同志并转第二旅全体指战员同志们:祝贺你们攻克延川的胜利,你们勇猛果敢、灵活机动的作风,值得全军学习。”接着,三纵独五旅与教导旅一举攻克了延长。攻克“两延”,使防守清涧的国民党守军整编第七十六师陷于孤立。西野前委决定,以许光达的三纵会同一纵围攻清涧城。

清涧城守敌指挥官廖昂曾是许光达的黄埔同期同学。许光达决定将“攻城”与“攻心”相结合,给廖昂写了一封劝降信。廖昂看了许光达的信,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后来他得知援军马上将至,又拒绝投降。而其部下却因他的犹豫不决而军心浮动。许光达乘机发起攻击,经过一昼夜激战,攻克清涧,歼敌8000余人,其中生俘中将师长廖昂以下6600人。

1948年春节刚过,彭德怀指挥西北野战军南下,转到外线作战。2月下旬,彭德怀决定发起宜(川)瓦(子街)战役,首先包围宜川,吸引敌军救援,尔后集中主力歼灭增援之敌。

许光达的任务是指挥三纵攻打宜川。但他站位全局,思考整个战役计划后认为,将胡宗南的主力——刘戡整编第二十九军引诱出来围而歼之是战役的关键,便向彭德怀建议:“开始要猛攻宜川,迫使守敌张汉初频频告急,逼胡宗南调刘戡出兵增援。”彭德怀采纳了他的建议。

许光达亲自指挥部队向宜川城守敌整编第二十四旅发起猛攻,占领了七郎山和虎头山两个制高点,击退敌多次反扑。当得知刘戡部行动犹豫,尚未进入西野的伏击圈时,许光达即命攻城部队佯败后撤,有效诱使刘戡援军钻进瓦子街西野的“口袋”里。

瓦子街围歼援敌的战斗打响后,刘戡部困兽犹斗,拼死顽抗,战场呈胶着状态。许光达主动致电彭德怀:“(宜川)守敌目前已无力接应,我克宜在即,可由城南抽出部分兵力增援阻击部队的弹性纵深,请指示。”彭德怀对许光达的大局意识非常赞赏:“这个许光达,有点意思,复电同意!”

3月1日上午9时许,彭德怀发出总攻击命令,三纵独五旅与西野一纵、二纵实施四面攻击。刘戡见“败局已定”,引爆手榴弹自杀身亡。2日,许光达指挥三纵独二旅与六纵对宜川城发起总攻,再次从小北门突入宜川城。此役全歼胡宗南部5个整编旅共计2.94万人,成为解放军战史上的经典范例。

1949年6月,第一野战军第三、第四、第六军组成第二兵团,许光达任第二兵团司令员,挥师西进,与第十九兵团协同作战,解放兰州。随后,他又指挥部队与兄弟部队一起,解放甘肃全境。

求心安:几番辞让大将衔

1950年4月,许光达上任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为创建装甲兵呕心沥血。1951年1月,许光达深入抗美援朝前线实地调查,然后组织志愿军坦克部队入朝作战,打出了国威军威。他提出机械化是陆军发展的必然趋势,没有技术就没有装甲部队等重要观点,强调政治工作与技术工作相结合、军事训练与实战需要相结合,为装甲兵部队发展壮大立下了卓越功勋,被尊为“中国装甲兵之父”。

1955年,解放军实行军衔制。毛泽东亲自提议授予许光达大将军衔。这充分体现了毛泽东对许光达的器重和信任。

许光达获授大将军衔,当属实至名归。可当他提前得知“军委给你定了四颗豆(大将)”的消息后,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对妻子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和我并肩战斗的周逸群、段德昌、柳直荀……还有更多的叫不出名字的年轻战友,把他们一腔热血洒在了共和国的土地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这顶‘乌纱帽’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一想到他们,我领受这么大的荣誉,实在是愧得慌……”

许光达惶恐不安地找到老首长贺龙,这对亲密将帅之间就授衔事有过一段推心置腹的对话。

许光达:“老总,授我大将衔,太高了!”

贺龙:“高啥子嘛!依我看,不低也不高。这次授衔,10个元帅、10个大将,是毛主席同中央军委几位副主席反复研究、权衡,又照顾各方面而决定的,综合考虑了战功、资历、山头等因素。目前,红二军团谁还有资格担当大将位置?”

许光达:“如果周逸群、柳直荀还在,应该授什么衔?”

贺龙:“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不应忘记过去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周、柳有可能像总理、小平一样,改行搞党务或行政。”

许光达:“贺锦斋、段德昌要是不死呢?”

