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炫齐
昨日走亲戚,访一姑婆。姑婆的脸上沟壑纵横,眼角爬满了褶子。她的牙虽全,但有的已缺损,有的是蛀牙。姑婆以为小孩子不爱喝茶,便拿出一盒麦芽糖。“老了,牙齿不好了,你们少年家多吃点儿啊!”我欣然举着一丸麦芽糖,看着斜光落在糖上,金色、褐色的绸子样的纹路交织在一起。
爸爸卷了一丸,合上盖,笑着对我说:“你小时候就特别爱吃糖,牙齿蛀了好几颗。你妈怕你牙齿蛀光了,不让你吃糖。你就偷偷摸摸的,每天中午算准了你妈睡午觉的时间,抓一把糖装进口袋。被我撞见了,就拿两颗糖收买我。后来我们俩都被逮住了,我替你游说你妈,说,就让她吃吧,现在不吃,老了就吃不了啦。你妈不肯。你灵机一动,辩解道,吃麦芽糖不上火,它还黏牙,牙黏着,不就吃不了多少糖了吗?”
自此,我与麦芽糖结下了缘。
家中常备麦芽糖其实另有原因。家人都馋,好香、甜、辣,还自带抗上火体质。可惜我只遗传了馋,没遗传到抗上火体质。明明一家人一起吃香喝辣,第二天就只有我喉咙发肿咳个不停。尤其躺在床上咳得更厉害了,妈妈隔—会儿就过来喂我喝水、吃药。
药吃了很多,却不见成效。本来胖乎乎的人咳瘦了。这可不行!不知哪位长辈说过一个偏方,说是吃枇杷膏加喝姜茶能治好。可这偏方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好,送到我嘴边,我也不张口。于是又有一位长辈说,吃麦芽糖功效也一样。这话我听进去了,大开“糖戒”,不出五日,咳嗽就治好了……
家中只有一种麦芽糖,换了别的,我都能尝出来,一概不吃。
平和县有个老字号,他家世代制糖,怪的是家里有好几个儿子子,只传最小的那个。他家不开店,只推辆自行车,后座载箱糖,走街串巷。最早,自行车是稀罕物,他们家就有一辆,甚有派头。而今,车水马龙,他家依旧骑自行车卖糖。
他家的糖,据说是自己种麦子,自己烧柴火,用大锅熬。据传,做糖的手法和力道、几时添柴、糖水搅几圈、勺子握多紧等都有讲究。他家的糖,冬天不硬,夏天不化。对着光,可以看見糖的纹路。指尖轻戳,指痕转瞬即逝。用筷子卷,拉丝不断。他家的糖,有麦芽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和柴火的味道。
不知手艺人是否帮忙。他家不开店,不打广告,却有很多老顾客。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叫卖声多少年不变。“卖麦芽糖—卖麦芽糖一”浓郁的闽南腔像麦芽糖般亲切。
若你想到他家里买糖,两个字:不卖。若你想预订一天的糖,两个字:不卖。若你想请他特制你喜欢的口味,还是两个字:不卖。
我总是走街串巷,找寻熟悉的叫卖声。
故事讲到了这里,一丸麦芽糖已经吃完了,我又卷一丸。
筷子插进糖里,爸爸伸手。我迟疑了一下,转交筷子。筷子牵引着糖丝,一圈又一圈,收尾的动作是一甩。“以前你可不会卷麦芽糖,一嘴馋,就抱着糖罐咚哒咚哒跑到我跟前,塞给我两根筷子,说,‘帮我卷一丸!”爸爸说。我抢过他卷好的糖:“那是小时候。现在我卷得比你好多了!”
姑婆起身,在橱柜里又翻找出一双筷子,递给我:“那就帮你爸卷一丸麦芽糖吧。”
教师点评
围绕“麦芽糖”,小作者多方收集素材料,多个人物、多个场景纵横交织,勾勒出立体的往昔故事。亲情和乡情融合在一起,令人回味。此外,小作者的语言比较有特色:有民间俗语的亲切,也有书面语言的诗意,可读性强。这种自觉的文字打磨意识对于初中生来说比较可贵。
(郭培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