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市晚报记者黄豫光跟随驴友骑行到黄泥湾,在一个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他注意到,小院外面树了一根高高的旗杆,顶端飘扬着一面五星红旗。
小院的主人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老黄对老大爷说,这里既然挂着国旗,就应该是单位吧,但我看这里不像单位,所以我停下来问问情况。
老大爷说,你说的不错,这里并不是什么单位,是我的家。
那么,老黄斟酌了一下,迟疑地问,您家门口为什么要挂国旗呢?
老大爷反问,难道不允许吗?
不是不允许,我是觉得好奇。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跟你说不清楚。你不是还要赶路吗?你的同伴都走得不见踪影儿了。
老黄掏出手机,拨通了同伴电话之后说,你们别等我了,我想在这里做个采访,完了自己回去。收了手机,老黄对老大爷说,我不赶路了,想陪您聊聊天。
老大爷说,那就进屋坐吧。我泡壶茶,咱俩慢慢聊。
老黄跟在老大爷身后进了屋,在桌子前坐下。老大爷拿出茶壶,沏上茶,倒在两个茶杯里,递一杯给老黄,自己也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茶水飘散出淡淡的清香和水汽,弥漫在两个人中间。老黄啜了一口茶,感觉茶水虽有些苦涩,但口鼻生香。这种茶应该是农村人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粗茶,没有农药和化肥的污染,绝对是绿色食品。老大爷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位老大爷名叫王宝柱,有一手好厨艺。年轻的时候,响应县政府号召,跟随劳务输出建筑队,陆续到亚非一些国家务工,给建筑队做饭。后来年龄大了,才安心在家养老。儿子和儿媳在竹园镇开饭馆,老伴儿去照看孙子,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不是不想去给儿子打下手,而是他每天早晨要在家门口升国旗,所以就坚持留在了农村。最后那次回国的时候,他在北京下了飞机,专程去天安门广场看了一次升国旗仪式,看得他热泪盈眶。他当即在北京买了一面国旗带回黄泥湾。回来的当天,他就去自留山上砍了一棵高大溜直的杉树,剁去树枝,刮掉树皮,用砂纸将树干打磨得圆润光滑,固定在院子外面。这就是他的旗杆。在杉树的顶端,用尼龙绳挽个活结,在下面一拉绳子,国旗就能顺顺当当升上去。自从那天早上六点钟他一个人升了国旗,这十多年来,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雨雪风霜,他从未间断过。为了升国旗,他哪儿也不去了,每天只有升了国旗,他才觉得踏实,整个人浑身就有劲儿了。他也记不清更换了多少根尼龙绳,更换了多少面国旗,只记得,每天早晨六点钟,他要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升国旗。
王大爷最后说,一个人只有到了外国,才会强烈感觉到自己是中国人。有时候特别想家,有时候受了外国人欺侮,我就到中国驻外大使馆去看国旗。虽然我从没进过大使馆,更没向大使馆求助过,但大使馆门口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在国外那么多年,国旗在我心里比什么都亲切。这也是你问我为什么要在家门口升国旗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聊到了太阳西沉。满天的晚霞笼罩着整个村庄。王大爷站起来说,我得去收国旗了。老黄看着他解下旗杆上的绳子,轻轻拉动着,国旗徐徐降了下来。王大爷将国旗叠好,抱在怀里,进了屋。
老黄说,大爷,我能不能在您家借宿一晚?明天早上,我想看您升国旗。
王大爺说,只要你不嫌我们农村条件不好,没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老黄还沉浸在梦乡里,就被王大爷唤醒了。王大爷说,你不是要看我升国旗吗?
老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来了。东部山顶上霞光万道,太阳即将喷薄而出。随着一阵激越的国歌声起,王大爷手脚麻利地在绳子的一端挂上国旗,轻轻一抖,国旗迎风展开,他慢慢拉动绳子的另一端,国旗冉冉升起来。当国旗在旗杆顶端高高飘扬时,鲜红的太阳出现在了东部山顶上,国歌声戛然而止。
王大爷说,升旗仪式需要连续播放三遍国歌,总共2分零7秒。我现在升旗,可以做到分秒不差。
一直不停按着相机快门的老黄此时忘记了拍照,注视着在晨曦中迎风招展的国旗,注视着一脸庄严的王大爷行着注目礼。他暗自给自己的这组新闻图片取好了名字,叫《深山里,一位老汉的升旗仪式》。
选自《大观·东京文学》