贺龙:“可能是大将。”

许光达:“毛主席、中央军委对我的信任,我衷心感谢。但与其他几位大将比,无论德、才、资,均不如他们。老总,我正式向你请求,降低我的衔级,这样我才能心安一些。组织上也该考虑一下我个人的意见嘛!”

贺龙:“我可以把你的意见带上去,你听从军委的决定吧!”

许光达和毛泽东在一起

周恩来给许光达等大将授衔

对话中提及的几个人,在红二军团史上很具代表性。周逸群是湘鄂西苏区的创始人之一,能文能武,贺龙视之为良师益友;段德昌是洪湖苏区的创始人之一,红二军团第六军军长,是贺龙的左膀右臂;贺锦斋在南昌起义时就是贺龙指挥的二十军的师长,创建湘鄂西苏区之初又是贺龙领导的红四军的师长,是牺牲最早的师级干部;柳直荀则是红二军团政治部主任兼红六军政治委员,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政工干将。

而同一时期,许光达任红二军团第六军十七师师长,红二军团缩编为红三军后,任红八师师长,红八师撤销后,任红九师二十五团团长。许光达列举的这几个人,几乎都是他的顶头上司,无论是谁活下来,大将军衔是到不了许光达头上的。

许光达内心仍极度不安,经过慎重思考,他向毛泽东和中央军委领导写了一份降衔申请书。军委毛主席、各位副主席:

授我以大将衔的消息,我已获悉。这些天,此事小槌似的不停地敲击心鼓,我感谢主席和军委领导对我的高度器重。高兴之余,惶惶难安。我扪心自问:论德、才、资、功,我佩戴四星,心安神静吗?

此次,按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功绩授勋。回顾自身历史,1925年参加革命,战绩平平。1932—1937年,在苏联疗伤学习,对中国革命毫无建树。而这一时期是中国革命最艰难困苦的时期:蒋匪军数次血腥的大“围剿”,三个方面军被迫作战略转移。战友们在敌军层层包围下,艰苦奋战,吃树皮草根,献出鲜血生命。我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吃牛奶、面包。自苏联返回后,有几年是在后方。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在中国革命的事业中,我究竟为党为人民做了些什么?

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实事求是地说,是微不足道的。不要说同大将们比,心中有愧,与一些年资较深的上将比,也自愧不如。和我长期共事的王震同志功勋卓著:湘赣竖旗,南泥湾垦荒;南下北返,威震敌胆;进军新疆,战果辉煌……

为了心安,为了公正,我曾向贺副主席面请降衔。现在我诚恳、慎重地向主席、各位副主席申请:授予我上将衔。另授功勋卓著者以大将。

许光达

1955年9月10日

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最终并没有同意许光达的申请,仍然授予他大将军衔。但这份情真意切的降衔申请书,则反映了许光达的高风亮节、大将情怀,让毛泽东欣慰不已。在中央军委的会议上,毛泽东手中高高扬起许光达的申请书,激动地说:“这是一面明镜,共产党人自身的明镜!”

彭德怀插话:“这样的报告,许光达一连写了3份。”

毛泽东点头会意,接着说:“不简单啊,金钱、地位和荣誉,最容易看出一个人,古来如此!五百年前,大将徐达,二度平西,智勇冠中州;五百年后,大将许光达,几番让衔,英名天下扬。”

许光达的“降衔”申请没有获准,他又打了一份要求降低行政级别的报告。这一报告被军委批准了。当时,元帅是行政三级,大将是行政四级,上将是行政五级。由于许光达的再三请求,他的行政级别改定为行政五级。1956年,许光达当选为中共第八届中央委员,1959年9月任国防部副部长。

勇抗争:粉身碎骨若等闲

1966年9月,许光达率中国军事代表团访欧回到北京,听到传言:贺龙搞“二月兵变”,他想都没想就斥之为“胡扯”。

所谓“二月兵变”的来由是:1966年2月,中央军委决定由北京卫戍区组建一个团,平时维持社会治安,战时作为扩编地方武装的基础。为解决营房问题,卫戍区派人到北京大学、人民大学等大学协商,想借用大学生下乡搞“四清”而空置的宿舍。北大、人大均表示同意。但卫戍区的领导认为部队驻在学校不合适,最后决定那个团进驻郊区的一个靶场。

这本属正常的部队调动,却被某些人视作“阶级斗争的新动向”。6月某日,北京大学一些人开串联会,议论调动军队是搞“政变”。个别人把这些议论写成《触目惊心的二月兵变》的大字报。康生抓住这张大字报大做文章,7月27日他在北京师范大学公开宣称,“二月兵变”是“千真万确”的,“含有极大的阴谋”,后又危言耸听地说“贺龙私自调动军队搞‘二月兵变’”。

林彪一伙一直把贺龙当作篡党夺权的障碍,急迫地把“二月兵变”作为“打倒贺龙”的“杀手锏”,广泛株连,“削其羽翼”。许光达在历史上跟随贺龙比较久,是贺龙部下中军衔最高、影响最大的一位。林彪要“削其羽翼”,许光达首当其冲。1966年9月,林彪在中央军委常委会上点了许光达的名,说“贺龙准备利用许光达控制总参”。按照林彪定的调,许光达被定为“贺龙专案”的第二号人物,是贺龙“二月兵变”的“总参谋长”。

1967年初,林彪集团骨干成员、海军副司令员李作鹏在回答装甲兵的两个干部关于“传单说许光达是贺龙兵变中的总参谋长是事实吧”的提问时,说:“有那么回事,总参谋长是事实。”又问:“‘二月兵变’是怎么回事?”李答:“去年‘二月兵变’,贺要把一军改调北京来,由于中央及时识破贺的阴谋,才使兵变未遂。”

一股政治恶浪向许光达袭来。1967年1月16日,许光达刚吃过晚饭,一群红卫兵突然闯进家来,大叫:“许光达,走,到办公室回答问题去。”许光达前脚刚走,另一帮人又闯进许家,逼着邹靖华交出“二月兵变”的黑名单。邹说没有。他们翻箱倒柜也没抄到什么名单。

在办公楼里,一群红卫兵逼着许光达揭发贺龙搞“二月兵变”。许光达清楚林彪、康生给贺龙和“二月兵变”定了性,但他不能无中生有,落井下石,他坚定地回答:“你们说的‘二月兵变’,我不清楚。”

红卫兵不满许光达的回答,就狂呼口号:“打倒许光达!”“许光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又逼他交待他本人参与“二月兵变”、篡夺总参谋长职权的罪行,硬要他承认是“贺龙兵变的总参谋长”。

许光达据理力辩,坚决否认,他说:“谁都知道,如果搞兵变,那是要掉脑袋的。说我跟贺龙搞‘兵变’,我把脑袋掖在裤带上去抢个总参谋长当?我现在已经是国防部副部长、大将。这个买卖也太不划算了吧?亏本的买卖我不干!”

会场上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审问者十分尴尬,只好草草收场。

8月14日,造反派又来到许光达家,不容分说地撕去他的领章帽徽,把他带到装甲兵招待所关押起来。专案组找来两个身高1.8米以上的打手,对许光达拳打脚踢、坐“喷气式”。在长达一年多的批斗、审讯中,经常强迫许光达罚站、弯腰、请罪,有一次长达三天三夜,许光达被整得昏厥过去。

在严刑拷打和连续不断的批斗下,许光达的健康状况日趋恶化,咳嗽吐血,心脏病经常发作。可是,专案组不但不给他治疗,反而逼着他交待“罪行”。不管许光达怎样抗争,他头上仍然被扣上两顶“大帽子”,一是“二月兵变”的“总参谋长”,二是“三反”分子。

1968年2月,许光达添了孙女。家人将孩子的照片托送饭的师傅带给了他。望着孙女的照片,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突然,看守一把夺去照片,扔在脚下:“狗崽子,长大也是个反党分子!”许光达怒视看守,吼道:“你给我捡起来!”大将的威严震慑了看守,他乖乖地捡起照片。

1968年11月中旬,专案人员不顾许光达病情加重,把病房当牢房,加紧审讯和逼写材料。据装甲兵党委1978年7月《关于许光达同志被迫害致死的情况报告》记载,第一次住院78天,被审讯29次,逼写材料29次。出院后21天,审讯8次,写材料7次。第二次住院,已是生命垂危,仍有审讯活动,直到逝世前3天,还被迫请罪。

1969年6月3日晚,许光达惨死在医院厕所的马桶上。这位九死一生的开国大将,没在战场上倒下,却没躲过“文化大革命”的劫难。家属在清理他的遗物中,发现在《毛泽东选集》的扉页上,他用刚劲的笔迹写道:

百战沙场驱虎豹,

万苦千辛胆未寒。

只为人民谋解放,

粉身碎骨若等闲。

这首诗是他在被连续审讯三天三夜,心脏病发作被抢救过来后,挥笔写就的,不幸成为绝笔。它不仅是许光达一生追求真理、对党和人民赤胆忠心的写照,也是他同林彪一伙坚决斗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崇高气节的绝唱。

1977年6月3日,许光达逝世8周年忌日,中央军委为他平反昭雪。这个蒙冤的不屈灵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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